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和颜色,素齿结朱唇。
垂泪适他乡,忽如雨绝云。
心乖甚水火,百恶集其身。
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
跪拜无复数,婢妾如严宾。
玉颜随年变,丈夫多好新。
女育无欣爱,不为家所珍。
情合同云汉,葵藿仰阳春。
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
胡秦时相见,一绝逾参辰。
昔为形与影,今为胡与秦。
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
长大逃深室,藏头羞见人。
《豫章行苦相篇》是魏晋时期诗人傅玄的诗作。此诗主要描述遭到遗弃的女子的“苦相”,对传统社会中女子的悲惨遭遇寄予了深切的同情。
⑴苦相:犹苦命。古代迷信,认为貌相苦,命运便苦。
⑵卑陋:卑贱。难再陈:没法再陈述了。
⑶男儿:宋刻本《玉台新咏》作“儿男”,今从《艺文类聚》改。当门户:应门户,即当家。
⑷堕地:指生下来。自生神:天然地便有神气。
⑸四海:犹天下。志四海:志在天下。
⑹风尘:指寇警而言,戎马所至,风起尘扬。望风尘:想望平定寇警。以上四句写男儿之受重视。
⑺育:初生。欣爱:喜爱。
⑻珍:珍惜。
⑼逃:躲避、隐藏,或作“避”。这句和下句是说女子长大之后躲藏在屋子里害羞怕见人。
⑽适:出嫁。
⑾雨绝云:雨落下来,便和云断绝了关系。用来比喻女子出嫁和家人离别。
⑿无复数:数不过来。严宾:庄严的宾客。这两句是说对公婆丈夫等的跪拜没有数,对婢妾也要如同庄严的客人那样敬重。
⒀云汉:天河。同云汉:像牛郎织女之会于云汉。葵:向日葵。藿:一种野菜。仰阳春:仰恃春天的太阳。这两句是说丈夫和自己感情投合的时候象牛郎织女会于银河,自己仰赖丈夫的爱情象葵藿仰赖春天的阳光。
⒁乖:戾。心乖:指感情不合。甚水火:甚于水火之不相容。
⒂其身:指女子自身。这句是说男子指斥女子没有一点好处。
⒃好新:喜新厌旧,指再娶妻子。
⒄胡与秦:犹外国与中国。古时中原地区的人称北方和西方的外族人为胡,西域人称中国人为秦。用来比喻相离很远。
⒅时相见:有时相见。逾:超过。参辰:两个星名。辰星,在东方;参星,在西方;出没互不相见。这两句是说即使是胡秦,还有相见之时,而自己被丈夫弃绝之后,便如参辰,永不相见了。
男子当家撑门户,一生下来威风凛。
胡秦尚可常相见,夫妻隔绝似参辰。
眼含热泪嫁他乡,宛如雨滴离开云。
曾似形影不相离,今如胡秦两下分。
雄心壮志溢四海,驰骋万里望风尘。
女儿自小无欢爱,家人轻视少关心。
生为女子多薄命,位卑身贱难诉申。
低眉下首面带笑,皓齿咬住双红唇。
跪拜难以计其数,侍奉婢妾如贵宾。
感情相投如牛郎天河会织女,仰赖丈夫如葵藿三月向阳春。
情意相背似水火,百般恶气撒我身。
长大躲于深闺间,藏头遮首怕见人。
玉貌逐渐变苍老,丈夫喜新弃旧人。
《豫章行》是古乐府曲调名,《苦相》是具体诗题。作为一个关心政事,以直谏著称的文人,傅玄在这首诗中通过对女子“苦相”的陈述,揭露了当时社会男尊女卑的不平等现象。这样,这篇作品也就具有了较广泛的社会意义。
诗的开头就点明了题意:“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苦相”,本是一种以貌相算命的迷信,认为貌相苦则命苦。诗人却首先点破“身为女”即是“苦相”,而男儿却“堕地自生神”,用对比的写法提出了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人的命运,难道真的是取决于人的貌相、性别,而不是取决于社会地位和社会的伦理、风尚吗?诗人并没有直接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通过对女主人公一系列不幸遭遇的陈述,来揭示正确的答案。
在具体地描述女子的“卑陋”之前,诗人首先采用扬彼以抑此的对比手法来概写男子的命运:“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当门户即当家,亦即处于家庭经济的支配地位。男子当家,这是由封建宗法制度所决定的。因此,诗歌刚开头,就已经暗示了“命运”与经济地位、与社会意识的关系。接着,诗人通过女子降生成长、出嫁、被遗弃三个阶段来具体叙写她们的不幸。“女育无欣爱”四句,是写女子从一出生便不受欢迎,成长中也备受歧视与约束。“垂泪适他乡”八句,写出了女子出嫁后在婆家的地位。诗歌运用了一连串的比喻来表现主题:“忽如雨绝云”,比喻女子出嫁似泼水难收,意味着与家人生离死别;“婢妾如严宾”是说明妇女在婆家地位的卑贱,毫无温暖可言;“情合同云汉,葵藿仰阳春”,是用牛郎织女相会比喻欢爱的难得与短暂,又用葵藿向阳比喻女子对丈夫的仰赖,这就说明夫妻的恩爱既不久长,又不牢靠。最后八句写女子被丈夫厌弃。这一部分又连用了四个比喻:水与火比喻感情背乖,绝不相容;形与影比喻亲密;胡与秦比喻疏远;参与辰比喻永久的隔绝。“形影”与“胡秦”是对比反衬,“胡秦”与“参辰”又是对比递进。这一连串比喻的运用,用简洁凝炼的语言准确而生动地写出了主人公的悲惨命运,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与感染力。
这首诗歌对女子神态、动作的刻画并不着意雕琢或渲染夸张,却能生动传神。如“藏头羞见人”一句,既写出了少女害羞的神情,也写出了管束之严。“低头和颜色,素齿结朱唇”二句,表现了女子忍气吞声的表情与逆来顺受的温顺性格。而“跪拜无复数”这五个字,则更能激起读者对女主人公的无限同情。像这样品貌端正、温顺善良的女子,却“百恶集其身”,最后惨遭遗弃,这究竟是为什么?诗人用“玉颜随年变,丈夫多好新”二语,进一步揭示了悲剧之所以产生,并不是女子本身品行不端,更不是什么“苦相”,而是由于男女不平等的社会地位与男子可以随意抛弃女子的封建道德观。这也就更进一步点出了“女子苦相”的实质。
这首《苦相篇》主要是用客观的陈述来表达主题思想的。作者的思想倾向、感情色彩蕴含在哀怨动人的叙述与描写之中,而不直接抒发或评议。对傅玄诗歌风格的评论,历来并不完全一致。如钟嵘《诗品》说傅玄诗“繁富可嘉”,沈德潜《古诗源》则讲他“大约长于乐府,而短于古诗。”而陈沆《诗比兴笺》却又说傅玄“尤长拟古,借他酒樽,浇我块垒。”这些评论,恐怕都只着眼于傅玄诗的某一个方面的特点。而从这首《苦相篇》和其他一些代表作(如《杂诗》、《历九秋篇》)来看,傅玄的诗歌还是以委婉哀怨、温雅富丽为主要风格的。他长于拟古,又能融古诗入乐府。傅玄的著名《杂诗》起首两句道:“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在政治生活中,傅玄是刚正疾恶的志士;而在诗歌创作上,他却是一唱三叹的愁人。这真是我国文学史上一个有趣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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