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近来不再接办什么案子了。不过我想你会接办这起案子的。”
“什么要求？你想要我告诉你证券市场上的一个信息吗？”
瓦格斯塔夫冷笑一下。
“您指的是那名自行车赛手吗，先生？”
埃默瑞·鲍尔说：“我要是真想要一件东西，便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波洛先生。”
修女轻悄悄地说：
“是为了它的本身价值还是由于其他原因？”
在修道院里那间会客室，赫尔克里·波洛重述了这事的经过，把金杯还给了那位院长。
“没有。”
“这倒挺有意思，那个人是谁啊？”
“正是。可我要告诉你，它在到我手中之前就已经给盗走了。”
“您认为不能吗？”
“没有。就警方所确定，那是三个人一起作的案，除了我刚说的那两个人之外，还有一个爱尔兰人叫派特里克·卡西。这人是个惯从屋顶侵入的作案窃贼。杜布雷是这伙人的头脑，制定作案计划。李可维蒂开汽车，在下面等着盗获的东西从上面用绳子缒下来接到手中。”
赫尔克里·波洛说：“有一桩错事需要纠正一下，我相信厄休拉修女能帮助我。她知道一些可能非常宝贵的情况。”
这是一种狡猾的微笑。
他倒找到了正确的字眼。赫尔克里·波洛顿时坐直身子，冷冷地说：“我从来不认识不可能这个字眼儿，先生！我只是在自问——这事足以叫我有兴趣接办吗？”
几个小时之后，月亮时不时从云层后面卖弄风情地显露出来。波洛跟他的新伙伴已经走了几里路了。他一拐一瘸地走着，寻思世上毕竟还有别种鞋可以穿——那在乡间走起路来，想必会比漆皮皮鞋更合适。其实乔治早就向他有礼貌地提醒过。“穿一双舒适的粗革厚底皮鞋吧。”乔治这样说过。
那令人生畏的女人严厉地说：
“但是没有鲍尔吉亚使用过的那个金杯？”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是我在幻想，还是我确实听到您刚才提到一个邪教神的名字？您刚才说赫尔克里，天哪，明天三点半钟那场赛马，真有一匹叫赫尔克里的马参赛。”
“那个金杯的经历总跟暴力相结合。它被盗窃过多次。为了占有它还发生过谋杀。几个世纪以来，一系列流血事件伴随着它。”
“杜布雷是个法国人，对不？”
“没有照你说的那样抓到他。他不是个年纪很轻的家伙。他的肌肉已经较前僵化了。两星期前，他从一座楼房的五层上摔了下来，当场毙命了。”
他嘟囔道：“看来我得拿根带子把地球绕上一圈儿──”
4
门上一块小方板给推开了，露出一张脸。那是一张神情多疑的苍白的脸，微微有点唇髭，嘴中却发出妇人的嗓音。赫尔克里·波洛称之为令人生畏的女人的声音。
“我不信。当然也有点可能……不，我的解释简单多了：那玩艺儿给藏了起来……而惟一知道藏在哪儿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可我猜您没有取得成功？”
“那位侯爵的宅邸在出售金杯的那天晚上让人破门而入，盗走了八九件包括那个金杯在内的贵重物品。”
波洛严肃地说：“那些修女会为您的灵魂祈祷。”
波洛叹口气。他看一眼自己的小笔记本。里面记上了：美国，澳大利亚，意大利，法国，土耳其……
“哦！罗森塔尔爵士如果也在耍你所谓的‘鬼把戏’，你会感到惊讶吗？”
波洛说：
波洛说：“现在我看清形势了。您认为鲁本爵士为了决心要立于不败之地，故意组织了那起盗窃案吗？”
“那你怎么解释呢？私下卖掉了吗？”
“把这个杯子送回修道院。”
“不完全是。我为了预防万一还另外雇用了一个代理人——公开身份是个巴黎商人。你明白，我们俩谁也不想向对方让步，宁愿让一位第三者买走那个金杯；事后我当然可以再悄悄跟那个第三者接触——那就是另一种不同的局面了。”
他把那个金光闪闪的杯子放在埃默瑞·鲍尔的写字台上。杯子上镂刻着一棵镶嵌绿宝石苹果的树。
（①语出基督教《圣经》。意指别让宗数信仰影响公民责任。——译注。）
