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艾丽无论到哪里都像皇亲一样受到隆重的接待。不过那只是她应得的权益。当年那位马赛的小姑娘站在房间里,透过肮脏的窗户瞭望她的船队,然而今非昔比,她现在已经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船队了。给诺艾丽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是德米里斯的财富和声望,而是他的智慧和力量。他有巨人般的思想和意志,相比之下,他使其他的男人显得那么优柔寡断。她意识到他性格中所含有的极其凶残的特性,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这使得他更令人感到振奋,因为她也有这种特性。
凯瑟琳读的那封信上写着:“……我只能告诉你我在太平洋上的某个地方,亲爱的……”
从此他再也没提起过这种事。
正当凯瑟琳思念丈夫、为他能安然返回而祈祷时,诺艾丽注视着拉里的一举一动,她也为拉里能安全地回来而祈祷。战争很快就要结束,拉里·道格拉斯不久就要回来。回到她们俩的身边。
他从小受到希腊东正教的熏陶,但是他是这样评论有组织的宗教的:“以爱的名义所犯下的罪行比以恨的名义所犯下的罪行要多一千倍。”
德米里斯拥有三艘货船之后,需要借款来扩大他的船队,就去向一位巴塞尔的瑞士银行家求援。这位银行家不仅拒绝了他,而且打电话给他在银行界的朋友,劝他们不要借钱给这位年轻的希腊人。德米里斯最后设法在土耳其借到了钱。
尽管德米里斯意识到他比大多数人更聪明,他并不过分自负。当一个美貌的女人想跟他睡觉时,他一刻也不会感到洋洋得意,认为这是由于他的外貌或人品。但是他也从不为此感到不安。在他看来,世界就是个市场,人们不是买主就是卖主。他知道有的女人是为他的金钱所吸引,有些则是为他的权力所迷惑,只有少数人——很少的几个人——才是为他的思想和想象力所折服。
“很便宜。”德米里斯断言道。
甚至在孩提时期,在德米里斯的头脑中,任何事情都自动地变成了数学。他知道祭奠雅典娜女神的巴台农神庙有多少级台阶,走到学校得花几分钟,在某一天港口里有多少艘船。对德米里斯来说,时间是一个可以分割成许多小段的数字,他学会了不浪费一分一秒。结果他就能在不过分地花费精力的情况下完成巨大的工作。他具有一种天生的组织能力,这种才能即使在他做最琐碎的小事时也能发挥作用。任何事情都成了他运用自己的机智来和周围的人竞争的游戏。
这天下午出现在诺艾丽·佩琪的星期日社交聚会上的就是这个人。他路过巴黎去开罗,准备在巴黎待几个小时。他去看了一个女雕塑家,她建议他们去参加这个沙龙。德米里斯一见到诺艾丽就想着他要得到她。
二十年内,斯皮诺思·尼古拉斯加入了肉类加工业,取得了成功,变成了富人。他结了婚,生了三个孩子,成了希腊最显赫的人物之一。在那些年月里,德米里斯耐心地待在一边,让尼古拉斯去建立他小小的帝国。当他确定尼古拉斯达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成功和幸福的最高峰时,德米里斯进行了还击。
诺艾丽拿起一支烟,那位年轻人赶忙过来给她点火。“谢谢你。”她说。她看着德米里斯。“康斯坦,如果他直接从画的主人那儿买这幅画,就更便宜了。”
拉里的妻子正在读信,从邮戳上只能知道信是从一个没有名称的军人邮局寄出的。
在诺艾丽的心目中,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大概是最有帝王气派的人了,只是他并没有真正的王位。但王位对一个马赛鱼贩子的女儿来说是根本高攀不上的。在她见到他之后的第三天,诺艾丽没有通知任何人就离开了剧院,把衣服装进了旅行箱,到希腊去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会合了。
那位矮个子侦探总是期待着诺艾丽的来访。他对她漫天要价,而且他训练有素的嗅觉告诉他,还有更多的钱可以赚。他对她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建立的新关系感到十分满意。他觉得这一定会给他在经济上带来极大的好处。首先,他得证实德米里斯并不知道他的情妇对拉里·道格拉斯感兴趣,然后他得知道这一情报对德米里斯有多大价值。或者他能从诺丽那儿得到多少钱?如果他保持缄默的话。他马上就要大发横财,但是玩牌时他还得小心。巴贝能够收集到的有关拉里的情报具有重大的价值,因为巴贝能够为提供消息的人付大价钱。
