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萨姆说,“‘Crepuscular’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你怎么听到的,”萨姆回答,“这森林里只有我们两个呀。”
今夜我听到了路易斯的号声。我爸爸也听到了。正好是顺风,所以黄昏刚一降临,我就听到了熄灯号的旋律。这个世界上再没什么比这个天鹅的小号声更能让我喜欢的了。“Crepuscular”是什么意思呢?
这两只天鹅又高又快地飞在离地面一万英尺的高空。他们最后飞到了那个荒野中的小池塘,路易斯就是在那里被孵出来的。这一直是他的梦想——和他的爱人一起飞到加拿大的那个他第一次见到光明的地方。他护送着塞蕾娜从池塘的一头游到另一头,然后又游回来。他把他妈妈当初的窝所在的那个小岛指给他看。他指给她看当自己因不能说“哔”而只好去拉萨姆的鞋带时萨姆曾坐过的那根大木头。塞蕾娜看得都入了迷。他们在相爱。现在是春天了。青蛙正在从他的长睡中醒来。乌龟在经过他的小睡后也开始渐渐的苏醒。花栗鼠感觉那轻柔而又慈爱地拂过林间的已经是温暖的春风了,和路易斯的父母在这个池塘上造窝和哺育他们的小天鹅的那个春天时心里的感觉一样。
路易斯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老工作,他的老朋友,还有他对费城鸟类管理处负责人的许诺。时间一年年的过去了,他和塞蕾娜每年春天都回到这个池塘,造窝,养育儿女。每年的夏末,当换羽过程结束,飞羽重又长成,小天鹅们也准备试试他们的翅膀时,路易斯就会带着他的全家作一次横跨美国的愉快的长途旅行。他先领他们去看库库斯库斯夏令营,他曾因救了阿普尔盖特·斯金纳而获得他的奖章的那个地方。夏令营由于季节的原因已经关闭了,可路易斯还是愿意旧地重游,回忆着那些男孩们和他是怎样以营号手的身份第一次挣来他的一百美元的。
在北方森林的这个静寂的小池塘里,生活是愉快忙碌而又甜蜜的。有时,萨姆·比弗会到这里访问,他们在一起时彼此总会感到特别的快乐。
萨姆也累得想睡了。他拿出他的日记本,在桌旁的煤油灯下坐下来。这是他所写下的话:
一个夏天的某日,快长到二十岁的萨姆正和它的父亲坐在他们在加拿大的营帐里。晚饭已经吃完了。比弗先生在钓了一天鱼后,已经感到很累了,此时正在摇椅上摇来晃去地歇着呢。萨姆在读一本书。
“你最近有他的消息吗?”比弗先生问。
“我们这儿没有字典,”比弗先生说。“你只好等我们回到农场后再说了。”
萨姆瞥了他父亲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比弗先生睡着了。几乎没有一丝声音来扰乱这森林中的寂静。
“我知道只有我们俩,”比弗先生说,“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刚才听到小号声了。也许是号角声吧。”
塞蕾娜选了一个麝鼠洞,在那上面造她的窝。这里离水的高度正好合适。这个麝鼠当初是用湿泥和树枝把洞铺成的。路易斯希望他的妻子能把窝建在他妈妈的窝当初所在的地方,可是雌天鹅们却都有自己的主意;他们特别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塞蕾娜当然也知道她正在干什么。看到她开始造窝了,路易斯感到十分高兴,他其实并不在乎窝到底建在哪里。他把他的小号举到嘴边,吹起了一首老歌的开头,这首歌的名字叫“结婚是快乐的,结~结~结~结,结~结~结~结~结婚……”,然后他又帮着衔来了几截粗草。
路易斯和塞蕾娜比以往更恩爱了。春天一到,他们便往北飞去了,路易斯在飞翔时仍然挂着他的小号,他的石板,他的石笔和他的奖章,塞蕾娜则什么都没带。现在他不再需要找工作挣钱了,这使路易斯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脖子上再也不用挂什么钱袋了。
这时,在天鹅们所在的池塘那边,路易斯举起他的小号吹起了熄灯号,让他的孩子们知道这一天就要结束了。当时正好是顺风,所以这声音一直传出了沼泽地。
天鹅的寿命一般都很长。年复一年地,路易斯和塞蕾娜每年春天都到那个加拿大的小池塘生儿育女。日子在平静中过去。每逢天快黑下来,小天鹅们想要睡觉之际,路易斯总会举起他的小号吹熄灯号,就像他很久以前在夏令营里所做的那样。这旋律是忧伤的,甜美的,它从寂寂的水面荡过,一直漾进夜空里。
“我怎么知道?”比弗先生回答,“我以前从没听过这个词儿。”
比弗先生停止了摇晃。
不管雨天还是晴天,也不管天冷还是天热,对这两只天鹅来说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到时候,蛋终于被下了出来,小天鹅们也孵出了壳——共有四只。这些小宝宝们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他们爸爸的小号里发出的清纯,高亢的声音。
“可能吧。”萨姆说。
“好了,”萨姆说,“我猜唯一能查明Crepuscular这个词的方法就是去翻字典了。”
“噢,”比弗先生说,“真的,有关那只鸟的所有事情都很奇怪——我从未完全搞懂过。”
接下去这家天鹅会飞到波士顿去,这里的天鹅游艇老板总会给予他们最热烈的欢迎。路易斯会擦亮他的喇叭,将里面的口水吹净,再次游到天鹅游艇的前面,吹奏“划呀,划呀,划你的船”,波士顿人会再次听到熟悉的天鹅的小号声,再次麇集到大众公园来。然后那个游艇老板会请路易斯和塞蕾娜到里兹饭店住一夜,小天鹅们则在湖上过夜,由那个游艇老板照看。塞蕾娜特别喜欢里兹。她成打地吃着水田芹三明治,在镜子前顾盼着她的倩影,还在那个浴缸里游泳。当路易斯站在窗前望着窗下的大众公园的时候,塞蕾娜就在屋子里逛来逛去,不停地将灯开了又关,因为她觉得这很好玩。最后他们会一起在浴缸里双双入眠。
“你的朋友路易斯怎么样了?”比弗先生问,“路易斯就是一只号手天鹅。你不认为他有可能就在这周围的某个地方吗?”
