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再聊聊。”
——怎么了？市朗。
“蛭山是怎样被杀死的？”
“听说浦登玄遥被杀害了。当天晚上，浦登卓藏在另一个房间里自杀了。凶犯虽然没有被抓住，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我想确认一下，有回事吗？”
“刚才，她们向你解释过了吧？”
发呆的眼神，无力的呼吸，含糊不清的语言。她是这么说的。时间和日期可能不同，但这的确是发生在那个医院，那个病房里的事情。
那对双胞胎还列出一个嫌疑犯，就是浦登清——他知道蛭山因为事故而受伤，但可能不知道具体的伤情。另外，美鸟和美鱼那对双胞胎也……
“一直……对，永远。”
“什么呀？”
“我也不太知道。”美鸟答道，“听鬼丸老说，在我们出生的前一年或者再前一年，她带着一个男孩，离开了宅子。”
“你果然在这里。”玄儿说着，加快脚步，走到我们身边，“我想现在是美惟姨妈‘演奏’的时间，你说不定也在这里。被她们两个人拖来的吧？”
市朗刚想坐起来，却又软绵绵地躺下来，恢复成婴儿的姿势。两边眼皮好像有点肿。虽然睡得够长了，但很快，他稍微清醒一点的意识又慢慢地模糊，似乎又要将他拉入睡梦里。
(这个字……)
天已经黑了。周围一片夜色。来时的路已经淹没在浓重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雨也比来时大多了，和呼啸的大风一起，震颤着夜色。
“谁干的？”
“你觉得这个宅子里有这么重大的秘密吗？非要杀人灭口？”玄儿回答道。
——市朗，如果做坏事，浦登家的鬼怪就会来，把所有的坏孩子都抓到山岭那边去。
——市朗，就是那里。看见招牌上的两个突起吗？双手握住那个，挂在上面。
“对，你妈妈。如果你把我的事情告诉她，她会怎么样？”
“<爱丽丝>中那个叫契夏的猫可不是黑色的。”美鸟补充说道，“中也先生喜欢<爱丽丝>吗？”
所以，江南依然无法把握自己周围的状况和事情。虽然对于这个世界，这个现实的轮廓有个大概的把握，但对于“自己是谁”这个级大的问题，他还是无法明确回答。似乎能找到一点自己存在的基本意义。而且……
“喂……”
“阿清好像讨厌蛭山。”
“那孩子之所以得病，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因为是我把他生成那样的。所以，所以那个孩子是……”说着，说着，她嗓门变大了，眼看泪水就要从那圆睁的眼睛里溢出来：“所以，求你了。求你，让我代替那孩子……”
“蛭山？”市朗也歪着脑袋。这是那个长相奇特的男人的名字吗？
两人的对话让我的头脑更加混乱。什么“特殊”呀，“成功”呀，“失败”呀……她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清楚。
“不知道。”
——那时，我的奶妈是一个叫诸居静的佣人，当时她好像就住在宅子里……
“你讨厌我们？”
那裂纹从市朗的脸部位置斜着延伸到窗户下方。市朗定睛一看，发现除此之外，玻璃上还有许多细小的裂纹，其中一角已经破开，露出一个可以让小猫、小狗随意进出的小洞。
——怎么了？市朗。
“对，只有鬼丸老。”
美鸟把它轻轻抱起，那黑猫似乎还是纹丝不动。
“就像昨天说的，现在，我爸爸的白内障正在恶化，脾气总的来说不好，精神消耗很大。野口医生也说了，稍微有点事情，他就会陷入抑郁中。而抑郁会让人无力，会不愿意动，嫌麻烦，觉得怎么样都可以。”
很快，道路分成两股，其中一股通向那个建筑。市朗几乎没有犹豫，就朝那个方向走去。不久，前方出现了一扇黑门，好像是建筑的后门。
“知道凶犯的姓名吗？”
动物图鉴、植物图鉴、国语辞典、地图册……还有几本小说、诗集。路易斯的作品《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也夹在其中，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或许，在那边的——“美鸟的房间”的装饰架的同样位耸上，放着同一作者所著的《镜中之国的爱丽丝》——我很容易就联想到这些。
“我们的房间在二楼。”
“还没有人成功。”
“驾驶那个小艇的男人怎么样呢？”
走了一会儿，一个巨大建筑的影子从树丛后面显现出来，那是一幢犹如西方城堡的威严的两层建筑。那凹凸不平的黑石外墙被雨打湿，显得更加黑。
“玄儿。”我的声调不禁高了起来，“以前，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应该对你说过的。我，我……”我瞪着这个年长的友人，脑中浮现出那个住在家乡的女子的面容。突然，他展开紧绷着的脸。
与昨天在东馆碰见时相比，伊佐夫把自己拾掇好了许多。他已经换下皱巴巴的衬衫和裤子，穿上其他衣服；头发也不是很蓬乱；稀稀拉拉的胡子也剃干净了。银边眼镜的圆镜片被擦拭净，但他的小眼睛还是充着血，靠近一闻，他身上还是一股酒味。
“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从昨晚开始，我一直想着一个问题，无法自拔。我决定问问她们。
“那白骨，是我拣到的。”
“是呀。”
“蛭山为何被害呢？”
笼罩在山岭上的那个苍白大雾。因为山体坍塌而被冲毁得无影无踪的那条山道。撞在大树上而毁坏的黑色轿车(……那辆车是——)。倒在森林里的那具尸体(……那个男人是——)。那个湖岸小屋里的男人(……那个男人是——)。那个男人被压在架子下，血迹斑斑，恐怖不堪。那如同野兽的呻吟声。猛烈地撞在小岛上，四分五裂的小艇。七零八落地漂浮在湖面上的那个浮桥。还有……
“喂！你！”男人大声说起来，“你在那里乱转，要是被人发现，可不得了。这个宅子里的恶魔会把你逮住，吃掉的。”男人又令人恐怖地笑起来，然后扬起双手，做出跳跃状，“哇”的大叫一声。
“显得吃惊，”我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停顿了两三秒，“并没有大喊大叫，害怕不已，也没有哀悼蛭山的意思。怎么说呢？感觉很冷淡，仿佛就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饭，市朗饿着肚子在一旁看着。很快，妈妈让市朗去叫爸爸吃饭。爸爸关门打烊后，走到店前的马路上，独自看着店招牌，显得很满意。今年夏天，他亲手用油漆重新刷写了那块招牌。市朗也帮了不少忙。他们的辛劳没有白费，那块招牌(……这块招牌)看上去崭新如初。
“是呀，要介绍契夏。”美鱼说道。
我随意地“哦”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实在无法长时间闻他身上的酒味，几乎把整个脸扭过去。伊佐夫揉揉圆鼻头。
伊佐夫叹口气，显得有些胆怯，然后猛地举起双手，挺起圆乎乎的矮小身体，伸了一个大懒腰，“但是，那个宴会已经结束，他们无计可施了。今年又没吃到肉，真可惜。”
“重伤？”
“慎太。”市朗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我该怎么做呢？”慎太微微歪着脑袋，没有回答。
“啊，对，下次我一定品尝。”
——加油，市朗。
纳闷、奇怪、不安、恐惧等感情杂蹂在市朗的心中，开始蠕动起来，而慎太则显得很无所谓。”在哪里拣到的？”市朗胆战心惊地问道，“在哪里拣到那种骨头的？”
“市朗。”
(啊……妈妈)
“啊，嗯。那是当然。”
我觉得那间屋子肯定是两人的卧室。她们那个叫做“契夏”的猫在那里面吗？——但是，那房门紧闭，连让小猫出入的地方都没有。难道她们就只在屋内伺养小猫？
……在那个医院的那个病房里。
“你知道首藤先生去什么地方了？”
我哑然，抿着嘴唇，将“蝴蝶”放回木箱里，一直没有抬头看她们。
“救救我，妈妈，奶奶！”
“你好，伊佐夫。”
“是的。刚才稍微提到了一点。”
这是她们准备送给我的东西吗？还是……
“爸爸最近身体好像也不太好……”
“要是死不了，岂不槽糕，所以……”
“是呀。”
“三年前，契夏不能动了。”美鸟说着，眯起眼睛，神色悲伤，抚摸着膝盖上的黑猫的后背，“不能动了，身体冷了……”
“哪样的问题？”
“所以，肯定没关系。”
“在美鸟和美鱼之间，你选择哪个？”
这是第五扇。镶嵌其上的玻璃有一处很大的裂纹。市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裂纹。难道是前天的地震造成的？即便那样……
“我们可以告诉你。”美鸟这样说道，但是显得有点犹豫。
“这个也给我？”
“这个——”
“但要是让我老爷子和那个女人知道，可不得了。真的会不得了。啊，不要紧，我不会说的。”
(……前的长椅上)
两人考虑了一会，然后几乎同时张开嘴巴，报出一个动物的名称。
“是的，肯定是。”
——哎呀，市朗。
市朗躺在地上，蜷曲身体，呆呆地回想着。
(……这扇门)
“真的，要是能早点停就好了。”另一个附和着。
(为什么这样……)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那块表不在这里了。
“是的。”美鱼微笑着，显得很开心。
“永远在一起，对吗？契夏。”
“那就是契夏。中也先生。”美鸟说。
“嗯，或许吧。”
(这个红色究竟何时能统一到明确的意识一下。而且为此还要经历多少时间。还要什么手续？）
“玄遥曾外公特殊。”
“玄儿大哥知道得比我们清楚。”
(中村……这个名字有反应〕
她根本不管江南的反应，哭丧着脸，诉说着。
“作为条件，之后，你要悄悄地告诉我宴会中的事情，还有你本人今后的变化。”
我完全被她们征服，将视线移到她们膝盖下方。
“那没事。”美鱼说道，“可我们两个人是一个人呀。对吗？美鸟。”
——让我死吧！
“那就不用问了。作为这个宅子的主人，我爸爸不会不知道的。”
“对了——”市朗决定换个问题，“昨天湖面上发生了小艇的事故，你知道吗？”
市朗声音嘶哑地冲着少年打招呼，倦怠的身体还在发寒，喉咙里有痰，刚一说话，就咳嗽起来。
玻璃裂成几个大碎片掉到地卜，在市朗脚下，又摔成细小的碎片，但是那本应很大的声响被风雨声遮盖住了。否则，市朗或许早就惊慌逃了。
“契夏！向中也先生打招呼。”
——一瞬间，在不安和恐惧中，市朗产生了好奇心。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声响
这次，声音在身边响起。应该从下方传来的奶奶的声音不知为何在耳畔响起。
7
“我……妈妈？”
“是的，没有意义。”
2
她突然抿嘴不说，转身走开了。
江南又产生了新的困惑，深深地叹口气。
(……这种样子)
“茅子表舅妈……她还在担心首藤表舅，不过这也自然。”玄儿还是板着脸，摸摸尖下巴，“他是在回来的途中抛锚了，还是已经到达岸边，但无法渡湖过来？或许表舅妈是担心他出事，才会惊慌失措。”
他心惊肉跳地从门缝窥视里面：里面是个小厅，一条铺着黑色地毯的宽走廊笔直地延伸到昏暗的建筑内里。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慎太叠好伞，放在地上，然后傻笑着，走进屋内。“这个，给你。”他将一个纸袋递给依旧坐在地上的市朗。和昨天一样，里面放着一条法式面包。
“中也先生，你不喜欢这种游戏？”
市朗躺在地上，蜷曲着身体，模糊地回想着醒来前的那个梦。
“这是征顺姨父制作的。”美鱼大笑后，用手指擦擦眼角的泪水。
“他来了以后，因为某个机会而得知了，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玄儿大哥会告诉你的。”
顿时，两个显得有点吃惊，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哎呀，中也先生，你不舒服？”
“玄儿，莫非……”我说，“卓藏就是凶犯？他杀死玄遥后，畏罪自杀……”
“啊……哦，知道了。”市朗应答着，走到少年身边，“那抽屉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宝物’？”
壁炉上方放着一个和邻屋相同的风车造型的座钟，时刻也完全相同。这对双胞胎的妈妈还在红色大厅里演奏着吗？
“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把江南带到我爸爸那里，让他们面对面——但是我们必须先解决今天早晨的凶杀案。”
听到我的话，伊佐夫点点头，表示赞同。虽然他口齿不清，但头脑似乎还比较清醒。至少我能和他正常对话。
美鸟和美鱼当然应该知道那个建筑物，当然应该知道那里就是这个家族的墓场，当然应该知道那里被叫做“迷失的笼子”……
市朗觉得没有了气力，沉默着，而慎太纳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说：“我回去了。”他转过身。临出去之前，他说还会再来，而市朗连一个笑容都没回。
——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突然想到“地下灵寝”这个词，在意大利的罗马，至今还残存着基督教初期的几十个地下墓地。小规模的墓地被叫做“地下墓窟”；有走廊相连，构造复杂的则被叫做“地下灵寝”。
难不成这少年把自己也当做“宝物”，和抽屉里的东西一样——市朗突然这么觉得，心情复杂。
6点30分——市朗当然不知道这个时刻的意义。
“的确有那件事，而且我也知道是怎样一个情况。但这些并不是我记忆中的事情，而是别人告诉我的。”
“但是……不要紧吧？”
