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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跑吧 作者:约翰·厄普代克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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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迷恋、艺术形象和文学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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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和詹妮丝重新和好的最大好处是,可以从岳父斯普林格那里继承一笔财产。哈利当上了汽车行的经理,并因此步入了中产阶级的生活圈,这构成了后两部书的内容。作者因为在这两部书中对中产阶级生活进行的成功描写而两次荣获普利策奖。倘若我们不去计较人物表面上的联系如姓氏地名的一致等,这四部曲和《马人》也许应该同属一个故事而称之为五部曲。再假如由于前两部的兔子和后两部的兔子在生活态度和性格表现上都判若两人,我们就把四部曲看成是一个人的两个不同的阶段或两个人的生活变化,那么作者在前两部书中所刻画的兔子就成了他唯一刻画的下层人物形象。那个兔子相信美国梦的合理内涵和政府的公正,可是追求奋斗了二十年仍一无所获。最后当兔子在遭受一系列打击之后而和社会讲和时,却戏剧性地以继承岳父财产的方式实现了儿时就向往的美国梦。可是这个梦对很多人而言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它主要是个幻觉。人往往就需要幻觉,并执着地生活在幻觉之中。

哈利诨号为“兔子”具有多种象征意义,它暗示了哈利善于奔跑的本性及动物性,又暗示他的弱小和善良。哈利进行了许多次的追求,然而每次都以失败告终。面对失败和悲剧,哈利并没有太多的伤感和自责,因为作者把他的哲学观融进他的主人公心中。他认为任何人对悲剧的发生都没有责任,存在本身就是悲剧;因此具体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事件就不能增添更多的悲剧性了。当然,悲剧在作品中的作用,不仅是揭示悲剧总是伴随人生这一事实,更重要的是通过悲剧的描写来揭示矛盾冲突的剧烈,深化作品的主题,升华读者的心灵。作者以其极端灵敏的感官和诗人的想象力,配以新颖别致和细致精确的词语,从刻画一个典型美国人的一生来探讨人类的一般处境和人性的一般特点;人物形象生动活泼、栩栩如生。在这部颇有特色的家世小说中,这个反英雄anti-hero, everyman,即常人、凡夫俗子形象哈利起于平凡,又归于平凡。除哈利外,贯串四部曲的主人公还有詹妮丝、米姆和纳尔逊;在单独成篇的各部书中,又有鲁丝、吉尔、斯吉特、斯塔夫洛斯等作为主人公,一起得到恰当的描述。而全套书共涉及的大小人物约有一百五十人,这样就构成了一个逼真的适合哈利一家生存的社会环境。厄普代克惊人的记忆能够把这些人物给予恰当塑造和安排,历经三十年而不混乱,这也反映出作者的艺术天赋。总之,一系列成功的人物刻画,为作者本人在文学艺术的大堂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厄普代克是一位集小说家、诗人、剧作家、散文家和评论家于一身的文学大师。他按照童年时的迷恋,在作品中尽其所能描写了性爱的重要性,讨论了宗教存在的价值和创立“新宗教”的可能性。同时,他在作品中也充分施展了自己的艺术才华,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他将意识流、性心理描写、荒诞、原始文化、现代生活等融为一体。“性爱、宗教和艺术”这三大秘密相互交织、补充并相得益彰。象征群和意象群在作品中相互作用,并因其难以捉摸的方式产生了性的联想和宗教的联想。由于对讽刺、幽默和神话技巧的娴熟运用,厄普代克在这种相互关系中使作品既保持了含蓄的语调,又保持了艺术的悬念。他通过把收音机和电视节目以及通俗杂志和当代国内外事件引入书中,以加强身临其境之感;更重要的是用来暗示书中人物生活情感的变化根源及悲剧性结局。他有意选取每十年的最后一年作为故事发生的时间,以加强在末日来临之际孤独的灵魂所经受的烦躁不安、恐惧、失落、异化和死亡的威胁;而这一年中在现实世界里出现的不断加剧的恶劣政治局势,就有效地以象征的方式加强了现代社会的危机感和幻灭感。