“……你在华盛顿一直在紧张地工作,我感到很高兴。一定要忠诚于我,亲爱的。这儿一切均好。见到你时我将告诉你一个小小的消息……”
“你的朋友正在驾驶P—38型、P—40型和P—50型飞机。”
【①塔拉瓦,太平洋西部吉尔伯特群岛中的一个岛屿。】
“二十五万英镑。”
这是一幅优美的画,画的是一位母亲和她的女儿。诺艾丽坐在椅子上,喝着茴香烈酒,静静地观看着。
德米里斯的私人岛屿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欢乐。他买下了一座荒岛,把它建成了天堂。岛上有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建在山顶上,是他自己的住所。还有十二幢供客人居住的迷人的小屋,一个狩猎区,一个人工淡水湖,一个供游船停泊的码头,一个供飞机着陆的机场。
“人人都在充当上帝,”德米里斯告诉她,“只不过我们当中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有资格扮演这个角色。”
那些给他写传记的记者所能接触到的,只是他和蔼的神态和诱人的魅力,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老于世故、温文有礼而又见多识广的人。他们从未怀疑过在这虚假的外表的后面,德米里斯是一个杀人犯,一个来自贫民区的斗士,他的本能就是去割断别人的喉咙。
有一次,在一个宴会上,她一直在和一位著名的医生交谈。
诺艾丽经常接到邀请,希望她主演戏剧和电影,但是她不感兴趣。她正在自己生活的故事中扮演主角,这比任何作家写出来的剧本更令人心醉神迷。她和国王、首相和大使一起进餐,他们都得迎合她,因为他们知道德米里斯很听她的话。他们以微妙的方式暗示他们的要求,而且只要她肯帮忙,就答应付给她巨大的代价。
“哦,那么听我说,”她训斥道,“你是说你用这么一笔钱买了一幅画却没有弄清楚它的出处?这很难使人相信。在那位公爵的领地上,这幅画的标价是十七万五千英镑。有人被骗去了七万五千英镑。”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统治的帝国比大多数国家更为辽阔,更为强大。他并没有头衔或官方的职位,但是他定期地收买和出卖首相、红衣主教、大使和国王。德米里斯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两三个人中的一个,他像传说中的人物那样,权力大得令人难以置信。他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商船队,一家航空公司,还有好几家报纸、银行、钢厂和几座金矿——他的触须伸向四面八方,同几十个国家所组成的错综复杂的经济网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
由于他们各自的地位都非常显赫,诺艾丽·佩琪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关系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受到了普遍的指责。摄影师和新闻记者经常想采访德米里斯的妻子,但是,如果说她有点沉不住气的话,她丝毫也没有表露出来。梅丽娜对新闻界发表的唯一的评论是她的丈夫在世界各地有许多好朋友,她看不出他和诺艾丽的关系有什么越轨的地方。她在私下对暴跳如雷的父母说,康斯坦丁以前也有过风流韵事,这次的浪漫行为也会像以前所有的外遇那样自行冷却下来。她的丈夫为了经营企业的事务经常长期外出旅行,她常常在报纸上看到他和诺艾丽在一起的照片,这些照片是在君士坦丁堡、东京或者罗马拍摄的。梅丽娜·德米里斯是一个骄傲的女人,但是她决心忍受这种耻辱,因为她真心地爱她的丈夫。
德米里斯一生中,遇到过许多女人,她们都企图利用她们女性的姿色以某种形式来操纵他。诺艾丽却从未要求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有的女人来到他身边是为了要分享他的荣耀,但是就诺艾丽而言,在他们两个人之中是她吸引了新闻记者和摄影师。她是一位有自己的身份的明星。有一段时期,德米里斯想,也许她是爱他这个人本身,但是他毕竟还是实事求是的,没有长期抱这种幻想。
