对于S君的询问,所婆婆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睁开眼,深呼吸,看着自己的鼻尖。
我张开嘴还要对这个三岁大的妹妹说些什么,可又及时意识到了,努力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重新移动脚步。
“道夫君,你先冷静。就为了这个,你也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啊。”
“好象是一本小说。说是把孩子杀死了,然后又糟蹋尸体……”
“对啦对啦,道夫君,小美香,上午的时候我看见你们啦。可是……”
“对不起,我只能说同样的话。真遗憾,我是个蜘蛛,所以没办法像人那样动脑子。”
“当然记得了。你的朋友好可怜啊……是叫S君吧?尸体找到了吗?”
“那个危险的事情已经过去啦?”
“真的能有帮助吗……”S君似乎是半信半疑。
所婆婆自信地说。
我把装着S君的瓶子拿了上来,放到所婆婆的近前。所婆婆“啊呀呀”地叫了一声,表示心领神会。
“大吉……英语……”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所婆婆。S君变成了蜘蛛到我家来的事情;S君其实不是自杀的事情;每天早上八点钟都要到柞树林来的老爷爷的事情;潜入岩村老师家里的事情;还有在岩村老师家里看到的那些东西。这期间,所婆婆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倾听着我的讲述。说到男孩的照片还有S君的录像这些的时候,虽然也在意身旁的美香,可是美香似乎没听懂是怎么回事,表情一成不变。
“S君,我……”
“我没事儿。道夫君他们给我讲了一些。就是恩啊恩啊的那个吧?”
“明白了?”
“就是这样的。所以我们想找到揭露岩村老师的办法。”
“真烦人……”
“恩。是的,不过——”
“对呀!我们有个了不起的伙伴!”
“呀,又过来啦!怎么啦,看上去没精神啊。”
听了S君的话,我抬头一看,原来前面几米远就是商业街的入口了。
“还有事情想跟您商量。我们现在非常迷惑。前阵子说过的,我的一个我好朋友自杀了。婆婆您还记得吗?”
“婆婆您好!”S君冷不防地喊起来,从自己的巢上高高地跳了起来。所婆婆“哇噢”地大叫一声,马上躲开了。S君明显是在故意吓唬人。
“听说那是代表转世的意思。”
说着,所婆婆的眼睛就闭上了。大约十秒钟之后,就开始在嘴里嘀嘀咕咕念起了经文。
可是所婆婆似乎也对其中的含义一无所知。
我们已经熟悉了的所婆婆的经文。军荼利明王的——
“哎呀呀,对不起呀。婆婆我呀,刚才在想事。”
“啊,已经回到这个地方啦。”
“三只眼,八条胳膊——啊呀,真像道夫君你说的那样啊。呀,手脚都缠着蛇。”
“所婆婆呀,你做做‘那个’好吗?”美香说。
“这个很难啊……”
“啊啊,转世啊……”
“婆婆,能不能帮个忙?”
“是的。实际上,婆婆,这就是S君。”
“想让您看样东西。”
然后戛然而止了。
“不可能!今天岩村老师在玄关还看到了美香啊!可能他会觉得她和刚才在车站看到的跟我在一起的美香有点儿像而已——因为美香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要是他在房间里发现了我的胸牌就不会这么想了!他肯定会认为当时我就在房间里,我看了扔在玻璃桌子上的照片,还看了录像带里的东西,绝对会!”
我在路边停下脚步。
所婆婆说想要看看,我便从口袋里拿出老爷爷给我的字条举到所婆婆的面前。
“可这是事实啊,我的确是已经被杀死一回了。”S君在瓶子里低声笑了起来。
面粉叔叔一边说,一边大声地笑起来。接着又开始往墙上拍打起围裙来。我们又来到了窗边。
听到这句美香低低的自语时,我沉寂黯淡的心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怎么会没事儿?你想想吧,岩村老师要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我的胸牌,他会怎么想?我偷偷溜进他家里的事情不就全败露了吗?”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质疑。这一点让我感到十分高兴。因为一般的成年人是不会这么信任小孩子的话的。
“这是果酱瓶呀。大概是草莓酱吧。”
“噢,在那儿冥想呢。把她叫起来也没关系。”
“这是什么啊?蜘蛛?蜘蛛也会说话?”
“可是,会不会吓S君一跳啊?”
“所以才说要保护你的嘛!”
“我知道的哦。因为我和你们相处得很久了。不过呀,可千万别做危险的事情啊,如果发生什么,那可就晚啦。”
所婆婆不停地盯着S君看,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还没有,实际上……”
“啊?您是怎么知道的?”
“啊?”
