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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足音 作者:道尾秀介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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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隐藏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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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来我接收到关键性的新线索,扭转了我的看法。读过《鼠男》后,我对《所罗门之犬》的评价就变了。《鼠男》有着悲剧性的基调,乍看像是要一路奔向破灭结局,最后却随着谜团一一解开,露出一线曙光--在此要向各位道歉,从剧情简介里其实看不出哪里强过先前的作品,但道尾秀介的才能在这部小说的形式与内容中似乎发挥得最好,造就出一百分的平衡效果。相较之下,差不多时期连载的《所罗门之犬》(注:《所罗门之犬》首度发表于《别册文艺春秋》二〇〇七年一月号至九月号,但单行本同年八月即由文艺春秋出版:《鼠男》二〇〇七年首度发表在《GIALLO》杂志的夏季号与秋季号,二〇〇八年一月由光文社出版单行版。)虽然刻意加入喜剧色彩、也有个光明结局,沉重的部分终究较强烈,有那么一丁点轻微的不协调。

《冬之鬼》与压轴的《恶意的脸》,都刻意没把故事说完整;比起前四篇的明确的逆转结局,这两篇故事的解释空间更广,藏起了绝望。《冬之鬼》透过逆时序排列的日记,慢慢揭露「我」和s之所以能成为现在这对幸福佳偶,起因竟是极大的不幸:「我」在大火中失去财产与容貌,唯独S不离不弃,甚至愿意牺牲视力,让两人长相厮守。但这个故事并不是结束在最后一页--按照日期顺序来读,「开头」才是结尾:「远远传来鬼的脚步声。悄声呢喃着我不想听的话。不,不是的。那是不可能的。」让人不想听的,通常是让人不愿相信的实话。那么事实是什么?「我」的愿望并未实现?他们之间的「白雾」并未消失?「我」无法永远和s生活在一起?还是说,一切只是「我」的幻觉?我们没有足够的线索可以找出确切的唯一解答,但每一个可能解答都教人不安。

但眼前这幅像夕阳又像喀血的阴郁画面太吸引人,我甚至无法移开视线。

不,这样的心机太重太可怕,应该没这回事吧。「远远传来鬼的脚步声。悄声呢喃着我不想听的话。不,不是的。那是不可能的。」在恐惧的极点,我真想闭目不看。

虫鸣里回想起的是「孩提时代」,那样琐碎平淡的日常--永远不能,永不再有。(在这里偷引一两句爱伦坡其实挺应景的。毕竟在《鬼的足音》的每篇故事里,不祥的乌鸦都出现了。)

(本文涉及情节及谜底,未读正文请慎入)

推理小说读者都很熟悉这种情境:后来才揭露的关键新线索,让你对前面所有事件的看法完全改观。这可用来说明《鬼的足音》里的每个故事,也可说明我对道尾秀介作品的认识过程。

在台湾读者心目中,道尾秀介是推理作家,偶尔写些带有恐怖元素的推理小说;但在《鬼的足音》里,两者的主从地位恰好相反:这是带有推理/悬疑趣味的恐怖短篇集。这部短篇集里的恐怖,不是来自妖魔鬼怪或血浆残肢,而是来自人内心深处的绝望--事情并非你原来想象的模样,一切却已无可挽回。这种恐怖,其实比得到恐怖悬疑小说大奖特别赏的《背之眼》更冷澈骨髓,也更有新意。在这些故事里,「以关键新信息导出意外的结局」是必要的装置,目的是让恐怖与绝望渗透得更深。

《恶意的脸》的两个主角,又是像《向日葵》里面那样既可怜又可怕的孩子。「我」为了终结s无休无止的身体攻击,终于决定也要诉诸暴力,藉助神秘邻居的力量杀死S--但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到底发生什么事?这究竟是一篇奇幻故事,还是一篇「写实」的推理小说?采取不同解释,结尾就有不同的意味。当成奇幻小说,读者晚上或许能睡得好一点,但我总觉得实情没那么美满。地板拆开来看到的是什么?那房子里也许有过一场生死相搏,小孩子不见得会是输家。虽然s「像心中的邪恶完消失一样」,但那会不会只是表面的伪装?「这时,s映在校舍窗上的面孔突然产生变化,应该已封印在画布里的那张可怕的脸彷佛瞬间闪过。」也许s是为了隐瞒某种更血腥、更罪恶的事实,才假装神奇画布真的有效,假装他的恶意全被画布带走,甚至不忘在画布上留下必要的假线索……?

