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什么了?”我问,“除了几口吃的。你以为我对生活没有任何期望吗?每天早上,你就给我一把米、一些蔬菜,从来没想过,单靠这么点东西,我怎么做饭。你吃饱就走了,从没问过我吃了没有,我吃饱了没有。”但是说了这么多话,他丝毫没有反应。
“你在这儿什么都吃不到吗?我猜你肯定以为,养活你的人是你父亲,我什么都没给你。”
女佣说:“你得扶着她,她身子还很虚弱,给她吃点好东西。只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可不行,孩子他妈也需要有人照顾。”旁边一张病床上的女人也这么说,她已经生完孩子了,但还没出院。贝碧的丈夫从家里拿了些米和达西尔,还从店里买了些咖喱鱼。孩子开始大哭。贝碧把孩子抱到胸前,但是她没奶。“你得先吃饱了,才能有奶水啊。”女佣告诉她,“没奶的时候,该喂他些糖水。我会帮你打热水过来。”两天后,贝碧开始有奶水了。
“这种状况会持续一段时间。你已经坚持很久了。要是换了别人,可能早就不行了。”她放大嗓门,说:“欧也·香卡,单照顾儿子是不够的,你也得照顾照顾孩子他妈。一定得让她吃好。”接着,她转身对萨德娜说:“生火,泡杯茶给你姐姐。”
他又大笑。我说:“别笑了。这些米都是我每天少吃一点儿省下来的,如果你只打算给我这么点钱的话,我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省米了。”
“可是你说你的米够吃两三天的。”他说。
“那你母亲为什么还要把她带走呢?”丈夫插话说,“只是为了表示她有多爱贝碧,是吗?”
继母惊讶不已:“天啦,真是难以置信。是个男孩,对吗?我就说你会生个男孩的,还记不记得?抱去让你父亲看看。” 贝碧正要起身过去,另一个病人问她:“谁来了?这位是你母亲吗——大姐,抱上了小孙子,是不是很高兴?把你女儿嫁出去值了吧?”
继母说:“那当然。”
“我现在很好,但是感觉很虚弱。”
丈夫之前从没给过我一分钱。不管我需要什么,都得找他,由他决定要不要买。小贩们在附近兜售各式各样的东西。每当我看见其他的女孩子从他们手中买回什么时,都很不开心。哪怕要去菜市场,他也是自己去。我受不了兜里没有一分钱的日子,便想出了一个主意。每天我煮饭时,都拿走一把米。几天过后,我看见他拿着个包要出门,便问他是不是去买米,他说是的,我便告诉他:“我有一些米,你要不要买?”他大笑:“给我看看,够吃几天的?”
“两三天。”
女佣和护士站在台前。护士对女佣说:“我看见头了,但孩子就是出不来。”她说完,去请医生。贝碧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医生来后,用一条腰带绑住贝碧,接着,他摸了摸贝碧的肚子,说孩子的身子转了方向。护士又请来另一位医生。贝碧痛得手脚抽搐,她拼命挣扎,捆住手脚的绳子都扯断了。很快,又来了四个人,把她绑好。贝碧一直大叫:“妈,噢妈!我要死了,妈!救我,妈!您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女佣抱来了贝碧的孩子。她把孩子递给贝碧后,便要钱去买糖。“你的头生子出生的日子真好,星期三,又是克利须那神的诞辰。孩子他父亲什么时候过来?我们很辛苦,一整夜都没合眼,你也被折腾得够戗。”
在爸妈家的前几天过得特别开心,但之后,他们又开始争吵。这次的情况似乎糟得多。爸爸真的发火了,他对继母说: “你是个好人,把女儿带回来,允诺要给她一个安宁的环境。现在她人在这儿了,你却跟她斤斤计较。”继母咕哝着顶了几句,我没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但爸爸气得发抖,他火冒三丈,开始打她。他们大声对骂。我费了好大劲,想让他们消消火,但他俩都在气头上,谁都不肯听我的。这可把我惹怒了。这些人就不能过一天安宁日子吗?“到这儿来是个错误,”我对继母说,“如果我的到来会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我不明白当初您为什么还要把我接过来。您本该把我留在家里。天呐,我究竟做了什么,会得此下场,难道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吗?”我边说边打自己的头。
“如果你付我钱,我就拿那些米出来煮。”