对于“奸计”这个词，我当然格外在意。首藤夫妻究竟想用什么“奸计”呢？对于他们的“奸计”，伊佐夫义知道多少呢？
——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突然，窗户上的毛玻璃微微颤动，剧烈的雷鸣声响起来。
“我才不会为这种恶作剧生气。”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点，但不知道能装到什么程度。
墙上挂着几幅画，都是用朴素的色彩所描绘的静物画，被收在木质的黑色画框中。我突然想到——其中说不定有那个藤沼一成的作品。但转念一想——要是真有，玄儿早就告诉我了。
“我觉得没什么关系。”玄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正如昨天我们在十角塔确认足迹时弄明白的那样——江南君从平台上坠落下去完全是偶然事故，没有人推他，也就是说和谋杀案没有关联。而且他这个不速之客和你，中也君一样，不应该知道那个南馆暗门的位置。说得极端一点，就算他是在逃的凶犯，也不可能是杀害蛭山的元凶。”
“快点。”
“那个年轻人来这里的事情和凶杀案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呀？”我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原来你说的是那件事。”玄儿显得有点吃惊，“是鬼丸老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啊，算了。”我摆摆手。
考虑片刻，市朗下定决心，将残留在窗框和窗杖上的玻璃碎片掸干净。
“啊！”
“我们己经睡觉了。”
“还是让我给你说说那起凶杀案的情况吧。”然后，他便说了去了，“在18年前的9月24日，‘达丽娅之夜’凶杀案发生了。当时住在宅了里的浦登家族的人有第一代馆主浦登玄遥、他的女婿浦登卓藏、柳士郎、美惟、望和和我。玄遥的女儿，卓藏的妻子樱子已经死掉了。征顺姨父当时还没来宅子，所以当时还没有阿清。我爸爸和美惟姨妈是后来结婚的，所以美鸟和美鱼也还没有出生。野口医生和我爸爸是至交，但当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地出入宅子。”
男人歪着脑袋，朝这边走过来。他摇摇晃晃，步履蹒跚。但在恐惧不已的市朗看来，那是和正常人迥然不同的、异常邪恶之人的步伐。那飘散在周围，市朗还闻不惯的气味也似乎是非常邪恶的异臭。
“是的。这是我的想像，也许蛭山知道凶犯不为他人知晓的秘密，凶犯觉得如果他在临死前，走漏风声，可就糟了。凶犯肯定有这种担心，为了以防万一——”
“什么？中也先生。”
“嗯？怎么回事？”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想着，环视起房间。
“换言之，就是凶犯为何杀死，为何一定要杀死奄奄一息的蛭山。”
我觉得玄儿此时的表情和当时一样，冷静得让人不可思议。
传来两人喊我进去的声音。我走进屋内，心中竟然又产生奇怪的紧张感。不出所料，这里就是她们的卧室。
屋内有装饰架、衣橱等一些外形气派的家具，但表面都毫不例外地被涂成毫无光泽的黑色。进入房门的右侧墙壁上，有两扇黑门，可能是化妆室、储藏室之类的小房间。
“中也先生也被邀请参加了宴会……你又吃惊了吧？”
——市朗，你在哪里？
我跟在她们后面上楼梯。两人似乎怕我追赶上一样，一个劲地往前走，登上楼梯后，站在一扇黑门前，美鸟用左手，美鱼用右手抓住那扇双开门的把手。可是——
“是的。好像电话线并没有完全被切断。”
慎太又考虑了一会，然后看着市朗，神情显得为难。
“请，中也先生。”
“请，中也先生，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请问你是听谁说的？”
(……这里)
(相同的……)
昨天，在小岛北门附近的平房里，市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不漏雨的地方。当他胆战心惊地坐在那里，将头埋在膝盖间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又脏又湿的地上，像婴儿一般蜷曲着身体。
“关于那扇暗门，你问了吗？”
慎太稍微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右手，“那边！”他指着外面：“那边？”
这是一个西式房间，大小可以铺十几张榻榻米。进门后，左侧墙壁中央有个用黑砖头砌成的壁炉，壁炉的右边——房间内侧，就没有墙壁了。那里与“美鱼的房间”相连。没有墙壁的地方很宽，可以让这对双胞胎并列通过，而且还没有门。我一下就想到——对面的房间肯定和这间对称。
“那么，下次再请你喝红茶。”
“他问我是什么表。我如实回答后，他嘟哝起来——‘是吗？上刻着那些字母？’此后就沉默了。”
“我们觉得要是能成为你的新娘就好了——对吧？美鱼。”
“不知道。”
我看着脸色苍白的玄儿。
“我们有个请求。”
“是，大哥。”
……现在江南躺在昏暗客厅里的褥子上。
“不用了。”
“中也先生。”
“我的书房，那边是我的卧室。”玄儿朝对面房间扬扬下颌，那里位于一楼音乐室的正上方，“已经一年没用这个房间了，里面可不适合带客人来。好了，请吧。”
玄儿似乎还想对我说什么，但嘴唇只是动了动，并没有开口。
“哦？”玄儿探出身子，“那我一定要聆听高见，福尔摩斯先生。“
五个月前，我第一次听玄儿讲起“记忆丧失”的事情，从那以后，我再没问起这个问题。我知道那肯定是某个事故造成的。他的左手腕周围，有一块皱巴巴的旧伤疤、我想那恐怕也是事故中留下的。但是……
“那么伊佐夫是……”
（啊，那究竟……只在一瞬间)
双胞胎面朝我，坐在床边上。
美鱼也点头：“是墓场。中也先生。那下面有好大一块墓地。”
江南坐在屏风后面，她——阿清妈妈和玄儿的对话逐一传入耳中，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望和。对着玄儿，望和又开始诉说起来，内容和刚才对江南讲的几乎相同，之后，她终于走了。此后，玄儿他们的对话自然地传入耳中，他并不是有意偷听的。他们的讲话中出现了许多江南没有记忆的人名，由此也能看出——这个宅子里的事情和人际关系非常复杂……
“以上就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中也君，你呢？看你的反应，你的想法似乎和我并不完全一致呀？”
市朗最擅长单杠和爬云梯，像这样吊着，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那块刚刚刷完油漆的招牌近在咫尺，那油漆的味道实在是难以忍受。而且，那两个突起握上去的感觉也不好，非常滑——怎么回事？感觉上面的油漆还没有干透。
被玄儿一讲，那对双胞胎显得不开心。
我将视线重新移回这对双胞胎身上，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你们还不知道？”
她们老老实实地回答着，随后将目光移到我身上，露出一丝微笑，眼角已经没有眼泪了。
很快，那两人就出来了，各自拿着伞。那两把伞都是用从未见过的半透明布做成的，油漆雨打在上面后，伞面立即就变成黑、白、红混杂的颜色。
“嘿嘿，请打开看看。”
“那你就和她们两人在一起。”
市朗胆战心惊地注视着周围，在泥泞中跋涉。从小岛入口处，一条小道一直延伸进庭院的树丛中，市朗稍微向前猫着身子，走在那条小道上。
“离演奏结束，还有一段时间，”美鱼说道，“所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玄儿大哥。”
“不要！”市朗嘟哝着，浑身颤抖，“我讨厌死在这里。讨厌再在这里度过一个黑夜，在这里，我已经……”
我决定还是问问玄儿。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美鸟和美鱼顿时就慌了。”哎呀，中也先生，你现在就走？”
我记得当时从那石阶下面的黑暗中，飘散出异样的臭味，感觉还有细微的声响。啊，那到底是……
“谢谢，慎太。”他由衷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这个学生究竟是……)，“视点”贴附在那个独自上岛的乡村少年的体内(……这个男孩究竟是……)，“视点”贴附在至今不知自己是谁，迷惑不已的那个年轻人的体内(啊。他究竟是……)——
市朗稍微往下一看，不禁浑身发抖。不知为何，刚才的地面似乎很远，爸爸的身姿看上去像木偶。不知何时，整个招牌升高到几十米处。
3
“我是这么考虑的，蛭山身负重伤，性命危在旦夕。于是凶犯产生了某种恐惧。”
市朗弯着上半身，朝里面望去，那是一个微弱灯光下的房间。
“等一下。你，你是叫美鸟吧？”
“你不喜欢喝红茶？”
(……啊，这张照片)
“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当我说“就算放置不管，他也会因为伤势严重而死”的时候，她们是这样回答的——“要是没死，不就糟了……”
“是吗？”玄儿点点头，又慢慢地深吸了一口已经变短的香烟，“剩下的就是美惟姨妈、望和姨妈、美鸟和美鱼、阿清、慎太、鬼丸老以及茅子表舅妈。现在，在这个宅子里，有可能不知情的就是这八个人。”
“是，大哥。”
玄儿低着头，我盯着他的脸，脑子里想起那首诗——中原中也的《昏睡》的片断。而且，那时的场景——今年春天，自己住在玄儿位于白山的寓所里，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也朦胧地浮现在脑海里。
“作为可能性，我不能完全否定。”
“这边
乍一看，似乎是个小风车模型。三四十厘米高的四角柱(似乎用木片搭成)的上方，带着一个四扇叶风车，仔细一看，其中央嵌着一个直径数厘米、怀表大小的圆表盘。站在远处，很难看清时刻，所以那个座钟并不实用。
没有百叶窗，整个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亮。是暗红色的光亮：好像镶嵌在这窗户上的玻璃本身就带有这种色彩。
门扉向后退去，仿佛想从她们的两只手中逃脱。
“哎呀，哎呀，怎么了？”他开玩笑似的，张开双臂，“美鸟，美鱼，你们可不能任性，让中也君为难哦。”
“我在屋外拣的。”说着，慎太朝坐在椅子上的市朗走过来，和刚才一样，竖起右手的食指，放在唇边：“你要保密哦，市朗。”
市朗贴在门背后，侧耳倾听。很快，传来有人跌倒的响动，与此同时，还有那个男人的呻吟声。
美鸟指着那座以蛇缠绕半裸女子为造型的青铜像的对面。那个画室位于走廊西端，在东端的相同位置则是音乐室。接着，美鱼指着边廊对面的房间说起来。
……慢慢地闭上眼睛，往昔的一些光景又复苏了。一些零星散乱的记忆碎片牢牢地烙刻在脑海中，即便想除掉，都不行。
在倾盆大雨和越来越浓重的暮色中，庭院里繁茂的植被似乎失去了本色。整个天空被浓密的乌云所覆盖。脚下的泥土也是黑糊糊的，泥泞不堪，就像无底的沼泽、市朗觉得要是自己跌倒，说不定会不可救药地被拽进地下。
打在屋顶上的雨声以及风声依然如故。雨还是漏得厉害。灯笼里的蜡烛早就燃尽，但这个摇摇欲坠的房子里到处都是裂缝和破洞，屋外的光线就从这些缝隙处照进来，让里面多少有些亮堂。
“真实？”
刚才阿清还和我在一起，现在应该还在那面的客厅里——江南想这样同答，但无法正常发声，只能指着走廊方向，似乎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但根本就没效果。不管他如何努力用手势、肢体来表达，对方似乎还是不明白。
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玄儿在白山的寓所也收拾得干于净净，有条不紊，我觉得那都是他一丝不苟的性格决定的。但这里之所以“整洁”，我觉得和那里和所不同，不是玄儿主动收拾的，而是因为他长期不在形成的。
“哦。”
“老爷，可怕。”
“请多关照啊。”
怎么搞的？
好一会，我盯着玄儿的脸，但没有提出任何问题。我觉得至少现在，还是不要问了。虽然有些疑问已经消除，但还有许多“谜团”残留着。而且，又出现了一个犹如侦探小说场景，新的谜团——在18年前的凶杀案现场，发生了“活人消失”的事情。
虽然市朗无法完全听清对方的话，但时不时，只言片语还是传入耳中。有骂人的话，像什么“混蛋”，“别再惹我”；还会冒出一些可怕的词语，像什么“杀”，“杀人”；另外还有“恶魔”、“怪物”、“血”、‘“咒语”等等。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听到这些可怕的词语，本来就心惊肉跳的市朗更加害怕不已。
紫杉围绕下的黑色石制建筑。刻着奇妙图案的黑色铁门——上面有几条象征人肋骨的曲线，其上缠绕着两条蛇。狭小、昏暗的空间里，有扇带着小窗的铁门，让人联想到监狱的禁闭室或者精神病医院的病房。带着铁棍子的窗户：门上有结实的弹子锁。地面上有个四方形大洞，能看见有阶梯从那里延伸下去。而且……
“走吧，中也先生，我们一起走吧。”
“不……这个，是这样……”我不知道她们是否动真格的。但仓促间，我无法仔细琢磨她们的意思，便笨嘴拙舌地回答，“我是一个人，你们是两个人，这可不行。如果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结婚，就是犯了重婚罪。”
