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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呢?”(两个孩子笑得弯下腰。)
“他跟先生一块干。”
有趣,不可多得——正如阿尔贝说他表妹伊莎贝尔:“你应当同她接触接触!”
记述中断。没有必要复述细节。阿波利奈尔的相貌很有趣,相当吸引人。在祝酒时,一个愚蠢的青年,席间没有说话的机会,他要背诵鲁瓦耶尔的诗作,走到后面去,打破了私人办公室的一面镜子。“十足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物。”科波同我返回的路上说道。……
我回到巴黎住了一周。只觉疲惫不堪,甚至在洛朗夫妇走后,这种状态还在持续。然而十五日这天,我还是写完《窄门》,十六日去刮胡子。看到上唇缺乏表情,我不禁愕然(就好像还从未讲话的一样东西,突然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多见老啊!“我可怜的安德烈!”Em见到我时高声说道;接着又补充一句:“你一定能发现你看错了。”(这一点,我没有那么快就发现。)
安德莱向马塞尔·德鲁安讲述,他有机会看过尼采由于多种原因尚未发表的信件。看后就可以明白,他在巴勒授课一点不成功。还可以看到,他根本不尊重他妹妹: Eine dumme Gans,他就是这样称呼她的。
“什么先生?”
而且,对我非常热情;一定要我们再约见一次。我对他说,这半个月我会非常忙……“忙完了马上安排,对不对?”最后,他只同我握手而不说再见。
“我觉得,自己还不够不为人赏识的那块料。”他说的这句话,由科波转述给我。
我总是先做梦而后入睡。我借助于梦并截断梦才睡着。
“他还训斥人!”
昨天在他的包厢里,有半打毫无分量的轻狂后生。幸好还有约泽·德·夏尔姆瓦。总之还有布雷瓦尔,我只是在彩排过程中,借助于对话才认出她来。她并没有生气,同我非常亲切地谈起科波。
这些孩子住在同一座房子里,跟母亲(什么母亲??)一起生活,他们不过凌晨一两点钟不睡觉,泡在下等酒馆咖啡馆里,同大孩子打牌。
昨夜过得相当不错,因此,今天上午工作也相当好(给埃马努埃尔·西尼奥雷作序)——也能花一小时重新练钢琴。我坚决放弃练琴已近两个月,是我状况不佳的写作嫉妒的缘故。
在文学生活中,不能回报一点格里凡对我的赞赏,比什么事情都更令我痛苦。
我们一直特意保护鸟窝,现在斑鸫和乌鸫洗劫果树了。我带着小卡宾枪来到花园,比前几天运气好,头一枪就击中一只乌鸫。上帝啊!我真没有猎人的心灵!我看见那只可怜的鸟,从它啄籽的紫杉上跌落,钻到另一边去了……
大家谈起德彪西。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憎恶瓦格纳其人及其作品;从我的童年起,我这种强烈的憎恶有增无减。这个奇才激励人不足,压垮人则有余。他允许大量赶时髦的人、文人墨客和蠢货相信他们喜爱音乐,还允许一些搞艺术的人相信天才是学来的。德国有史以来,也许从未出过如此伟大又如此野蛮的人。
“那倒不是。不过,水果不用煮,而是速冻,放到零下一百一十度的地方。有一天,他们让我尝了……一个草莓;太奇妙了,就像刚摘下来的;对,真的,一点儿差别都没有。”
演员念白口齿含混,演没演技,我们实在受不了,幕启之后不久便走掉了。
“嘿!嘿!这话讲得不赖……”
要多多表现出自尊而不是抱负,这便是全部秘诀。而且我开始相信,有理由的指责,要比无端非难更令人痛苦。听人说我投机……听人把我当成诲淫者、街头杂耍艺人、通俗笑剧作者,指责我模仿梅特林克!或者模仿我根本没有读过其作品的多奈!老实说,这种攻击简直无的放矢。
让我们的智力在持续不断的外界中,切下几块,好能在上面施展,只关注这一点点,而其余的随他去吧……
“哦!不,夫人: 他喜欢爱抚。”德彪西夫人接口道。
《柏林日报》的问卷调查。
“这话讲得也不赖。”
同哈格南信件来往频繁,他在这种关头表现出的忠诚,使我铭感五中。他的一篇出色的文章,刊登在……(?),力图培养观众。各种批评将观众可能要鼓掌的微弱愿望压回去。
古尔利特(尼西娅)演得很好对半数观众巨大成功另一半抵制。
鲁瓦尔,当上克吕皮的办公室主任!听到这个消息,我心潮澎湃,像个孩子似的,在大街上又跑又跳。我想到耶尔、吕伊特,甚至想到科波,要跑去把事情告诉他们,不过先得去部里一趟,希望马上拥抱欧仁。办公室全是人,欧仁还没有走马上任。
莫雷亚斯决没有穷尽这个话题,而是穷尽了他自身。人们感到他什么都讲了,而讲完之后,他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可是,我跟您说过,”科波又说道,“他谈得最好的,还是他的不足。”
老大鬼模鬼样,也打哈哈,当另一个说下去时,他也不反驳:
“用他的纤指,抓住逃逸到路灯上去的一个司芬克斯的翅膀。”我可以断言那不是斯芬克司。——为什么?——因为斯芬克司的翅膀并不收拢,而且斯芬克司也不停落……不说也罢!
