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么做吗?”
“稻井先生的包裹?”
“看那纸上的写法,好像是一趟勇敢的冒险之旅。”
“为什么?”
那种丝毫不讲理的说话风格,反而令青柳十分怀念。
“飞镖?是那种对着靶子丢出去的飞镖吗?”
“我再说一次。”前辈斩钉截铁地说,“别听嘻哈乐。”
“他已经预缴了一年份的房租,搞不好一年之内都不会回来呢。”
数个月前的青柳雅春坐在货车上,熄掉引擎,把副驾驶座上的送货单拿起来再看一眼。其实何时该卸什么货物已经记在脑海里了,这个动作只是进行再次确认。“越有自信的时候,越是容易出错”,这是当初刚进公司时,教自己如何送货的前辈所给的忠告。那个前辈梳了个飞机头,只比青柳雅春大一岁,却在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有了小孩,建立起自己的家庭。不过即使是一家之主,那个前辈还是常常满脸认真地说:“总有一天,我会用摇滚乐来撼动这个世界。”而且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此外,他也常得意洋洋地说:“我姓岩崎,岩这个字的英文就是‘Rock’﹙注:摇滚乐﹙rock-and-roll﹚的双关语﹚,真是命中注定啊。”
“有别的东西叫做飞镖吗?你告诉我吧。”管理员冷言冷语地说道。接着,只见他举起右手慢慢晃来晃去,彷佛在模仿射飞镖的动作,然后又开口说:“要去旅行也不把包裹收完了再走,一般人应该都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有时,前辈开车开到一半会突然停车,冲下驾驶座,对着路上的上班族大吼:“把烟熄掉!”接着口沫横飞地骂道:“你手上的香烟要是碰到小孩子的眼睛怎么办?这一点也不摇滚吧?”而且是一副随时要冲上去揪住对方领口的态度。“我女儿就曾经被别人的香烟碰到眼眶,差一点就瞎了。你能原谅这种人吗?”事后前辈如此告诉青柳。“当然不能原谅。”青柳如此回答之后,只见前辈一边将乱掉的飞机头梳理整齐,一边说:“你这个人挺好沟通的。”
“最近都不会回来?为什么?”
“稻井先生出门冒险去了?”青柳走进公寓,搭电梯上了三楼,来到稻井家的门口。看了那张纸之后,虽然露出了苦笑,却也莫名地感到心情愉快。拿着包裹来到管理员室,满脸胡碴的管理员却皱眉说:“这可真是麻烦,东西放在我这里,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回来。”
“里面好像是飞镖组合。”管理员指着箱子说,“上面有写吧?”
“可能是临时起意吧。”青柳说完之后偶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请问,稻井先生出门时,有没有跟您碰面?”
青柳雅春走下驾驶座,从载货平台上取下一个小纸箱,再次确认委托单上的住址,反射性地在脑海中复习一遍:仙台市青叶区东上杉三丁目八番地二十一号,波左间公寓三○二号室。
“我跟你说,稻井家的门口不是有个灭火器吗?”管理员一脸不悦地说道。
研修结束后,青柳开始一个人送货,跟摇滚岩崎这个前辈也慢慢疏远了。不过聚餐的时候,有时大家明明去的是卡拉O K ,却还是会看见前辈带着吉他,豪迈地弹起披头士的歌曲。青柳每次看见他那自我陶醉的模样,总觉得很开心。
“不知道他何时回来吗?”
“那可真是麻烦。”青柳小心翼翼地跟管理员应对,尽量不惹恼他,一边偷偷摸摸把包裹放在管理员室。
“他今天也不在吗?”
这样的偏见让青柳不知如何响应,但仔细回想,森田森吾似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听了之后,说不定会觉得不错呢。”青柳说道。
“喔。”管理员微微露出笑意,说:“好像要去远足的小孩,看起来很兴奋,两眼闪闪发亮呢。人家说长不大的孩子,就是指他这种人吧。”
他将纸箱夹在腋下,走向公寓入口,有点想要哼出“不在先生今天也不在”的歌儿。
除此之外,前辈也常告诉青柳:“别听嘻哈乐。”
“辛苦了。”一个身穿黄色制服的男子从公寓里走出来,这个人是其他货运公司的送货员,由于负责区域跟青柳大同小异,两人经常碰到。对方大概快五十岁,如果没记错,他曾说过有个正准备考高中的女儿。
“他家门口贴了张纸,上头写着包裹请寄放在管理员处。”
“咦?”仔细回想起来,似乎有瓶灭火器。
总之,青柳在新人时期从这个前辈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如今都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再也忘不掉了。其中有些是技术,例如箱子的拿法与推车的使用方式;有些是精神上的建言,例如“面对客户的时候绝不能露出痛苦的表情,再重的东西也要搬得轻轻松松,再热的夏天也要一副凉爽自在的模样,这才是服务业该有的精神”;有些则是忠告,例如“开车打瞌睡是最糟糕的行为,这么做可能会毁了你的人生”。此外,不知为什么,前辈总是在副驾驶座前的置物匣放一把蝴蝶刀。他的理由是“临时要用的时候很方便”,事实上一次也没用过,连苹果也不曾削过。
“可以啊。”管理员似乎不想管了,毫不迟疑地说道。“啊,还有这个也拜托你。这是另一个送货员刚刚送来的。”他一边说,一边递过一个纸箱。
“他看起来怎么样?”
“他好像把家里的备份钥匙黏在灭火器底部。你就用那把钥匙开门,把包裹放进他家吧。”
前辈的口头禅当然也是“摇滚”。要是被分派了不合理的工作或是琐碎的杂务,他就会愤怒地说:“这实在太不摇滚了。”如果遇到开心的事,他就会一边点头一边说:“真是摇滚。”就连加薪时,他也会喜孜孜地说:“够摇滚。”不过薪水增加跟摇滚到底有什么关系,青柳也想不透。
“出门时?你指的是最后一次吗?有啊,碰到了。他背了好大的背包呢。”
“如果我……”回到货车上,发动引擎,驶出停车场时,青柳心想:“如果我也像稻井先生一样充满了冒险精神,或许她就不会跟我分手了吧。”
青柳伸手一接,发现比想象中要轻得多。
“因为那一点也不摇滚。”
“最近好像都不会回来呢。”
仔细一看贴在纸箱上的委托单,上面确实写着“飞镖组合”。
“啊,辛苦了。”
“门口贴了张纸?是出门旅行吗?长期旅行?”
“这样啊。”青柳说道。接着,便上楼把两个包裹放进了稻井先生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