“对，他是那个团伙的头脑。”
“卡西有自己的住房吗？”
“完全对。”
“这个历史故事挺不错。”波洛喃喃道。
“那还能是什么别的地方吗？”
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说，用简单的词汇形容伊尼什格伦的魅力。
②技是亚历山大六世（1431—1503）：原名罗德里奇·鲍尔吉亚，西班牙籍。他是文艺复兴时期腐化堕落的教皇中的典型。——译注。）
“让我给您形容一下我找到它的地方——那个和平园，面朝西海，向着一个被遗忘了的永恒美丽的青春天堂。”
“可我向您保证——”
金融家坐直身子，目光又变得很敏锐，嘴角上挂着一丝笑容，说道：“你真是个怪人，波洛先生。我听从你的意见。把这个金杯以我的名义作为一件礼物送给那个修道院吧。一项相当贵重的礼物。三万英镑呐——可我又从中能得到什么呢？”
赫尔克里·波洛低下头说：“嗯，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明白了……”
“没有费用。”
对方点点头。
鲍尔激动地说：“那么，我过去说过，我祝贺你。请告诉我你的费用，我给你开张支票。”
7
“那么说，这是一桩非常重要的事了？”
“迷信！”
瓦格斯塔夫警督十分感兴趣。
埃默瑞·鲍尔说：“真是个奇特的故事！”他接着问道：“那你怎么会想到去那里找呢？”
“可您没有接受？”
“绿宝石特别精致，蛇身上的红宝石也一样，但是，这个金杯的真正价值当然是由于它的历史原因。它一九二九年由桑·维拉齐诺侯爵拿出来拍卖。收藏者争相出价，我终于按当时的汇率以三万英镑的高价买了下来。”
“您相信他吗？”
赫尔克里·波格习惯跟他那位能干的男仆乔治讨论自己接办的案子。这就是说，赫尔克里·波洛会提出点儿想法，乔治就会用他作为一位绅士身边的绅士在经历中得到的智慧做出回答。
她喃喃道：“告诉他，我们谢谢他，会为他祈祷。”
波洛又把目光转移到那双放在写字台上的修长的手，也明白了为什么埃默瑞·鲍尔又是位著名收藏家。他在大西洋两岸都以艺术品鉴赏家而闻名。他对艺术品的酷爱和对古文物的感情是连在一起的。对他来说，一件艺术品光是美还不够——他要求它还应该有个历史传统的背景。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那您这十年来一直像英国俗话所说的，攻击错了目标，白花了力气？”
埃默瑞举起一只手。
那位嬷嬷点点头，说：“是的，她皈依后改叫玛丽·厄休拉修女。”
“您是说，”波洛直截了当地说，“您可以设法让人从鲁本爵士那里再偷回来吗？”
“毫无疑问。但是多思并不能把我那个金杯找回来。”
赫尔克里·波洛说：“在一座祭坛上找到的。”
“尤其是，”赫尔克里·波洛一边补充说，一边起身走向书架，“费用开支不成问题的时候！”
“警方想必通报了那个金杯的形状吧？”
赫尔克里跟其他初次来到伊尼什格伦的人一样，感觉到自己到达了世界的尽端。他一辈子从没想象过如此遥远、如此凄凉、如此荒废的地方。那里的景致倒很美，一种阴沉沉的美，属于那种遥远而不可思议的往昔的美。在爱尔兰西部这里，古罗马人的铁蹄没有践踏过，没有一座加固的堡垒；也没有修建一条完整而适用的道路。这里是一块对人世间那种井然有序的生活方式和常识茫然无知的土地。
阿特拉斯接过两张五镑的钞票。
1
鲍尔耸耸肩。
“那现在——一切都要从头做起啦？”
三个月后，赫尔克里·波洛站在一块面对大西洋的岩石上眺望大海。海鸥上下翱翔，发出忧郁的长鸣。空气湿润。
赫尔克里·波洛轻声说：“您一定听说过一句西班牙谚语：‘上帝说，你要什么就拿什么——可是要付代价。’”
他非常恭敬地说：“我告诉您，先生，我告诉您——培金那匹马精力不足，没有任何机会，一点机会没有……肯定没跑完就没劲儿啦——没劲儿啦。您听俺的……大伙儿都该听俺的话。您知道俺是谁吗，先生？阿特拉斯①，俺就是——都柏林太阳的阿特拉斯——整个赛马季节都在向赢家提建议……俺不是对莱瑞家的姑娘说了吗？二十五比一——二十五比一。跟着阿特拉斯您就错不了。”