这结局残酷到几乎让我对先前的不耐烦感到后悔。

由阴郁的想象出发

也许对道尾秀介来说,还是从阴郁的想象出发,最能得心应手地发挥。

以《铃虫》来说,起初像是常见的三角关系谋杀案:「我」为了被辜负的杏子杀死杏子的男友s,只有铃虫看见,所以「我」在幻觉中总觉得铃虫在倾诉着什么。东窗事发的时候,「我」竟然心存感激--原来真凶是杏子,「我」刻意栽赃到自己头上,没想到竟能隐瞒十一年才被发现;「我」决定一个人顶罪到底。但是「我」真的毫无遗憾吗?铃虫到底说了什么?假如在比较普通的作品里,铃虫的话语无非是代表冤魂索命吧。然而,《铃虫》的结尾,「我」在喧嚣

《野兽》里自觉遭家人鄙视的少年,在一厢情愿的冲动驱使下,着手追查四十三年前的灭门血案真相,理由只是「我觉得非知道不可」(你以为你是宇宙中心吗?),最后竟然成功了,且在回家的火车上得到一个乍看非常光明的结论,「应该要重新来过……应该面对家人的,因为,或许还有救。不,总会有救的……,我自己的问题是多么渺小啊」。故事若就此结束,那真是甜腻到令人不耐,人生岂有这么简单?但道尾补上关键的新线索:回家时,少年心知肚明,他所找到的「正确」结论已无价值。「没地方让我重新来过,没家人让我面对。」

隐藏的绝望结局

《鬼的足音》里收录的故事,多半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带发表(注:《盒中字》初次刊登时间较早(二〇〇六年十二月号的《野性时代》),其他各篇则是在二〇〇七年五月到二〇〇八年五月之间发表。产量这么大,他那两、三年有在吃饭睡觉吗?),在我心目中也几乎都拿下满分-它们全带有一种非常饱满、感染力强大的阴郁。就像孟克的《吶喊》,我明知那种画面很不健康、甚至令人恐惧,却无法抵挡其莫大的吸引力,忍不住要盯着看。在我眼中,这本小书蕴涵的情绪冲击度,足以匹敌页数厚得多的长篇《向日葵不开的夏天》。

这一天的追寻,只是铸下大错之后自欺欺人的逃避。

本来道尾秀介在我心目中是个八十分的推理作家。诡计与障眼法设计得漂亮,情节安排流畅,人物也颇有真实感,这样「已经很好了」,就算觉得缺少什么,我也只会怪自己太挑剔。所以刚读完《所罗门之犬》的时候,我开开心心地说「这部作品把成长的苦涩与青春的甜味结合得很好」。

中间两篇的形式都比较传统。《宵狐》带有奇幻色彩,但勾勒出来的却是成真的梦魇:青年怀着奸杀陌生女子的罪恶回忆,回到阔别二十年的故乡小镇,竟在同样的时间地点,意外得到惩罚--本篇画龙点睛的绝望一句如下:「无论如何,我杀死我的事实,都没有改变。」《盒中字》发表时间最早,最像是传统的推理小说,开头还带有几分滑稽色彩,最后却有个乍看很虚的怪谈式结尾:「我」亲手做掉四个人,唯一的后遗症居然只是不敢照镜子?这么一想,又让人觉得全身发冷。这个「我」冷血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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