该书是四部曲中情节最为复杂、矛盾冲突最为激烈的一部,它通过吉尔、斯基特及其他象征含意而加深了深度。在第一部中,哈利先逃离詹妮丝,后逃离鲁丝,又逃离教练托瑟罗,重逃离詹妮丝,后逃离墓地,再次逃离鲁丝;共逃跑六次。在这部书中,詹妮丝先逃离哈利,哈利从金博友谊娱乐厅里逃走,吉尔逃离母亲来到布鲁厄,斯基特从监护中逃出又从燃烧着的房子逃出,哈利和纳尔逊从佩吉家逃出来目睹火烧家园。纳尔逊因不满哈利未拯救吉尔而逃走;共达七次。表面上看,哈利从先前外部行动上的追求探索转入了内心的精神追求;而实际上,该书的主旋律是来自三个不同家庭背景、三个不同时代的三个女人詹妮丝、吉尔和米姆,反映了她们在骚乱不堪的年代里的三种不同的生活态度、不同个性特点、不同的追求和结局;哈利则成了配角。更为重要的是,作者把妓女鲁丝的形象延展至米姆,并延伸到第四部,以鲁丝之女安娜贝尔来重唤哈利那死去的记忆。值得注意的是,妓女的形象得到正面描述,她们成了最理解哈利心情处境的人,成了敢作敢为、精力充沛、勇于献身、深懂人情、感情强烈、做事理智而又富于牺牲精神的女人形象。这是一种反传统的描写,现实社会中的人是绝不应该仿效的。

修改于2006年6月

三、迷恋与创新

该书及此后的三部书中布满了象征和意象,从而增加了对小说进行多种解读的可能性。在哈利多次进行的探索中,他整个一生的生活及其信仰都得到了充分展现。他只有一种天赋,那就是强调生命本身的重要;因此他一方面惋惜生命的失去,另一方面为满足自己生命的需要而去追(贪)求。他的感觉灵敏,对客观世界,对善恶却仅停留于直觉的认识,缺乏将之深化必需的知性和理性。惟其如此,这个人物才符合他的知识基础和阶级地位,才不具备行大善大恶的本领,并和那些整日谋算他人的有知识、有地位、有权力的中上等阶级人士划清了界限;二者从思想上、行动上难以融合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事实。

《兔子,跑吧》(Rabbit,Run)在1960年一经问世,厄普代克就作为一名文学创作者而获承认。从此,他每部作品的出版问世都受到美国主要杂志的认真评论和研究。他和约翰·契弗、塞林格等人同属“纽约客”派,题材大都描写市郊中产阶级的生活,文风细腻而略带嘲讽。但是他的创作实践显然超越了这个具体派别,从而成为一位颇具独特风格和表现题材的当代作家。

《兔子富了》(Rabbit Is Rich)的故事发生在1979年6月最后的一个星期六至1980年元月。此时的哈利腰圆体肥,成了一位阔气的丰田车经纪人,每年销售三百辆小车,收入相当可观。他偶尔也跑步,却绝无以前超验的性质,纯粹是为了减肥。他除了打高尔夫球、游泳、闲聊和浏览《消费者报道》外,就是考虑怎样尽情享乐:买房、旅游和纵欲——典型的当代富人生活。他虽然有支持儿子上大学的经济基础,可纳尔逊从小就缺乏奋斗精神和勇气,只不过是个更加失败的哈利,从而象征性地预示孙辈的彻底失败。这一方面是因为纳尔逊继承了玛丽奶奶所讨厌的斯普林格家庭的因子,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那破碎的童年带给他的精神创伤。他无法念完大学却使女友怀了孕;他回家挤走了查利,干起了推销员的工作,但也前景暗淡。尽管青年哈利对女人智慧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也通过性爱起码证明了他自己的“存在”;可以使无法把握的生活变得更好捉摸一些,同时还可以达到某种沟通;从而获得新生的感觉,成为一种自我解救和反抗的方式!?可此时的哈利,只有机械的性爱,生活和灵魂上的空虚再也无法弥补,而对老之将至的恐惧却挥之不去。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堕落,他突然感到对神圣爱的需要,爱的对象变成了他想象中的女儿。于是他三赴加利利(Galilee,一个和耶稣有密切关系的地方)的一家农场,终于找到了鲁丝,但她拒绝承认哈利是她大女儿的父亲。鲁丝非常成熟,洞察人世,骂他是“一个十足的布鲁厄时髦人物。一个生意人。一个你自己以前所讨厌的人”。共同点消失了,他被抛弃了,最后的一点希望和寄托荡然无存。哈利此时所遭受的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超过了过去的一切:儿子在生意上的无能暗示了未来的失败,鲁丝的冷淡使他失去了几十年来唯一的心理寄托。