“那么现在他干什么?”
崇高的风格——心的直接宣泄;惟有深深的怜悯,才可能达到。
在《水星》杂志(2月16日那期)上,我看了一篇相当愚蠢的文章,谈论《萨朗波》和布匿考古学。“福楼拜的谬误,”他在文章中说,“福楼拜搞错的地方……”我还不能确信,文章作者佩扎尔先生读了《萨朗波》,是不是错得更厉害了。写一篇《萨朗波》的说明文,是挺有意义的。
昨天跟随三个小娃娃,不久他们就跟上我了。……
首演的次日,新闻界沸腾了。巴尔诺斯基(小剧院经理)吓坏了,赶紧从戏单上取消这出戏。
《法郎吉》杂志社宴会。
最后这份剪报,完全概括了所有其他德国报纸剪报的愚蠢,我只想保留这一份,并转译如下:
本来答应科波决不离开他,可惜我不可能办到。主人盛情给我出了难题,让我坐在鲁瓦耶尔的右首(鲁瓦耶尔左首坐着维勒-格里凡,接着是古斯塔夫·卡恩)。我若是拒绝,就不大通情理了,而且要费多少唇舌。我的右首是罗贝尔·德·苏扎,然后是盖翁;餐桌拐角,坐着汉·里奈、阿波利奈尔、科波、若望·施伦贝格,还有三十多位生面孔。参加宴会的约有一百五十人。红衣主教府二楼漂亮的大厅。菜肴还说得过去;然而我神经紧张,吃不了什么……
在纳代尔曼的雕刻室里,主人说话的时候,纳唐松时而朝我俯过身来,快速小声地说:
我回答:
然而,品行的某种高尚性——是不容否认的。如果关于他,我要写什么文章的话,那我就会承认,他是一位大诗人,惟一的过错就是他要用法语写作。
我的拜访,对布朗东夫人来说,收益就不大了: 不到五分钟,就来了八位客人;谈话空洞无物,简直令人惊愕。不过,布朗东夫人主要还是跟我交谈。我起身告辞的时候,她说:“能有乐趣与之交谈的人,实在寥寥无几……”其他人听了这种赞美话,都是什么表情。
这场较量十分不利。我给哈格南的信留了复件,以备发表,假如情况万一……
“能遇到一个人一比较,纪德就显得贫乏了,这总是一件快事。”
至少有三周了,天气好得出奇,温度很高。明天我回巴黎。
如果不是敌视的话,他也只是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皮奥的壁画。我们上了他试开的六十马力汽车,驶到布瓦索纳德街。
瓦莱里·拉尔博的这些诗,非常有趣。读了我才明白,我的《人间食粮》,还可以写得更加厚颜无耻。
十四岁(刚到)、十三岁和八岁。最小的和最大的是兄弟。不久我们就坐到长椅上,他们坐一头,我坐另一头,开始聊天。(开头是在与塞纳河平行的林荫大街上,公交车站点: 欧特伊、圣绪尔比斯两个方向;继而又到莫扎特街街尾;这天是万圣节,做完弥撒出来的人群,车水马龙。)
时值瓦格纳逝世二十五周年之际,要预测“全欧洲的艺术大师和知识界英才对瓦格纳体系的影响,尤其在法国的影响有何看法”。
我很欣赏他善于摆出不胜其烦的样子——现在他敢于摆这种样子,只因在谈话中没有什么可捞取的了。他的整个过去,在我看来焕然一新。我相信我能相当准确地勾画出他的形象了。
“肮脏的勾当。”
这时,小弟用拳头打老二:
昨天上午,在奥德翁剧院看《欧吕拉丽雅》《一坛金子》。德·马克斯头一回试着扮演通常所说的“滑稽角色”——很出色。不过,有点过分拘泥于细节。我怀疑他达不到尼采所讲的这种简约,这种“轮廓的严重腐蚀”,而舍此则没有完美的艺术品。他的自豪感能对抗批评,却在观众面前低头。这些观众——我主要指他包厢里的人——推动他无可挽回地违反自己的审美观。
可悲可叹,我的性情,总起而反抗我的思想要强加给它的任何约束、任何规矩。面对失眠,或者令我难以入睡的这种无名的烦躁,该怎么办呢?明日醒来,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吗?度过惶恐不安的一夜,能像睡足觉那样,由衷地投入工作吗?我梦想,我始终在梦想,有哪种方法,连我的胡思乱想都能节制,允许我发挥出最大的能力;而这种方法,每天我都必须改变。昨天午后,如果不睡两小时,我就不可能一直到晚上。——如此类推。
