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适成对比的是,传教士们带回西方、或由他们在西方编绘的中国地图,立即受到广泛重视,很快大量出版,成为西方人了解中国的重要来源。当西方列强用武力打开中国大门时,使用的正是这些地图。
但这一优势并没有保持下去,相反,就在康熙年间的全国测绘完成后不久,就已经出现了退步的迹象。前面已经提到,测绘人员本来已经提出了在东西边疆通过对日食的观察来测定经度,以便进一步提高地图的精确度,但没有获得康熙的批准。这固然出于康熙本人认识的局限,但更反映出这样一次重要的测绘主要是出于康熙个人的兴趣和意志,并没有在当时的高级官员中形成一种正确的观念,更没有普及到知识界。康熙虽然了解西方测绘方法的先进性,但只是想用于绘成全国地图,并没有想到要在中国学习或推广这项技术,更没有进一步加以研究和提高的计划。所以当时随同传教士到各地测绘的中国人员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除个别人在史料中被偶然提及外,基本连姓名已无法查考,更没有必要的记载。所以我们今天要了解这一段历史,主要只能依靠当年参加测绘的传教士的记录。乾隆时负责测绘的何国宗、明安图等人虽也学习了一定的测绘知识,但显然没有深入研究,所以在测绘完成之后,既没有进行总结,也没有将技术和经验传授下去。随着测绘的结束,人员解散,器材流失,从此再无活动了。
17世纪后期和18世纪初期在清朝政府主持下的全国性地图测绘,使中国再次登上了世界地图测绘史上的一个新高峰,也使中国的地图测绘水平达到了有史以来的颠峰。
在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面前,能像康熙皇帝那样给予有限度的承认和肯定的人,也只是极个别的,大多数人却只当作夷人的奇巧,视为雕虫小技。当传统的考据学问在乾隆、嘉庆时代达到高峰时,忽视科学技术的倾向也日益严重。因此,科学的测绘方法根本没有得到传播,反而随着《乾隆内府舆图》的最终完成而烟消云散。由刘统勋、何国宗负责测绘编成的《西域图志》于乾隆二十六年(公元1761年)六月交到军机处(最高军事机关)方略馆后,乾隆又另派了一批官员去编修,他们仍然走上了中国地理图志的老路,经过20年之久,到乾隆四十七年(公元1782年)才编成的《皇舆西域图志》中,地图上的经纬度却被取消了。而民间编绘的《西藏图考》、《西招图略》、《卫藏图识》等无不如此,甚至连比例尺也不重视了。至于地方志和其他书籍中的地图,基本还是“计里画方”的旧法,或者依然是用山水画形式画的简单示意图。正因为如此,100多年间的地图测绘水平非但没有提高,反而倒退了。
更令人遗憾的是,耗费了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测绘制成的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地图,却没有能发挥它们本该起的作用。当它们被献给皇帝以后,就基本上与尘世绝缘了,以至早已不知所终。铜版、木版印刷的地图数量也极少,只有为数不多的王公贵族和大臣才有幸获得赏赐,而他们中的大多数根本不懂得这套地图的价值,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清代学者齐召南有机会看到了康熙时测绘的地图,以图上的河流为依据写成名著《水道提纲》,因所记述的内容准确而备受赞誉。可惜的是,像齐召南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否则清代的地理学成就必定会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