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答应您!”
生活呀,真叫人难以捉摸!我起初的愿望并未得到满足。我原来想从帕麦娜那儿得到的东西我没有得到,但我却得到了更美好的赠与,我得到了她和她丈夫的友谊。以后的三个星期,我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我们玩得真是开心,我们对任何事物的看法似乎都完全一致!
“我想您就是西木尔先生,对吧?”他说:“请进吧,非常高兴认识您,我的妻子已经向我谈起过您了。”
“非常乐意,汤姆森小姐。”
“是的,我的妻子,我的名字叫汤姆森,罗格尔·汤姆森。”说话之间,只听得他背后有脚步响。帕麦娜,我可爱的帕麦娜来到了小客厅。她穿着一件露胸的鸡尾酒会礼服,衣服上面是嫩绿色的蔓藤花。她态度坦然满面春风地迎接我:“噢,是您来啦!我的天,多漂亮的兰花!我想您一定不会反对我丈夫和我们一道去看电影吧?”后来我给可爱的露露讲这段故事时,她差点没笑死。她说:“太妙了,真是活该!”
“一些人说是,一些人又说不是。您叫……”
“因为我现在知道了您是个作家,西木尔先生。我对作家有些偏爱。”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风味小吃店,我们进去的时候,只见顾客满座十分热闹,只有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还空着。桌上一个小牌上写着已订两个字。我掏出五美元塞在跑过来的伙伴手里说:“谢谢,您为我们把这张桌子留了这么久。”然后我就对这位迷人的女郎大献殷勤。她说:“我们要两份仔鸡脯合菜,亨利。先来一碗蟹尾汤,来一杯开胃酒。您想喝点什么,西木尔先生?”老天!幸好我有一个慷慨的出版商做后盾。像她这样点菜,这顿饭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于是我轻言细语地说道:“我来一小杯威士忌好吗?”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不便指出我与那个女郎初次见面的那个城市的名称。那是九月的一天,那天中午天气晴朗。工作之余只觉得饥肠辘辘,一位记者朋友向我介绍了一家风味小吃店,我是在去小吃店的路上看见她的。她走在我前面,脚蹬高跟鞋,身穿一件米色的紧身连衣裙。她的头发是藏青色的,身材很漂亮,富有曲线美,我加快步子赶上了她。她一下子竟然忘记了饥饿……但愿我亲爱的露露会原谅我。她摸透了男人的心。她知道男人们单身外出旅行时都会这样东张西望的。走着走着,我开始胡闹起来。我一会儿走在她前面,一会儿又走在她后面。我越看越觉得她可爱。原谅我,亲爱的露露。原谅我,你知道我只爱你!这位女士当然察觉到了我在搞什么鬼,可是她不但没生气,反而朝我嫣然一笑。后来我们走到了我朋友向我介绍的那家小吃店的门前。真没想到她竟然也走进这家小吃店里了。于是我心想管它呢,跟着进去再说吧!我在衣帽间里追上了她,她正站在镜子前整理头发。“您好。”我用英语同她打招呼。她朝着镜子微微一笑,也说了一句:“您好。”我欠了欠身,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然后说:“夫人,您得知道我生来就腼腆害羞,在这之前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跟一个陌生人攀谈。”
“我……我……我觉得您丈夫也很好,也很讨人喜欢……”听我这样一说,她笑得更甜了:“的确是这样,他真是这样!唉,您不了解他,您不知道我与他一道经历的事情,不了解他的想法。我很看重爱情,但我绝不爱那些思想平庸的男人。而罗格尔呢,我对他一见钟情,我一生中最真挚的爱……”
“我说什么来着?”
“真的吗?”她说着转过身来。“真的。可是今天我一看见了您,居然一下子觉得勇气倍增!夫人,我要好好谢谢您才行!因此我们应该喝上一杯庆祝庆祝。听说这小店的菜做得满不错的。”这时她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说:“是的,这儿的鸡做得特别好。”
“这太好了,罗格尔。”
“因为您是作家,这件事情您会明白的。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他。”
“就叫我帕麦娜好啦。”
“是的。”
我经常注意到当我谈话时,汤姆森总在思绪沉沉地观察我。后来还注意到他总喜欢问我的经历,问我的观点,问我的经验,特别爱问我对人生的看法。而他自己却一直守口如瓶,完全不谈自己。
“十九点三十分?行。”
“为什么?”