萨姆心里暗笑起来。他从来没有对他父亲说起过住在这个池塘附近的天鹅们。他仍然只把他们的秘密藏在心底。当他去池塘时,总是单独行动的。他喜欢这样。天鹅们也喜欢这样。
“这个词和兔子有关,”萨姆说,“这上面说兔子是一种‘Crepuscular’的动物。”
离开波士顿后,路易斯会领着全家飞到费城动物园,让他们看看鸟湖。在这里,他会受到鸟类管理处的那个负责人的热情欢迎。如果动物园需要一只小号手天鹅来增加它的水鸟收藏的话,路易斯就会捐出他的一只小天鹅来,就像他曾经答应过的那样。近年来,费城也是可以常常见到萨姆·比弗的地方。萨姆一到大得可以出来工作时就在这动物园找了一个活儿。他和路易斯在一起时总是感到格外的开心。路易斯会拿出他的石板,他们会久久地谈起过去的时光。
天鹅的生活肯定是很快乐很有意思的。当然啦,路易斯的生活会更快乐,因为他可是一个音乐家呀。路易斯对他的小号保养得非常好。他为了保持它的清洁,常常一连花好几个钟头的工夫用他的翅膀尖来擦它。只要他还活着,就会对他的父亲,对那只为了给他弄到他急需的小号而甘冒生命危险的勇敢雄天鹅充满感激之情。每当路易斯看到塞蕾娜时,他都会记起正是靠着这小号声他才使她愿意做他的终身伴侣的。
萨姆将日记本收好,脱下衣服溜上床。他躺在那儿,想着“Crepuscular”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还不到三分钟,他就很快地睡着了。
访问完费城后,路易斯会和他的妻小们往南飞,这样他们就可以看到稀树大草原了,那里有在沼泽中打盹的美洲鳄,还有在天空里翱翔的美洲鹫。接着他们会回到蒙大拿的红石湖的家,在那个可爱的,宁静的百年峡谷,那个所有号手天鹅都感到无忧无虑的地方过冬。
“噢,又到了绿色的春天,”他吹道,“栖隐在岸边和枝上……”
在天鹅们所在的池塘上,路易斯放下了他的小号。小天鹅们都钻到他们妈妈的翅膀底下去了。黑暗笼罩了森林,野地和沼泽。一只鸊鹈发出了他在夜里的狂野叫声。当路易斯放松下来准备睡觉时,他满心想的是自己有多么幸运,既能居住在一个这么美好的世界,又能用音乐解决他所有的难题;接下去又是一个静夜和又一个明天,又一个清新的早晨,光明会与新的一天同时复返——在充满企盼的时候,心里是多么快乐呀。
浓烈的阳光源源不绝地洒落下来。冰正在消融;片片开阔的水面从池塘里显露出来。路易斯和塞蕾娜被这个变化中的世界所触动了,全都萌生了对新生活的向往,心头泛起了狂喜和渴望。空气中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大地在漫长的严冬过后醒来的气息。树木正在抽出绿芽,绿芽正在渐渐的膨胀。一段更美好的,更安闲的时光已经伸手可及了。一对绿头鸭飞了过来。一只灰莺飞过来唱:“噢,可爱的加拿大,加拿大,加拿大!”
“可能这是胆小的意思吧,”比弗先生说,“也可能是跑得像魔鬼一样快的意思。要不就是说它很愚蠢。兔子在晚上会坐到路中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你的车头灯,从来都不知道让路,而这就是许多兔子的死亡原因。他们太蠢了。”
“真有意思!”他说,“我觉得我刚才听到了小号声。”
“没有,”萨姆说,“他不再给我写信了。他的邮票用光了,又没钱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