五天后,肚子还在痛,但仍然没什么动静。虽然是阵痛,可一发作起来,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疼痛稍微减轻些,我就想下床出去走走,或者找人聊聊。白天,桑迪亚姐姐照顾我,给我煮好吃的。她坚信什么都不吃会难产,于是逼我喝热牛奶、热茶和开水。晚上,我一个人睡。有时痛起来,我挣扎着大叫,但这对我丈夫几乎没什么影响,他一旦睡着了,什么声音也吵不醒。第六天,产婆又来帮我按摩。她检查后,说还得等一段时间。慢慢地,肚子越来越痛,我的眼泪和尖叫也越来越频繁。那天,产婆陪了我一整天。我已经有六天没好好吃饭睡觉了,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六天过后,还是没动静,于是桑迪亚姐姐也担心起来。她叫来我的丈夫,说:“香卡,你究竟在干什么?都已经这么久了,你什么都不安排。走,带她去医院吧。”那晚九点左右,桑迪亚姐姐和她丈夫作好准备,陪我、我丈夫和产婆一起去医院。桑迪亚姐姐伸手扶我时,我哭了。我太虚弱,都走不动了。但所有人都鼓励我,说我会挺过去的。他们扶我上了一辆卡车。我们爬上车,出发去医院。我一住进医院,他们就都乘卡车回去了。
“好,如果你一定要走,就走吧,但是现在先冷静下来。” 爸爸边哭边说,“我太对不起你了,每次你回来,家里都会闹。我连一点儿安宁都没法给你,太对不起了。我赚了钱,却没办法好好养活你。我算什么父亲?走吧,孩子,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在这儿住不下去了。把你的东西、你应得的东西都带走吧。”
三天后,我开始阵痛。那天早上,爸爸让我弟弟去菜市场,吩咐他回家时顺道看看我。弟弟过来时,发现我躺着,便问出了什么事。我告诉他,我很不舒服。当时我丈夫也在。他对我弟弟说:“你母亲急着把她带回去,不过也没能留多久。”
我一开心,家里看起来也没那么糟了。在爸爸家,消散不去的紧张气氛让我感觉日子很难过,但这儿只有两个人,而且丈夫几乎不怎么在家。他跟我吵架,离家出走,我就安慰自己说,这样我就能看孩子们玩耍,或者去看随时都愿帮我的桑迪亚姐姐。桑迪亚姐姐告诉我丈夫,我想吃什么就得给我买什么。她告诉他,只有这样,我的孩子才不会不停地流口水。而我这个傻瓜,真以为他会照姐姐的话去做,开始幻想该问他要什么。我决定等临盆时,向他要一些碎的膨化大米。想到这个就让人开心。我真以为他会照我说的去做,于是,我等待着出头之日,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时间慢慢过去,我越来越期待,也越来越开心。然后,我突然想起他今晚不会在家,于是想,为什么不趁现在问问看呢?但是怎么问呢,我们几乎不说话……我告诉自己,必须开口问他,就试一次,看看情况如何吧。于是,我走进厨房。他正坐在凳子上,我一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告诉自己,膨化大米不会自动跑来,于是鼓起勇气,笑着让他给我点钱。我重复了两三次,他才从衣袋里掏出一些钱,极不情愿地扔给我,然后走了。
贝碧的丈夫得知生了个儿子,喜出望外。护士看到他,说: “啊哈,看你笑得。昨天家里没人能到这儿陪她过夜吗?要是她死了,你带来的东西给谁吃?她活下来了,可真是万幸,本来我们都以为没希望了。你算是什么男人,竟然留她一个人受这么大的苦,还被折磨了这么久,而你却懒得露一面?”贝碧的丈夫一声不吭。贝碧说:“让我看看你带什么来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吃东西。”
我羞愧地走进屋。邻居们都开始取笑我,特别是那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他们说:“看看嫂子,她几乎都没法走路了,却还在玩板球。”听到这话,我不禁大笑起来。
我正要继续说下去,就在这时,继母来了。随便聊了两句后,她问我有没有去过医院。我告诉她没有。她认为快分娩了,说:“快点跟我走。最好为分娩作些准备。”这一切我丈夫都听在耳朵里,但我收拾好东西了,他也一句话都没说。我跟着继母走了。
那晚,我饿着肚子睡了。夜很深了,继母才把爸爸叫醒,让他去吃点东西。爸爸大声对我喊:“过来,孩子,过来吃点东西。”
“两三公斤大米只值十卢比?钱这么少,我不会把米给你。”
“没什么,乖乖地躺着别动就行。”
“这位是你什么人啊?”另一个病人问。
黄包车停在屋外。和往常一样,我看到屋里那副景象,实在不想踏进去。萨德娜开始打扫,让我出去转转,于是我抱着孩子出了门。桑迪亚姐姐看到我,走了过来,笑着问:“怎么样了?身子感觉怎么样?”