“对吧？中也先生。”
“就是昨天宴会上的饭菜。”
“佣人呢？”
梦里的舞台是位于I村、经营杂货生计的市朗家。除了市朗本人外，他的父母，还有奶奶都出现在那舞台上。
(……孤零零地)
——我们是螃蟹哦。
市朗走过好几扇窗户，但所有的百叶窗都紧闭着，没有一丝光线透出。市朗用手抵着凹凸不平的石墙，像螃蟹一样，缓缓地横向移动。不久，他来到一处地方，这里的窗户和之前的窗户的风格迥然不同。
“卓藏外公和樱子外婆肯定一样……””玄遥曾外公嘛……”
“是的。”
“好了，现在可以了吧？”玄儿冲着妹妹们说道，“把中也君还给我吧。”
“什么？”
“昨天我不是说了吗？我是艺术家，我从事艺术的目的就是要证明没有神灵和恶魔：为此，我要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总之，所以……”
“不，我们避开她，大致说了一下——看来事情严重了。因为台风，宅子陷入绝地，也没有小船。对吧？”
(江南……这个名字有反应)
“啊？——我怎么可能。就是送给我吃，我也不要。”
“如果我从这里出去，被宅子里的人发现，会怎么样呢？或许他们会生气吧？我没得到允许就上了岛。宅子的当家人可怕吗？”
江南不想靠近南馆，便去东馆北端的洗手间。上完厕所后，他再次在洗脸池前，照照镜了，不知为何，又觉得心情郁闷起来……他准备回到客厅，走了一半——
——行吗？市朗。
“不要紧吧？中也先生。”
(……昏暗的走廊)。
“奶奶，救救我。”
随后，两人步调一致地扭头看着我。
“应该把他比喻成什么动物呢？”我不由自主地问起来，“树獭？”
同一个晚上，一人被害，一人自杀。以上是最自然最容易想到的情况。
(那也……不由得觉得焦急、烦嗓)
“对吧？中也先生。”
美鸟的左手抓着我的右手腕，美鱼的右手抓着我的左手腕，拖着找，离开红色大厅。走到走廊上，她们松开手，走在前面，朝着建筑物的内里——西侧前进。
“吃惊吗？中也先生。”
她们突然说出这样的要求，我自然被弄得狼狈不堪。
“那个叫诸居静的人呢？”
作为没有任何关联的事物，“视点”贴附在无数的“自我”身上，共有着各种体验。
很显然，玄儿想说糟了。不管如何应对目前的突发事件，紧急时刻，能否打通外线电话的意义是很重要的。即便是当代馆主柳士郎也不能不承认这点。
(……那天也}
“是呀。中也先生也……”
“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对，也可以有这样的破例。是吧？”
18年前的“达丽娅之夜”，在“达丽娅之馆”的那个房间里，浦登玄遥被杀死了，而浦登卓藏也在同一晚自杀了。我之所以此时提到这两个人，是想看看美鸟和美鱼的反应。
“是的。”
“真讨厌。”当伊佐夫从视线中消失，美鱼冷冰冰地说道。
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孩孤零零地
“哇，真棒！”
“是吗？——你把事情告诉她们了？”
“刚才我去见爸爸，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来向他汇报一下现场调查的清况，二来想探探他的真实想法。”
市朗慢慢地朝前迈出一步。
市朗咽了一口唾沫，看着那个玻璃掉落后的四方形大洞。
“啊？”
“你们和杀人犯待在一个地方，真是胆子大呀。总之，大家都要当心。”
——我觉得问题不在于肉体，而在于那对双胞胎的精神上。昨晚，野口医生在沙龙室里讲的话突然在耳边想起。当时，我没来得及深思。
“但是，中也君。”玄儿反驳起来，“就算18年前的案子里隐藏着什么秘密，但蛭山怎么可能知道呢？16年前，他才开始在宅子里工作，18年前，他还没来宅子。他怎么可能知道那起案子中的秘密呢？”
“对了，伊佐夫。”我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问一下玄儿肯定要确认的问题，“你知道南馆里的那扇暗门吗？”
那究竟是什么？那是谁的骨头？为什么会在那里？
“哦？”
在这个客厅里，恢复意识，已经两天了，但不明白的事情，无法记起的事情还非常多。尤其是从十角塔上坠落下来时的前后状况，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想听听。”
“我记得昨晚自己曾对伊佐夫说过。我说了一下事情的大致经过，当时，我还告诉他蛭山似乎没救了。”
男人似乎没有追过来。但是市朗也没有勇气再打开这扇门，潜入馆内了。只能掉头回去，还是……
啊，不行了。
我便顺从地坐在房间的一个椅子上，这是铺着黑布的交椅。隔着低矮的桌子，对面还有个铺着黑布、可容两人坐的椅子。那对双胞胎在那里并排坐下，各自的手放在各自的膝盖上，面对面地看着我，脸上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我老爷子的去处？”伊佐夫耸耸胖乎乎的肩膀，“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大致能估计出来。他肯定为了实施奸计而去购买材料了。一定是这样。”
应该没事了——我无声地在心里嘀咕着。其实也不会觉得好抽，但心神都需要某种镇静效果，所以还是想抽。我的烟瘾还不是非常大，还没有达到“中毒”的地步。
“这边。”
“明白。”
市朗觉得纳闷，但还是接过来。或许这个少年觉得他独自待着无聊，拿来给他解闷的。
“我爸爸还没有见过江南君，也没说要见。当我告诉爸爸——因为事故的后遗症，江南还不能说活，记忆也比较模糊，他就说——这种样子，见了也没意义，显得很不关心。但是，当我和他交谈的时候，发现他对有些地方又相当关心。他在意，但又嫌烦，不愿主动为之……非常微妙的心理。”
“刚才你不是问了伊佐夫那样的问题？”
“也不可能？就因为她们的身体？”
“遗憾的是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所以是否正确，我没有十足的自信。”玄儿站在书桌旁边，慎重地选择着词句，回答着我的问题，“我听说了大致的情况。对于当时的一些情形，也有比较具体的了解。”
2
“或许所有人都在笼子里迷失着。”
“啊……好的。”
——非常喜欢红色。
这对双胞胎在二楼西端的边廊上走着，很快，她们在半中央右侧的一扇黑门前停下脚步。等我赶上去，美鸟用右手把门拉开。
“走吧。”
我根本不明白她们所说的话。我觉得如果白己继续追问，她们肯定会讲出我更加不明白的话。
睡眠时间足够了，但还是无法完全清醒。已经大半天没有进食了，但没有一点食欲。已经习惯关节上的疼痛，但整个身子很沉重，似乎血液里被灌了铅。非常怕冷，用手摸摸额头，连自己都知道发了高烧。
“没关系的。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我努力地辨认着，终于找到了那小表盘上移动着的两根指针。
她用手绢擦擦脸颊丘的泪水，继续诉说着，一步一步地逼近江南。江南不禁害怕起来，一点点地退后，就这样，江南一直被逼到房间一角，那个屏风的后面。
当他头朝下，加速落下的时候，市朗突然觉得：当这个漫无止境的坠落结束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末日也来到了。巨大的声响，地动山摇，砂土滚滚……
江南站不起来，就那样睁大眼睛，发了一会儿呆。那时，在他的脑海中，往昔的回忆又复苏，和现实重叠在一起——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那天的样子，当时的面容、声音、语言。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悲伤，令全身哆嗦的痛苦，还有那挥之不去、紧贴在大脑中的麻痹感集中到一点，很快化为被压瘪的球形，开始那样旋转、加速、变形、变色。那种黑暗，那个引力，那种联结，那种……就在那时，玄儿他们走进舞蹈房。不知何时，江南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不知何时，江南的眼中已经噙满泪水。
慎太说“还会再来”，就走了，至今还没有现身，已经到了日落时分，恐怖的黑夜即将来临……
“不行。中也先生。”美鸟打断了伊佐夫的话，“你不能告诉他。”
“是的。”
“中也先生昨天晚上吃了。”美鱼说道。
“现在只有鬼丸老是当时的佣人，鹤子和宏户都是第二年之后雇的。”
这也可能是恶劣天气造成的。透过百叶窗缝隙照射进来的光线非常微弱，壁炉上方及其对面墙壁上的两盏电灯发出暗暗的光线，总算让屋子里有点亮光。
4
市朗想起来，但浑身疼痛，而且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倦怠感——恐怕还是发烧了，或者是感冒了？
“鬼丸老说那个凶犯也没有逃亡？”
那个男人血迹斑斑、痛苦的面容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市朗觉得很痛苦，不由自主地大声叹口气。
“姨父制作了许多东西。”美鸟也擦着眼泪。
“妈妈，救救我。”
(——觉得奇怪的表情)
“那儿就是望和姨+++画室。”
——加油，市朗。
“玄儿，我觉得你刚才的想法的确合乎逻辑，简明清晰。我无法坚定地反驳你。但是——”我苦着脸，舌头感觉到烟草的苦味，“我觉得还有一种解释，和你的解释一样，很合乎情理。这种解释能将凶犯乍一看没有意义的行动显出意义来。”
“我要向你介绍契夏。”美鸟说道。
“你不是问暗门的事情吗？”
玄儿没有显得特别吃惊，轻轻地点点头，叼起一根烟，从桌上拿起黑色打火机，点上火，冲着斜上方，悠悠地吐着烟。
美鸟和美鱼同时叫着我，四只大眼睛盯着我，眼神认真。”我们有个请求。”
“今晚——‘达丽娅之夜’在这里——‘达丽娅之馆’在达丽娅的守护和许可下，在众人诚挚的祝福下……”美鸟眼睛微闭，默诵起这句话。这是昨天晚上的宴会上馆主柳士郎的讲话。
5
(……陌生面孔)
我可不想等待，只想现在就问，但我也知道——如果现在问，他肯定会打岔的。看见我默不作声，玄儿斜着眼睛看看我。
慎太心不在焉地晃晃脑袋。这种反应让人弄不清他是否知道。
……鬼？
“中也先生，这个给你……”说着，美鱼把那个东西放在桌子上。那好像是个扁平的小箱一子，外面包着黑纸，上面打着红色的丝带。
——这对双胞胎在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呢？
“不用了……”
“昨晚，宴会中，我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走错了，想进入宴会厅正下方的那个房间。当时，给我带路的鬼丸老赶到了。”
结果，只能问出这么多。
“雨要是能早点停就好了。”她们当中的一个说道。
“玄儿……”
“首藤表舅是狗獾。”
“是呀。”
“是契夏吗？”我问道。
美鱼接着说道。她们两人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
不，或许应该说正因为在这种状况下，江南不由得同情阿清的遭遇。江南虽然还不能发声，但他将自己的想法化做文字，写下来——“你真可怜呀”。
她们虽然这样说，但我总不能坐在她们旁边。我看见前方墙边放着一个二人沙发，便在那里坐下。
“哎呀，哎呀，我该说什么呢……等一下。难道你在那里，试图让我迷惑吗？啊，不，迷惑的是你？你从哪里来，怎么迷失进来的？你这个小羊羔。嘿嘿。对这个世界，可不能掉以轻心呀。”
“是吗？地下有……”
“我把江南君的有关情况告诉了爸爸……坠落时的状况自不必说，他的年纪、长相，包括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物品之类的情况。”
在浦登玄儿和他的伙伴的陪同下，江南回到客厅。当时，那个叫阿清，长相犹如老人的少年已经走了。桌子上还留着阿清拿来的折纸和几个叠好的千纸鹤。用于笔谈的圆珠笔和笔记本还放在桌子上，放在原处。
这本来是一个很自然的问题，但玄儿却显得有点惊诧，不知如何回答。我注意到他的表情。瞬间，我终于明白了那个一直让我混沌迷茫，无法把握轮廓的18年前的凶杀案是怎么回事了。
市朗再次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踉踉跄跄地跑向那扇门。
“去我们房间。”
9月25日。
当他沿着走廊，路过舞蹈房时，偶然遇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从房间内里的昏暗处，走了出来。那就是阿清的妈妈……
奶奶抬头看着这边。
“那么，中也君。”玄儿开口说，“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对于这起案件，你有什么想法吗？”
“玄儿大哥。”
——怎么了？市朗。
(……只能产生大混乱)
风雨根本就没有停的架势，而且从刚才开始，屋外时不时又传来雷声。在这种天气下，慎太还专门送来面包和剑球。这个少年虽然智力水平与实际年龄不相称，但绝没有坏心。市朗觉得他至少不会暗算、陷害自己。
“是呀，因为蛭山虚弱，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动手。”
“你没感觉他在隐藏什么吗？”
我暖味地回答着，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黑猫。它依然一动不动：我觉得很奇怪。啊，看上去，它就像……
那对双胞胎一起摇着头。我也不想再追问下去，看着美鸟，又问起了别的问题。