现代男人萎靡不振,郁郁不得志。他们没有机会像古代勇士那样在驰骋疆场中表达征服的意志、决心和喜悦,何况现代政治之腐败和卑劣在大肆扼杀男人的个性;于是他们唯一的途径就是征服女人了,并在征服异性中重新回味男子汉的气概和自我生存的意义!?吉尔存在的部分意义就是唤醒了哈利的部分男子汉勇气。被许多人反对的越战大受斯基特和哈利的欢迎,其原因正在于此。斯基特在越战中获得了和白人士兵同等的对待。这本是他及所有黑人三百年来一直渴望的权利;不幸的是,这种权利只有在战争中才能享受到。有白人士兵为他而死更是加强了这种平等,所以他支持越战的潜在愿望是对平等公正的渴望;另外,在战争中他的征战欲望得到了部分实现。哈利对越战的支持则是反映他对失去的男子汉气概的怀念或者是对死的渴望。作为女人,其可爱之处就是能主动抚慰男人。对此,米姆给哈利作了全面解释,认为那是她的一种职业。这是性格坚强的女人的看法,而性格软弱的女人如詹妮丝却需要男人的抚慰。查利似乎专为抚慰女人而生。他终身不愿结婚,表面上是因为他有心脏杂音这种先天疾病,而疾病又未尝不是暗示着一种先天“智慧”:像米姆一样独身:“新宗教”的实践者?作者在进行这种暗示。

厄普代克曾辩护说:“小说并非是关于那样的性爱,而是把性爱作为自然出现的宗教,作为唯一余留的东西。”在1968年出版的颇受非议的小说《夫妇们》中,作者借人物之口说道:“我们已经成为彼此的教堂。”性爱上升到教堂的地位恰恰显示了昔日教堂地位的衰落。所谓“教堂”、“宗教”是指“信仰”之意,而哈利、米姆、詹妮丝、斯塔夫洛斯都是这种“新宗教”的“温和”倡导者和实践者,他们可以和平地活下去。吉尔和斯基特是“新宗教”的“激进”倡导者:斯基特选择逃跑和客死他乡,吉尔则成了“新宗教”的祭品。这便是厄普代克“性爱宗教”的四部“福音书”的架构。

作为陪衬,这种有关衰落的过程不断得到描写。在《兔子,跑吧》中,人们进教堂不是听神父之声,而是听魔鬼之声;牧师对哈利的感化丝毫不起作用。在《兔子归来》中,哈利只是在巴士上祈祷,商业广告的光辉早已使教堂黯然失色。在《兔子富了》中,教堂则成了谎言的标石。结果,在一个没有意义(即没有宗教信仰)的世界,性爱就成了探索人类生存内容和意义的方式或象征;它包含着严肃和诗意,常常和寻求自我、实现自我的过程联系在一起。然而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不守道德的冒险显然是他们在步入地狱之前的最后表演。

一、现实与耕耘

罗长斌

《兔子归来》(Rabbit Redux)的故事发生在1969年7月16日至10月31日。作者在前部书中把50年代通用的收音机广播引入书中,以使主人公的生活和时代紧密连接起来。在这部书中,作者又使60年代风行的电视成为主宰全书情绪的媒介,以便更好地展示社会生活的变迁对个人生活的重大干预和影响,从而把个人悲剧和社会、政府挂起钩来。哈利归来后即在一家小印刷厂和父亲一道当排字工,至此已有十年;更加单调乏味的生活早已磨平了他往日追求的勇气。三十多岁的妻子此时正有新想法,见哈利万念俱灰,就私通在其父车行当推销员的希腊裔男子查利。哈利发现后,她就干脆离家和查利公开同居。黑人同事介绍哈利认识了离家出走后流浪的白人姑娘吉尔。代表着一种文化的吉尔给死气沉沉的哈利家带来了安宁和快乐。她不仅帮助哈利恢复和确立了对生命的信念、对良知的追求,也使他十三岁的儿子纳尔逊体验到了家庭生活的乐趣,增长了见识。随着黑人逃犯斯基特的到来,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及读书活动,以教育哈利懂得黑人在历史上所遭受的压迫,使他认识到反抗的必然性及白人耶稣的无能。然而,哈利社区里的白人种族主义分子不能容忍斯基特的存在。当哈利和情人佩吉晚上相会之时,两个白人放火焚烧了他的居所,烧死了吉尔;斯基特则被警察误认为纵火犯而遭到追捕。哈利的妹妹米姆从西海岸做妓女回来后,有意勾引查利而把詹妮丝逼回到哈利身边,一个家庭才免遭解体。