贝碧说:“茂斯,我饿得慌。”女佣出去了一趟,买了些茶水和面包给贝碧,说:“该喂喂孩子了。”贝碧吃了面包,喝了茶,但还是饿。
看到这情景,爸爸倒在我脚下,哭喊道:“冷静点,孩子。冷静点,我求你了!”外婆走到我背后,边劝说边小心地把刀从我手里抽出。刀滑落在地上,我也砰的一声瘫倒在地。爸爸站起来,对继母说:“拉尼,在她额头上抹些香油。”继母抹着香油,爸爸柔和地叫我坐起来。于是,我坐起来,把衣服整理好,说:“我明天一早就走。”
他大笑,但什么都没说。
“给,拿去吧。”他说着,给了我十卢比。
“我们一直在到处找你,”继母说,“你爸爸在外面等着呢。”
“你觉得还有谁能在那种地方待下去吗?”弟弟说。
医生走后,他们把贝碧从手术台上扶下来,试着让她自己站起来,但是她晕倒在地。女佣跑去请医生。医生一回来就说,他就怕出这种事。他们把贝碧抱到担架上,又把她抬到病床上。贝碧只能听见轻微的说话声,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想帮她吊盐水,却找不到手上的静脉。后来又跑来个医生,他把她的手翻过来,翻过去,找到静脉,一针扎下去。他又告诉护士,挂完了一瓶,还得再挂一瓶。护士一连吊了三瓶才走开。她告诉其他病人,即使贝碧要水喝,也不能给她。夜深人静时,贝碧醒了,她感觉没事了,想试着下床,却怎么也坐不起来。身子像被掏空了,轻飘飘的,就像薄薄的一层粘在床上。而且,她渴得厉害。她向别人要水喝,但没人给她—因为护士已经叮嘱过了。贝碧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就放着一瓶水。她觉得自己再不喝水肯定会死,于是伸出手,拿到那瓶水,一口气喝光了。早上醒来时,贝碧发现自己的眼睛和脸肿得厉害。医生看到她,大吼道:“干吗要喝那瓶水?你想死是不是?”贝碧只能流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爸爸朝我冲过来,好像要把我抱起来,也许他担心我会伤到自己。但他看看继母,又犹豫了,站在那儿,说:“别哭,孩子,求你别哭了!”这让我更恼火,哭得更厉害了。他转身对继母说:“拉尼,让她别哭了,否则要出人命了。哦,天呐!” 他哭喊着,“我做了些什么?我女儿究竟怎么了?”