就在这时，玄儿敲门，走了进来，终于将我从困境中解脱出来。不知他看见我们这种状况，心中能猜出几分？
“我死了一次……对，又复活了。但是当时的冲击让我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那我们继续聊。”
我慢慢地点点头，看着眼前这对异形的双胞胎姐妹，她们那妖艳的美丽让我心中再次产生不可思议的躁动。乍一看，她们似乎很纯真，但心中的想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我茫然地胡思乱想着。
刚才，当伊佐夫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两个人显得非常吃惊。但她们并没有说或者表现出对死者的同情、对凶手的恐怖。
我茫然地来回看着那对双胞胎。很快，两人没有再说下去，走到房间一角的小桌子前。美鱼拿起放在上面的一个小包袱，走回我面前。
“那我们继续聊。”
“刚才伊佐夫不是说到的吗？说什么‘今年必须吃肉’。昨天吃的就是那个‘肉’吗？如果真是‘肉”究竟是什么肉？”我一个劲地问着，那对双胞胎又对视一下，小声笑着。
“是吗？”
市朗看着手表，确认一下时间——再过十分钟，就是6点了。
“那个……”我稍微压低一点声音回答，“她们要和我结婚。”
(……啊，中村青司……这种惊讶徐徐地浮现出来，但很快就又沉下去)
“阿清？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但是爸爸根本没有理睬，悠然地交叉双臂，站在遥远的地面上，仰头看着这边。
“听说蛭山死了。”
我不禁哑然——他真是没救了。照这种样子，再过几年，他肯定还在思考——为了证明没有神灵存在的艺术，该选择什么作为表现手法。
玄儿在白山的寓所里，也有一张与此相同的黑色摇椅。那是一个可以铺六张榻榻米的房间，暗红色地毯中央孤零零放着那张摇椅。我记得在那个白天都窗户紧闭的昏暗房间中，玄儿就在那张摇椅上来回晃着，陷入沉思。
“玄儿，”我轻声问，“玄儿，你为什么会忘记儿时的记忆呢？”
除了我们相对而坐的椅子和桌子外，屋内还有其他家具——小桌子、装饰架、衣橱等。没肴见衣架和床，这些家具或许在隔壁“美鱼的房间”里，也可能两人的卧室另在他处。我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当意识稍微清醒一点后，他首先感到的是疼痛。从肩膀到肘关节、背上、腰部、膝盖……身上到处隐隐作痛。自己也没有受伤，也许是睡觉姿势不好造成的，也可能是因为发烧而关节疼痛。
市朗用手摸着被雨淋湿的冷冰冰的玻璃表面，再次移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个男人没有声息了，连转动身体、嘟哝的声音都消失了。
伊佐夫的口吻让我感到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惊讶罢了。
(……窗外)
“也许吧。”
“啊……”市朗不禁叹息一声，心情黯淡地闭紧眼睛。瞬间，在最后那个梦结束时所体验到的无止境的坠落感和加速感又复苏，让他不禁一阵目眩。
可爱的猫死了，为了防止腐烂，便制成标本，放在身边。她们竟然还讲给客人听。我多少有些吃惊和别扭，但冷静一想，觉得也可以理解她们的心理。这从一个方面反映出她们如何对待宠物的“死”。这并不涉及好坏的问题。但是……
市朗摘下银锁，将怀表拿到面前。这表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十二个罗马数字排列在圆表盘上。不知是发条没有上，还是坏了，表的指针停在一个时刻上。
——好的。
(在这里，将要发生什么事？突然产生如此疑问。)
“南馆里有暗门，而且在从前诸居的房间里。因此肯定……”
“吃惊吗？中也先生。”
这恐怕就是制造猫的标本？柳士郎自己不会干那种事，应该是让专业人员做的。或者是鬼丸老做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虽然时大时小，但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每次当闪电掠过，市朗总担心这个房子会遭到雷击。
他身后的墙上，有这个屋子里惟一的窗户，其外侧的百叶窗依然紧闭着。突然从那缝隙处，一阵亮光射入屋内。是闪电。过了片刻，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但那声响比刚才的要小了一点。
野口医生说无论从医学上，还是技术上，都不是非常困难的手术，将两人分开并不是没有可能——一如果真是那样……当然，那种手术或多或少存在危险，但是为她们的将来考虑，还是应该实施分离手术。那样一来，她们现存的各种问题必然会迎刃而解。比如“结婚”的问题。在外国，可能连体双胞胎可以拥有配偶，就像章、严兄弟一样，但在日本，这样的先例少之又少。法律上的判定也很微妙。
“是这样，当他们两人叽叽喳喳说话的时候，我偷听到了……”
无计可施了吗？难道不能在雨停之前，潜入宅子里，找地方藏身？或者拜托慎太……对，如果我向他妈妈说明情况，说不定会把我藏起来的。
“啊，谢谢”
这些零散脱离出来的碎片。
分裂的“视点”依附在不同的载体上，来回沉浮。在这些“视点”的背后——
“难道她没有考虑弃置不管，蛭山也会因为受伤严重而死的？”
……夜幕就要降临。
市朗的前胸贴着门，两手握住黑色的、金属把手。市朗一点点用劲，把手顺从地转动起来，随着轻微的吱嘎声，门朝里打开了。
“怎么回事？”
“中也先生肯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美鱼和美鸟同时叫起来。我循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玄儿从走廊走进红色大厅。我站在双胞胎的旁边，当我们两人的目光相遇——
“怎么？中也先生，你……”
“所以，我觉得还是把两件事分开来处理比较好——中也君。”玄儿又将双臂撑在桌边，交叉起来，将下巴搁在上面，直勾勾地看着我，“让我们以已经弄清的事实为基础，进一步研讨凶案，好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两人惊叫起来，紧接着，传来另一个人的惊叫声。她们止好与门那边的一个人巧遇。
“你说的那个南馆的房间莫非是以前诸居静的房间？”美鸟同道。
(这个男人？……间歇产生的疑问。)
美鱼和美鸟往后退了一两步，毕恭毕敬地鞠个躬。和玄儿一样，她们和伊佐夫也是表兄妹的关系。
“可爱吧？中也先生。”美鱼看着我，问道。
“这个……”
(……这个颜色)
“它是那么讨人喜欢。”
市朗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害怕，只能退后。
市朗终于挺不住了，双手放开了突起，和那多彩的大雨一起，开始了漫长的坠落。
(这里是黑暗馆。这里是中村青司的……)
“啊……哎。那当然。”
“好像我后妈给你们惹麻烦了……虽然是外人的事情，但在户籍上，我毕竟还算是她的儿子，所以我不向你们道歉，也说不过去。”尴尬的笑容依然挂在伊佐夫的脸上，他似乎是冲我说的，“刚才野口医生喊我了，我刚刚看完她的情况。”
“杀人灭口？”
“啊……你好。”
玄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书桌旁，腰部抵着桌子，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往前稍微弯着腰，直直地看着我。
我觉得并非如此，至少不像柳士郎考虑的那样。虽然我无法自信地阐明自己的理由，但就是这么觉得。
至今，那些主体的自律、能动的机能还受到破坏。
“茅子表舅妈是水母。”
“请坐，中也先生。”
“或许是蚯蚓吧。”
(……对。因为那个地襄)
“如果你累了，就躺在床上。”
坐到倚子上之前，我看看摆放在装饰架一角的书籍。
(……那个建筑物)
(……燃烧的宅邸。那火烙的颜色突然……)
——加油，市朗。不要掉下来哦！
接着，那对双胞胎走到窗边，四只手分工配合，很灵巧地打开了紧闭着的上下开关的窗户。传入室内的雨声一下子变大了。两人稍稍躬着身子，透过黑色百叶窗的缝隙，向外张望。
遥远的下方，现在空无一人。连地面上自己家都看不见了。只有三个人的声音来回在耳边反复着。
“即便如此，还是……””不行？中也先生，你讨厌我们吗？”
“中也先生。”美鸟开口说，“蛭山被害的事情，是真的吗？”
（中村……)
我不知如何回答，叹口气。
两人对视一下，小声地窃笑起来。
很快，美鱼回答起来，美鸟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们求爸爸，让他想法不要让契夏腐烂。”
“为什么会被叫做‘迷失的笼子’呢？”我继续问道。
“我们会怎样？”
“那么，茅子女士也知道了？”
在我的心中，那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两个人的尸体异常逼真地浮现出来。一个是建造黑暗馆的男人，他是玄儿的曾外公；另一个是玄遥的女婿，玄儿的外公。一个被人杀死；一个上吊自杀。
——好，市朗。
“不，怎么会呢？”
——我已经受够了，杀了我吧……让我舒服一点。
听到玄儿的问话，我摇摇头：“那怎么可能？我觉得罪犯应该有目的。”
美鸟的话让我觉得奇怪。她为何说“我的房间”？——之前，她们两个人总是用“我们的”这个词。
9月25日，中午1点45分。
——你不是我生的孩子。
“不，所以，那个……”
两人回到原处，重新在床边坐下，将爱猫放在膝盖上。我从椅子上欠起身，看着它拳头大小、黑糊糊的脸：很快——我的疑惑成为现实。
“永远在一起……好吗？中也先生。”
“哎，是的。”
“那对双胞胎反应如何？吃惊吗？”
(在认识还相当模糊，无法形成整体的情况下，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以前诸居静的房间”。——对，挂在房门旁边的旧木牌上，的确写着“诸居”字样。过去住在那间屋子里的佣人的名字，就是“诸居”。
这么无聊地说着，我不禁觉得滑稽——自己竟然非常紧张。我想放松一下心情，便将目光避开这对双胞胎直勾勾的眼神，环顾起屋内。
在那地毯中央，放着一张黑色的木摇椅。玄儿让我坐在上面，自己则走到房间内里，坐在大书桌旁边的交椅上；我听话地坐在摇椅上，突然想起——
——凶手肯定是羽取忍。
“对，对。”
玄儿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那样)
慎太打开桌子的抽屉。从上面数第二层的抽屉，里面放着钥匙链、打火机，还有那个茶褐色的钱包。
偏偏就在那时，传来惊天动地的雷声，馆内的电灯顿时闪烁起来，似乎被轰隆的雷声镇住了。市朗尖叫一声，一下子又从后门，冲出屋外。
慎太天真地叫起来。市朗没有再玩下去。
——你又干那样的坏事。
我吃了一惊，放下交叉的手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怎么回事)
护士们扭头看着我，觉得奇怪
“玄儿……”
“是呀。”
“哎呀……吓了我一大跳。”一听到那缓慢、含混的声音，我便知道开门的是谁了。是首藤伊佐夫，那个自称是艺木家的醉汉，“美鸟、美鱼……哦，美丽的畸形小姐们。我非常喜欢你们的个性，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所以还是吓了一大跳。啊呀，对不起……”
(中……中村……中村青司)
我不知如何作答，不禁想起昨晚野口医生的话——有关美鸟和美鱼这对连体双胞胎进行外科手术分离的可能性。
玄儿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叹口气：“我认为是那样。”
“是的。要是能成为中也先生的新娘就好了。中也先生。”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从前是……
为什么这样笑？这可笑吗？难道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头盖骨是他的珍藏“宝物”？这个少年到底能否理解“死人的骨头”是什么意思？
——这是？
“是的。弹奏看不见的风琴。”玄儿板着脸说道，“征顺姨父呢？”他随后问道，“沙龙室里空无一人。”
听到这个话，慎太显得似乎想起什么。
“因为他是个孩子，因为有病，没有气力，所以他会觉得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他想蛭山已经很虚弱，可以趁机动手。”
“契夏！快。”
“18年前的凶杀案就是这样一个结局……”玄儿说得支支吾吾的，仿佛牙齿里面塞了什么东西，“但是……”
“是要保密的‘宝物’？好，我明白了。”
虽然市朗听不清，但肯定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他感觉那人说话有点疯狂，至少不像正常人的说话方式。
仔细一看，那个白底黑字的店招牌的中央附近，有两个突起，似乎是圆木桩子。为什么这里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要吊在这上面：，虽然不知道原委，但必须听爸爸的话。
“那么？”玄儿紧接着问道，“对于这个问题，你怎么考虑的？”
