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考虑时,艾瑞克说:“她已经走了。”
“但我做不到。”我参加派对携带的那个小包包里放着一把随身小折刀,但我不清楚该从何处下刀,我也没法集中精神来寻找那个包包。
“你的唇上血淋淋的。”艾瑞克用双手捧住我的脸蛋,一口就亲吻了下去。
“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能趴到你身上。”他说。
“哎呀,那啊,”我抬起头说,“那是最最粗野——”
等到清早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家中的床上。
因为我之前从未独自乘过飞机,我花了足足几分钟才想起公用电话往家里打电话。我运气不错,与詹森联系上了,他答应会到机场接我。
一直到第二天,我才开始了哭泣。
我转身回到了宅子里,呆滞地走过血迹斑斑、嘈杂喧闹的房间,仿佛我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面对一些看见的景象,我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见过,直到下一个礼拜,我的脑海里还会突然甩出一幕场景:也许说一个碎裂的头骨的近景,或者是一条喷溅着血液的动脉血管。在彼时彼景,对我来说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自己的包包。我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它。比尔手忙脚乱地照顾伤者,因而没有空与我谈话,我趁机溜出了那栋宅子,钻进了那辆租来的汽车,然后尽管我精神很焦虑,还是径直开车走了。比起对大都市繁忙交通的恐惧,待在这所房子里更为难受。我刚从宅子那儿开车走人,警察就来了。
我再次察看了一眼他的肩部,发现伤口已经开始合拢。我从地毯上捡起了那颗子弹,上面因为沾染了血液而有点儿黏糊糊的,然后从艾瑞克的衬衫上撕下一块碎步,把子弹包裹起来。在那时,子弹看上去有点像一个挺不错的纪念品。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房间的地板上到处都躺着伤者和死者,但多数幸免于难的人有其他人类和两个没有加入追踪的吸血鬼的援助。
在距我一米远的地方,楚迪被一颗霰弹枪的子弹撂倒在地。
“比尔。”我呼喊道,同时感觉自己心境老迈苍凉,阴沉而可怕。一股阴沉的恐惧——仿佛只不过是一种深深的失望——填满了我胸口的每个角落。
“自卫而已。”
漂亮的宅子前大门已经被子弹打得碎裂,布满了弹孔。我站在一侧,打开大门,以防在前院里有一个孤零零的义务警员守候着,然而打开门后什么事也没发生。我贴在门框处朝外望去。
房间里充斥着幸存者的惨叫和吸血鬼出于愤怒的嚎叫。沙发椅和椅子里的充填物琐屑浮在空中,就像是降了一场雪。到处都是碎裂的玻璃,热夜的气浪涌进了房间。几个吸血鬼早已经起身,追赶敌人,我注意到约瑟夫•韦拉斯克兹也在其中。
当亲吻技巧之王为你送来一个热吻,你是很难不作出回应的。要不是我对比尔担心得要死,我兴许还会任由自己享受下这一过程(应该说,是开心的享受);因为让我面对真相吧,刚刚与死亡擦身而过,会让你愈加享受亲吻,你会想要确定你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尽管吸血鬼事实上不会再“死亡”了,他们并不比人类更能免受这一症状的影响,艾瑞克的力必多水平因为房间里的鲜血更加上溢了。
出于本能,我在枪声不断的时候闭拢了眼睛。玻璃被击碎的声音、吸血鬼的怒号、人类的尖叫,这些噪音向我袭来,与此同时有无数个大脑开到高速档后发出的海啸波浪朝我汹涌奔来。当枪声渐渐变弱,我抬头凝视着艾瑞克的双眼。不敢相信,他竟然兴奋得要命。艾瑞克对我笑了笑。
从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比尔?”我叫道,“你还好吗?”
我弯下腰往艾瑞克的肩膀吮去,“咬着子弹挨苦难”这个习语也拥有了一层全新的含义。
“没理由再逗留下去了。”艾瑞克假装悲叹道,然后从我身上爬了起来。他垂头看着自己:“每次我在你身边,我的衬衫通常都会被彻底毁掉。”
艾瑞克露着牙齿对我说;“我为了你才挨了这颗子弹,你能帮我取出来的。你不是一个胆小鬼。”
“苏琪,”他突然换了种严肃的口吻,“我已经做了几百年的吸血鬼,对此已经适应。那个女孩还没有完全离世,还有个一瞬间的机会。你想不想让我把她变成吸血鬼?”