“尊敬的女士,我有几句话得对您讲讲。”
“别扯闲话了。”帕麦娜望着我说:“我丈夫的确有一段丰富的阅历,稀奇古怪而又动人心弦,应该让许多人知道他的遭遇。”
“那就定在今天晚上十九点三十分,好吗?”
这个人就是我,这本书的作者。是我把风流间谍托马斯·列文的冒险经历记录下来奉献给您的,我受出版社的委托于一九五八年八月飞往美国。出版商要我在那边呆一个月,但我却呆了四个月。我去美国是为了要收集一本小说的素材。结果预定的那本小说根本没有动笔,却把这个故事写出来了!这是连我自己也没有料到的事。因为到了那里才发现了它的线索。这条线索的发端是一位,还能是别的什么人呢?绝色女郎。
“可……可是您为什么又邀请我到您家来呢,汤姆森太太?”
“噢,还有一句话……您给飞机场打个电话,把您预订的明天的机票退掉。”
“问题只是……”那个自称罗格尔·汤姆森的人说:“如果我把我的故事讲给您听,您能答应不把我的真实姓名和真实地址告诉别人吗?”
“我也喜欢喝威士忌,那就来两个双杯吧,亨利。”女郎说。“好咧,老板娘。”亨利说完便走了。“他说什么来着?”我问:“他叫您老板娘吗?”
当我乘坐的飞机在跑道上越滑越快,慢慢昂起头来朝着那遥远的天边飞去的时候,我从窗口望见那个自称为罗格尔·汤姆森的人和他的妻子从机场大楼的阳台频频向我挥手,我心里禁不住涌起一股酸楚的滋味。别了,帕麦娜!别了,罗格尔!你们俩要多保重……我已写下了你们给我讲述的一切,但愿你们能感到满意。最后一盘录音带的最后一节正在我的录音机里转动,上面录的是托马斯·列文的话。现在我就用他这段话来作为我全书的结束话吧。
“为什么呢?”
“您想说什么呀?”
那么故事后来又怎么样呢?它的结局如何呢?托马斯·列文和帕麦娜后来到哪儿去了呢?给我们大家讲了他这些冒险的经历的人究竟是谁呢?我们究竟是怎样发现了我们这个时代最秘密的事件呢?要解答这许多问题,就非得让一个由于职业的需要、隐蔽在生活背后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不可。
于是我在美国一直呆到一九五九年的一月二日。当我登机起飞时,我的行李箱里装着十六盘双面录音的磁带。一本新小说的雏形已在我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风流间谍托马斯·列文的历险记。诚然,他的姓名并不叫罗格尔·汤姆森,也不叫托马斯·列文,我在小说中未曾提到他们两人现在生活的那个城市的名称。这一点想来读者能予以谅解。
十月二十八日,罗格尔·汤姆森给我住的旅馆打了个电话,他说:“听说您就要离开我们了,我想准备一顿便饭为您饯行。”
“因为我是这儿的老板娘嘛。”她笑道:“其实您用不着赏他五美元的!”
那天下午我到理发厅理了头,然后又去买了两束漂亮的兰花,穿上我那件深蓝色的漂亮西服。七点半我准时按响了她家的门铃。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我万万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一个男人。此人大约有五十岁,身材修长,个头很高,窄脸。一双机灵的眼睛,相当高的鬓角已经有些花白。有一管笔直高贵的希腊人的鼻子,还蓄着小胡子。
“凡是他说的您全照办吗?”
“我一生中都没有真正相信过那些所谓的豪言壮语,也没有真正相信过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我既不爱国歌,也不爱制服,也没有爱戴过那些所谓的铁腕人物,我的老朋友巴斯蒂安又在马赛落了脚。现在他过得满不错,是港口装卸工的工头。他得同许多人打交道中国人、德国人、法国人、科西嘉人还有阿拉伯人。不管是哪一国的人,巴斯蒂安都喜欢他们,而他们大家也都喜欢他。大家都管他叫一条好汉子。他们还说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同他一起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商量。在我的小餐厅里,我也一样。得同许多人打交道。白种人、黄种人、黑人。在我的顾客当中有的人信奉犹太教,有的人信奉基督教。他们当中还有一些伊斯兰教徒和佛教徒。但愿有一天,人世间所有的人都能像巴斯蒂安的朋友和我这个风味小吃店的顾客那样彼此和睦相处。那些码头工作都称赞我的朋友巴斯蒂安是一个有理智的人。是的,我相信假如我们大家都以理智为先导的话,那我们是能够做到和睦相处的。既然亲爱的上帝赋予了我们所有的人思考的能力,那就让我们少信仰一些,多思考一些吧!假如我们能多思考一点的话,那一定会出现奇迹般的结果。那就再也不会有战争了。因为发动战争的既然是人,人也就必定能够制止战争。为此我要举起我的酒杯来同大家共饮一杯香醇的美酒,为人类的理智而干杯!但愿这人类的理智能陪伴着我们从恐惧的幽谷里走出来,进入和平与欢愉的天堂!”