她们突然把问题丢过来，我赶紧将视线移到别处。伊佐夫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是的。结果是这样。”
“是吗？”
“那么，究竟是……”
“什么？蛭山？”
市朗屏息，留意着房门外面的情况。
“那个叫诸居的人，现在……”我情不自禁地反问起来，突然对玄儿的奶妈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屋外？——那东西是掉在院子里吗？”
“可怕的人……”慎太考虑了一会。
市朗屏息看着他。
市朗拼命重新握好突起，来回晃着脚。不知何时，不知为什么，那个招牌变得是原来的几十倍大：自已的膝盖和脚尖不住地打在上面。这样一来，刷在上面的油漆一下子飞溅出来，溶入大雨中，染成白色、黑色、红色——应该没有使用红油漆呀。把市朗全身都打湿了。
“你说的是犯罪动机？”
“凶犯知道蛭山因为事故而受伤，并被抬进南馆的那个房间里，但是凶犯并不知道蛭山受伤严重，可能活不到一旱晨，就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杀死蛭山。至于动机，我们还不知道。”
“是吗？”
“中也先生也……对吧？”
“樱子外婆、康娜姨妈、麻那姨妈，所有人都……”
从家中传来妈+++声音。
“嗯？——是的。”玄儿瞥了一眼同父异母的妹妹，点点头，“刚才我想和他谈点事情。”
“我们两个是一个人呀。”美鱼反复说着，眼角渗出眼泪。
他猛地冒出一句，随即便蹲下身子，让市朗跨在自己脖子上，慢慢地站起来。
“能和玄儿大哥一样就好了。”
“中也先生。”
“是的。小艇撞到湖岸了——你不知道吗？”
“对，对。我们两个人是一个人。中也先生。”
“走吧，中也先生。”美鸟也说着，两人从椅子上站起来。
“是吧。那家伙又要……”
“你爸爸没有任何线索吗？”我想确认一下。
当时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当时，对，是夏天，那个时候。我来到病房，独自站在她的床边——对，就是那样。当时，我……从病房里跑出来，踉踉跄跄地穿过走廊
间奏曲四
我欲言又止，看着自己的膝盖。现在的问题在于我“该如何问，从何处开始问”。我想问的事情，我应该问的事情很多很多，但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先问……
“墓场？”美鱼歪着脑袋。
(这肯定是……突然产生如此认识)
“消失？”
“这蝴蝶挺漂亮的。”
既然发现了这个窗户，就很难抵御诱惑。市朗慢慢地朝着带有裂纹的玻璃，伸出右手：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动静，不久，传来衣服摩擦的声响，接着是那个男人的呻吟声。又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开始叽叽咕咕地发起牢骚来，就像是念咒语一样。
“这个也给你。”慎太从裤兜里拽出一样东西。一个红球挂在十字形的木棒上。那是市朗非常熟悉的木质玩具。
“只有鬼丸老能进去。”
“你要保密哦，市朗。”慎太说道。
只见右前方的黑门就要打开，市朗赶紧冲到前方的另一扇黑门处，躲了进去。幸运的是里面空无一人，好像是储藏室之类的小房间。
“好了，你还是向中也先生打招呼吧。”
房间正中放着只在电影和书中看到过的带顶盖的床。床很大，别说两个人，就是几个人并排躺在上面也宽绰得很。
现在，江南无法完全想起自己是谁。即便在这种状况下——
玄儿这样说道。江南当然知道“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昨天傍晚时分，那个男子被人用担架抬到南馆。所谓“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他的身上……对，肯定是那件事情。
“你什么都不懂。”
听到我的问话，伊佐夫瞪大充血的眼睛：“那是什么？有暗门？”
从扬声器中传来医院的广播，是中性的声音
“那么，”我慢慢地抬起头，打破了沉默，“关于18年前的凶杀案——”
看见我这种反应，美鸟和美鱼开心得笑起来。
“那么，中也君……”正当我苦思冥想的时候，玄儿开口说，“要不然，我先说说自己的想法，行吗？”
(……对)
玄儿和刚才一样，将下巴放在交叉的双手上，但是刚才一直盯着我的眼神移到了桌边上。
“刚才，在楼下的沙龙室，征顺先生也说了。”我索性讲了起来，“他说蛭山为何被害是最大的谜团。”
那张桌子的最下层抽屉里，放着一个土灰色的头盖骨——
“如果明天还是这样的天气，中也先生就走不了了。”
“这边，中也先生。”
“然后呢？你怎么回答的？中也君。”
怎么回事？
“不知道。”
据说百目木岭对面的“浦登老爷家的宅子”里有“不祥之物”。
“慎太，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我摇摇头，有点生气，“就算我想和她们结婚……”
(究竟这样……激烈见动起来、但很快扰又……)
江南将大拇指从太阳穴移开，深深地叹口气，慢慢地翻个身，趴在褥子上。就在那时——江南发现放在枕边的那块怀表不见了。他掀开被子，拿起枕头，找了一会儿，但还是没找到。
“开玩笑的。中也君。”他说，“我知道的，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在现今这个时代，你有点早，不过那才像你嘛。”
美鸟也歪着头，看着美鱼，附和着：“是的。”
“哦。”
……啊，这个……
双胞胎对视一下，显得有点为难，歪着脑袋。
“请，中也先生。”美鱼接着说起来，她的话打消了我的疑问，“这里是美鸟的房间，我的房间在隔壁。房间中央是相连的。”
——怎么样？市朗。高吗？高吗？
“吃惊吧？”玄儿看着美惟的后背。不管这里谁在说话，这对双胞胎的妈妈旁若无人，面朝铺着红色天鹅绒布的桌子，继续弹奏着“无音的曲子”。
“是吗？他死了？”
“我们要把契夏介绍给你，我们不是约好的吗？”
我本人今后的变化？怎么回事？我身上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所谓“鬼”，就是那个“不祥之物”吗？被“鬼”抓去的坏孩子会有什么可怕的下场呢？
“中也先生，你会怎么办呢？”
（……中村青司的)
“小艇的，事故？”
“不解的谜团……？”我不禁直起腰板问，“那到底是什么谜团？”
“死了一次”或许是“差点死掉”的夸张说法，也可能是比喻“丧失记忆”？
美鸟马上说：“就是墓场呀。”
“但是，今后你也要好好对待美鸟和美鱼。虽然她们有点问题，可那么天真无邪。”
今天第一次遇见那个叫阿清的男孩：他刚进来的时候，江南大吃一惊，因为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满脸皱纹。后来据他本人讲，那都是因为早衰症造成的，无法上学，也没有朋友：江南觉得他真可怜。
“你不喜欢吃甜的东西？”美鱼歪着脑袋，显得有点失望。
据说自己的记忆是因为坠落事故的冲击而失去的。但是如果严密用词的话，用“失去”这个词恐怕就是错误。不是“失去，”仅仅是“无法随心所欲地提取”，记忆并没有“消失”自己的绝大多数记忆应该残留在这个脑子里的某个地方，只是现在自己无法发现那个地方……
——行吗？市朗。
反复叫着某人的名字
“怎么说呢？”
他曾将脸贴过去，想试试能否透过玻璃，看见对面情形，但很快便发现那是白费力气。还有好几扇类似的窗户，彼此的间隔不大。第一扇、第二扇、第三扇……走到最后一扇这样的窗户处，市朗发现了一个情况。
慎太显得难为情，扭着身体，从市朗身边走开，然后将手伸进另一个裤兜里，朝那张桌子走去。
“那么中也先生，你喝红茶吗？”美鱼问道，“鹤子教我们如何泡制美味的红茶。”
利用现在这个机会，至少应该尽可能多地打探一下那起凶杀案的情况，我如此判断，自己给自己打气。
“太可怕了，放我下来！”
“所以……不能靠近。中也先生。”
听到我的问话，他冲着二楼那扇敞开着门扬扬下颌：“刚才，听野口医生和征顺先生说的。”
“凶犯没有被抓，也没有逃亡。的确如此，他犯罪后，自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恐怕无法按照最初的安排，明天离开宅子。除了没有小船，天气恶劣之外，蛭山又被杀害，这些都给我的行程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我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不管怎样，我觉得这不会是无目的的凶杀案。我也不愿意那么想。是有相应目的，应该有目的。所以……
“视点”贴附在来到宅子、被弄得晕头转向的“我”的体内
“罪犯肯定是羽取忍。”美鸟突然如此下起结论。
“哎？”那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声音和刚才一样。那人一手撑着墙壁，歪着脑袋，看着市朗，另一只手上似乎拿着酒瓶之类的东西。
“那么，有哪些人知道蛭山最多活到早晨呢？”玄儿继续推论着，稍稍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姨父、鹤子、你和我，还有我爸爸柳士郎。以上人员肯定知道，因为这些人都亲耳听到了野口医生的判断。羽取忍说——当时虽然不在场，但后来听鹤子讲了。其他人又如何呢？宏户和野口医生、征顺姨父一起，将蛭山从事故现场抬到房间，他在近距离看到了伤者的情形，肯定不难看出蛭山已经危在旦夕了。那个叫江南的年轻人也看到了，他在东馆的走廊上，目睹了蛭山的惨状。至于他是如何判断的，那就比较微妙了。还有……”
从这里进去吗？并非难事。从这个洞钻进去……
6
“死了。”美鱼接口说道，她也眯缝着眼睛，神色悲伤，用手指抚摸着黑猫的头部。
快到中午的时候，市朗才醒过来。
(……中性的声音)
“契夏虽然死了，但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
看见江南老老实实地钻进被窝后，玄儿他们离开了客厅，临走前，又关照了一句：“尽量不要独自出去。发生了一点可怕的事情。你要是在宅子里到处乱转，就不好办了。明白吗？”
“讨厌打雷。”
双胞胎站起来、朝桌子走去，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市朗离开后门，沿着外墙，朝左首方向走去。周围漆黑一片，几乎看不见脚下，但上方有屋槽，多少能挡挡雨。
“她试图朝外打电话，但电话线好像出了问题，根本就打不通。她就愈发……”
“这边中也先生。”
“是的，我也那么认为，应该有意义。”玄儿微笑起来，那笑容颇有含义。
“是，大哥。”
——因为蛭山虚弱，所以趁机杀死他。
“所以玄儿你想弄清事情真相。”
“机会难得？”
“我已经把美惟妈妈送回房间了——好了，中也君，我们走吧。我有事想和你说，到我房间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怎么样？”
“你不喜欢这种吓人的游戏？”
雨越来越大，双手握着突起，直打滑，手臂觉得没有力气了，肩膀也疼了。如果这样，就……
“不要紧吧？中也先生。”
“契夏总是那样。”
“你讨厌我们？”
“啊，是的。这个——”我尽量避开玄儿那一视的目光说，“我不是没有想法。”
“你的想像力可以打满分，但缺乏说服力。”玄儿对我的想法进行评价，“你的说法完全可以解释‘凶犯为何要杀死奄奄一息的蛭山’的疑问。但是你将这起案子和18年前的凶杀案联系在一起，我觉得值得商榷。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怎么说呢？有点偏离方向。”
我轻轻解开丝带，去掉黑纸，里面是有薄薄盖子的桐木箱。
“还是躺着休息好。”
在她们的催促下，我走进“美鸟的房间”。
“就像侦探小说中所谓的不可能的状况。”玄儿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据说那起凶杀案发生后不久，在那个成为凶杀现场的房间里，被认为是罪犯的人消失了。”
慎太把东西放进抽屉里，关上，然后转身对着市朗，又像刚才一样，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从今早开始，许多人慌乱地来回路过客厅前的走廊。江南数度听见他们说“蛭山死了”，“被杀死了”、所以肯定是……
市朗终于下定决心，将脚从椅子上放下来。站起来的一瞬间，他觉得头晕，差点摔倒，但还是振作精神，挺住了。他拿起扔在桌子一角的棒球帽，戴好，再罩上夹克的兜头帽，系好扣子，把背包留在原地，走了出去。
这次，慎太回答得倒是干脆：“在屋外。”
市朗思考着，夜色愈来愈浓。
玄儿点点头：“我感觉是那样。但是——”
“玄遥曾外公，还有卓藏外公……”美鱼嘟哝着，歪着头，看着美鸟，“是的，那两个人也在那里面。”
刚才，美鸟在红色大厅是这样说的。
几乎是擦肩而过，有人从相邻的那扇门里出来了。市朗听见很响的关门声，接着一个人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也许是因为清一色黑的内饰造成的。房间里的墙壁、天花板都是没有光泽的黑色，内里墙面上的窗户也依然是上下开关的磨砂玻璃窗，其外是紧闭的黑色百叶窗，与其他房间里的状况如出一辙。