对性爱袒露的宣扬和描写常常遭到世俗者的抨击,那是因为他们不懂得性爱在现实和艺术中所具有的特殊意义。生命之圈的形成和递进凝结着两个过程:能量的摄入和释放。否认任何一方都意味着对生命的轻视和扼杀;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在道德的框架内同时肯定、重视和颂扬这两个过程。性爱,作为释放过程中最为重要的环节之一,在正确表现它时,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就得到了肯定。而在黑暗时代,当权者在控制人民之时最先采取的措施便是贬低和扼杀性爱。在小说艺术中,性爱象征着两性关系的最后沟通;并暗示这种沟通,作为一剂良药,在解决精神压力时的重要作用。如果小说只有性描写而别无艺术上的寓意,那么,这本小说毫无疑问就是我们要批判和取缔的色情小说;亦是艺术所要反对的东西。可悲的是,在实际创作中,一些作者常常会滥用这种描写以讨好和迎合读者:他们失去了古典作家所具有的道德责任感。

在1962年出版的第二部自传《山茱萸树:童年回忆》中,他以惊人的记忆和优美眷恋的笔调再现了他在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生活,以一个孩子的眼光和心理描绘了小镇的风土人情,还有那少年的觉醒,以及他终生迷恋的三大秘密:性爱、宗教和艺术。在1963年出版的《马人》中,他更是以艺术的笔触描述了一个十五岁男孩彼得(以作者为原型)对其父凯德威尔(一位教师,以作者之父为原型)三天教师生活的细致观察和感受。母亲的影响是他愿意献身艺术创作的潜在情结。然而最终改变并决定了他前途的却是一个奇特原因:他六岁时因患麻疹而留下的牛皮癣病。他在1989年出版的第三部自传《自我意识》中首次向读者披露了这个秘密,并把他一些人生选择的根本原因归于皮肤病。他认为当作家只需通过作品和外界接触,从而避免了和公众见面可能产生的不安和难堪。看来,他承受了一些精神压力,于是被压抑的感情就通过创作了许多书稿发泄了出来。

厄普代克青年时期(约二十六岁)经历过一次严重的精神危机,并终于在克尔恺郭尔和巴特的存在主义的帮助下得以摆脱。很可能是他在这两位哲人指引下通过和女性的交往治愈了创伤,因此他便在作品中不厌其烦地描写和探讨性爱的价值,肯定妓女的地位和人格。厄普代克笔下的妓女心中总怀有一种愿望:抚慰在现代物质社会压迫下而空虚和无聊的男人,这就是“新宗教”的实质内容。这样,女主人公詹妮丝完全是出于满足她自己肉体渴望而出走的初衷就和妓女的“理想”形成对照。在一次采访中,厄普代克说:“没有堕落的亚当只是头猿。”在他看来,一个真正的人必定是“堕落”了的,否则他(或她)可能就是一架机器;这句话显然反映了他的短视和局限。厄普代克一定是从所钟爱的巴特那里取到了“真经”,因为巴特说过:“女人对男人来说,代表着生命、自然以及他自己造物的神秘。每当男人接触女人,就意味着他寄信仰于造物本身,寄信仰于上帝的契约。女人能使男人表现出善良和责任感。男人只有外向女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是复归自己),才能达到自我认识——即内向的自我发现,从而掌握造物之神秘。”当然,这也不过是常人之言。如果这就是存在主义哲学,那么这个哲学家也没有什么用。如果你想寻找理论骗术的话,那就到哲学家中间去吧!厄普代克相信他,那正是厄普代克最大的悲剧:他的最大败笔正在于此!!!

他在1975年出版的《拾零》中写道:“中产阶级的家庭风波,对思想动物说来如谜一般的性爱和死亡,作为牺牲的社会存在,意料之外的欢乐和报答,作为一种进化的腐败——这些就是我的主题。”中产阶级的祖先是英国清教徒,他们拥有中等收入,居住在中等规模的居室里,有权有势,从而代表着美国社会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当这个阶级正日益丧失其往日的权力,当往日的生活信念和生活方式无法作为美国文化的标准内容时,他就注视着、研究着这个阶级的生活变化;并用艺术的笔触把人们私生活中那骚动不安的关系(尤其是性关系),描述成为该阶级衰亡的重要症状。他把小说人物置身于白人城镇或郊区,让他们生活在物质上丰裕而精神上痛苦的环境之中。通过他们,厄普代克试图提供美国当代生活那色彩缤纷的画卷,并进而探索人类天性中让人忧伤的成分,以揭示社会生活的奥秘。

约翰·厄普代克自1958年发表作品至2006年,至少出版五十七部书籍,包括约二十三部长篇小说、五部诗集、约十二部短篇小说集、四本厚厚的文学评论集、一部戏剧、四部儿童作品,以及无数尚未结集出版的评论、演说和采访录。四十八年的文学生涯中创作了如此数量的作品正是他一生辛劳的最佳报偿;而两次获普利策奖、两次国家图书奖及欧·亨利奖等共十二次不同奖项,足以提高他在当代文学界的重要地位,使他成为同代人中极富天赋的重要作家之一。从而,对于他的介绍也就成了中国无法回避的文学翻译事件。

