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小心地巡视房间。他掀开了窗帘,检查法式窗户,轻轻推了推,它们是关着的。
她的声音低沉而紧张,奇怪地克制着自己,“您确实肯定他是——死了吗?”
“在客厅里。我们——我们正为此事而发笑——争论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我说从厨房里,苏珊说从客厅里,林加德小姐说听起来像在楼上,斯内尔说从外面的公路上来的,经过楼上的窗户传进来。而后苏珊问:‘还有其他意见吗?’我笑着说总有谋杀在发生?现在看来真是太糟糕了。”
“必须让人跟警察局联系……”
雨果说:
“子弹头。”
“谁也没想到杰维斯爵士可能自杀?”
波洛小心地把弹头放回原处。他走向桌子。几张纸整齐地放在桌上。墨水瓶架上有一页撕下来的纸,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一个词SORRY(对不起)。99csw.com
“您是雨果·特伦特先生吗?”面朝着那个留小胡子的高个子年轻人,“我认为,如果让你我以外的其他人都离开这儿,可能会好一些。”
波洛用一种随意的口气说:
“瞧——您是哪位?我是说,我一点也不知道,您到这儿来干什么?”
雨果摇摇头,他说得相当慢:
但是鲁思·谢弗尼克-戈尔却走进房间,紧挨在波洛身边,此时波洛正弯身朝着这具椅子中可怕的伸开了的躯体——一个有着大力神海格力斯式的体魄和海盗式的胡须的躯体。
那位面色威严的长者说:
他的脸紧张地抽动了一下。
“里德尔住在半英里远的地方,他可能会一个人过来。”
“那么我想您确实听到了杀死您舅舅的枪声?”
那个小个子戴夹鼻眼镜的女人低声说:
“是这样,您看,他自己没有儿子——他为此而苦恼。他对家族之类的事情极为看重,我认为他很快意识到,他死后谢弗尼克-戈尔一家就断了香火了。他们从诺曼征服起就开始繁衍生息,您知道。老头子是家族的最后一位。我猜这个想法令他极为痛苦。”
赫尔克里·波洛走上前去。
他的声音隐隐有种难以说清的情绪,他的表情看起来却木讷迟钝——这种表情,波洛想,在某些时候是非常有用的面具。
雨果·特伦特似乎对这个问题有点吃惊。
“您爱您的舅舅吗?特伦特先生?”
“是的,我们听到了,以为那是开香槟酒瓶的声音——至少我这么认为。苏珊和林加德小姐认为是外面汽车回火的声音——公路离这里非常近,您知道。”
雨果耸了耸肩。
他语调中带着一丝疑问,好奇地看着赫尔克里·波洛。
“你母亲,亲爱的……你不想……”
“这一次更充分证明了您的想法?”
“那不是一辆汽车或者香槟酒的木塞的声音!我们听到的是一声枪响……”
雨果掏出香烟盒,点起一支烟。他的声音很嘶哑。
“哦,杰维斯——杰维斯!”
“不!”
波洛起身绕着房间随意地看看。房间布置得非常舒适,带有相当浓重的维多利亚风格。有厚重的书柜,巨大的扶手椅,几把真正的齐本德耳式高背椅。装饰品并不多,但壁炉台上的几件青铜器吸引了波洛的注意力,显然勾起了他的兴致。他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才小心地放回去。在最左边的青铜器上,他用指甲拈起点东西来。
“看来如此。”
“一种极为单纯的解释。”
“实在讲,您没想过他为什么会自杀?”
“有意思的是镜子被子弹击碎了。破镜子意味着背运。可怜的老杰维斯……我想他走运的时间太长了点儿……”
“不,当然没有。”
雨果说:“一定是他在——动手之前刚写下来的。”
“这是在什么时候?”
鲁思·谢弗尼克-戈尔使劲儿喊道:
“不太清楚,可能给我,或者他会留给鲁思,也许让范达在有生之年掌管财产。”
“他想让鲁思和我结婚。”
“那是何缘故,特伦特先生?”
“老爷子?是的,他确实是我舅舅。”
“您自己没有这种情绪吗?”
“所有这类事情对我来讲早就过时了。”
“噢,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波洛转身面向大家。
“是的,当然。”警察局长伸出手来,“那么您已经到这儿来了?”
“呃,大约八点十分。斯内尔刚刚听到第一遍锣响。”
“我对此一无所知。”
“来吧,范达,过来,亲爱的,你无能为力。一切都会过去的,鲁思,过来照看一下你母亲。”
“他喜欢您吗?”
“那是什么?”雨果·特伦特问。
“看来一切都很清楚,”他说,“我舅舅把自己关在这儿,在一张纸上留了话儿,然后朝自己开了枪。”
“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请您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雨果的声音颇不耐烦,“我实在看不出今天跟谁结婚有什么不一样。离婚如此容易,如果你不满意的话,结束这种关系再重新开始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波洛沉思地点点头。
“它穿透了他的头然后打在镜子上的?”