我明白了，深深地靠在椅背上，满脸严肃地交叉手臂，眯缝着眼睛，看着桌子对面那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庞。征顺说得没错，这两个女孩的洞察力和观察力的确不可小觑。
他觉得奇怪。“那个”是什么东西？眼前只有重新涂刷过的招牌。(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但，但……”
“只有一件事，就是当我说起那块表的时候，他稍微有点反应。”
“爸爸可能也要失败吧？”
“鬼丸老告诉我，在18年前的‘达丽娅之夜’这个宅子里发生凶杀案。案发现场就在西馆一楼，现在的那个‘打不开的房间’？”
“好玩吧？”
以这样的身体状况，还要在这个漏雨的房子里度过一个夜晚吗？雨还在下，身休或许会越来越糟——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怎样才能回家？难道我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就这样，在这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无所作为，只会害怕，蜷曲着腿，像昆虫一般柔弱……
闪电连续两次，划破夜空，随即，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隆雷声。
“是吗？”伊佐夫重新抓住楼梯扶手，跌跌撞撞地走一下去，中途，他站住，打个大哈欠，然后再次扭头着看我们，“葡萄酒窖是在这里的地下吧？”很显然，他是在问这对双胞胎。她们什么都没说，而伊佐夫独自在那里点头，“我去看看有没有好酒。”
——行吗？市朗。
4
——市朗，爸爸还没干完吗？
“是吗？”
“这个剑球，给你。”说着，慎太又傻笑起来，然后竖起右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你要保密哦，市朗。”
很快，他便找到了——带着银锁的怀表——就是这个。因为昨晚查看抽屉的时候，里面没有这件东西。肯定是这个。
“啊。总之，你可以这么理解。”
“请进，中也先生。”
——我的心已经死了吗？
(……妈妈)
也许是我的脸色发生了变化，美鸟将黑猫放在膝盖上，担心地询问起来。
“是谁干的？”
“就是关于谁杀死了蛭山这个问题的真实想法。”玄儿的表情一本正经，“从爸爸的性格和日常言行上。我可以理解他不肯将事情公开，不愿外部介入的想法。但我不是说了好几次吗？这毕竟是凶杀案，有个人被杀死了，而凶手就在宅子里。凶手是谁？杀人动机何在？正常人不会对此漠不关心的。”
“我觉得也许蛭山所掌握的凶犯的秘密和18年前的那起案子有着重大关联。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秘密，比如要是那个秘密大白于天下，18年前那起案子的结论会被推翻等等……”
“我考虑的和你截然不同。”
“卓藏自杀的原因，弄清楚了吗？”
“这边请，中也先生。”
“是吗？或许蛭山知道其他什么重要的秘密……”
从美鸟的口吻中，感觉不到悲伤、恐惧、不安等感情。在她的头脑中，“凶杀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无从判断。
“是吗？你是什么想法？”
她看见江南后，立刻就问起来，“阿清呢？”江南觉得他们是初次见面，但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走了过来。”阿清在哪里？”她似乎在追他：“阿清在哪里？阿清去哪了？你说呀！”
“茅子女士好像要往什么地方打电话。”
房间里还有一点微弱的亮光，但夜色正一点点渗透进来。黑夜很快就要来到。那个将一切都封闭在黑暗中的恐怖黑夜就要来了。在摇摇欲坠的房子一角，市朗像昨天一样，抱腿坐在椅子上。由于一直漏雨，地上完全被弄湿了，似乎很难再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能安心坐下来的地方只剩下这把倚子和桌子上了。
“那个驾驶小艇的人叫蛭山？”
——危险！退后！
“对。”我不让摇椅晃动，狠命地点点头，“昨晚，当被抬进南馆那个房间里，蛭山真的是身负重伤，气息奄奄。根据野口医生的诊断，他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不知能否活到早晨’。可以说，如果放置不管，他可能几个小时后就一命呜呼了。凶犯为何要杀死这样一个人呢？”
“中间院子里有个小建筑，对吗？”我坐在与邻屋相同的铺着黑布的交椅上，问双胞胎，“我听说那里是墓场。”
(江南……江南、孝明。啊，这个就是……瞬间，产生如此的认识)
“结婚？”就连玄儿也显得很吃惊，但他很快就笑起来，“原来如此。你觉得束手无策，也正常。”
江南仰面看着黑色天花板，用两手的大拇指按着太阳穴。他想把脑子里零碎的东西捻成应有的形态，使其结合起来。但是——
——啊，她们在想什么？就像让我打开“吓人之箱”一样，她们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美鸟和美鱼刚才是这么认为的。
“恐惧？”
“到了，就这里。”玄儿在一扇黑门前停住。这里位于主走廊和东侧边廊的交汇点的南侧。一楼的这个位置是图书室。
最后看到那块怀表是什么时候？昨天深夜，还是今天起床后？
从箱子里飞出来的东西在空中飞舞一下后，落在红地毯上。我虽然浑身无力，还是坐在椅子上，弯腰将其拾起来——那是蝴蝶模型。黄绿色的翅膀是用假象牙制作的。它比真正的蝴蝶要大几倍，通过某种装置，使翅膀颤动。当有人打开箱子，里面的装置就会自动启动，从而“蝴蝶”就飞出来。这属于“意外之箱”的一种。
市朗犹豫片刻，毅然决然地钻进去。他感觉里面比外面还冷，空气浑浊，微微飘散着闻不惯的气味。
“他不是树獭。”美鱼也摇摇头。
“好像是一个叫忠教的男孩。忠义的忠，教诲的教。我记不得他的长相了。”玄儿苦笑着，耸耸肩。
“你知道得很详细吗！是美鸟她们给你提供情报的？”
昨天上午，我在院子里目睹的情景又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眼睛深处。
“去我们房间玩。”
“中也先生。”
刚才，在红色大厅，她们也是这么说的。
我看看那对双胞胎：“美惟女士，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在那里弹奏风琴吗？”
——市朗，握住那个。
我被她们诚挚的话语和表情所打动，刚站起来，便又坐到沙发上。那心中奇怪的躁动此时又涌上心头。
……傍晚时分。
“中也君，刚才你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怎么了？该不会是那对双胞胎想吃掉你吧？”
爸爸慢慢地蹲下来，撤出身，往后退去。
“你要保密哦，市朗。”
“但是，如果雨停了，中也先生就要走了……”
听见我的回答，美鸟和美鱼显得非常满足，两张美丽的脸上绽放着纯真的笑容，她们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推迟离开让她们如此开心吗？不，应该说，为什么她们如此喜欢我？
“蛭山？”他歪着脑袋。
“诸居有孩子吗？”
“你是谁？”
(……啊，妈妈。)
(……啊，这个是……〕
“那些……那就是伊佐夫所说的东西。”
“契夏这个名字——”我看着猫问，“是从<爱丽丝>中取的吧？<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不是也有个叫契夏的猫吗？”
“死了？”
“刚才首藤先生的妻子下楼闹了半天。她身体相当不好，而且惊慌失措……野口医生和征顺先生好不容易才稳住她，把她送到二楼去了。”
就在这时，那对双胞胎从旁边插过来，开口说话的是美鸟，两人同时看着玄儿。
“你确认你父亲有不在场的证据吗？”
“那件事呀……”玄儿用手指夹着香烟，“那件事情，我也多少套问了一些。怎么说好呢？我觉得他虽然显得漠不关心，其实挺在意的。”
她们的声音听上去很冷淡，似平不愿搭理伊佐夫。
“怎么会有这种……”
爸爸看见市朗后，冲他招招手，“到这边来。”不知为何，他嗤笑着，不是笑嘻嘻的样子。市朗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听话地跑到爸爸身边日
就在那时，下雨了，没有任何先兆，从傍晚昏暗的天空上，落下大雨滴。
我从摇椅上直起腰，在衬衫口袋里摸索着，拿出刚才一直想抽的一根根烟。
“什么重婚不重婚的，你可以和其中一人交结婚申请嘛。”玄儿一本正经地说着，“如果她们选择你，我会同意的。”
阿清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安详的微笑：“没事的，也没办法。”
“请，中也先生。”
“蛭山……对，就是他。”慎太微微点点头，“蛭山受了重伤，情况严重。”
我点点头。把抽了一半的香烟的过滤嘴咬得变形了。我把香烟搁在烟灰缸里。
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愿以偿。
包裹着一切的冷冰冰的恶意是什么？其根源在哪里？弄清这些间题的方法不会在这个“世界”中……
“康娜姨妈和麻那姨妈不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无法把握去向的那些记忆会逐渐地显现出来。但是，那都是零落的碎片，现在还不能将他们完全拾起，重新排列，恢复到本来应有的形态。
“这个，什么都不能说。”玄儿也板着脸，闭着嘴，暖昧地摇摇头。
所有的道路都坍塌了。所有的房屋都倒塌了。店铺、招牌、父母以及奶奶，所有的一切都被砂土吞噬，烟消云散。我虽然知道，但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坠落……
接着，两人带我走进西头大厅，昨天鹤子带我去宴会厅时，也曾穿过这里。西头大厅里有扇厚重的双开黑门，其另一侧就是那条通往西馆，前窄后宽，让人产生错觉的走廊。在黑门的右首方向，便有通向二楼的楼梯。
8
“是吗？伊佐夫是听谁说的？”
“如果不是羽取忍——”美鱼发表起自己的意见，“凶手肯定是阿清。”
“哎呀，哎呀，你们两位小姐还不知道吗？”
“你身体怎么样？中也先生。”
市朗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惊叫起来，但是对方似乎还是看到他了。
“罪犯为什么要杀死迟早都要丧命的蛭山呢？”玄儿再一次用明了的语言提出这起凶杀案中最大谜团，然后又点起一根烟，“看起来是无意义的杀人。但意义就存在于这个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情中。”
之后，江南才知道——阿清所患的早衰病是个不治之症，会导致他死亡。那个少年在说及此事时，根本没显得低人一等，语调平和。江南不知该如何应答，而阿清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又露出了安详的微笑：“没事的，也没办法。”但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为了不让妈妈难过。我要尽量活下去。”
(……名字)
“什么？”
我有想法。但我在考虑——从何处说起，该怎么说。结果，我发现“从何处开始，该怎么问”是一个很难回避的问题。
(……什么)
“我们带中也先生转转。”
许多陌生面孔的人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听说留下一个不解的谜团。这也是几年前，鬼丸老对我说的。”
双胞胎的粉色嘴唇上浅浅地露出一丝笑意。
——男人不在了。
我想起来了——当时在白山寓所附近发生了火灾，玄儿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表情很冷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火焰也让我想起了自己往昔的回忆。
“你也坐。”
“鬼丸老是那么说的——对吧？”
只有地毯是红色，而月那红色比这个宅子里其他房间的地毯要鲜艳，而且，绒毛要长。
听到他的分析，我不禁“啊”了一声。虽然我从来没有这样考虑过，但这或许真的是“合乎逻辑的答案”。
“是的。”
慎太离开这里，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这段时间里，市朗先在地上，然后移到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又惊醒，周而复始。
“野口医生给我药了。”
“它和我们那么好。””如果弃置不管，很快就会腐烂，所以——”
“我同意。”
“笼子就是……笼子。”
3
“什么？”
雨水从兜头帽上滴落下来，无声地掉在地毯上。市朗太紧张了，膝盖一直在哆嗦。他想调整呼吸，便深吸了一口气，哪知道一口痰卡在喉咙里，不禁要大声咳嗽。市朗拼命忍住，半倚在门边的墙壁土。就在那时——
“不，不是的。”我赶紧解释起来，“在昨晚的宴会上，我喝得太多，起床后，一直觉得不舒服，酒还没醒。能明白吧？所以暂时还是不要吃东西了。”
“你好。”
我傻站在那里，心情微妙，觉得很不好意思，与此同时，刚才她们说“想去院子里散步”的话让我联想起那个建在院子中间，祠堂一般的建筑。