这是我平生接触过的最像战争的一次遭遇。
“他们朝我们开火,干掉了几个同伴。”比尔说。他的尖牙隐约闪烁着光泽,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中。
地上铺着的地毯已经被血迹污染到没法再脏的地步,因此尽管以下的举动让我感觉自己像名货真价实的异教徒,我还是一下子将子弹连带着嘴里含着大部分鲜血全都吐到了地上。但无可避免地,还是有一些鲜血被我吞咽了下去。艾瑞克的肩部已经在愈合。“这间房里全都是血的味道。”他小声说。
然而,我很担心比尔,同时也被暴力吓坏了,所以在一个让人忘却了周围的恐惧的长长的热吻后,我脱身离开了艾瑞克。他的双唇现在也沾满了鲜血。艾瑞克缓缓地舔舐着鲜血。“去找比尔吧。”他用厚重的嗓音说。
我驶过了几个街区,在一所图书馆前面停下汽车,从仪表板上的小柜里取出了地图。因为我饱受惊吓,大脑几乎已经无法正常运转,花了足足两倍于平常的时间,我才找到开往机场的路线。
“艾瑞克,刚刚还和我聊过天的那个女孩就躺在三米之外,她的脑袋被打掉了一角。”
比尔停下了脚步。
“是为了复仇。”
艾瑞克脱下被鲜血浸透了的衬衫,垂头望着肩膀。“子弹在伤口里,苏琪,”艾瑞克紧咬着牙关,说,“把子弹吸出来。”
机场就是我的目的地。我随着几块写着“出租汽车”的指示牌,停好了汽车,留下钥匙,然后就走了。我买到一张下一班飞往什里夫波特的航班机票,飞机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出发。感谢上帝,我幸好还带着自己的信用卡。
“哦,天啊,艾瑞克。”我笨手笨脚地赶忙跪立起来,“你在流血。你中枪了。比尔!比尔!”我从左到右转动脑袋,在房间里四处搜寻比尔,秀发在肩膀处左右滑动。我最后一次注意到比尔时,他正在和一个黑发的吸血鬼交谈。那人的额头发线很明显地向下突起,形成一个尖尖角,在我眼中,她看上去有点儿像白雪公主。此刻,我跪在地上,在地板上四处搜寻,看到她躺倒在一扇窗户的旁边。有什么东西插在她的胸部上。窗户被一枪霰弹枪打中,一些碎片飞入了房间里。一块玻璃片穿透了她的胸部,杀死了她。我在哪儿都没瞧见比尔,无论是在活着的人里面,还是死者中间。
“要是你不把它吸出来,子弹就会愈合在我的体内。假如你见血就呕吐的话,去拿一把刀子来把伤口切开。”
我注视着艾瑞克,四周变得万籁俱寂。宅子里惟一的噪音就是法雷尔的那位男伴受伤后的抽泣声,男生用双手紧紧按住自己被鲜血浸透的大腿。从外面远远地传来汽车加大马力逃窜、从安静的郊区街道开走的声音。攻击已经结束。我似乎呼吸有困难,然后想明白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肯定是哪种行为是我必须要做的?
“你刚刚杀了人?”
“你是不是想让我发火,好让我忘记自己是多么的害怕?”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艾瑞克脱下的衬衫堵住伤口,血涌流的速度慢了下来。我往撕裂的伤口里瞧了一眼,看见子弹就在里面。假如我和楚迪一样留着长指甲,我早就能把它抠出来,但我的手指有短又粗,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放弃了直接取子弹的念头,我不禁叹了口气。
就在那一刻,比尔在前院里朝我踱步走来,他的脸色绝对是红润极了。
此时此刻,在我的想法中,我与比尔存在着截然不同的立场。他似乎困惑不已。
“不,只是我见缝插针的性格而已。”
我扭动着身体,想要从艾瑞克身躯下面挪出来,他却叫嚷了起来。“哦,继续,继续。这感觉太棒了!”
“你甚至都没有等着看看我是否还好。”我说。一旦成了吸血鬼,就终生都是吸血鬼。老虎不能改变它们的斑纹。你没法教一只老狗学新的把戏。在家里进行那些感人肺腑的聊天时,我听够了大家奉劝给我的忠告。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怎么做得出决定?
艾瑞克躺在我身上。考虑到我浑身疼痛的情况,这令我痛得要死。我开始推搡艾瑞克,然后意识到如果是艾瑞克中了子弹,他大有可能会被幸免于难,但换作我就完全不同了。所以我在第一波攻击的可怕的几分钟里,感激不尽地接受了艾瑞克给予我的保护。来复枪、霰弹枪、手枪,全都在朝着这栋郊区宅邸不断地开火。
“什么?”我吃惊地注视着他。
在我吮吸伤口的时候,艾瑞克发出了一声久久的哀叫,接着我感觉子弹蹦进了嘴里。艾瑞克说得对。
她那染成暗红色的头发,变成了另一种红色,两只圆睁的眼睛一直瞪视着我。那位酒吧查克只受到了点轻伤,因为吧台的结构本身给他提供了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