“这里是圣玛丽和天使修道院吗？”
第二天还真应验了，罗塞林先生那匹赫尔克里赢得了波伊恩南大奖，赌注是六十比一。
波洛保持着一种探询的态度，脑袋稍稍歪向一边，看上去简直就像只沉思的知更鸟。
“我已经到了遇事多思的年龄，先生。”
“他有家人吗？”
（①指欧洲十四至十六世纪的文艺汇兴时期．——译注。
酒吧里有五个人都在谈论政治。赫尔克里对他们讲的大部分都不明白。反正他也不大关心这方面的事。
“好，先生。您要去利物浦吗？”
“不，我没疯。你看，我要让你看一个机关。”
“最近出现了石油股权的合并。罗森塔尔和我的利害关系相一致了。我们现在是盟友而不再是敌人。我便坦率地跟他谈起这事，他立刻向我保证那个金杯从来就没到过他手中。”
（译注：赫思珀里得斯的金苹果：希腊神话中宙斯和赫拉结婚时，众伸送礼，女神该亚从海洋西岸带来一棵结金苹果的树，由赫恩珀里得斯的女儿们和一条巨龙看守着。欧津斯透斯国王命赫尔克里去取金苹果。赫尔克里在险途中战胜河神涅柔斯。释放了被押在高加索的普罗米修斯。后者建议让肩负苍天的阿特拉斯去偷金苹果。赫尔克里应允阿特拉斯离开时，以自己强有力的双肩背负苍天。阿特拉斯杀死了巨龙，并用计谋骗过看守的女神，摘下三个金苹果。但他不愿再接过沉重的苍天，赫尔克里略施小计，让他重新背上包袱，拾起金苹果扬长而去。这是赫尔克里做的第十一桩大事。）
没多会儿，一位嬷嬷悄悄走进来，腰间晃动着她的念珠。
埃默瑞·鲍尔微微一笑，说：“我看你赞同这个观点。嗯，波洛先生，这很简单嘛，因为我认为我知道那个金杯目前在何人手中。”
“对。”
他顿住。那位院长说：“玛丽·厄休拉修女已经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那声音问他有什么事。
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钟声。波洛理解那种钟声，那是他从少年时期起就很熟悉的声音。
“你说什么？”瓦格斯塔夫警督问。
波洛接着说：“卡西的女儿是个修女。在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正要做最终立誓①。当时她是个虔诚的天真姑娘。这个金杯给藏在利物浦她父亲家中。她把它带到了修道院，我想，她是要为她父亲赎罪。她奉献出来赞颂上帝。我想那些修女从来也不知道这个金杯的真正价值。她们大概是把它当作一个家族的遗物收下来的。在她们眼中，这只是一个圣餐杯，她们也就这样用上它了。”
不多时，他发现有一个人过来坐在他的身旁。那人在社会等级上跟别人有点大不一样。他有那种乡镇人穷酸相的特征。
赫尔克里·波洛摇摇头。
赫尔克里·波洛低头看一眼自己那双漆皮皮鞋尖端，不禁长叹不已。他感到凄凉而孤独。他那种生活标准在这里不受赞赏。
赫尔克里·波洛接着说：“要么人们只简单地问，那他到底是怎么干的呢？乔治，答复是他虽然精力旺盛地四处奔跑，可他最后还是不得不——像有人所说的那样——向普罗米修斯①——向涅柔斯②打听消息。”
赫尔克里·波洛在他的小笔记本里写上“美国”。他问道：“卡西的儿子有没有可能知道那个金杯的藏处呢？”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接受了侯爵返回来的钱，那个金杯万一给找了回来，就会是他的财物了，而现在则法定归您所有，对不对？”
“那第三个人卡西怎么样了？一直没把他缉拿归案吗？”
“我不会单单责怪他。就对待艺术品这方面来说，看来他并非太严格认真。”
“这您是怎么知道的？”
2
“金杯本身价值确实很了不起。它的工艺精致极了，据说是由班威努托·切利尼①制作的。上面雕刻了一棵树，由一条嵌着珠宝的毒蛇盘绕着，树上的苹果是用非常漂亮的绿宝石镶成的。”
“您付的钱怎么样了呢？”