“之后，不管我怎么问，问什么，他都不回答，板着脸，闭着嘴，只是暖昧地摇头。”
慎太反复说着，表情非常严肃，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
“想去散步的。”
“听说那是18年前的那个凶杀案之后——同年冬天的事情。”玄儿肴着自己的左手，声音有点僵硬，“我不是对你说过好几次了吗——从前的那个北馆因为火灾而被烧毁了。那个火灾——从前那个北馆的火灾就发生在那年冬天。之后，许多佣人被解雇了，宅子里的人也不再种田、饲养牲畜了。这些事情先放在一边——”
……五月中旬的那个夜晚。
我借用玄儿放在书桌上的打火机，点上火，没有坐回摇椅，而是坐到书架前面的椅子上。我轻轻地，将烟灰弹进旁边小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看着玄儿。
“只有玄儿大哥特殊。”
“这个……哎，当然也有那个问题：”
也许头盖骨是那个叫慎太的少年拿来的。也许那个少年在某个地方拣到了头盖骨，作为“宝物”，藏匿于此——对，这么想，应该没有错。但是……
“中也先生，请！”
“我没见过你。”说着，那人戴着眼镜的面部整个地抽搐起来，笑容恐怖。
黑猫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便看见像我这样的陌生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它根本就不看我，也没显出戒备的样子。它的脾性就是这样漫不经心，还是在睡觉呀？
(……干什么)
这对姐妹和服底色是金黄色，上面带有黑色和茶褐色的格子条纹，是所谓的“黄八丈”，浅紫色腰带，脚上穿着红色木屐——
(……这辆轿车)
于是，我被带到邻屋——“美鱼的房间”。不出所料，那里的摆设和“美鸟的房间”一模一样，以壁炉所在的墙壁为中心轴，对称分布。这种配置俨然她们的身体特征，“两个就是一个”。
——我们两个合在一起，就是螃蟹。
“那么，下次再请你吃曲奇。”
玄儿带我进的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大的例外，无论是内饰，还是家具的色彩都被没有光泽的黑色所统一。如果说黑色之外，能看到的颜色便是铺在前面一块区域上的暗红色地毯。
“嗯，中也君，如果——”玄儿收起笑容，问起来，“如果她们两个人被分开，成为独立的个体，你怎么办？”
(这个？一瞬间的……迷惑、泥乱)
“羽取忍似乎讨厌蛭山。”美鸟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听征顺姨父说的。昨天，蛭山不是因为事故受伤了吗？”
“我觉得是。”说着，玄儿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不出所料，那个猫也是黑色。那个猫蜷曲着前腿，趴在红色灯翠的台灯旁。
“因为中也先生也吃了。”
1
“不行就是不行。”美鱼劈头盖脸地说了起来，“伊佐夫不是‘同伴’所以不能对他乱讲。这是原则。”
刚才，双胞胎——好像是美鸟——这么断言。那种结论说起来也是基于“佣人间的矛盾”这一设定。但是——这起凶杀案就如此单纯吗？
（……很响)
“刚才这里没有人？我觉得有人呀，难道是错觉？……不，不，我没有迷惑，迷惑的是我周围的这个世界；这个充满悬念、欺诈、狂想和妄念的……”那人独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那人说的是日语，但感觉像是某个未知国度的语言。听上去他似乎显得焦躁、愤怒。
“是的。但是关于‘是否知道蛭山危在旦夕’这件事，再去一个一个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罪犯肯定会撒谎说知道的。”
“过会儿再给你介绍契夏。”
伊佐夫从门里走出来，依然醉醺醺的，装模作样地开着那种玩笑。当他看见我站在那对双胞胎的身后，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扬起一只手。
爸爸收起笑意，用力地点点头。
“诸居似乎还有孩子。是吗？”
(这个？一瞬间……)
我差点要浑身颤抖，但还是接着问：“浦登家族的成员都被埋葬在那里，是吗？这么说，玄遥——你们的曾外公，还有卓藏——你们的外公都葬在那里？”
“所以，她感到机会难得。”
“那是什么？”
我听话地打开箱子，接下来的一瞬间，我惊叫起来，猛地往后一仰，差点连椅子带人翻到地上。
“白骨？”慎太抬起头，朝桌子方向看了一眼，“白骨？”他又问了一遍，开心地笑起来。
那块怀表是我的，是我珍爱的……但被人偷偷拿走了。究竟谁拿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从塔上坠落下来……但是为什么？瞬间又产生这样的疑问)
慎太走后，市朗无法抑止自己的念头，将手伸向抽屉。就是慎太刚才放进“宝物”，从上数的第二层抽屉。市朗也不是没有犹豫，但他很想知道那是什么，便查找起来。
“……是呀。”
“后来呢？”我催着他继续说下去。
慎太从裤兜里拿出来的是一个银光闪闪的小物件，还传来金属的声响——那是什么？他又弄到了新的“宝物”。
“是，大哥。”
“所以我们求爸爸，让他想法不要让契夏腐烂。”
“那么，她后来怎么样呢？”
关上门，好一阵子，市朗用双手按住把手，浑身僵直。心脏怦怦直跳，似乎要破裂开。几道汗水从脖子和背上流过，他随即觉得更冷，头昏得也厉害。一瞬间，市朗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是的，也没有逃亡。”
“什，什么？”
双胞胎打开房门，先走进屋内。很快，里面的灯就亮了。
这窗户很大，呈长方形，其下端到市朗的心窝附近，其上端看上去似乎很高，接近一楼天花板的位置。窗户上玻璃很厚，带有花纹。横竖文叉的黑色窗权犹如大型动物的肋骨。
与她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又在脑海中复苏，我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慨，说不上愉快与否，反正心中产生骚动，觉得坐立不安。
“本来想和中也先生到院子里散步的。”
“外线电话？”玄儿的声音中透着慌张，“真的？”
“中也先生，你生气了？”美鸟也担心地看着我。
我们离开“美鱼的房间”。那对双胞胎步调一致地朝走廊斜对面的黑门走去。
“是的。”
美鱼很快就接过话：“但是，还是让玄儿大哥告诉你比较好。”
“她应该在。”
“你不知道吗？中也先生。”美鸟这样说道。
感觉手打滑，就要掉下去了。
“永远在一起……好吗？中也先生。”
“是的。”
“对吧？中也先生。”
“大家都在熟睡的时候？”
“是呀，如果暴风雨不过去，我似乎也无法离开。”我如实回答，“必须要找到能渡过湖泊的小船，外线电话也要能通……”
……记得自己从医院大门口冲到外面，才止住脚步，差点栽倒。此后……
10
“所以，中也先生，你就和我们结婚吧。”美鸟紧逼过来，眼角也有泪花。
“是呀。”玄儿也用力地点点头，“这样的凶杀，没有意义。”
“这个……这个……”
“如果单独列出可能性的话，会有许多可能性。例如罪犯对蛭山恨之入骨，即便杀死他，也不解气。或者，罪犯不愿蛭山就那么受伤而死，想亲手解决。或者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和蛭山身负重伤没有住何关系，罪犯就是想勒死他而动手了——你怎么认为？”
“对吧？中也先生。”
“那些……呵呵。””你们能告诉我吗？”
除了最后那个噩梦外，他还梦到其他许多东西。市朗觉得这次和在吉普车上度过的前晚不同，一直在做梦。
附近传来声响，市朗顿时心虚起来。
记得小时候曾这样玩过，但现在我已经是中学生了。爸爸为什么突然像哄小孩一样对待自己？这种理所当然的疑问只在脑海里停留了片刻。爸爸扛着市朗靠近招牌说。
“你就去陪她们吧，中也君。”玄儿眯缝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我狼狈的样子，“过会儿，我会去接你的。”
——我觉得机会难得。
“中也先生昨天晚上参加了宴会。”美鸟说道。
美鸟希望得到美鱼的确认，后者附和着：“是的。”
妈妈抬头看着这边。
“玄儿，是那样吗？”
“是在房间里，还是在屋外？”
市朗的指尖碰到了玻璃表而，稍微用点力——顿时，伴随着“吱”的一声，裂纹扩展开，接下来的一瞬间，整个一块玻璃从窗户上掉落出来。很容易就掉落下来，犹如松动的牙齿从牙床上脱落下来一样。
“我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问了一下。”玄儿的口气听上去似乎很痛苦，“我爸爸当时就甩出一句：‘我没杀他，也没必要’。他还说：‘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要杀死蛭山吗？’”
“是的。”
“和我们说话，你觉得没意思？”
“什么反应？”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在等电梯(……老人)。跑在走廊上，鞋声很响？
“这样一来，中也先生就会和我们永远在一起。”
慎太点点头：“是宝物，你要保密哦。”
躺在病床上的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那人——妈妈面容憔悴。
“哦……”
昨天初次见面时，我就产生一种感觉，觉得那纯日式的打扮和她们那犹如西洋木偶的脸很不协调，但很具有诱惑性，就像她们那从肋腹部一直到腰部，连为一体的异形身体一样。
……对。
它没睡觉，两眼睁着，但是陷在眼窝中的双眸非常特别，是红色……绯红色。那不是动物的眼球，而是镶嵌在那里的玻璃球或者石头——说不定是宝石。
“……”
我无言地点点头，而那对双胞胎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出生后不久，我就被关在那座塔的最上层的屋子里，就是那个格子门的里面……我在那里待了好几年。
“和她们在一起，累吧？”
我再次靠在摇椅的椅背上没有急着回答玄儿刚才提出来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环视着屋内。
“啊……”我集中注意力，重新看着玄一儿，“美鸟和美鱼对我说了，说你去了你爸爸的房间，面色恐怖。”
市朗摸摸胸口，觉得安心一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但是在延伸到建筑物内里的走廊上，在小厅前方的两三米处，那个男人瘫坐在地毯上。
那涂在面包上，酱一般的东西。那不知放了什么东西的黑色的汤——我舔舔嘴巴，回想着那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好吃的味道，接着问：“那些是什么东西？我究竟吃了什么……”
“刚才在红色大厅里，刚说个头。”玄儿将双臂撑在书桌边缘，看着我说，”我去西馆，和爸爸说了。”
——不能靠近。
(……啊)
“原来如此。”我靠在摇椅的椅背上。椅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开始前后摇晃起来。虽然我没有感到恶心，但这种晃动并没让我觉得惬意，“那么结果怎样呢？”
——我来扛你吧。
两个人的脸颊上露出天真而又妖艳的笑容，我被弄得莫名其妙，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在床的右侧内里，有一个椭圆形桌子，我看见那个猫在上面。
有许多感觉、认识、思考上的零星碎片，时不时显现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伊佐夫又叹口气，显得有点心虚，然后踉踉跄跄地朝楼梯走去。他抓住扶手，正准备下楼，突然又扭过身，“对了，对了，我听说了那件事情。”他说道，“听说那个驼背的蛭山被杀死了，对吧？”
“那可不行，你吃药了吗？”
玄儿显得有点忧郁。这也可以理解：不管具体情况如何，自己的外公杀死了自己的曾外公。如此的旧事重提，恐怕谁都无法平静的。
“原来如此。”
“是的。”
下午1点多，市朗感觉有人来了。
“啊，大哥。”
“不行？中也先生。”
“快点，中也先生。”
“里面放了很多东西，对吧？像蛇皮之类的。”
在绝望和无能为力中，噩梦结束了。当他醒来，发现那是梦时，市朗真的松了一口气，但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又重新陷入绝望和无助中。
已经熬不住了。再也吊不住了：真的已经……
“大哥，妈妈就拜托给你了。”
“是蚯蚓。”
“你要保密哦，市朗。”他满脸严肃地说道。
“玄儿大哥。”
“哎？你说什么呀？玄儿。”
“啊！”
“啊，不用了。”我尽量显得很精神地说话，“已经舒服多了。我想已经没事了。”
对面究竟是什么房间？
“虽然在意，却显得不关心。他是那种态度？”
那回忆让我心中一阵钝痛。(……燃烧的宅邸，那火焰的颜色突然……)
征顺说那是墓场，是这个浦登家族的墓场的入口。那里被叫做”迷失的笼子”，即便是家族成员也不能贸然接近。而长久以来，负责守墓的便是那个鬼丸老——这是玄儿的话。
“中也先生，你知道吗？”
“你觉得为什么那个从前诸居的房间会成为杀人现场呢？”
“迟早，你对这个宅子的所有疑问都会消除。你没必要感到不安。”