维尔哈伦来给我念了他的《海伦》的精彩片段。
“这些人,屁股在教堂,脑袋在法兰西学士院。”瓦莱里如是说。
最大的对我说他是“技工”,老二就笑起来……
“您要投资做这生意吗?”
上个月在意大利,我恰巧又看了这部奇妙的书,初读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书也许有点幼稚,但却是诗人的一种令人无法嗔怪的稚气。我倒觉得,福楼拜在他所依据的资料中,自始至终寻找的,主要不是文献,而是一种授权。他憎恶日常的生活现实,就迷上与现实不同的东西,这部书表现得尤为明显。难道他真的和泰奥弗拉斯托斯一样相信,深色红宝石是由猞猁尿化成的吗?当然不是!然而,他乐得由泰奥弗拉斯托斯的一个文本允许,就佯装相信这种事,其余的事情也如此。
同欧仁·鲁瓦尔一道去奥德翁剧院,听莫雷亚斯的讲座——讲座之后有一场演出: 由菲尔迪南·埃罗尔改编成散文的欧里庇得斯的《厄勒克特拉》。许多朋友前去捧场,讲座者三次谢幕。我也由衷地鼓掌,不过显而易见,大家是为写出《组诗》和《朝香客》的诗人鼓掌。至于说讲座,又长又腻烦,真是难以描摹。莫雷亚斯的声音,在客厅或咖啡馆里很动听,到了剧场,就显得低沉、单调而装腔作势了。其实没有多少想法,又怕缺少内容,他就尽可能地东拉西扯,漫无目的,将自己的老底全抖搂出来,不谈或极少谈《厄勒克特拉》或欧里庇得斯,而是大谈特谈高乃依、莎士比亚、尼采、马莱伯、亚里士多德、奥特韦、伏尔泰,等等,——往往还满足于念报刊上的旧文章,我基本上记得,能听出引用的那些话及其下文。在那些文章中,当初我觉得精巧而审慎的地方,如今却不疼不痒了,我无论怀着多么良好的意愿,从中也品不出什么滋味了。不少观众掏出书或报纸。有几个人弄出很大响动,干脆不听了。差一点儿也就喧闹起来了。
“嗳!不是……况且,我也说不准;同我做事,从来就很难说;同我做事,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我绝不会长时间连续照管同一件事……您可知道,像我这样人,天底下很少见!我活动的范围很大……例如: 在我的皮包里,只保留坏证券: 再也出不了手的证券……噢!只能用来糊我厕所的墙壁!有时候,我兄弟塔德就冲我发火:‘你干吗弄这些肮脏的证券,不是自讨苦吃吗?’我回答他说:‘我的朋友,别着急呀。不会让我吃苦头的。事情很简单: 我呀,我从来就不在乎。’”
昨天晚上去“奇境”,设法暂时忘却小路易·鲁瓦尔的信: 这封信叫我无法入睡。几年前,我们彼此都怀有崇高的仇恨(政治的),那时就断绝关系,事情不是简单多了吗。我们的友谊就像那些痛苦的肺病患者,倍加小心才能延长生命,继续活着只是为了受罪。这一友谊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快乐,只是向我提供极少自重的理由,同时也没有教会我什么,还伤害我,只因我力图让它再深入我的心。
谈起瓦莱里·拉尔博来,菲力浦对吕伊特说过:
亚历山大·纳唐松约莫两点半来接我,带我去看一个波兰青年雕刻家纳代尔曼。
原先我还真不知道,莫里哀写作很缓慢!非常重要,勒迈特尔在他第三讲座中引用格里马斯特的这句话:“他写作起来速度不快,但是别人以为他写得快,他并不恼火。”
他的谈话,这里记下几句,不过,应当注意的是他那声调,每句都似乎用语调补充:“我呀,就是这样一个人!”