“那是因为一个很好的原因：罗森塔尔从来没得到那个金杯！”
赫尔克里·波洛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捆绑得很仔细的包裹。先打开牛皮纸，再拨开软填料，最后掀开一层棉纸。
波洛耸耸肩。“这也许是——经过一次排除各种疑点的过程。还有那个奇怪的事实：从来没人试着卖掉那个金杯。这就说明它像是存放在一个一般物质价值观在那里不起作用的地方。我于是想起派特里克·卡西的女儿是个修女。”
“为什么呢？”
“没有。”
“您的这种立场的背景是什么呢？”
他停顿片刻，又说：“但是我保留了合法的拥有权，这样就可以把它收回来。”
“我的朋友，忘掉一切吧，世界的明天属于你的啦。”
对方睁大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罗曼蒂克理论。珍珠给封在石膏模型里——那个故事叫什么来看——《拿破仑半身雕像》，对不？不过在这个模型里不是珠宝——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金杯。你会想象那可不大容易藏，对不对？”
“还怀疑过一个叫尤吉安的家伙也是那个团伙里的人。他是个商人。总店在伊斯坦布尔①，在巴黎设有分店。没找到什么控告他的证据——不过他是个狡猾的家伙。”
波洛扬了一下眉毛，喃喃道：“这确实是个高昂价格！桑·维拉齐诺侯爵真走运。”
埃默瑞·鲍尔说：“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赫尔克里·波洛叹口气。
埃默瑞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捂在眼睛上。他终于开口道：“我原是出生在爱尔兰西海岸的，小时候离开那里去到美国。”
赫尔克里·波洛出生在一个天主教家庭。他明白身在此处的气氛。
金融家深吸一口气，说道：
鲍尔微微笑了。
“还有一个姑娘——他们一向管她叫红凯蒂。她伪装到人家当保姆，然后打探底细——东西都收藏在哪儿等等。那个团伙被破获后，她逃到澳大利亚去了。”
（①普罗米修斯：希腊神话中盗取天火予人而受主神宙斯惩罚锁于高加索山崖上的神，后被赫尔克里所救。——译注。
那位阔人的笑容展开了——一种贪婪而又渴望的微笑。他说：“这毕竟也可以说是一项投资吧。也许是我一生最好的投资……”
“很可能是这样。此外，找回来的几件物品都是些价值不高的东西。看来那些精品可能匆匆给走私到国外去了。”
“许多人犯同样的错误。不过，我请您原谅，鲍尔先生，我们已经离题太远了。您刚才说那个金杯是从桑·维拉齐诺侯爵手里买到的？”
他呻吟一声，用令人心碎的低沉声调说自己彻底给毁灭了。
这个矮个子朝那个大人物望一眼，轻声说：“您真那么想要那件艺术品吗？我想肯定不是！”
赫尔克里·波洛带着古怪的敬意望着他。他颤悠悠地说：“我的上帝，这是一个好兆头！”
他拿起那个金杯，用手指甲使劲按在金杯周围盘绕的那条蛇张出的爪子上。杯子里面一小部分金雕的内层就滑向一边，露出那个空心杯把上的一个小孔。
“鲁本·罗森塔尔爵士。他不仅是一位收藏家同行，当时还是一个跟我有私仇的人。我和他曾经在好几笔生意上是竞争对手——总的来说，我都占了上风。我们俩的敌意在争购这个金杯时达到了顶点。双方都下了决心要拥有它。这多多少少是面子攸关的事。我们各自指定的代理人在争购中彼此叫价。”
（①班成努托·切利尼门(1500－1571)：意大利佛罗伦萨金匠、雕刻家。代表作有铜雕像《帕尔修斯》、大理石像《阿波罗与希亚新特》和《纳尔西苏斯》等。——译注。）
他满怀希望他说：“也许到了早晨我就记不起我是怎么挣到这笔钱的啦。我已经不担心奥瑞里神甫会不饶我啦。”
“警方当然立即着手调查。结果查获这起盗窃事件是一个出名的国际盗窃团伙干的。其中两个人，一个法国人叫杜布雷，另一个意大利人叫李可维蒂，两人都被逮捕，受了审讯——有几件赃物从他们手里找到了。”
