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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的女儿 作者:贝碧·哈尔德 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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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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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伯生气地说,“你去不去?不想去就言语一声,我要走了。”

“这么说还能见到我女儿?”爸爸问。

“我姐姐去世了,我现在的条件,连帮她照顾孩子的能力都没有。孩子们没有了亲人。我知道没妈的孩子有多惨。他们饿了,需要帮助时,去找谁呢?我们有妈妈,却过着没妈的日子。那些孩子也要像我们一样遭罪了。”

“好吧,我们以后再谈。现在该喂你的孩子了。”

“你觉得他们知道怎么养孩子吗?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考虑的,只有等他们从姐姐家回来才知道。”

我在爸爸家住了一星期,但过得并不开心。父母甚至不能容忍我在家里坐一会儿。继母随心所欲,爸爸并不在意,但对我们—我和我弟弟—他总有抱怨。有几天,我身体不舒服,想休息休息,爸爸也漠不关心。但要是我在床上稍稍躺上一小会儿,他就受不了。我得包下所有的家务活。如果我在爸爸家待久了,气氛又会紧张起来,于是只好回到自己家。常常如此。

“那有什么用?”我问他,“所有人都懒得去管她。”每次我去看姐姐,她的邻居就问,她父亲从没去看过,是不是把她忘了,是不是因为娶了个新老婆,就没时间管自己的孩子了。我告诉爸爸,姐姐听着这些闲话,非常难受。“看看您,从没真正关心过她。”我抽抽搭搭地说。

“你父亲不能把他们留在身边吗?”

“别哭了,”姑妈对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哭也没法让她活过来了,是吧?”

姑妈斥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想着这些?女儿死了,一点儿都不难过。”

我把孩子抱在胸前,他吃着奶,而我的思绪却飞到了姐姐那里。要是我母亲现在还活着,看到女儿走了,得流多少眼泪。但是我们的继母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姐姐的孩子现在怎么办呢?他们肯定都伤心死了。现在没人给他们做吃的,没人安慰他们,哭的话可能还会挨打,说不定会被家人像动物一样对待,被赶出家门。“滚出去,”他们会说,“你以为你是谁?”想想孩子们,我又害怕又伤心,能找谁帮忙呢?等待他们的,是与我们相同的经历。我看了看我的孩子,心想,不知他的命怎么样?

“不是的,哥哥,我当然会去。我真的想去。但是我女儿还会在那儿吗?他们不会已经把她带走了吧?”

我听着他们父子俩继续聊。我很想把孩子放到他爷爷腿上,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他会有什么反应呢?我在想。要是他不肯抱这个孩子怎么办?我是不是该试一试?于是,我把孩子抱起来,放到他腿上,说:“您儿子之前的所作所为可能对您很不公平,但是为什么要冷落这个无辜的孩子呢?抱抱他吧。”公公微微一笑,火气消了。于是我把孩子留给他,煮饭去了。我加了点米,问丈夫,该烧些什么菜。他让我等着,买鱼去了。

“为什么不坐会儿?怎么了?您脸色很差。”我问。大伯没有回答,于是我转身问达拉尔尼·卡库,但是他也不说话。最后,我问弟弟:“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他只是说了句“姐姐已经不在了”,就哭了起来。“哪个姐姐?”我问他。

当时我和爸爸在一起。哥哥赶到时,眼睛充血,满脸杀气。他连哭都哭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流出眼泪。他表情奇怪地看着爸爸:这个刚失去大女儿的男人竟然没流一滴眼泪。突然,哥哥开始号啕大哭。达拉尔尼·卡库试着安慰,但没用。哥哥哭得越厉害,我的眼泪就淌得越厉害。哥哥从家里冲出来找爸爸时,姑妈也跟着他来了。现在,她边擦眼泪,边对哥哥说:“我从没见你父亲帮过你姐姐哪怕一点儿小忙。只有我们逼着他的时候,他才会抽空去看看。”