德米里斯在游艇上招待客人时,女主人就是诺艾丽。德米里斯乘飞机或船到他的私人岛屿上去时,他带在身边的还是诺艾丽。梅丽娜则待在家里。他十分谨慎,从不让她们俩碰在一起,但是他当然明白他的妻子知道她的存在。
管理人带着古怪的神情看着她。
“如果这幅画是真的。”诺艾丽解释道。“那么它是来自西班牙托利多公爵的领地。”她转向管理人。“对吗?”她问道。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管理人和那位艺术品经售商被判犯了诈骗罪,关进了监狱。德米里斯将画归还了原主。
在设法为他的敌手设下陷阱的时候,他感到很愉快。他经常仔细地研究他的牺牲品,分析他们的性格,估计他们的力量和弱点。
宴会结束后戈蒂埃对她大发雷霆。
德米里斯的正义感宛如一把双刃的宝剑。正如他决不会宽恕别人对他的伤害一样,他也从不会忘记别人对他的恩惠。他还年轻时,有一位妇女曾为他提供衣食,那时他太穷,付不起钱。后来,那妇女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幢公寓大楼的房东,而且根本不知道是谁为她买下了这幢大楼。一个年轻的姑娘曾经让身无分文的年轻的德米里斯和她一起住,后来她不知道是谁送给了她一幢别墅,还为她在银行里存下了按月领取的数量可观的终身生活津贴。那些在四十年前和这个野心勃勃的希腊少年有过交往的人,根本不会料到和他的这种随便的来往会给他们的一生带来那样的影响。年轻而又精干的德米里斯需要从银行家、律师、船主、工会、政治家和金融家那儿得到帮助。有些人鼓励他,帮助他;有些人冷落他,欺骗他。在这个骄傲的希腊人的心里,保存着每一笔上述交易的记录。他的妻子梅丽娜曾经指责他企图充当上帝。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我——我不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商人没对我说。”
“这是这位大师最伟大的作品之一。”管理人揭开盖在画上的薄纱时这么说。
几乎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对某个慈善机构的捐款,对某个规划中的企业的财政支援,或者干脆是他的友谊所能带来的权势。德米里斯很喜欢开动脑筋揣测人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因为他们真正的目的很少和他们表露出来的一样。他那善于分析的头脑始终怀疑表面的事实,因此他不相信他听到的任何事情,而且对谁也不信任。
对德米里斯来说,女人再也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了。但是,诺艾丽之所以能吸引住他是因为她经常使他感到意外。他爱好解难题。对他来说,她是一个谜,使他感到不可思议。他从未碰到过像她这样的人。她接受他送给她的美好的礼品,但他不赠送礼品时,她还是照样那么高兴。他在波托费诺①为她买了一幢豪华的别墅,别墅俯瞰着美丽的马蹄形的蓝色海湾,但是他知道如果在雅典普拉加旧区为她买一小套公寓房间,这对她来说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诺艾丽是个完美无瑕的情妇。她仍然使戈蒂埃过得很舒服,仍然充当他的主妇,实际上使他成了法国最受人羡慕的人之一;但是他一刻也没有平静过,因为他知道他并未能赢得她的心,也永远做不到这一点,总有一天她会毫无顾忌地从他的生活中退出,正像她随意地闯入他的生活一样。当他想起那次诺艾丽离开他之后他的感受时,戈蒂埃感到一阵恶心。他正在如痴如狂地恋着诺艾丽,这和他本能的思维方式、和他与女人交往的经验以及对她们的了解是背道而驰的。在他的生活中只有她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他经常彻夜不眠,挖空心思,设法出乎预料地讨得她的欢心。每当她看着别的男人时,戈蒂埃心里就充满了妒忌,但是他知道最好还是不要跟她讲这样的事。