（①伊斯坦布尔：土耳其西北部港口城市。──译注。）
②涅柔斯：希腊神话中的海神，五十个海中仙女之父。——译注。）
赫尔克里·波洛带着有权威的口气说：“安静。你不需要肩负整个这个世界的重力——只是赫尔克里·波洛的重力罢了。”
“这事成功了——随后鲁本爵士立刻发现自己上当受了骗。”
他连忙轻快地沿着悬崖峭壁朝上走去。约摸十分钟后，他望见了山头上那幢建筑物，四周围有高墙，墙上有一扇嵌满铁钉的大木门。赫尔克里·波洛走到门前敲了几下。门上有个巨大的铁门环。接着他又谨慎地拉一下一条生了锈的铁链子，门里响起一阵小铃档尖锐的丁当声。
“对此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钱。我的要求比那更简单。”
“那个金杯后来再也没有露面吗？”
一阵沉默，然后埃默瑞·鲍尔说：“你别是疯了吧？”
赫尔克里·波洛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明白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那位金融家皱皱眉头——微微露出一点气愤的眼神，冷冷地说：“波洛先生，没想到你还是一位哲学家哪。”
“人常常问自己，”赫尔克里·波洛说，“那个赫尔克里会怎么干呢？”
波洛明显表示出油然而起的兴趣，嘟嚷道：“苹果？”
波洛说：“他是那么不幸，以至于都忘记了幸福是什么意思了；他那么不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不幸的人。”
“妻子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女人——患肺结核。对她丈夫那种生活方式担心得要死。她信奉宗教——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却下不了决心离开他。她在几年前已经死了。女儿随母亲——当了一名修女。儿子就不同了——是个跟父亲一模一样的儿子。我最后听到他是在美国寻欢作乐呐。”
“请您原谅我来打搅您，院长。”他说，“不过，我想您这里有一位在凡世上叫凯特·卡西的信徒吧。”
“祝贺你，波洛先生。”
（①阿特拉斯：希腊神话中以肩顶天的巨神，喻身负重担的人。──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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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代理人最终出高价获得了这个宝物，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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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做修女出家分几步。最终立曾表明将终身奉献给上帝，永远做修女。──译注。）
“是什么？”
“我想采取行动才更有必要。”
他等乔治写完，然后说道：“现在清查一下去利物浦的火车班次。”
埃默瑞·鲍尔干巴巴地说：“这事要是很容易办，我也就无须找你啦。当然，你如果认为这事不可能——”
赫尔克里·波洛把手放在金杯上。
他喃喃自语道：“苹果树，圣歌和那些金……”
“那个杯子也可能给熔化了。”
“你在儿童时代有没有读过童话故事？童话里的国王都会问：‘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赫尔克里轻声说：“他正需要你们为他祈祷呐。”
