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谁都不想见。”
“啊，小姐，小姐！我倒有所耳闻，说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哩。”
尼克凝视着他。
“是啊，小姐，我能够体会。你有没有打算对谁透露一点风声？比方说，对赖斯太太？”
“你想去找当然可以。你爱看什么就看什么好了。”
“是的，我的朋友，就在报纸的第一版上。我记起了昨天吃晚饭时的谈话，就恍然大悟啦。”
“不，我想不会。”尼克思索着说，“她什么也没说过。当然她有时老是对我暗示说我们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应当无话不谈。”
尼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迈克尔说，在成功之前一点风声也不能走漏，我就一直守口如瓶，对谁也没讲——哪怕是弗雷迪。”
“查尔斯是个好心人，”尼克说，“当然，他固执得可恶。他从不离开这圣卢一带，老是说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你同你表哥维斯先生的关系是否很融洽？”
“哦，总在什么地方的。”
“是呀，但我不是指的这个。老马修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认为女人是男人的克星。但他很喜欢迈克尔，并且为这个侄儿感到自豪。迈克尔一切都靠他叔叔。那架两用飞机就是他叔叔替他造的，这次环球探险的一切费用也全是这位老人支付的。这次环球飞行是迈克尔最大的希望，也是他叔叔最渴望实现的梦想。只要这次飞行成功了，在他叔叔面前，迈克尔就能有求必应。那时即使我们的事叫他发觉了也关系不大，因为侄儿成了世界知名的探险英雄，叔叔脸上光彩，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我知道，他是动手术之后死的。但他一死就对别人透露我和迈克尔的关系是很不高尚的。在所有的报纸都把迈克尔失踪的消息当作热门新闻大登特登的时候，我这一说，记者便会蜂拥而来，我岂不显得是在趁人之危大出风头吗？迈克尔知道了一定不高兴的。”
我脸上发烫了。
他走到门口，握着门上的把手转过头来说：
“我也是一位老派的多情绅士呀，小姐。”
“是的。”
“那是在托基——去年九月，差不多一年前。”
“我们并不互相疏远。他认为我的生活方式是大逆不道的，他不赞成我的鸡尾酒会，我的梳妆打扮，我的朋友往来和我的举止言谈。尽管如此，他还是见了我就神魂颠倒。他呀，老是想要改造我。”
“嗬，他神气起来啦，”波洛看见我的窘态，高兴得眉飞色舞，“不过小姐你说得对，是啊，正确之至。”
这下我发呆了。
“查尔斯？提起他干么？”
“目前你不能会见朋友。”
“是这样的，我明白了。”
“他呀，素来与一切邪恶不共戴天。一旦遇见什么丑行劣迹，他那正义凛然的怒气是如此之雷霆万钧，以致一下子就把一切都给你搅个乱七八糟。啊，少见的德行。不，我的朋友，我不让你反驳，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后来当我去拿弗雷迪的披肩时，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时痛哭起来，但我还是马上收起了眼泪，因为马吉一直吵着找她的大衣。最后她拿了我的披肩出去了，我急忙搽了点粉和胭脂也跟了出来，可她却已经——死了。”
“完全不对！”我气起来了。
“是吗？我觉得你们两位当中还是黑斯廷斯更多情些。”
“要是你能早点告诉我，小姐……”
“那又怎样呢？这跟谋害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向迈克尔保证过对谁也不讲，并且我也做到了。当然，这是痛苦的，焦虑和欣慰、绝望和希冀交替着折磨我，一天到晚坐卧不安，大家都说我神经过敏，可我又不能解释。”
“在悬崖山庄吗？”
“她是个相当热情的人——只要你有时间坐着听她讲。那些个多情得要命的话题——什么爱情呀，家庭呀，孩子呀，没完没了地发挥个淋漓尽致。”
“啊，啊，小姐，这没什么。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呢。首先，你还得待在这儿，你得服从命令，得照我说的行事。在这点上我是不会让步的。”
“这些事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这就是答案？”我问波洛。
“别胡闹了，波洛。”