事后回想起这件事,他觉得诺艾丽的诚实比她的见识给他的印象更深。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完全可以把管理人叫到一边,讹诈他,把那笔钱和他私分掉。然而她却当着德米里斯的面公开责问他,一点也没有私心。为了表示赞赏,他给她买了一条价格十分昂贵的绿宝石项链。她收下项链时只是很随便地表示了谢意,就好像是收到了一只打火机一样。德米里斯无论去哪儿都一定要带诺艾丽随同前往。在企业的事务上,他谁也不信任,因此不得不由他自己一人做出每一项决定。他发现和诺艾丽讨论商业上的问题对他很有帮助。她对商业如此精通,简直令人感到惊讶。德米里斯只要有时能有一个人谈谈,就更容易做出决断。可能除了他的律师和会计之外,诺艾丽成了对他企业上的事务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的人了。过去,德米里斯总是同时有几个情妇,但是现在诺艾丽满足了他一切的需要,他一个接着一个地把其他的情妇抛掉了。她们对此毫无怨恨,因为德米里斯总是慷慨解囊的。
她还没有见过康斯坦丁·德米里斯。
他拥有一艘长达一百三十五英尺的游艇,上面安装着四台美国通用汽车公司造的柴油机。游艇上载有一架水上飞机,二十四名船员,两艘快艇,还有一个淡水游泳池。船上有十二套陈设十分华丽的房间,这是为客人们准备的,他自己有一个大套间,里面摆满了名画和古董。
【①波托费诺,意大利北部海滨休养地,濒临利古里亚海,在热那亚东南方二十四公里。】
“你的朋友被授予了空中英雄勋章,而且已被晋升为中校。”
“买这幅画你花了多少钱?”诺艾丽问。
德米里斯把这位银行家的支票拿到手之后,他向报界宣布和阿拉伯的交易已经取消了。股票的价格骤然暴跌。银行家无法掩饰他的损失,因而他的贪污行为被发觉了。德米里斯以几美分抵一美元的比率买下了银行家的股票,然后再继续去进行这笔石油交易。股票价格顿时猛涨。这位银行家被判定犯了贪污罪,服二十年的徒刑。
岛上配备了八十个仆人,还有武装卫士严防外人擅自来到岛上。诺艾丽喜欢这座与世隔绝的岛屿,特别是岛上没有其他客人时,她感到愉快极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感到很得意,认为这是由于诺艾丽更喜欢单独和他待在一起。如果他知道她是怎样一心想着另一个男人,他一定会感到万分诧异,他现在甚至还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这没有什么错。这是正义。”
他指示他的一个代理人将这笔交易即将达成的消息透露给那位瑞士银行家。如果银行家拿出五百万美元的现金来购买这一企业的股票,他就可以参加这个新办的公司,并占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这笔交易成功之后,这五百万美元就会变成五千万美元。银行家迅速地核查这笔交易,证实了它的可靠性。由于他个人并不拥有如此巨额的资金,他悄悄地从银行提了款,对谁也没讲一声,因为他不希望别人来分享这笔横财。这一交易隔一个星期就能达成,那时他就能付还他取出的钱。
“这画真美,”德米里斯表示赞同地说,他转身向诺艾丽:“你觉得这画怎么样?”
克里斯琴·巴贝却在对诺艾丽说:他们在塔拉瓦①,然后去关岛。”
全世界都知道他和一个古老的希腊银行世家的女儿结了婚。他的妻子是一位风姿绰约、十分迷人的贵妇,但德米里斯在他的游艇上或私人岛屿上款待客人时,很少让他的妻子陪同;代替她出现在他身旁的,往往是一位美丽的女明星或芭蕾舞女演员,或者任何赢得他一时欢心的女人。他的风流韵事和他在金融上的冒险活动一样富有传奇色彩,一样引人入胜。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戈蒂埃开始感到放心一点儿了。他觉得诺艾丽似乎已经见到了所有对她来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她对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感兴趣。
德米里斯最近买了一幅伦勃朗的画。当画运到避暑的岛屿时,诺艾丽正好也在那儿。在场的还有一位年轻的艺术品管理人,是他为德米里斯觅到这幅画的。
“有时候这和正义是一回事。大多数人做了坏事之后都逃脱了。我能使他们为此付出代价,那是正义。”
巴黎:1944
