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晚上不敢睡觉,就怕肚子会疼起来。还算我运气好,过了几天,自然流产了。但是之后我就开始流血不止、腰疼,几乎每个星期要去两次医院。我特别希望他陪着我。只有一次,我们约好,他又是没来。医生知道我没有结婚,就说:"没结婚你为什么同房?你这个小鬼。"当时我就哭了,周围的人以为我们家谁死了,还劝我别伤心。我看完了病,已经十点多了,看见他在电梯边上等着。我抑制不了自己冲他喊,他说他早晨起不来所以晚了。我想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以为金阳讲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她忽然双手用力把散落在两侧脸颊的头发推到脑后,仿佛想用这样一个动作告诉我她已经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解脱。
那段时间我的心境坏极了,在办公室就会哭起来。他说我在影响他的生活。我想跟他分手,可是哪个男人知道我已经这样了也不会要我的,我以后可怎么办呢?而且我怕自己以后再也当不了母亲了。我觉得这是我人生的一个烙印,永远也好不了了。就跟着这个人吧,至少两个孩子都是他的,我不必再解释。别的男人,我还要解释自己曾经怎么样过。
开学以后,有一天我又看见这个人走过来。当时他已经忘记我叫什么,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了。他问了我几句话就说请我吃饭,我当时忽然就想,不能让人以为我是个不大方的女孩子,就答应了。吃完饭又到附近的另一个学校去散步。他总是打听我的事。当时我正好刚刚结束了一段不成功的恋爱,心情也不太好,想着也许他能理解,就断断续续说了一点儿,告诉他我的男朋友是阿拉伯人。天有些晚了,越来越凉。他提议到他的家里坐坐,就在旁边。其实在外面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对我感兴趣,因为他用那样一种眼神看着我,但是我对他没有什么戒心。他是一所艺术院校的老师,我是学生心态,觉得老师应该是很安全的。我去了他家。他的房间特别乱,没有沙发什么的,就坐在床上。结果他突然就袭击我了,我使劲把他推开。其实当时我并没有特别生气,多少还有一点儿高兴,因为他对我感兴趣。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流氓。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当时已经太晚了,我如果再不走,宿舍门就会关上了。
他讲他从东北的一个小城,奋斗了多少年才考到北京,母亲去世以后就没有人管他。他说:"你从来没有受过我这样的苦,我曾经因为没有钱一个月不敢出校门,就是因为跟卖饭的大妈认识人家不收我的饭票。我就这样生活。毕业以后,我对分配的工作不满意,好多年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我做生意,为了钱到处奔波,我这种外地人的心理你永远也不会了解。我们同事,最次的人都开着富康的车,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我跟你在一起,生活永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觉得特别不可理喻,一个男人怎么能靠一个女人去改变自己的生活呢?可是他就是想那样。
放寒假的时候,有一次我约他一起去医院。那天到处堵车,我打电话通知他不要来了。本来我以为他照样是没起床,没想到他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他一听就急了:"你折腾我!我在这儿堵了好长时间了。表都跳到五十多块钱了。你又知道我这几天有钱了是吧?出租车司机可是高兴了,我的钱都捐给出租车公司了。"他说我是在折磨他,"陪着你就是相爱呀?"