走在回家那条大路的人行道上,我还是充满了大叫的冲动。
所婆婆无意间变了声音。
“真的,总是这样的。会有帮助的。”我们向所婆婆道了谢,就离开了窗边。
我刚想好好解释一下,可所婆婆似乎是吃了一惊,把鼻子凑近了瓶子。
“婆婆……好。”
所婆婆说出来的话非常出人意料。
“会不会在啊……”
“里面好象有什么东西呀。”
我小跑着来到大池面粉厂。在工厂入口处看见了面粉叔叔的身影,他正在啪啪地往墙上拍打着被小麦粉弄得全白了的围裙。面粉飞舞,面粉叔叔眯缝着眼睛朝我们这边转过脸来。
“那是自己班里学生的胸牌吧?他可能会认为是自己不小心带回家来的啊。在学校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带进公文包里,然后就那么——”
一句话,如果不快一点儿真相大白的话,我就必定要身陷危险之中了。
“只一句?从刚才开始你就说‘只一句’,你到底有几个‘只一句’?”
“……好。”S君似乎是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对性爱的审判 六村薰。恩……”
“哦恩,阿密哩体,唔恩,啪嗒……哦恩,阿密哩体,唔恩,啪嗒……哦恩,阿密哩体,唔恩,啪嗒……哦恩,阿密哩体……”
我们一动不动地盯着所婆婆的脸,强忍不安地等待着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不是已经把你放进瓶子里盖上盖子还扎了透气孔了吗?刚才下雨,我不也是为了你而小心不让瓶子里进水了吗?而且每天还给你抓虫子吃。”
“还有点儿不一样。”
“S君是没事儿!反正已经死了!”
“冷静点儿,道夫君。没事儿的。”
“真是变得很复杂了呢。”
“叔叔,您好。所婆婆在吗?”
“刚才在车站我们碰到那个老爷爷了。就是那个每天早上去柞树林的那位。我总觉得那个老爷爷好象知道些什么。他还给了我一张很奇怪的字条。”
所婆婆用那种力量之后,自己说的话事后她都不记得了,一直都是这样。于是我就又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您。”
“S君,你就是问,她也不知道。婆婆每次做完这个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不过,肯定会有帮助的。回家吧,我们再好好想想。”
“明白了。”
“为了我,为了我,为了我——哼,道夫君,你是这么想的啊。S君这么可怜,我要是不好好保护他喂养他的话,他就会马上死了。是吧?行了,道夫君,只告诉你一句,我不是你的宠物!”
所婆婆把鼻尖贴得更近了。
“一起好好想想吧。哥哥,还有S君你也是。”
可是,那个“什么”其实已经发生了。
“婆婆,您好。上次谢谢您啦。婆婆您的那个提示起作用了。”
我一股脑儿说个不停。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要被这恐怖压迫得崩溃掉了。
“这不是我的真心话,真的,不是。”
“喂喂,S君,别开玩笑了。”
“大吉……”
“还用说吗,那胸牌肯定是掉在岩村老师的家里了!”
“对不起……”
我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可是马上就后悔了。
“哦恩,阿密哩体,唔恩,啪嗒……”
“哥哥——”
“提示?”
“道夫君你总不会被别人一脚踩死吧?你觉得你自己能被人用手捏死吗?还有,叫那种比自己大很多的什么动物一口咬住,然后吞下去?被苍蝇拍那么一拍就扁了,肚子里内脏全飞出来——”
我提醒他,可是他在瓶子里却似乎很是快活,咧开嘴笑个不停。
这回所婆婆马上就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啊?”
“就算想,也——”
道路上来往行驶的车辆轮胎碾过淋湿的路面,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一边听着这声响,一边拼命思考着。岩村老师如果在房间里发现了我的胸牌,首先他会做什么呢?一定是给我家打电话,叫我出来吧?还是说在什么地方躲藏起来伏击我?当然了,九月份新学期开学后,总会在学校碰面的,但是我总觉得岩村老师绝对不会等那么久。他一定会在暑假里采取什么行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尽早想出揭露岩村老师的办法。
我犹豫了。我很想得到所婆婆的帮助,但这样就不得不把来龙去脉都说出来。不过说出来好吗。我不想把所婆婆也卷进来。可是,不说出来龙去脉,所婆婆就没办法帮我啊。
只有这些。
美香突然间这么插了一句,完美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美香的口气的确是非常厌烦的。
不过,时间这么长还是头一次。所婆婆似乎是全身心投入地在祈祷。那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最后又爆发似的发出了极为洪亮的声音——
其实我也想提出同样的请求。
不久,所婆婆突然颤动眼睑,微微睁开了眼睛。
“啊?”
“原来是这样啊……”
我说完的时候,所婆婆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婆婆,您说的大吉是不是指我的那只狗?”
“不过我这句话说在前头,我其实并没有死。只是用这种方式和你还有小美香在一起。虽说我还没有死,但是随时都有可能死。而且,我死的可能性比你的要大多啦!要大出许多倍,许多倍!”
已经消失了的焦虑和烦躁似乎重新被燃起了。
“我只能继续追踪岩村老师了,只能让警察尽快把岩村老师抓起来关到监狱去了。不这样的话我就会被岩村老师盯上了,那我也就完蛋了。”
所婆婆在敞开的窗子边闭着眼睛。当然不想马上就把她叫起来,所以我们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房间的深处,军荼利明王依旧在石基座上直直地瞪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