当德米里斯只有十六岁时,他和年龄比他大的斯皮诺思·尼古拉斯一起创办了第一家企业。德米里斯想出了个主意,想在码头上开设一个小摊,为上夜班的装卸工提供热食。他为这个小摊攒了一半的资金,但是当小摊的营业兴隆起来之后,尼古拉斯逼着他退出了他们的生意行当,由尼古拉斯一个人接管了过去。德米里斯毫不反抗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又继续去办其他的企业。
由于企业办得十分兴旺,尼古拉斯正在考虑购买农场,以便自己饲养家畜,并且开办一系列的零售商店。这就需要巨额的资金。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拥有的银行和尼古拉斯有业务来往,这家银行鼓励尼古拉斯借款扩大他的企业,而且利息很低。尼古拉斯经不起这种诱惑,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正当他在扩充企业的过程中,银行突然要收回他的资金。他感到困惑不解,抗议说付不出这笔钱。然后,银行立即着手通过法律程序取消他的抵押品赎回权。德米里斯开办的报纸在头版大肆渲染这件事,其他的债主也开始取消他的抵押品赎回权。他去向其他的银行和信贷机构求救,但他怎么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些银行和信贷机构都拒绝支援他。在被逼得破产的第二天,尼古拉斯自杀了。
在德米里斯进行的游戏中,他还没有和几位对手把比分拉平,但是他不着急。他期待报复,计划报复,实施报复,并以此为乐。这好像是下棋,德米里斯则是棋术大师。近来,他并没有再树新敌,因为没有人能够成为他的敌人,所以他复仇的目标只限于那些在过去挡住了他的去路的人。
新闻界非常喜欢援引他的话。有一个新闻记者问他是不是他的朋友帮助他取得了成功。他回答道:“要成功,你需要朋友;要取得非凡的成就,你需要敌人。”
“我一直追踪到布鲁塞尔的一个私人艺术品商人那儿,”他骄傲地回答道,“劝他把画卖给了我。”
“报复。”
在开始的时候,德米里斯竭力想打动诺艾丽的心,征服她的心,使她的心为他所占有。但是,无论在哪一方面,他都未能成功。她是一个奇迹,经常显出她的新的才华来给他欣赏。诺艾丽很会烧菜,她的烹饪技术比得上他重金聘用的厨师。她对艺术也很内行,与为他搜集名画和雕塑珍品的、他按年预付巨额酬金的艺术管理人比起来,毫不逊色。他喜欢听他们和诺艾丽一起谈论艺术,当他们对她知识的渊博表示惊愕时,他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我真想你,凯茜。这儿的形势越来越好了。我不能对你细说,不过我们终于有了比日本的零式飞机更好的飞机……”
人们写了五六本有关德米里斯的书,但是没有一本涉及这个人的本质或者揭示他成功的根源。他是世界上最知名的人士之一,然而他却是一个非常隐蔽的人物,别人捉摸不透他的心灵。他操纵着自己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以此为盾牌来掩饰自己的真相。他在各界都有几十个亲密的朋友,然而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他出生在希腊的比雷埃夫斯,是码头装卸工的儿子,家里有十四个兄弟姐妹,饭桌上的食物从来就不够他们吃,如果谁想多吃一点,他就得为此而打架。德米里斯就具有这种秉性,他不断地要求得到更多的东西,并且为之而奋斗。
二月初,诺艾丽开始在家里接待社会名流们。最初,她只是在星期天邀请在剧院的几位朋友随便会餐一下,但是消息传开之后,他们的沙龙迅速地扩大了,参加的人有政客、科学家和作家等。任何人,只要他们认为会给他们带来乐趣,都会来参加。诺艾丽是沙龙的主妇,是沙龙之所以吸引人的主要原因之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急切需要和她交谈,因为她提出的问题深刻,而且能记住别人的回答。她从政府官员那儿学习政治,从银行家那儿学习金融。一位杰出的艺术家教她艺术,她很快就了解了法国当时所有伟大的艺术家。她从巴隆·罗特希尔德的最大的酒商那儿学习有关酒的知识,从科布西埃①那儿了解有关建筑的知识。诺艾丽的老师是世界上第一流的,他们轮流来教这位美丽、迷人的学生。她思维敏捷,喜欢探索问题,善于理解别人的话。阿尔曼·戈蒂埃感到他仿佛看到许多大臣在陪伴着一位公主。假使他意识到这一点的话,那么这是他对诺艾丽的性格所能达到的最深的理解了。