我是在49天的时候去的医院。大夫特别厉害。我问可不可以不休息,大夫说:"最好是休息。当然了,要是那种没结婚的、不想让人知道,你也只能不休息了。"我又说结婚,我喜欢这个孩子。他问我:"你拿什么养啊?没有二三十万,怎么养孩子?我过苦日子过够了,你要是收入高也可以,你又不行。生也可以,让你父母养着。"
金阳离开我家之前,从钱包的夹层里抽出一张一寸照片,是一个英俊的南美小伙子,她说是她新的男朋友,如果成了,我就会跟他出国。
我不敢喊,越喊大夫的态度就会越不好。我出来的时候,他在外面。那天是星期五,我骗家里说是去北戴河了,在他那儿休息。在出租车上,我把钱包里的三百块钱给他,我知道他没有钱,正在放暑假,他没有课时费。他一点都没有拒绝就收下了。
我打断金阳,问她踉这个东北人是不是第一次有性生活,她犹豫了一下,说:"不是。"
没有几天我就又带团去了。想多挣点儿钱,他在家里也没有收入。天很热,特别辛苦,但是每次见面他都先问我挣了多少钱。有时候钱不多,他就说:"你那个家总是第一位的,你又给你们家了!"我心里也不平衡,别的女孩子挣来钱自己花,可是我还要负担着他。但是每一次有一点钱,我还是会给他。我老是对他有些可怜,他没有父母,不指着我又指着谁呢?我想我对他的感情非常混合,一方面恨铁不成钢,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是我的孩子,我应该照顾他。
如果我是天主教徒,我就是对你犯了罪。
我呼他,回电话的是一个特别老的、低沉的声音,我当时还以为是一个50多岁的人,我们约在南礼士路见面。等了很长时间,有一个人向我走过来,我眼前一亮,这么年轻而且挺帅的,发型很像克莱德曼,有一种异国风情。但是我当时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他走路好像一拐一拐的而且说话好像也有点儿结巴,吞吞吐吐的,最不能容忍的是他和我一起并肩走路可是老是扭着头往后看。他对我的要求也很高,必须顺应他的时间,我说我不能保证随叫随到。后来我们就一直没有联系。那时候是8月份。
去了他家。……就在那天夜里,可以说是半强迫的,我们俩做爱。早晨起来我特别后悔,我怎么会这样呢?跟他根本就不认识,而且对这个人一点一点都不欣赏。我以前的朋友是一个特别文雅的人,很清洁,我跟他一起吃饭,我都觉得我不够文雅。可是这个人特别粗,吃饭的时候弄得浑身都是油、声音特别大,走路的时候会随地吐痰、抽烟很凶。他是东北人,那些人的特征在他身上特别明显。
——我是一个没有钱的女人
金阳的突然发问让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马上想到她在见面之前问过我的问题,只好安慰她:"没关系,你那样也是很无可奈何的。"她点点头,不好意思地一笑。
其实我大四那年我们就已经这样了。他每个月有四千多的收入,在高校老师里面已经是非常好的了。可是他花钱特别无度。租房子,手机每个月八百多的费用,从来不在家里吃饭,吃得不好他就不痛快,上下班都是打车,衣服送出去干洗,无形中钱就像水一样地流走了。我说过他,他说:"我为什么要委屈我自己?我对自己非常自信,我肯定会有钱的!"
我指责他不负责任,他笑了,说他曾经以为我会有一个特别好的工作,至少可以分到房子,但是我太让他失望了,我"破坏了他全部的人生计划"。当时对我来说他的话就是晴天霹雾,原来我就是他的人生计划之一,我就是他改变生活的阶梯,我一直以为有很多女人不惜用婚姻作代价,力图找到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来毫不费力地改变自己的生活,可是从他身上我才意识到,男人也是一样的,男人也想通过女人来改变自己的生活,特别是像他这样没有根基又不愿意努力的男人。我觉得非常悲哀,为什么爱情在利益面前就会这么一钱不值呢?
我曾经有过你,小小的你,比我在街上看到的任何一个孩子都小,你在我的腹中生存了52天。
联想金阳的故事,这篇小文章应当算是一个极好的补充。
我和他认识特别偶然。三年级的时候,一个同学说她的朋友想学我学的这种语言,说这个人可能挺有钱的。但是我同意去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日子特别单调,想让自己有点事情做。
1998年3月9日,一早就刮起了风。我徘徊在汉威大厦的广场上,一边等金阳一边猜测这个细声细气的女孩子的模样。当一个穿着短大衣和超短裙的女孩子对我面露微笑的时候,我发现她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她面色红润、身材丰满,眼睛里都饱含笑意,和任何一个看上去乐观、开朗的女孩子一样,没有一丝曾经经历了痛苦的感情事件的痕迹,我很难把眼前这个人与电话中那个有些凄楚的声音统一起来。
我在酒吧里给他讲了我的恋爱,他说:"我认识很多外国人,他们骗中国女孩,你就是被骗了。他是个流氓,你没有意识到啊?!"坐得大晚太晚了,他又提议去他家,说"保证不会碰你的"。我居然相信他,认为他就是不会碰我的,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幼稚,怎么能控制一个男人呢?