“是的，他可能把它藏在意大利什么地方了，要么就是已经把它私运出了这个国家。不过他把它藏了起来，藏在哪儿，那就一定还在那儿呢。”
他的同伴突然说：“那位神甫会不会为这事不饶我？我良心上不想犯下一桩不可饶恕的大罪。”
“因为我更愿意自己来解决这件事。”
“这也可能。可您为什么那么迫切要拥有它呢？不是为了它的美观，也不是为了它的价值，您已经有了上百件——也许上千件——美丽的稀罕东西，您要它是为了维持您的虚荣。您决心不让别人击败。那么好啦，您现在没让人击败。您赢啦！金杯属于您所有了。可是现在，为什么不做一次了不起——一次至高无上的姿态呢？把它退回到它近十年来一直安详所处之地。让它的邪恶在那里得到净化。它过去曾经一度属于教堂——那就干脆让它回归教堂吧。让它再一次立在祭坛上，得到净化和赦免，就像我们希望人们的灵魂也会从他们的罪恶中得到净化和赦免那样。”
那位院长摇摇头，面无表情，用平稳而冷漠的声调说：“玛丽·厄休拉修女无法帮助您。”
赫尔克里·波洛冷冷地点点头。
赫尔克里·波洛一直没有听从。他喜欢穿漂亮考究的鞋，让两只脚显得干净利落。可现在走在这条石子路上，他才意识到另有别种鞋可穿……
“那个金杯吗？是的，我全记得。当时我在这边负责调查这个案子。你知道，我会说点意大利话，还到了意大利，跟一些花花公子交谈呐。可那个金杯至今没再露过面。真是奇怪极了。”
“这个金杯大概不会给放在公开展览的场所。”
在杰米·多诺万旅馆的酒吧间里，赫尔克里·波洛不大舒服地靠墙坐着。这家旅馆跟他想象中的旅馆大不一样。墙破旧坏损——窗户上两块玻璃也碎了——波洛很不习惯的夜间凉风也就吹进来了。送进屋来的热水是温乎乎的。吃下去的饭菜使他胃里产生难受的古怪感觉。
“那你是想向我要点什么啦？”
“其实是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
“哦，不，不！还不至于那么粗野。结局是——没过多久，鲁本爵士大概买到了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金杯，出处不详。”
猛然间，赫尔克里·波洛恢复了常态——那个令人出神入迷的魔障给破除了，他又跟自己那双漆皮皮鞋和整洁的铁灰色男装相协调了。
赫尔克里·波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对那条巨龙说：“我想见一下修道院院长。”
“是在什么地方。”
“那些盗获的赃物是不是给分成了三份？”
瓦格斯塔夫含含糊糊地说：“哦，我不知道。我想也许能办到。藏在地板下面——类似这样的办法。”
埃默瑞·鲍尔说：“这么说吧，我跟你一样，从不接受失败。”
那位金融家苦涩地说：“对，这就是我一直干的傻事！”
赫尔克里一边欣赏自己的话音，一边接着说：“我那位雇主埃默瑞·鲍尔只知道一个道理——就是采取行动！不过靠一些没必要的行动浪费能量是毫无用处的。乔治，生活中有一条准则，那就是别人如果能替你办到的事，千万别自己去做！”
阿特拉斯嘟哝道：“那我把它押在哪匹马上好呢？勤奋小伙子是一匹了不起的马，一匹漂亮的马！还有希拉·波伊恩。七比一，那我就押它吧。”
“哦，那他准是个阔人……”
瓦格斯塔夫摇摇头。
“我敢肯定没有。我可以说不止是警方，连一些私家侦探也一直在搜寻它呢。”
“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3
5
他们来到修道院墙脚下。阿特拉斯准备完成他的任务。
对方继续说：“这是一起寻找一件艺术品的案子。具体说，是找回文艺复兴时期①制作的一个雕花金杯。据说那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罗德里奇·鲍尔吉亚②使用过的。他有时敬酒，让一位受宠若惊的客人用它来饮用。那位客人，波洛先生，一般都会死去。”