“这个宅子里净是秘密，难道不是吗？”我不由加重了语气，“至少对于像我这样从外面来的人而言，这个宅子里充满了秘密。所以……”
正如进屋之前玄儿所说的那样，他在白山的寓所里生活了一年多，所以这个宅子里的书房没怎么用。或许是这个原因，这里让人感觉有点萧条。但这里并不脏乱，相反的，书桌及其周围非常整洁。摆放在墙边书架卜的书并不多，与“书房”这个称呼似乎有点不相称，但那些书都被排得整整齐齐，反倒让人感觉“寂寥”。
“但是？但是什么？”
“听说当晚按照惯例，在西馆二楼的宴会厅举办‘达丽娅之宴’。此后，凶杀案发生了。现场就在西馆一楼，那个玄遥作为第二书房使用的屋子里，玄遥被人用钝器杀害了。同一个晚上，卓藏在重建前的原北馆中，自己卧室里自杀了，好像是上吊死的。当时玄遥已经92高龄，卓藏也58岁了。”玄儿淡淡地陈述着。
“那里是禁地。”
“的确有。”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下来，“那是18年前了，当时我才九岁。你也知道，我丧头了九岁之前的记忆。”
“某人对蛭山恨之人骨，从而不管不顾地杀死他；或者某个疯子没有任何动机，杀死了他——我总觉得这些推测和这起凶杀案的情况不吻合。凶手为了不被羽取忍发现，通过暗门，出入现场，这是非常冷静而慎重的行动，以上的推测应该不对。”
“中也先生，你喜欢吃曲奇吗？”美鸟缓缓地说道，“我们跟宏户学的，自己做了曲奇，你吃吗？”
我慢慢地摇摇头，重新靠在沙发上。双胞胎看我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便将猫从膝盖上放到身边，然后欠起身，看着我的脸。
“好，啊，不……”
从箱子里，一个东西发着声响，飞出来。一切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我吃惊不已……
她们背对着我，看着窗户方向。所以我无法弄清哪些话是美鸟说的，哪些话是美鱼说的。
“拜托了，大哥。”
听见我的问话，两人三度对视起来。
——9月25日，时间将过6点45分。
“请，请进吧。”
“那个最下层的抽屉里有白骨。那是人的头骨。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我的梦已经死了吗？
“难怪那时，玄儿大哥的神情很恐怖……”
“倒也是。”
“我得到了明确的回答。”玄儿皱皱鼻子，“他说——蛭山被害可能和佣人之间的矛盾有关。不想为这么点小事报警，还是先内部处理，之后以既往不咎为诱饵，让凶手坦白并将其解雇。”
“是吗？——你妈妈怎么样？”
“还有其他可怕的人吗？”
现在是下午3点过几分。
我没有正面回答，歪着脑袋，态度暖昧：“我听她们讲了许多让我纳闷的事情。”
“真没办法，不管野口医生、征顺先生和我如何小心解释，她根本就不理解。她本来脑子就不聪明。而我爸爸也是个愚笨的人，作为儿子，这么说，似乎有点残酷：这两个笨蛋合在一起，只会想一些奸计，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这间十几岁“小姐”的闺房显得很朴素。因为缺少女孩的装饰品之类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感觉有点煞风景。
“你什么都不懂。”
我一时无言以对，趁她们不留神，轻轻地叹口气，然后再次环视屋内，发现壁炉上方有个造型奇特的座钟。
都是噩梦，想不起具体的内容。前天以来，自己体验到的各种恐怖以种种不同的形式缠绕在梦中。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着头，就在那时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闪电的炫目穿进屋内。几乎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很不协调的，清脆的钟声——现在是下午5点钟。
“过会！”
(……在这个宅子里，是会发生的。瞬间，产生了如此的确信。)
“宝物……”
“他说是野口医生和征顺先生讲的。”
“两个合成一个，和我们的身体一样。”
“中也先生。”
契夏在何处？
我能看出伊佐夫的脸在抽搐，心里更加慌乱。
“你不应该不知道。”我瞪着玄儿，“从前天到现在，我究竟……”
“虽然知道那个凶犯是谁，但没有抓他。是吗？”
“也有可能从其他人那里听说。”
这是奶奶的声音。
慎太拿着和昨天一样的黄伞，从房屋入口处，朝里面张望。他的穿着和昨天一样，蓝色的短袖衬衫，茶色的短裤。市朗虽然不再简单地把慎太看做是“伙伴”，但看见是他，还是安心了一点。
(……什么？)
双胞胎将纹丝不动的黑猫从膝盖上举起来，就像孩子们玩木偶或者布娃娃一样，让它冲我低个头：“请多关照，中也先生。”
“关于那个叫江南的年轻人，他怎么想？”我欠起身，岔开话题，脚放在地上，让椅子停止摇摆。
“哎呀，我……”
“我深陷大火……死了一次。”
“这边请。”
她们迈开四条腿，走到门口。她们转过身，美鸟用左手，美鱼用右手冲我招招手。
市朗把手放在额头上，躺在那里，缓缓地摇摇头。他想继续思考下去，但大脑似乎再也不转动，全身关节疼痛，还很倦怠，而且还发寒。
市朗接着问下去。
“请别拿我开玩笑。”我一本正经地瞪着一玄儿，“在我说出这种解释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或者说是确认。”
我记得美鱼这样附和。
“是吗？”
对于美鱼的发问，我最小限度地进行了说明：“在南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被勒死的。被害时间是今天凌晨，大约2点到4点之间。”
“啊，对，对。”
“蛭山。”慎太嘟哝着那人的名字，无力地垂下头。他也许很难知道“人死了”是什么意思，但脸部表情显得很悲伤。
“中也先生，”美鱼说，“接下来。去我的房间。”
玄儿正要说什么，那对双胞胎姐妹转过身，冲着我说起来。
“被杀死了？”
9
“虽然特殊，还是失败了。”
昨天晚上，他可能在野口医生的房间里一直喝到深夜。他可能睡了一觉，早晨醒来后，又独自喝了不少。我觉得像他这样，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酒精中毒患者。
“哎……啊，嗯。是的，保密。”
“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我语无伦次地回答着。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家乡那女子的脸和名字。她是那么可爱，让人恋恋不舍。如果她看到现在这种情形，会怎么想呢？我心中产生，一种罪恶感。
“是的。”
“就是那块刻有‘T.E’的怀表吗？”
“那些……呵呵。”
终于走了？市朗想着，将身体从门上挪开，颤抖着双手，打开一条缝，朝外头张望。
“但是什么？”
“……就是笼子嘛。”
此后，江南将阿清留在客厅，独自出去了。原因有二，第一是当他了解阿清情况后，觉得实在坐不住了。第二纯粹是生理原因，他想去厕所。
“真的，真讨厌。”美鸟也附和着。
楼梯在中途拐了一个夹角，那对双胞胎先登到拐弯的平台处，催促着慢腾腾跟在后面的我。她们的动作非常轻快，让人根本想像不出她们两人的躯体是连在一起的。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最近、最大的谜团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友人。
“这是什么？”
我犹豫着，不知是否该立即询问凶手是谁。因为玄儿的表情告诉我，他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昨天的面包还剩下一半，放在背包里，况且现在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不，虽然有饥饿的感觉，但没有食欲。不管怎样，对于少年的关心，市朗感到非常开心。
虽然“死”这个词让我吃了一惊，当还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听说你去见你爸爸了？”
“玄儿，那起凶杀案是怎么回事？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你能正确把握吗？”
“什么呀？”
“阿清的身体非常弱。你也知道，那个孩子有病。让人很可怜的病……”
“对。”美鱼又跟着附和。
但随着事情的不断发生，正从昏暗的混沌深渊中脱离出来。但是——
“那里是征顺叔叔的书房……”
（……叫着)
“你又来了，慎太。”
“像这种带开关的玩具都是他自己设计制作的。”
蛭山是因为小艇事故而身负重伤，但这个……
“请。”
玄儿深深地靠在交椅的椅背上，仰头斜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大脑中梳理着什么。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喉咙，等着他继续发表意见。很快——
(江南这个名字……)
“谈什么……谈什么事情？”
“真是讨厌打雷。”
但当时她们作为嫌疑犯列出来的羽取忍完全知道蛭山的受伤程度，她应该知道——就算什么都不做，蛭山很快也要死了。
“我们上楼的时候，碰见伊佐夫了。他说起了凶杀案，后来，我就大致地说了一下。”
慎太的话和昨天一样，他看着脚下。
我不禁想起玄儿昨晚说的话。
“为什么？”
“放我下来，爸爸。”市朗都快哭出来了，“我不行了，我要掉下来了！”
“是的。”我有意识地喘口气，接着说下去，“我很自然地想到了18年前的凶杀案。还是在这个宅子里，曾经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大事——第一代馆主被杀害了。时隔18年的这两起凶杀案之间，难道会有联系？当然，这是我瞎猜的。”
就算慎太这么说，这么指，市朗还是弄不清地点，他连在岛上的什么方位都不明白。
“是什么呢？”
1
玄儿看着我，而我侧过脸，反问起来。
此时两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的神色，而是露出少女的笑容。
“是吗？”
有半米，四方形……不，或许更大，完全可以容一个人通过。
“还难受吗？”美鱼跟着问道，“要不然，你躺在床上休息，怎么样？”
佣人之间的矛盾？难道浦登柳士郎会认为凶手是小田切鹤子、羽取忍、慎太母子、宏户要作以及鬼丸老当中的一个？
“你不能从美鸟和美鱼当中，选择一个吗？”玄儿再次问道。
“并不是爸爸计我这么做的，他说‘不要管’。但在他内心，究竟如何考虑事情的真相，有什么相应的见解，我很想知道。”
“中也先生，你生气了？”说着，美鱼担心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对。一个人犹如烟雾一样，消失了。而目睹那一幕的似乎就是我本人。可惜的是，我根本就不记得那件事情了。”说着，玄儿轻咬着下嘴唇。
“我怎么会……”我使劲地摇摇头，“现在是一无所知。不知道凶手和原因。”
“这边，中也先生。”
玄儿抬起头。
“玄儿大哥还没有对你说吗？”美鱼这样问道。
雨越来越大。市朗没有再踢溅起油漆，但多彩的——白色、黑色、红色，不知何时又溶入了蓝色、黄色、绿色——暴雨还打在身体上。
市朗直勾勾地看着垂着脑袋的少年，郑重其事地问起来。现在至少还有一件事要问。
市朗揉揉有点肿的眼睛，胆战心惊地朝位于房间一角的桌子看去。
“好的。”
她直勾勾地看着江南，一步步逼近，眼神阴气逼人，又充满了深深的绝望和悲伤。江南一直被逼到墙边，一点点地滑坐在地上。
当我们从二楼西端的边廊拐上主走廊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玄儿停下脚步，等我赶上去。
“好呀。”
坐在综合挂一号处前的长椅上
——那是人鱼血的颜色。
“嗯——”
“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两人开始叠纸玩，又交流了一会儿。阿清也非常担心江南的身心情况。当江南在纸上写——“让我们做朋友吧”，阿清立刻回答——“谢谢，江南先生”。听声音，他很开心。
市朗慢慢站起来，重新拿好剑球，瞄准目标，先将球穿进最大的一个勺中，然后一抖手腕，又将球穿进第二大的勺中。
“那么，真正的动机在哪里呢？凶犯为何要杀死蛭山呢？——我想到一个非常合乎逻辑的答案。”当玄儿的脸部被他自己吐出的烟雾所萦绕的时候，就像是毫无血色的能面，“通常情况下，没有必要杀死奄奄一息的人。但是，凶犯杀了。也就是说，凶犯可能不知道蛭山快要死了。”
“纳闷？”玄儿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对你而言，纳闷的事情太多了，对吧？——我能理解，我很快就会对你说的。”
(虽然知道——还是在这里……)
“不，那个，事实上……”
“可惜？”美鸟在一旁插嘴，“可惜？你也觉得可惜？”
市朗不想冒着风雨和漆黑夜色折返回去。该怎么办呢？市朗苦思冥想，最后决定查看一下这幢建筑的周围——肯定还有其他入口，只要找到，就能再次……
“不，不对。”美鸟摇摇头。
“不……你不知道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