若望·施伦贝格为他的剧本寝食难安,他根据朗诵的效果和每人的好建议,又修改又重写;他追随有影响的人物,打鬼主意,到处活动,对可能有助于他的人笑脸相迎。
非也: 这就是作为一月的礼物,重新感受他头一批诗作,每读十个词,我的耳朵和头脑就要相互一致和彼此伤害。
“他是一个多么深情的人!”X夫人说道。
“同您一分手,我就得去比扬库尔,”他说道。“是的: 参观一家果酱工厂。他们采用全新的方法,制造果酱……”
记得去年夏天他对我说过:“有什么办法呢,老兄!我在生活中,一向只爱好两件事: 一是……还有发号施令。”
“还用问!愿意干的呗。”
在巴尼奥勒-德-格雷纳德逗留一周。
我担心《扫罗》的演出也要受到极大的牵连……
可惜老大并不反驳。老二越发来劲了:
“在黑贝尔的剧本中,”这篇文章开头写道,“康多尔是个野蛮的国王,而吉格斯则是个文雅的希腊人;在纪德先生的小玩意儿里,完全颠倒了,吉格斯是个野蛮人,而文雅的人,则是康多尔……短短几句话就足以表明,纪德先生根本没有理解他写的题材。”
路易·鲁瓦尔来访,棒极了,我情愿记下这一点,只为我在前面写了那些过激的话。
“干另一行了。可是,他不愿意跟人讲。”
昨天晚上,《康多尔王》在柏林首次演出。今天早晨收到哈格南的这份电报:
“不用水果?”
看本格森的书(《创作进程》),——没有太深入。这本书令人赞叹的重要性: 哲学可以由此再次逃逸。
保尔·洛朗来访,从十月二日住到十二日。
一篇演说的点自有用处;必须了解讲到哪里了。
对我的批评,没有一个不拉出黑贝尔,毫无疑问,正是这些批评在生前将黑贝尔扼杀。大家争相辱骂,而这些文章都惊人的单调乏味,只有头几篇我从头至尾看过。一篇是这样开头的:“《康多尔王》在巴黎获得巨大成功。(!)对此我们并不感到奇怪……等等,——einesolcheSchweinerei……等等。”
“人很可爱!对不对?”
昨天到得太早,离布朗东夫人接待的时间还有四小时三刻钟,我就参观特罗卡德罗博物馆。批评和观赏的安排妙极了。收益颇丰。
重读弗朗西斯·雅姆为夏尔·盖兰写的悼念文章(《水星》杂志1907年4月1日)。他从来没有写过这么糟的文章。我不喜欢他将亨利·德·雷尼埃表彰为崇高的典范,而几个月前还说那是个自命不凡的草包。
夜里一段时间睡不着,脑海里浮现鲁瓦尔的形象。白天我和科波去部里找他,他在和吕伊特谈话。我们四人乘汽车逃离,直奔洛吉埃,冯·赖塞尔贝格夫妇在那儿等我们。
“他早就不当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