我一直在跑医院。医生怀疑我是宫外孕,说如果有一天觉得肚子剧痛,就马上到医院来。我特别害怕。要是在家里突然这样了怎么办?家里人就会知道了。如果我住院,怎么跟单位支待?我知道唯一能救我的办法就是结婚,那样就可以不丢脸、光明正大地休息。我又一次求他,他还是不答应。我们见面就吵,电话里也吵,一直吵到他的手机没有电了。他说他没法跟我一起生活,觉得我的脾气就像泼妇一样。
8月中旬的时候我怀孕了。我说:"咱们结婚吧。"他说婚姻只不过是一种形式,他没有钱娶我,让我把孩子打掉,我一直拖着不肯。我当时怕家里知道,但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因为终于有做妈妈的感觉了。那时我的反应特别重,什么都吃不下去。他老是斥责我。这之前他在电视上看到一种埋在脉搏上的避孕药,就让我去做。我不肯去,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另一方面是那样其实也是不保险。我让他避孕,他说:"那多不舒服呀!"就因为他不舒服,我们从来不避孕。
年龄:25岁
金阳圆睁着她的一双含满了水分的大眼睛凝视着我。显然,她首先认定了她是爱那个男人的,之后她发现了自己原来爱得那么力不从心。一个没有钱只有爱情的女人,在这个很多人都想走捷径一夜暴富的时代,她显得那么没有竞争力,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爱情在金钱面前一点一点地贬值直到终于被淘汰出局,她忽然问我结婚的时候是不是一个"有钱的女人",我摇头的时候非常理解她的因为穷而自尊扫地的悲伤。
我这个人的心理波动很大。女人就是这样,别人都说你美,你自己就真的觉得自己美,别人要是老贬你,你就真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他说以我的能力,就是伺候他是最好的结局,他有能力养着我。他经常这么说的时候,我真觉得那种生活挺好的。我曾经是一个心特别高的人,觉得自己的生活应该比一般人好,命运应该是让人羡慕的。在遇到他以后,我开始降低自己在各方面的标准。有这样一个男人也好,就算我说一些羞辱他的话他也不会离开我,他老想跟我在一起,这就是爱情。
金阳在学着那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出了声。
我忽然问金阳:"外国男人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女人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历史吗?"她告诉我她的恋爱经历中曾经不乏外国人,所以以往的经验使她确信,一定是这样的。附录:
金阳的声音低下去许多。她好像是在问我,又好像是在问她自己。
他在招聘会上看到有旅行社在招人,觉得当导游收入高、就让我去考旅行社。天天我们俩在一起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有时候夜里三点多还不让我睡,让我写保证书不去外企。他说:"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的好多人生计划就没法实现。你不能让我失望。我找一个学生,就是要让她按照我的意志去生活。"
金阳的笑容很难形容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味——半边嘴角轻轻一撇、眼光低垂下来落在鞋上。
就是这样,我们分手以后,我还是给他钱,我的奖金大概有1000吧,我主动给他了。因为是寒假,我知道他没有。之后他打电话又跟我借了一些钱,现在可能也花完了吧。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一些问题,比如我是不是直到最后才发现他的心理缺陷?不是的,我很早就明白,但是因为我们那种关系,我没有去正视这种感觉。你看过马尔克斯的小说《百年孤独》吗?里面有一句话:"爱情的问题都是在床上解决的",我们就是这样。他也说过我就是因为性爱才不离开他的,我承认。有时候我们的矛盾非常激烈,但是只要一做爱,矛盾就搁在一边了,其实并没有解决,只是暂时放下,可是它还是存在呀,迟早要爆发,我们的分手就是这样的一次总爆发。
自从我这样以后他就不见我了。他说他忙,说一接我的电话心里就紧张,又要吵架了。我发现他真的很自私。有时候我特别难受,给他打电话,他就在电话里对我喊:"你有病就去看病,跟我说有什么用?我让你去避孕你不去,都是怪你自己才成了这样。那个地方就是做爱用的,老是流血,你怎么这样?"
其实我们最主要的矛盾还是在我工作以后。他没有去成香港,这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的很多幻想都因此破灭了。那时候我已经上班了,带团,很充实。他老是追着我,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那儿。但是我特别忙。
冬天来了,我面临着找工作。我的同学家里各显神通。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成绩好不好不重要,家里有没有门路才是最要紧的,我们家不这样,就让我找一个外企,过几年就出国。我不敢说因为有他一切都变了。
北京某外语学院本科毕业,现为职业导游。
请你原谅我吧,你的爸爸不愿意娶我,尽管为了你的生命我曾苦苦哀求过他。我的孩子,我能给你什么?没有身份、没有父亲的黑色人生?我无数次和我自己争论,我可以拼命地工作养育你,教你我学的这种好听的语言,每晚给你讲个故事,但是我如何安慰你孤独惶惑的小心灵?如何帮助你摆脱从一降生就伴随而至的歧视和痛苦?