莽卡尔是我姐夫。大伯母又问他们的孩子怎么样了,姐夫没回答,就要走。大伯又问,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只说染上了天花。大伯饭都没吃,直接跑去看姐姐。但他到了那儿,发现姐姐裹着床单,躺在院子里。他惊呆了,临走时匆匆忙忙摘给姐姐的水果掉了一地。他给姐姐捎了个嫩椰子,用椰子汁洗澡可治疗天花,但椰子也掉在了地上。姐夫不见了踪影,去了大伯家后,他就消失了。我听着这一切,气得心怦怦跳,但爸爸的眼睛还是干的。曾经有一次,在气头上的姐姐对爸爸说:“做父亲的怎么能这样呢?好像我帮他把丧事都操办好了似的。”现在,爸爸不断重复:“现在看看到底是谁操办谁的丧事。”

孩子差不多三个月大时,一天,吃完饭,我正在屋外洗东西,丈夫突然抬头说:“爸爸来了。”爸爸?我很奇怪,谁的爸爸?我以为他是说我父亲来了,但是他指着前边说:“看,看那儿。”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他站在那儿,看着我和我丈夫。我很惊讶。我丈夫领他进了屋,我马上准备了洗脚水。那人走进屋,开始和我丈夫交谈。我呆立在屋外,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你谁都没通知就结婚了,为什么?不仅如此,这三年你都没怎么在家露脸。妈妈一直问你的事情。我们盼着你在家举行婚礼,盼着你把儿媳妇带回家,可是,你一句话都不说,连有了孩子都不告诉我们。你不觉得你欠我们太多吗?”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如果你希望如此,就告诉我们。我们不会再来烦你,也就不难过了。就当没养你这个儿子。”丈夫小声咕哝着回了一句,但是我听不清他在讲什么。我手脚麻利地生火,沏茶,拿小点心,把茶端进屋递给公公。我公公似乎很生我的气,但是我做错什么了?我都不知道丈夫还有父母,他从来没提起过。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一天,我弟弟、大伯和他们的一个叫达拉尔尼·卡库的朋友来到我家。那时,我正和孩子躺在床上,于是立刻起床,腾出地方让他们坐。“我不坐,孩子。”大伯说。

“姑妈在那儿,我想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我出发了。第二天,爸妈回来了。继母径直进屋洗澡。爸爸一看见我,就把包往地上一放,眼泪汪汪。我大声抽泣着问姐姐怎么样了。他抱住我说:“孩子,别哭。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现在我一直在想她之前的日子过得有多苦。”

“不是的,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准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

所有听的人都眼泪汪汪。爸爸几乎讲不下去了,悲伤和愤怒让他难以承受。我一直在想,姐姐被丈夫活活杀死时,究竟是什么感受,究竟有多害怕。听了爸爸的话,我想放开喉咙大叫。他又说,他想把孩子带走时,人们百般阻挠。最后,爸爸说,但愿上天保佑孩子们过上好日子。但是我认为,不管上天保不保佑,我姐姐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噢,姐姐,”爸爸说,“她肯定受了不少苦。那个狗娘养的莽卡尔还和别的女人有一腿。一旦我女儿说他两句,就会遭他打。有人说她是服毒自杀,有人说她是病死。太多说法了。不过我向她小儿子打听过了。一开始,他还有点怕,不肯说。我真替他难过,可怜的孩子,才五岁啊。我抱起他,把他领出去,在外面跟他说话。他慢慢地告诉了我……他说,她母亲什么病都没有。我让他快点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并承诺会带他走。孩子要我保证,我便保证让他和我们一起住。他又要我保证不告诉他父亲。我说我会保护他不出任何事。孩子这才慢慢开始向我讲出真相。他说,女儿女婿一连三四天都在吵架,女婿不停地打她。昨天,他锁住房门,狠狠地打了女儿一顿。当时,孩子就在房间里。女儿大喊救命,女婿便掐住她的喉咙,想致她于死地。女儿的舌头都伸出来了,于是孩子大喊,让爸爸住手,放了妈妈,然后开始号啕大哭,打爸爸的后背。但他还是没停手。等女儿不出声了,再也不能说话时,他才松开手。女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他大声叫唤,但是女儿已经没反应了。我问那孩子,接下来怎么了。”

“莽卡尔来看我,”大伯解释道,“他跟我说,你姐姐身体很不好,让我们去看看她。”