“不要紧的,我花的钱都可以找我的出版商报账的。”
“太妙了,汤姆森小姐。”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总而言之蟹尾汤好吃极了,仔鸡脯也是鲜美可口。我当然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不用说我力图显示自己的才思敏捷、学识渊博。一顿饭的工夫,到了喝咖啡时她肯定被我打动了,竟答应同我一道看电影去。“行,西木尔先生,还是让我去弄票吧,我认识电影院的老板。八点半开演,您来接我好吗?”
“谨慎?为什么非得这样不可呢?”
“是的。”她炯炯有神地眼睛凝视着我说:“我说的话,他也会照办的!总是这样的,他凡事都要同我商量,有时候他当然也像其他男人一样有些外遇,但总还是会回到我身边来。我自信,我是他愿意与之共同生活的唯一的女人。作为女人,一起到这点就会感到自豪……对吗?”
“七点半?好极了。”好家伙,我肯定对女人有巨大的吸引力!该死的,为啥我没想到去当电影明星呢?
可是我又错了!谁能料到这个晚上竟成了我在美国最美好的一次经历,看完电影后我们就一同去吃饭。当然是到汤姆森的小吃店去。我的天!没想到汤姆森先生竟然亲自下厨配了冷盘合菜。有好一会儿时间,只剩下帕麦娜与我单独在一起。“生气啦?”她问。“啊,哪儿的话。”
“要写下来的岂止是我的烹调法。”汤姆森沉沉地说。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那美丽的妻子,他们两人都在对我微笑。罗格尔·汤姆森说:“亲爱的,我绝对相信帕麦娜的眼力。帕麦娜从见到您第一眼就觉得您是可以信赖的人。要知道我这个人必须处处谨慎、时时小心……”
“您为什么邀请我,帕麦娜?”
“那我可以为您引路吗?”我边说边朝餐厅走去。她竟然跟着我走了。
“可把我搞糊涂了,怎么回事呀?”我听见他笑了。他说:“今天晚上,您一切都会明白的,这次您可千万不要再带两束兰花了!”
那天晚上我在电影院里觉得很不自在,我不断地用膝盖碰包厢壁。电影院里又热又闷,我真是如坐针毡,后来甚至觉得头也痛起来了。最使我难堪的是电影开映不久,汤姆森先生和太太亲热地拉起手来。我在心里骂开了今天真是倒霉透了!真是自找苦吃!
于是我就带了三束兰花去,帕麦娜还从来没有象那天晚上那样光彩照人,罗格尔也显得特别潇洒。那天晚上他做的菜也比以往更加可口。正餐前的那道菜是炒布丁,四周围着煎过的牡蛎,浇上精美的荷兰调味汁,调味汁里还加了鱼仔酱。“这种菜我还从未吃过。”我承认说:“这个烹调法我得为我妻子写下来……”
“那就约定七点半到我家来,好吗?我们还可以喝点什么……”
“就是呀!为什么非得这样不可呢?”汤姆森叉起了一块鱼肉,微笑着说:“马里奥,我过去并不是一直开风味小吃店的,过去我也不叫罗格尔·汤姆森。我以前有一段时间过的是野蛮的生活,再来一点鱼仔酱好吗?”
“因为我相信您还会在这儿再呆上一段时间的。”
“您听我说,今天中午我觉得您真好。真讨人喜欢……您所说的一切我都喜欢。”
有几次我离开这个城市,到另外的地方去收集我那拟定的小说素材。而每次我一离开这城市,我就盼望着快些回来,因为汤姆森夫妇每次都要到火车站或者飞机场来接我。后来我以为材料已收集得差不多了,订了一张横渡大西洋到法兰克福去的飞机票。班机的时间是一九五八年十月二十九日二十点四十五分。
“您的……您的妻子?”
“出版商?您是作家吗?”
“您说您很讲究饮食,喜欢同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您说您从来不想再穿制服,你还说您以四海为家,朋友在哪里,哪里就是归宿……”
“汤姆森。帕麦娜·汤姆森。”说完她开始认真地打量起我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说:“您为什么突然认真地打量起我来了,汤姆森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