我从小在家里受的教育就是中国是一个太不发达的国家,以后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一定要出国,我一直想毕业后找一个外企,存一些钱,家里再资助一点,然后出国,但凡我能留下,就不再回来。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种理想。我姐姐是我们学校学英语的,我们从小就互相鼓励,一定要出国留学。但是他不许我去外企,他说:"你要是去外企我就不认识你了。女人到了那种地方都变得特别虚荣,挣的那点儿钱还不够打扮的呢。你还有什么心思照料家庭?还有机会伺候我吗?出国?那些看上去有能力的人都弄得一脸沧桑回来了,就像你这样的人,在国外肯定混不好。干吗非要去碰壁呢?"我不敢告诉家里在跟他恋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家里一听他这种说法就不会同意的。我总是想,这个人跟我一点也不志同道合,一定要摆脱他。但是他说除非是他不喜欢我,如果我不和他在一起,就让我家破人亡。他八岁的时候爸爸就死了,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妈妈去世,哥哥和姐姐都在东北不管他,他可以说是一个自由人,无牵无挂,他的职业也是上完几节课就回家没人管了,我真的害怕。我总是星期六、星期日回家,一回到家里我就会意识到跟他这样下去不行,星期一我一见到他就说分手。他就贬我说:"我怎么配不上你?就算××(正在走红的电影明星)找了我也不会觉得丢脸!你算什么?你不就是个学外语的吗?"他,总是说我难看,走在街上,看见一个女劳模的宣传画,就说我跟那个人长得像。
从他家走到学校,门已经关了。我站着发愁。他说去酒吧坐到天亮再送我回来。我没有别的办法,就跟着他去了。
我第一次看到金阳的表情不平静,脸都有些扭曲了。我努力告诉自己不可以有任何评论性的语言,但是一种说不出滋味的东西硬硬地哽在心里,极其不舒服。
金阳还不到24岁,现在的职业是导游,学外语出身。
我这个人生活的惯性特别大,我已经习惯了跟他一起生活,而且我们同居了这么久,再找别人,别人还能要我吗?
金阳又儿自笑了,问找是不是觉得她罗嗦。我示意她接着说。
我是在那天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其实他比说的要大,比我大一轮,已经35岁了,我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居然会骗我。他说:"我快40岁了,我要靠这几年让自己的生活彻底改变。你以为我愿意住在那个小破屋里,没有钱,做那个最傻的人?我不愿意。"
到了11月份,我又怀孕了。当时我去检查的时候大夫说我是高危病人,需要做手术。我怕极了,在医院门口给他打电话,他正在上课。我求他快,点结婚吧。他的语气很冷淡,他说:"以后再说吧。我在上课呢。你不要那么虚荣,觉得不好跟家里和单位说,你现在的任务是看病。"那种语气冷冰冰的,我好像都不认识他了。
而且,我们实在是很和谐,以致于我现在对任何男人都没有兴趣,他们不能唤起我的那种和性有关的感觉。也许我会结婚,但是我真的希望那个人能和他相像一些,否则我可能很难幸福。
我们没钱到什么程度?说出来你都不信。有一天晚上,两个人加起来才只有15块钱。明天怎么办?他还要打车上班呢。我特别生气,跟着他,怎么成了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就让我去跟同学借钱。他也跟他的朋友借钱,明天发工资,今天借,明天发了明天还。我觉得特别不安定。为了钱愁得不行。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状态。跟他在一起,我尝到了穷人的滋味。每天被钱追得特别痛苦。太难受了。
那时候我一阵一阵地觉得我们不合适,跟着他,一辈子就这么窝窝囊囊过去了。我在找工作的时候也一次一次地碰壁,因为我没有门路。他就骂我们家:"你这个破家庭,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在北京这么多年,就不认识几个朋友吗?天天就想着把女儿送出国,往火坑里推。你爸就是看着你姐在外企,就想让你也去。"他非常尖锐地问我:"你要家还是要我?"我们天天吵架,有时候早晨吵得我浑身哆嗦不能去上课。那时候矛盾其实就已经很突出了。
想起来觉得很幼稚,怎么能控制一个男人呢——那天夜里,可以说是半强迫的,我们俩做爱——这个人很执著又在我身边,这是抓得着的爱情——在我潜意识里是喜欢这种男人的,带着一点强制——女人就是这样,别人都说你美,你自己就真的觉得自己美,别人要是老贬你,你就真觉得自己没有价值——跟他在一起,我尝到了穷人的滋味——别的女孩子挣来钱自己花,可是我还要负担着他——我觉得非常悲哀,为什么爱情在利益面前就会这么一钱不值呢——"爱情的问题都是在床上解决的",我们就是这样——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我非常想嫁给一个外国人