“多谢了，小姐。那么我就要去利用一下你给予我的这种方便了。”
“嗯，这对你是多大的打击！”
“你是昨天晚上听到这个消息的？”
“他以前也失踪过一次，那是在他飞越沙漠去印度的途中。当时的情形叫人绝望，但后来他修好了机器，化险为夷。我一直对自己说这一次也一定是这种情形。人人都说他死了，但我始终像个驼鸟把头埋在沙里，直到昨天晚上……”
“你一直抱着希望？”
“不，你不懂，当时我气极了，我希望死的是我！我想死——却活着，而且还不知要活上多久！迈克尔-塞顿却死了，淹死在太平洋里了。”
停了停，她眨眨眼问：
“在保险柜里还是锁在抽屉里？”
“你俩对我都很好。”尼克柔情地说。
“后来你们订婚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悄悄儿地对你说吧，小姐，我曾有幸同那位澳大利亚女士克罗夫特太太攀谈了几句。”
“不，不，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你很有幸，小姐，曾被这么勇敢的英雄爱过。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我对一个人暗示过，”尼克说，“就那么一次，但不知那个人听懂了没有。”
“为什么要保密呢？”
说着他又转向尼克：
“迈克尔的叔叔——老马修-塞顿爵士，把一切鸟儿当作宝贝心肝而把女人当作仇人、死敌。”
“有时我很想这么做，想得要命。”
波洛温存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怎么猜出来的？你说它是自己寻上门来的呀。”
“顺便问一下。你说过立了遗嘱。在什么地方——这遗嘱？”
波洛点点头，突然改变了话题。
“我也说不清，也许只是不肯相信吧。最受不了的是对谁也不能说，只好一个人发愁。”
“是呀，我完全理解。”
她坐在床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脸上泛着红晕，十分娇美。
“我理解，我全都理解，小姐。对我们每个人来说，生活中总有那么一刻会叫人觉得死去比活着强。可是一切都会过去的，哀愁和痛苦，都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而逝。你现在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说法，我知道。像我这么个老头子对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空话——这就是你的看法——全是空话。”
“随便问问罢了。”
“是的，在收音机上。我借口说要打电话，而实际上是想一个人去听听收音机上的消息。如果……”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所以我昨晚就听到了……”
“你以为我会忘掉我的爱情，去跟别人结婚吗？绝不会！”
“有什么不幸的。我告诉你：我厌弃生命！”她怨恨地哭了。
“这对于我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可是客人们却纷纷到来。我真不知怎样才能把这一切应付过去，真像一场噩梦！但我看得出——好像我自己成了第三者——我的举止很正常，只是有点不自然。”
“哦，这可真是毫无道理。”
“是的，我的朋友。我是今天早晨知道的。”
“这在你是消极的，对我们来说却是积极的。现在，小姐，我们要走了。我们不再惊动你那圣洁的哀愁了。”
“我想象得出。”
“黑斯廷斯有极为罕见的纯洁天性，有时候叫我伤透了脑筋。”
“刚过圣诞节。可是我们一直保密。”
“你想她会不会猜到了你的秘密？”
“我知道，我知道，”他捧住尼克的小手。
“不幸的孩子！”
“你让我去找找看，好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听不见了。
波洛呻吟了一声，说：
“哎，我真的不知道。反正总不外乎这些地方。”她皱起眉头说，“我的东西不大会在固定的地方，你知道。这种文件很可能在书房的写字台里，许多帐单什么的也在那儿，遗嘱可能就跟这些玩意儿混在一起。再不然就在我卧室里了。”
“这是对的，小姐，你不能公开宣布。但我想，你可以同好朋友私下谈谈。”
“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迈克尔的叔叔死了以后你也没打算告诉她吗？他死了大约一个星期左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