——综评厄普代克和他的“兔子四部曲”(总序)

历时三十年而创作完成的“兔子四部曲”是厄普代克天才和智慧的集中体现。第一部《兔子,跑吧》的故事发生在1959年3月至6月,讲述主人公哈利·安斯特朗因不满自己的工作及家庭平庸的生活而出走。他和妓女鲁丝同居近三月之久,最后因他的女儿溺死而又回到了妻子詹妮丝身边。其父厄尔是排字工,其母玛丽为家庭妇女,整天操持家务。上中学时,哈利是该县的篮球名将,两次破县记录而小有名气。他比作者小一岁,属同一时代,但显然缺乏作者所具有的家庭背景。哈利高中毕业时因朝鲜战争爆发而应征入伍,驻守在得克萨斯州:一个物质丰富而文化贫乏之地。此次服兵役的直接后果是失去了女朋友安(Ann),他此后的生活就一直沉浸在失落之中。他找不到中意的工作,或中意的女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和已怀孕三个月的情人詹妮丝结了婚;这个来自富裕家庭的女人从此就成了他终生难以摆脱的障碍之一。显而易见,战争和富家子女的本性成了他一生灾难的重要根源;然而他又不能像别的受压迫者那样大胆地对抗命运的捉弄,结果只能是以非常柔和的方式去逃避:灾难仍难以避免。

厄普代克于1954年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哈佛大学的英国文学专业,并荣获一笔奖学金去牛津大学的罗斯金(Ruskin)美术学院学习一年。回国后他为《纽约客》杂志撰稿两年,后因城市空气不利皮肤病的调治就离开纽约,搬到麻省的伊普斯威奇(Ipswich)乡下,专门从事文学创作。他在那里居住了十七年之久,直至1974年和妻子分居为止。他们两年后离婚,留下两儿两女,据称这是一场无过失的离婚。他在《自我意识》中为自己辩解说:“我为什么那么年轻就结婚?因为一旦发现了一位原谅我皮肤的可爱女性,我就不敢冒失去她的危险再去另找一个。”第一任妻子名叫玛丽·彭宁顿(Mary Pennington),于1953年在厄普代克尚未大学毕业时就嫁给了他。这二十三年的漫长婚姻生活带给二人感情的影响在《破镜难圆》(Too Far to Go)中有所描述,而“兔子四部曲”的主人公哈利的母亲取名为玛丽,未尝不是在反映厄普代克对妻子的某种情绪。

厄普代克于1932年3月18日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里丁镇(Reading)并在近邻希灵顿镇(Shillington)长大,时值经济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际。其父为威斯利(Wesley)·厄普代克,原是工人,失业后几经周折终于在本镇当上中学数学教师,此后兼任平信徒传道师(lay preacher),未授神职。其母琳达(Linda)颇有文学修养,常以创作自娱。作为独子,厄普代克至少从两个方面在相对困难的环境中受惠于父母:其一,父亲的中等经济收入和地位使他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更使他有上哈佛大学的可能,从而为日后创作奠定了厚实的文化基础;其二,父母二人的智慧,特别是母亲对艺术的喜爱对他有重大影响。

二、虚构与阐释

如果逃跑在某种程度上反映着抗争的话,即一种“非暴力反抗”的方式,那么这种精神显然在堕落。第三部中只剩下三次逃离:纳尔逊逃离肯特大学,哈利逃离鲁丝,纳尔逊逃离女友普露;到了第四部就只剩下两次了:哈利逃离无从区别是非的家庭,“老虎”逃离哈利。《兔子歇了》(Rubbit at Rest)的故事发生在1988年圣诞节后的第一个星期二至1989年10月。此间发生了更为剧烈的国际事件,然而麻木不仁的哈利毫无感觉,继续挣扎在每况愈下的生意圈内。他从佛罗里达州度假回来后,发现生意被吸毒的儿子搞得一团糟。日本业务主管发现后把他痛斥一顿,扬言要取消他代销丰田车的权利。这就意味着他的全面失败,因为销售丰田车是他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他越来越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此时就将被人牵到绝路上去。在心力交瘁的情况下,他随着东欧政权的解体一起去见上帝了,时年五十六岁,正值创业盛年。在前三部中,他每部失去一位女性,在这部书中他就干脆失去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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