德米里斯等待着时机。他的结论是,这位银行家致命的弱点就在于他的贪婪。德米里斯和阿拉伯半岛的一个酋长进行了谈判,以便获得一个新发现的油田的租借权。这一租借权将会给德米里斯的公司带来几亿美元的利润。
【①科布西埃(LeCorbuairer,1887—1965),法国建筑家,城市设计师。】
然而诺艾丽已经得到了她所需要的一切。她经常和德米里斯一起躺在床上,告诉他,他们每一个人要求得到什么。德米里斯根据这种情报来判断他们的需要,他们的力量和他们的弱点。然后,他就施加适当的压力,这样更多金钱就会倒进他那已经满得要溢出来的金库里。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身材中等偏高,胸部显得过分地宽厚,肩膀也很宽阔。他的肤色黝黑,希腊式的鼻子十分宽大,一双深橄榄色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虽然他对服装并不感兴趣,然而在人们的心目中他总是属于那种穿着最考究的人。人们谣传他有五百多套衣服。他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就顺便在那儿做衣服。他的西装是由伦敦的霍维斯—柯蒂斯服装店裁制的,他的衬衫是在罗马的布里奥尼内衣厂订做的,他的鞋是请巴黎的达利艾—格朗特鞋店特制的,他的领带是从十几个不同的国家购买的。
“但是毁掉别人的生命是错误的,康斯坦。”
他珍藏的艺术品在世界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他有若干架私人飞机,有十几幢公寓和别墅分布在世界各地。
诺艾丽第一次回巴黎见了巴贝离开时,在检查出国护照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她被迫在海关的办公室等了五小时,最后她得到许可给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打了个电话。她和德米里斯通话之后十分钟,一位德国军官匆匆走了进来,代表德国政府一再向她表示道歉。他们发给她一张特别护照,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受到阻拦。
在过去的一年中,阿尔曼·戈蒂埃不再提及结婚的事。最初,他感到自己所处的地位比诺艾丽优越。然而,现在形势几乎倒过来了。当他们接见新闻记者时,人们总是向诺艾丽提问,无论他们一起到哪儿去,人们总是首先被诺艾丽所吸引,然后才会想到他。
诺艾丽听着他滔滔不绝地发了一顿脾气,然后平静地说:“如果我和别的男人谈话使你感到不快,阿尔曼,那么我今晚就搬出去。”
“很可爱,”她说,你在哪儿找到这幅画的?”诺艾丽问管理人。
当人们问他有多少雇员时,他说:“一个也没有,只有侍僧。如果你的企业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和这么多的财富,那么你的事业就变成了宗教,办公室就变成了庙宇。”
“我不懂。”德米里斯说。
这时拉里·道格拉斯离开诺艾丽有半个地球那么远,他正在一些秘密的岛屿上进行秘密的战斗,然而有关他的情况她比他的妻子知道得还要多,尽管他定期地和妻子保持着通信联系。诺艾丽至少每个月到巴黎去见一次克里斯琴·巴贝,这位秃顶而又近视的矮个子侦探每次都为她准备好一份最新的报告。
德米里斯举止不凡,很有吸引力。当他走进一个房间时,那些不知道他是谁的人都会转过脸来盯着他看。世界各地的报纸和杂志连续不断地刊载了大量的报道,来描绘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这个人,以及他的商业和社会活动。
对古希腊人来说,正义”这个词经常和“复仇”的含义相同,德米里斯对于这两者都是念念不忘的。他总是牢牢记住他所受到的每一次怠慢。谁要是倒霉,惹起了他的不满,那就会得到百倍的偿还。招惹是非者甚至从不知道自己受到了报复,因为德米里斯的思维极其缜密,他不厌其烦地设置复杂的陷阱,编织错综的罗网,最后把牺牲者逮住,并把他们毁掉。他把进行严厉的报复当作儿戏一般。
与此同时,克里斯琴·巴贝正在向诺艾丽汇报:“他正在第48战斗机中队、第14战斗机小队执行飞行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