1月17号是我最后一次提出和他分手,他说我们再谈谈。当时我没有坚持。我想这个人可能还是爱我的,要不,我说分手他为什么不愿意呢?那天是他第一次到我下班车的地方来接我,他说:"你再也不会遇到像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了。我这么漂亮,你跟别人,生的孩子都不会好看。你就是跟着我最幸福。"我当时想,就这样吧。我无论从身体上还是从心理上都已经认准了这个人,不想再重新开始。
4月7日上午,金阳打电话说给我传一篇稿子,想发表在我正在编辑的"人在旅途"版面上。文章令我感动,但的确不适合发表。
他嘲笑我只会节流而不会开源,总是想着省钱不会去挣钱。
金阳低下了头。
采访时间:1998年3月9日9:00AM
金阳看着放在她面前的采访机,兀自笑起来。
今年1月份的时候,我终于下决心跟他分手。他不同意,说没有思想准备。每当他求我的时候,我就非常可怜他。所以我们还是没有分成。
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我非常想嫁给一个外国人。他们的性观念决定了他们不需要女人为自己的过去做什么解释,我会比较轻松,而且我一直觉得外国男人比中国男人要性感一些。我现在这种情况,中国男人大概是不太容易接受了。
最后我到了现在这家单位,开始还好,带了几个团,有一些额外收入,后来就不行了,经营不好,收入就八百多块钱。我们的经济变得很桔据。
1月19号,我们为了一件什么事又吵,没有两句话,他就说分手。他说:"我现在这个状态就要钱,你能给吗?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用什么方法表示你爱我呀?都得拿钱来表现。我欠别人钱,人家逼着我还,还不上,就会来和我算帐,你能替我还吗?你影响我的生活,老想控制我,跟你在一起我没有自由。"他说了很多,说爱情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只要钱。那时候我心里难受极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是一个没有钱的人,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我自己是那么卑微,这么卑微而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他说他要找一个有经济能力的老婆,要有一个人能切实解决他的困难,爱呀爱的没有用。他说他也痛苦,但是只有"忍痛割爱"。
那天早晨起来我坐在床上看着他,想快点摆脱这个人吧,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他醒了问我什么时候再来,我说:"再也不会来了,你千万不要找我。这次我就认倒霉了。我不会去揭发你,咱们就到此为止。你别找我。"他说:"那我可不能保证。"在他家门口他使劲抱了我一下,我就仓惶地逃了。我的裙子和长丝袜都撕破了,天也已经凉起来了,我光着腿跑回了学校。我想这个人我再也不会见他了,谁也不要知道我还曾经有过那样一个晚上。
我要给你圆满快乐的人生,如果为了受苦而来,我宁愿替你选择死亡。原谅我抛弃你,为此我得到了报应,五个月之后,你的爸爸抛弃了我。我带你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手术室,剧痛之后我永远失去了你。我在深夜里暗位,我的孩子,我犯了罪。
姓名:金阳
我在东四妇产医院做的手术。直到我进手术室,他都没有到。我自己拿着东西进去,没有家属,别人都有男朋友或者丈夫等在外面。你结婚以前去过那种地方吗?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天天我下了课就跑到他家,他下了班就回家。慢慢我连作业都不好好做,交差就行。我觉得他就是一切。反正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可以过一种悠闲的生活,有没有一个好成绩无所谓。
开始的时候我对他不是很满意。他自己很干净,但是那个家就像灾难电影发生了一样,乱得不得了。这期间我们吵架,我经常冲出门跑回学校。他就再来找我。我说:"咱们分手吧,实在太不合适。咱们的生活方式不一样,你的不拘小节我没法忍受。"他说他就不、就是喜欢我。有时候他在学校里就抱着我往外跑。我想在我潜意识里是喜欢这种男人的,带着一点强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就好起来了。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这个义务了。有时候我真想问问那些男孩子,女朋友有没有钱重要吗?几乎每个人都说不重要,但是我已经不信了。
