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们的出现牧师并没有很吃惊,甚至对巴尼的工作裤都没表示什么惊讶,在“后北”他见过不少奇怪的婚礼。他不知道华兰茜是迪尔伍德斯特灵家的人,甚至不知道迪尔伍德有个斯特灵家族,也不知道巴尼·史奈斯是个亡命徒。事实上,他是一个非常无知的老人,所以他能为他们主持婚礼并郑重温柔地给予他们祝福,还会在他们离开后为他们祈祷,而他的良心一点没有受到谴责。
“准备好了吗?”巴尼说,他的斯劳森停下时又发出一阵可怕的噪音。
“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地方,你会喜欢那里的。我初次见到它就爱上它了,那时候它属于汤姆·麦克墨所有,他还在上面建了一个小屋,冬天住在那里,夏天的时候租给多伦多人住。我从他那里买过来,成了这个小岛和房子的主人。拥有整整一个小岛是很快乐的事,一个杳无人迹的小岛,多么迷人的想法,不是吗?自从读完《鲁宾孙漂流记》我就一直盼望着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一个小岛。简直美好得难以置信。太美了!虽然土地是归政府所有,但是欣赏风景又不用上税,月亮是属于每一个人的。不过你会发现我的房间很乱,我想你一定会收拾的。”
“这样的婚礼是多么美好啊!”巴尼说着把车启动,“没有小题大做和繁文缛节,我没想到是这么容易。”
“我从未改变过主意。”他简短地说。他们穿过迪尔伍德,上了穆斯科卡的路,经过亚伯家,走过多石的长满雏菊的小路,进入了黑暗的松树林。松树林间充满了如铃铛般的花朵散发的清香,它们静静地开放着,铺满了整个路边。到了米斯塔维斯岸边,他们不得不把斯劳森留在那里。下了车,巴尼向一条通向湖边的小路走去。
“青须公的密室,”华兰茜说,“我连想都不会想它的,我不在乎你有多少个妻子挂在那里,只要她们是死的就行了。”
“死得像门钉一样。你可以在其他房间里做任何事,不过也没有那么多房间,只有一个大的起居室和一个小卧室。不过建造得很好,老汤姆很喜欢他的工作成果,房梁是雪松木和冷杉木搭建而成的,起居室的窗户朝东西两个方向,在同一间屋子里能看到日出和日落是多美妙的事啊!我还养了两只猫——班卓琴和幸运儿,它们很可爱。班卓琴是只大个儿的迷人小妖精,浑身是花纹。我不喜欢没有花纹的猫,也从未见过哪只猫像班卓琴那样可以优雅大方地叫。它唯一的缺点就是睡觉时打呼噜,很大声。幸运儿是只乖巧的小猫,它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你,好像有话要说。也许它有一天会说的,你知道,一千年里就有一只猫能说话。我的猫们都是哲学家,从不为打翻的牛奶而哭泣。
“我早料到了。”巴尼叹息着说。
“不害怕,我喜欢它们。”
“我的蓝色城堡!”她说,“哦,我的蓝色城堡!”
“那里就是我们的小岛。”他自豪地说。
十五英里的路他们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切都像梦一样。华兰茜不知道自己是高兴、是害怕还是仅仅是犯糊涂。
“史奈斯夫人,我祝愿你幸福。”淘尔斯牧师说。
也许他已经改变主意了。
“我也是,它们是漂亮、古怪而神秘的动物,飞来飞去,来去无踪。班卓琴也很喜欢它们,喜欢吃它们。我有一条小船和一艘螺旋艇,今天就是乘着它去领结婚证的,比斯劳森安静多了。”
他们站在淘尔斯牧师面前,华兰茜听到他俩在说着什么,听到其他人在说着什么。她回想起自己过去对婚礼的计划和畅想,那时候她才十几岁,做梦的年纪。白色的丝质薄面纱,橙色的花朵,不要伴娘,只要一个穿着浅粉色蕾丝礼服的花童,手拿着一篮子玫瑰和山谷百合。仪态大方的新郎,穿着时下最时髦的礼服。华兰茜抬起眼睛看着壁炉上方那斜挂的镜子中的巴尼和自己,她穿着那身不符合新娘打扮的绿裙子,巴尼穿着衬衣和工作裤。不过他是巴尼,这就足够了。没有面纱,没有鲜花,没有宾客、礼物、婚礼蛋糕……只有巴尼,在剩下的岁月里只有巴尼。
“我以为你根本没有去,以为你改变主意了。”华兰茜坦白地说。巴尼笑了,笑得有点苦涩,有点玩世不恭,总之华兰茜不是很喜欢。
“看在老天的分上,”华兰茜突然说,“让我们忘了我们结婚了吧,就当没这回事儿,我再也忍受不了来时的那种尴尬和沉默了。”
“没有,你呢?”