他叫来一个邻居:“大哥,看看我女儿,她为什么这样?究竟中了什么邪?”邻居走过来,和我保持一段距离,站在对面喊:“贝碧,怎么了?”我已经火冒三丈,衣衫零乱也顾不上了,血气直往脑门上冲。我举起一把巨大的镰刀,威胁说: “别靠近我,谁敢靠近,我就拿刀砍了他。”
贝碧躺在那儿,听着孩子的哭声。“你儿子生在一个好日子,”女佣说,“建摩斯达密节当晚十点十分,孩子也不轻,三点五千克。”她不停地这么说着,好分散贝碧的注意力,让医生缝合伤口。医生完事后,便告诉女佣,可以帮贝碧清洗了。天呐,好多血—满满几桶!流了这么多血后,谁还有力气啊!“好好帮她清洗清洗。”医生说完,便走了。
“姐姐回来是正确的,”我弟弟说,“待在那种地方对她没什么好处。我也马上要走了。”
中午时分,贝碧的父母来了。他们没在产房找到她,便又走了出去。当时,贝碧正躺在角落里的一张病床上。她看到他们,便大声喊:“妈,我在这儿。”
“是啊,是会这样,”女佣说,“你整个身子都被掏空了。” 接着,她换了个话题,问贝碧:“你家里没人来吗?”话音刚落,贝碧的丈夫就到了。他一出现,女佣就说:“孩子他爸,快看看,我们为了你老婆,一整晚都没合眼。现在,该把佣金付给我们了吧。”
萨德娜擦洗干净后,又把孩子递回给我。过了一会儿,她又端着茶,拿着面包回来。我吃饭时,她把房间的一个角落收拾干净,好让我有地方躺下。那晚,萨德娜、孩子和我就睡在那个角落。有天晚上,她告诉我,在她家里,在规定时间内,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出新妈妈的房间。但是我对她说,我们没办法,只有一个房间。
“我妈妈。”贝碧说。
一天,她正在喂奶,医生突然进来了。贝碧吓了一跳,把孩子放下。医生说:“你还好吧?肯定受了不少苦。为什么这么年轻就要生孩子呢?”她没回答,一直看着别处,甚至连给孩子喂奶也忘了。女佣抱起啼哭的孩子,递给贝碧:“看看,孩子在哭。你还是个女人吗?现在该喂他了。我看你什么都不懂!你说说,究竟怎么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呢?”接着,她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我想,他们今天就会让你回家的。走之前一定要把佣金给我们。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把钱给值班的人。别不给钱就走了,好不好?记住,是我们帮你收拾干净的,虽然没什么可报答的,但至少留点东西给我们啊。”
在家特别孤单,在屋里待腻了,就出门走到马路对面,看着孩子们玩耍。我好想和他们一起玩。一天,我站在屋外看孩子们玩板球,突然,球从空中飞过来,掉在我脚上。我以为我会把球捡起来,扔给孩子们,但是一碰到球,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没把它扔回去,而是拿着球走到空地上,和他们一起玩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本来还想继续玩下去,突然有个孩子抓住我的手,说:“姐姐,对面有个阿姨在叫你。”我一抬头,看见几个女人正站在我家附近看着我。其中有我的姨妈。我走回去,姨妈骂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是伤到孩子怎么办?看看你的身子,连路都不能走了,还冒冒失失冲出去玩,马上给我回去!”
贝碧抱着孩子走出去时,她父亲正在大喊:“别带他过来!别!”她继续朝他走过去,他又喊:“看你这闺女!我告诉你了,别把他带过来。我回去了再看他。”爸妈离开后不久,贝碧的丈夫出现了。贝碧告诉丈夫,医院允许她出院了。“那我们就回家吧,”他说,“等等,我去叫辆黄包车,你去把东西理好。”他走开了,接着又走回来,让贝碧把午餐盒里的饭给吃了。贝碧的父母还带来了贝碧的表妹,也就是贝碧姨妈家的女儿。他们让萨德娜表妹跟贝碧一起回去,好帮她照顾孩子。黄包车过来后,大家一起上了车,回到贝碧家。
“她的家在这儿,这儿才是她的归宿……”爸爸回了这么一句,然后便和继母离开了。
一天,继母过来了,她催萨德娜回去。我问能不能让萨德娜多留一阵子,至少等孩子满月了再走。我说我或者我丈夫会送她回去,但是继母态度很强硬。萨德娜也不想走,但是她待在我妈家,就得听我妈的。她走了,现在,所有事情都得我自己来干了:处理家务,照顾孩子和所有的一切。邻居们都纳闷萨德娜到底去哪儿了。他们问,她为什么不多待一阵子呢?不然就好了。但是我能怎么办呢?她之前是来看我父母的,如果我父母不希望她再多陪我一阵子,我也无话可说。有些人叮嘱我要小心,特别要当心水,因为我身子还很弱,可能会染上病。他们都那么关心我,比我爸妈强多了,有时,我自己都感觉很惊讶。自从我出院后,爸妈只来过一次,而那仅有的一次也是为了带走萨德娜。他们甚至连孩子怎么样了都没问过。
疼痛越来越厉害。弟弟肯定把我的情况告诉了爸爸,因为当天他和继母就赶来看我。爸爸对我丈夫说,应该送我去医院。香卡反驳道:“您接她回去时,说会等到孩子出世,可您怎么没把她留在家里呢?怎么又把她送回来了呢?”