那条巨龙不大情愿，但最后还是让步了。门栓给拉开了，大门给打开了，赫尔克里·波洛被引到这个修道院用来接待客人的一间空荡荡的小房间里。
埃默瑞·鲍尔又微微一笑，说道：“要是有兴趣——你尽可提出酬劳费。”
赫尔克里附和道：“是您的了。”
他向前探了一下身子。
“我看出来了，”赫尔克里·波洛说，“办这个案子得周游世界一圈儿。”
他的目光顺着荒无人烟的海岸线望去，又回到大海。遥远的那边是传说中常提到的那片青春之地，天堂岛……
“在巴黎。他试图盗窃一位百万富翁银行家杜弗格里叶的家。”
埃默瑞·鲍尔伸出一只手抚摩金杯的边缘，用一个手指头在它周围比画一个圆圈儿，他深沉地说：“是我的了。”
“你看见了吧？这就是那位鲍尔吉亚教皇的饮酒杯。通过这个小洞，毒药就流入酒内。您自己也说过这个杯子的历史充满罪恶。谁拥有它，伴随而来的就是暴力、流血和邪恶的情感。这样也许会轮到罪恶降临在您的身上啦！”
“嗯，先生，坐飞机最快。尽管有人说那样旅游使肠胃很不舒服，可我并不那样认为。”
对方叹口气，朝椅背上一靠，用公事公办的语调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那位侯爵倒是个拘泥细节的家伙，因为那个金杯是在他家中失窃的，便答应把钱退还给我。”
“那个团伙的其他成员怎么样了？”
“我想不会。否则早就到买卖赃物的人手中了。”
“不是偷，波洛先生。我原来就该收回我的宝物。”
“再也没有给拿出来出售吗？”
“是吗，先生？”乔治说，“这两位先生我倒没听说过。他们是干旅行社那一行的吗，先生？”
“这就是你把我找来的原因吧？我就是你放出去嗅闻难以追踪的微淡臭迹的那条狗——相当难以追踪。”
“你是指卡西吗？”
“如果你遇到了这种情况，乔治，”波洛说，“为了调查一件案子，得去世界上分散在各个洲的那些国家，那该怎么办呢？”
“还有别人吗？”
波洛轻声说：“这我听人说过。”
“相信。”
埃默瑞目瞪口呆。
“还有其他成员吗？”
“有——在利物浦，”他笑一下，“不会藏在那儿的地板下面。这点我们已经肯定了。”
9
“朋友，”赫尔克里·波洛说。“那就把你的钱押在那匹马身上吧。我告诉你，赫尔克里从来不会输。”
“是的。再者，我如果接受了侯爵的退款——鲁本爵士后来想必就可以跟侯爵私下成交，这样那个金杯就合法地归他所有了。”
“现代的普罗米修斯，”他喃喃道，“乔治，请替我抄下几个名称和地址：纽约汉克斯侦探所，悉尼莱登和波舍侦探所，罗马吉奥瓦·梅吉侦探所，伊斯坦布尔纳呼姆侦探所，巴黎罗杰和佛朗柯那侦探所。”
“也许我该说这很可能。可我闹不清楚——那对收藏家来说可是个价值连城的玩艺儿——而且收藏家还会耍不少鬼把戏，这你会大吃一惊的！”瓦格斯塔夫一本正经地说，“我认为收藏家们有时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观。”
埃默瑞·鲍尔在对波洛讲话，用的是悄悄的声音——清晰而沉静，比单靠大嗓门说话所取得的效果还要好。
“你只是把现世事交给现世君主，尽公民义务①。”
“这么说，他是个不幸的人了？”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标有字母“D”的卷宗，翻到“可信赖的——侦探所”一栏那里。
赫尔克里·波洛鞠一躬。
“您以为鲁本爵士明白自己已经拥有了它，也就心满意足了吗？”
“李可维蒂和杜布雷都给判了重刑。我想他俩现在也该刑满出来了吧。”
“对，不过不是钱。仅仅是个要求。”
“恐怕是的。乔治，我也可能还要去更远的地方。不过现在还不需要。”
赫尔克里·波洛沉思地望着坐在红木写字台后面那个人的脸。他注意到那对浓密的眉毛，透着卑鄙样儿的嘴巴，显示贪婪的下巴和那双洞察一切的敏锐的眼睛。一眼望上去，波洛就明白了埃默瑞·鲍尔为什么会成为当今的金融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