“附近的一棵松树上住着两只老乌鸦,它们是我的好邻居,我叫它们尼普和塔克。我还有一只娴静温顺的猫头鹰,叫利安得,我把它从小带大,它在陆地上住着,一天到晚地笑。还有蝙蝠们,那里晚上是它们的乐园,你害怕蝙蝠吗?”
华兰茜像一棵树在风中一样突然颤抖着,她的灵魂好像被震撼了。
“没有。”
华兰茜看了一遍又一遍,湖上起了一片朦胧的紫色薄雾,遮掩着小岛。透过薄雾两棵通天的松树手牵手笼罩着巴尼的小屋,好像塔楼一样,背后是漫天玫瑰色的晚霞,和一弯淡淡的新月。
接下来的一天华兰茜过得恍恍惚惚,像梦一样,她一整天没有看到巴尼,期待着他是去劳伦斯港领结婚证了。
他们登上了小舟,向小岛划去。他们远离尘嚣,登上了这个神秘醉人的王国,在这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一切都可能成为现实。巴尼把华兰茜从小舟中抱出来,让她坐在了一棵青松下长满青苔的岩石上。他用手臂环抱着她,突然间吻上她的唇。华兰茜觉得自己因这初吻的悸动而颤抖了。
“但是,我不会在你进门时逼你擦鞋底的。”华兰茜温柔地说。
“你没有改变主意吧?”巴尼说。
“我没有,可我以为你不想说话。我不指望你爱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像平常那样对我。告诉我关于你小岛的事吧,那是怎样一个地方?”
但是黄昏时分斯劳森的车灯照亮了来时的山路。华兰茜正在门口等待着她的新郎。身穿着仅有的绿裙子,头上戴着那顶绿色的帽子,她感觉自己一点也不像一个新娘,反而像是丛林里逃出来的精灵。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巴尼来了一切就不再重要了。
“是不会,你只会追在我后面擦个没完。”巴尼说,“好吧,但是你不能打扫旁边的房间,甚至不可以进去。我会把门锁上,自己保管钥匙。”
“是的,”华兰茜坦白地说,“我一定要收拾。虽然我也不想这么爱干净,但是屋子乱了我就受不了。是的,我要打扫你的房间。”
接着他们就到了劳伦斯港,华兰茜感到自己正被上百双鬼鬼祟祟的眼睛盯着。巴尼按华兰茜的意思简单地打听了一下淘尔斯牧师住在哪里,他们停在了一条不起眼的街道里一幢简陋的小房子前,走进那狭窄破旧的客厅。巴尼拿出了结婚证,这么说他确实去领结婚证了,还有一枚戒指。这是真的。她,华兰茜·斯特灵马上就要结婚了。
“亲爱的,欢迎回家。”巴尼说。
斯劳森开起来的声音大得惊人,巴尼大喊着:“我本是想让你轻松一点,我以为你不想说话。”
“是的。”华兰茜上车坐下来。巴尼穿着他的蓝衬衫和工作裤,这次是一条干净的裤子。他抽着一个样子奇怪的烟斗,没有戴帽子,脚上穿了一双同样古怪但很好看的靴子,而且刮了胡子。他们开车一路穿过迪尔伍德,朝着劳伦斯港的那条长路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