在桌子后面的墙上挂着一面圆镜,镜子已经打碎了,波洛弯腰捡起一个小东西。
波洛抬起头,姑娘的脸上流露出某种情绪——一种凝重的,压抑的情绪——令他难以理解。并不是忧伤——似乎更像是一种半恐惧的激动。
“我们是在韦斯特夏尔,对吗?我认识你们警察局长,梅杰·里德尔,很好。”
“是啊,人总是在不正常的时候才会去自杀的。”
雨果垂下眼睑瞥了一眼死的人。
门开了,福布斯和一个高高个儿、衣冠楚楚的人走了进来。
“您不知道您舅舅——他是您舅舅,对吧……?”
波洛点点头,又问道:
雨果张大了眼睛。
那位年长的军人样的男子听从他的意见,说道:
雨果慢慢说道:
波洛转过头,果决地说:
“把谢弗尼克·戈尔女勋爵带走,她在这儿帮不了什么忙。”
“私人侦探——哦?当然,我听说过您……但我还不明白您来这儿干什么?”
雨果·特伦特同时高声说道:
波洛说:
“您的舅舅没明确表示过他的意愿?”
“是什么?”
“毫无疑问非常般配。”
雨果说:
“非常相配。但鲁思——鲁思对自己的生活很有主见。提醒您一点,她是个非常吸引人的年轻女子,而她也明白这一点。她不会急于结婚和安定下来的。”
“一时之间难以解释,在我们等着的时候,特伦特先生,为了掌握情况,也许您会告诉我今晚我来时看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的上帝,老爷子自杀了!”
波洛深思地点点头,雨果继续说:
“不过您本人有这种意愿吗,特伦特先生?”
“这时你们在哪儿?”
“呃,是的,我不该说……”
“您好吗,梅杰·里德尔?还记得我吧?”
那个红头发女孩突然尖声叫道:
“当然了,他的运气是出了名的。他碰过的东西都会变成金子!如果他在一匹不大可能夺标的赛马身上下注,那它准轻而易举地获胜!如果他在一个不可信的矿场投资,那儿就立刻出产财富!他总能在最后关头脱离险境,他的生命不止一次地奇迹般地获救。他是个非常棒的老家伙,您知道。他比绝大多数同辈人都见多识广。”
波洛说:“那可真方便。”
“是的,”他说,“钥匙在他的口袋里。”
“那是什么?”雨果不太感兴趣地问。
“财产会如何处理呢?”
“您有个想法?”
“一点也不!事实上他痛恨我的存在,如果能这么说的话。”
“您不知道他请我来吗?”
波洛从衣袋里掏出名片盒,取出一张名片。雨果·特伦特看着它说:
“他们是什么人?”雨果心不在焉地说,“噢,好吧。当然,请原谅,我们坐下来吧?”他指着离尸体最远的角落里的一张长椅。接着他断断续续地讲道,“嗯,有范达——我的舅母,您知道,还有鲁思,我的表妹。可您已经认识她们了。还有个姑娘,叫苏珊·卡德韦尔,她正好在这儿。还有伯里上校,他是这家人的老朋友。还有福布斯先生,他也是个老朋友,不光只是这家的律师或其他什么。这两个老家伙在范达年轻时都对她怀有炽烈的感情,现在还忠诚地卫护在她周围,以不同的方式热爱她。有点可笑,但非常动人。之后就是戈弗雷·伯罗斯,老头子的——我指我舅舅——的秘书和林加德小姐,她到这帮助他写一部谢弗尼克-戈德家族的历史,为著者做些史料搜集工作。就这些了,我想。”
有那么一会儿,这群人都原地未动,呆望着这幅场景,之后波洛走上前去。
“我想这是不可避免的,你们怎么看,伯罗斯?雨果……”
这时谢弗尼克·戈尔女勋爵颤抖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他的权威又一次被认可,那位律师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波洛和雨果两个人单独留了下来。
“您舅舅是个幸运的人吗?”
他看了看那面破碎的镜子,又看了看死者,困惑地皱皱眉头。又向门口走去,那扇已撞破的门还斜挂在那儿,门上没有钥匙,恰如他所料——否则刚才他就不能透过锁孔看到里面了。地板上没有任何痕迹。波洛走到死者身边,伸出手指在他身上摸了摸。
“没什么,一点碎玻璃渣。”
后者向特伦特点头示意,“你好,雨果,我对此事深表遗憾。对你们大家无异于一场灾难。”
“是的,——这很难说清楚。自然我不希望他自杀,但我并不感到震惊,事实上我的舅舅极为疯狂,波洛先生,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
“呃——是的,当然,”他含糊地应道,“您知道,有时他有些难以相处,可怕的束缚,幸亏我不必经常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