“我们的苏士拉姐姐。”他说。但是我想不通姐姐会出什么事。我慢慢领会了弟弟的意思,一股寒气传遍全身。我站在那儿,好像脚底生了根。达拉尔尼·卡库又把话重复了两三遍。突然,我大声尖叫,冲出门,一路跑到爸爸家。到了那儿,我边哭,边把头往地上撞。“爸爸,我们现在连姐姐也失去了。先是妈妈—她还在不在人世我们都不知道,现在又是姐姐。我们原以为没了妈妈,至少还有姐姐。但现在,连姐姐都走了。” 爸爸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轻声安抚,让我冷静下来。

我一听说姐姐的噩耗,就立刻扔下所有事,跑到爸爸家。等我再回到家时,丈夫正抱着孩子坐在厨房。他看到我,便气冲冲地责骂:“你疯了吗?扔下这么小的孩子不管,就跑出去!”

“但是你说他们不在,去姐姐家了,那还去干吗?”

我去看爸爸时,大伯和达拉尔尼·卡库去看我哥哥,他和妻子住在附近的一个村庄里。大伯到那儿时,哥哥正在吃东西。他正要站起来,大伯说:“孩子,先吃完饭再说。”嫂子看见大家,重新开始生火,但达拉尔尼·卡库对她说:“孩子,不用煮我们的饭。”我弟弟到了哥哥家后,就和大伯、达拉尔尼· 卡库道别,准备去给姑妈报丧。哥哥又开始吃饭,还没放下碗筷,姑妈就到了,问:“噢,艾杰,我听说你姐姐死了,是怎么回事?”哥哥惊呆了。达拉尔尼·卡库轻轻对姑妈说:“我们刚到这儿,想等他吃完了再告诉他,可你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哥哥饭吃了一半,就跑去见爸爸。

“不会的,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还安排拉祖留下来看着,在我们到之前,不准任何人把孩子移走。”拉祖是我的大姑姑。

也许爸爸觉得姐姐那时还剩一口气,所以才问。孩子说,之后,他父亲就把他推出房间,自己走开了。讲到这儿,孩子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爸爸又问周围邻居,他们也说,姐姐是被打死的。

两天后,我对丈夫说,想去父亲家看看。

几天后,爸爸家一切恢复了正常。他好像不再担心姐姐的孩子。有时,我都怀疑他有没有想起自己的两个外孙。我想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但怎么去呢?我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还得依靠我丈夫。我必须照他说的去做,没有自主权。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常常想,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这是我的生活,不是他的呀。难道就因为我和他住在一起,他想怎样,我就得怎样吗?他对我就像对牲口一样。如果在他家得不到幸福和安宁,我还有必要在这个地狱里继续待下去吗?

“我们没人管,”哥哥说,“所以那个狗娘养的才会以为没人关心她。”然后,他轻轻问大伯:“姐姐究竟是怎么了,大伯?”

此时爸爸眼里满是泪水。“噢,拉尼,”他对继母说,“我可怜的孩子,他把她掐死了。她做了什么,落得这种下场?我要看着那个兔崽子蹲大牢。”后来,邻居和其他人告诉爸爸,莽卡尔听到这个威胁,说:“那又怎么样?让他送我去蹲大牢好了。我发誓,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和这个女人有关的痕迹。”爸爸知道,他的意思是说,等他出狱后,会把姐姐的孩子也给杀了。人们没等爸爸过去,就把姐姐火化了,这让爸爸很恼火。他本来决心要把尸体送去检验的,但现在没办法了。街坊里有很多爸爸的朋友,都伸出援手,说只要爸爸一句话,他们立马就把莽卡尔的手给剁了,这样他一辈子也就完了。

“那你在咕哝什么呢?”姑妈打断爸爸,“你女儿死了,不去看看,反而在这里浪费精力,琢磨谁跟谁说了些什么话……”

但是人们向我姑姑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姑姑被逼无奈,让他们把尸体移走了。一开始,他们说尸体不能在房间里放这么久。但姑姑坚持要等大伯和爸爸,于是他们威胁她,强行把尸体带走了。我们家的人还来不及赶到,他们已经结束了葬礼,把尸体火化了。姑姑无能为力。大伯和爸爸下了火车,还得再走三英里,很久才到。等到终于到了的时候,姑姑哭着冲出来,对大伯说:“哥哥,我没能信守诺言!你交待的事我没能做到。我是被逼的。”

“但是我知道你在家。”我说。桑迪亚姐姐看到我回家,过来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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