“你不觉得我也需要钱买些小东西吗?”我说,“你从没给我买过什么,如果一分钱都不给的话,让我怎么操持这个家?我想买东西,却什么也买不了!这儿所有人都有零用钱,但我呢,我只能看着他们。”
孩子本来好好坐在我大腿上,突然大便了。我手和衣服都脏了。刚想把这儿擦干净,那儿又弄脏了。萨德娜大叫:“哎呀,你在干什么?让我来收拾。你只会把脏东西弄得到处都是!”我红着脸看着她,笑笑走开了。萨德娜很清楚该怎么办。她在家里是老大,必须照顾弟弟妹妹。“现在这样当然好,可是萨德娜能帮你多久呢?”桑迪亚姐姐说,“最后还是得你自己把孩子拉扯大,你最好学学怎么干这些活儿吧。”
桑迪亚姐姐经常来看我。一天,她对我丈夫说:“香卡,她已经痛了两天,可还是没动静。为什么不叫个产婆过来呢?” 丈夫不置可否,但桑迪亚姐姐坚持着,最后,他终于请了个产婆过来。产婆一来,就把所有人赶出了房间,然后像前些日子医院里的医生一样,对我作了检查。她按摩着我的肚子,说: “孩子出世还有两三天,在这之前,你得一直休息。不过,也可以下床活动活动。”我害怕得开始发抖。她把我衣服理好,又对我说,如果我在衣服上或绳子上打了结,要把结解开。接着,她又让我打开所有的香料盒,又亲自把盒盖拿开。我开始哭泣。究竟为什么要受这份罪啊?产婆陪我坐了一会儿,接着,她把桑迪亚姐姐叫了进来,离开了。
“可是你要去哪儿呢?”我问他。
“我不想吃,”我说,“我不饿。”但是他们俩一起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起来,端来吃的。第二天早上,外婆送我回家。到家后,她去看了看舅妈,就回去了。
第二天十一点左右,医生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他温柔地问贝碧,“你今晚就可以出院了。可以和你家人一起走。我会开张药方。记住按时吃药,不要干太多活儿,好吗?”
第二天早上,他喝茶时,我说:“买些米回来吧,不然我没办法煮饭了。”
医生抓住孩子,拉了出来。突然,贝碧不哭不叫,也不动了。她下身破了道口子,得缝起来。护士把外形可怕的剪刀和手术刀递给了医生。贝碧胆怯地问女佣:“他拿那些干什么?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听了,放下包,什么都没说,就去上班了。我还傻傻地以为能靠这种方法赚几卢比。也许我什么都不说,反而会更好。
到了医院里,我,一个还没满十四岁的孩子,我,贝碧,一个人躺在床上哭喊。其他病人开始抱怨,贝碧被挪到了另一个病房,手脚被五花大绑在手术台上。一个本地女佣和护士不时过来看看她。她叫得声音更大了,于是女佣叫来医生。医生帮她吊了瓶盐水,说情况很不妙。“别让她一个人待着。”医生对护士说。当晚十点左右,贝碧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出来了。她问女佣,是不是孩子生下来了。女佣和护士大笑起来。接着,腹部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痛得她发狂。要不是手脚被绑着,她肯定会抓到什么就撕碎什么。女佣说:“真可怜,她都疼成这样,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接着,她告诉贝碧:“想想大神或者玛哈卡莉女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贝碧照做了。“噢,神啊,尊敬的湿婆神啊,”她大喊道,“您的贝碧受不了了!求求您了,救救她,要不就杀了她算了,别让她再忍受这样的痛苦了。”一边祈祷,一边又是剧烈的绞痛,贝碧痛得叫娘。
我只好继续忍受。孩子快满月时,我的奶水变得越来越少。孩子饿得哇哇大哭,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邻居问我:“孩子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难道他吃不饱吗?怎么不喂他点牛奶看看?”我跟孩子他爸提了这事,但一连好几天,他都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之后有一天,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反正出门买了罐奶粉回来。有了我的奶和奶粉,孩子似乎能吃饱了。我们一月要买三罐。不管我们吃不吃,总得先喂饱孩子。如果我问丈夫要其他东西,他就会大发雷霆,家里的气氛也会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