十·一以后,他又来了。那天他跟我聊到特别晚,他说:"我不是最好的男人,但是你跟我在一起,至少我不会骗你,会让你幸福。"我真的有点儿感动。我一直在拒绝,他一直这样坚持。我想这个人很执著又在我身边,这是抓得着的爱情。我慢慢接受他了。到了1l月份,我们开始了一种同居的生活。
我把他的情况告诉了家里,父母都激烈地反对。我爸爸甚至说:"搞艺术的人慢馒都变得跟畜牲差不多了,跟这种人能有幸福吗?不是我咒你,有一天你会连一双鞋都穿不上的。"家庭的气氛很不好,我离家出走去找他,还带着户口本。但是他一点也不高兴,他说:"你急什么?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什么也不耽误。"他说婚姻对他不重要,他自由惯了,不适合结婚。他的态度和原来追求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曾经说过,他会娶我,结婚的时候要为我们两个人写一首歌,请来他所有的朋友。那个时候我一直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尽管我心里也明白其实他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和家里闹僵的时候他还是不肯娶我,我真的不想活了。
我不知道你的样子,但母亲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是个男孩子,是像你爸爸那样好看的小男孩,我带着你去过我的办公室,去过长城、故宫,也去过你爸爸的琴房。你让我头晕欲呕、不思饮食,但是,我爱你,怀着初做母亲的欣喜与自豪,我常会偷偷地对你微笑。
采访地点:安顿家
金阳叹了一口气,一张娃娃脸上挂着那种持家的女人才有的感慨。
金阳是在打了三个电话之后才决定和我见面的。她在电话中间了我许多问题,大部分是关于我怎么看待那些没有结婚又几乎差一点作了妈妈的女孩子,"你觉得她们是坏女孩吗?"我说不。因为我认为每一段真情的付出都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关于值不值得从来不是感情产生那一刹那能够想明白的。她"唔"了一声,有一点儿放心。
去年的7月,他有了一个机会,到香港的一家唱片公司当老师。他说这次挣到钱了就娶我。当时他是在街上说这话的,我有些心不在焉。他急了,说我跟他在一起除了做爱没正经的。但是我跟他的确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说什么之前我都会想,他肯定不懂。他是学音乐的,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他也同样看不起我,觉得我除了会说几句外语什么也不会,又是这么一个小语种。
那段时间我的情绪不稳定,闹着要结婚。他说他没有钱:"让你们家拿十万块钱来我就跟你结婚。"那时候我在电话里就会哭起来。他说:"你这样谁还敢跟你做爱?动不动就怀孕。越是有事你就越是添事。"听着这些话我就想,等处理完这些事就再也不认识这个人了。
金阳静静地坐着,圆圆的脸上没有血色。
金阳现在的装束也很普通,她的衣服时髦但是一看就知道不是很贵,不像那些挣大钱的导游小姐,把财富都挂在身上。她说她的收入远远地不像别人猜想的那么高,而且,从她一有工作,就几乎一直在负担着那个男人的一部分开销。我想象不出来那个人什么样,想象不出一个伸出手来接住女人的钱然后自己享乐的男人有什么魁力。尽管我也一直认为,钱不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标准,钱也不是一桩爱情产生和消失的基础。
金阳说她也没有想到我是这个样子:"我猜想女记者都应该特别丑。"我们一起笑,为了她的面无凄苦和我的不算太丑。
然而金阳在长沙发里坐下来、把自己摆舒服之后,脸上还是流露出一种似乎渺茫又似乎哀伤的神清,多少泄露了她心中的秘密。
我知道怎么说,可是我想对着你说,不想对着它。
你的生命我的选择
性别:女
我常在街上寻找你,我会让你的爸爸看某个小男孩说,我的儿子一定是这样的。在你爸爸不耐的眼神里我为你哀伤,如果不爱你又因何创造你?就是,就是为了这个,我宁愿终身悔恨而不让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这般自私、你的母亲是这般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