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呆怔的回头。恭介像疯狂似的双肩不住颤抖,声音沙哑的说:“我完全被凶手骗了……这第三乐章,‘地’的杀人本来就是针对千晶姬,这不是间奏的杀人!”
“那是因为你们都逼他!他内心不断在挣扎着,他说,警方和神津先生都对他怀疑,但是,他决非凶手。而且,既然连神津先生都解不开事件之谜,他只好亲自调查了。因此,才会趁我熟睡之际逃走。”
卜部家笼罩在阴森森的杀气之中,灯火通明的玄关拥满左来右往的人群,其中包括神津恭介。
“又用短刀吗?”
我们在女侍应生的带领下,转过几次长廊,进入两间相连的西式客房。土岐子躺在床上,全身激烈起伏不停,放声痛哭,泪水已湿透枕头。
那是有人站在庭院落叶上的声音,而且,逐渐接近我的房间。然后,在我窗外站立一会儿又移步走向隔壁房间。虽然隔着一扇遮雨窗,我仍能感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强烈杀气!
“千晶姬被杀害了!”
时间静静的流逝。
“楠山先生……松下。”
“有一只黑猫也被杀,埋在一起……”
“如果他不是心虚的话,为何要逃走?”
“松下,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现在只有楠山探长和我知道……”
他白皙的脸孔已变为紫红,平日柔和的神情都消逝无踪,神态无比冷峻!
“松下,问题重点就在这里。依地、水、火、风四项元素的性质来说,我一直认为这次的第三乐章是极端阴险的杀人手法。但卜部鸿一迷昏刑事而逃走简直是白痴的行为,假定土岐子服下毒药死亡,也完全和‘地’没有关联,何况,并未见到黑猫和玩具短刀……”说到这里,他拉拉大衣衣领,不再继续了。
眼球突出眼眶,嘴巴扭曲,颈骨也折断。连平日见到惨杀尸体毫无感觉的我都忍不住移开视线。
就是现在,这是最佳时机!
“身体很累,只觉得软弱无力,不过,没关系。”
今夜,卜部六郎很安静,不知是否入睡,抑或还在冥思,听不到任何声响。
“我想追她,可是因为地形不熟,心想不可能追上,就转往这边来了。”
“当然了。土岐子是否在浅川?”
我轻轻走至窗边,突然打开遮雨窗,以手电筒照向对方。
“不错,和杀死澄子和烈子的白柄短刀相同。
“什么……千晶姬?那你怎么做?”
以这神秘宗教红灵教为主题的血淋淋杀人交响曲,其每一乐章都显示不同的特性。
“没办法,这次的事件一团糟!连神津先生看起来都不像平日那般神采奕奕了。”
“你看。”楠山探长蹲下来,指着尸体颈部一带。
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我根本不想下棋,可是,又想到可藉此使自己平心静气,仔细分析一些疑点,就和他面对面坐下。
“神津,鸿一到底怎么回事?他果真是凶手,不得不仓皇逃走吗?”
“虽然你一直坚持,但在同一个房间里,你不应该不知道才对。”
五分钟后,我们所搭的车驶向八坂村。就这样,我们来了一趟浅川,却几乎一无所获的,在凶手的计划之下,又必须空手回八坂村。我自己无所谓,但天才神津恭介的挫败却令我痛心!
我抱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菊川医院。今夜的杀人行为一定会在浅川发生,但神津恭介留我在菊川医院,目的是希望我观察在卜部六郎幕后主使者的动静。
抵达八坂村外时,车灯照亮处可见到加强戒备的无数警员。
“我要立刻赶回八坂村,你要一起来吗?”
我和护士聊了一会儿,并无多大收获,只得回昨夜位在禁闭卜部六郎的隔壁房间,熄灯上床。
“不,偷换毒药对这凶手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而且已经有吐根素掺入药水的前例可循,所以,和菊川医生无关。现在,为了你自己,希望你能明白说出卜部鸿一的行踪!”
听了刑事的话,土岐子抬起泪流满面的苍白脸庞,回答:“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凶手把天才神津恭介逗弄得团团转,每次都扑空,这根本就是恶魔的智慧游戏!
“洞穴内,靠近神龛正下方的纵穴……”
“神津先生,事情愈来愈严重了。”
“合理?”
“松下先生,你会下棋吧?我们下一盘好吗?”
“那样就好。那么,今夜的地之杀人等于凶手自掘坟墓了?”
“因为……只有头部露出地面。”
“菊川医生所调配的两天份的药包还剩一包,其中验测出番木鳌毒素。如果土岐子服下这包……”
“真的这样吗?”神津恭介正想追问,忽然,一位警员进来,在他耳畔低声说着什么,于是,他接着说,“抱歉,我失陪一下……”等他再次回来,立刻把我叫出走廊,“松下,你出来一下……”
“黑猫?又出现了黑猫!一、二、三、四、五,第五只黑猫终于出现了。死因呢?”
我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默然无语。
是女人!没错,是那巫女千晶姬!
“土岐子小姐,此刻你已处于非常危险的立场中。菊川医生调配的药包中,最后一包掺有番木鳌剧毒,如果你服用了,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
不,不是这样,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凶手想利用警方当局的心理盲点的可怕诡计布局?
恭介拿着手电筒,排开芦苇丛,进入洞穴内。我们一语不发的紧跟在后。这里是连白天也不会有任何光线照射进来,永远被黑暗笼罩的地底洞穴。到了晚上,更像是地狱般漆黑阴森,洞穴中吹佛的风仿佛也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是什么?”
“站住!”我不禁叫着,但我的叫声在后山的森林中毫无回响的消失了。
“不是间奏所使用的番木鳌毒药,也不是玩具短刀。被杀而埋尸地下……卜部六郎这次是怎么预言的……今夜恶魔的女儿会被杀而埋尸地下……千晶姬也是红灵教祖舜斋的女儿……这是非常合理的……”
“什么?被埋尸在这里?”
但是,令我恐惧的是,凶手为了什么目的,要反覆进行堂皇的杀人预言呢?而且在遂行真正目的的杀人之前,为何要选择别人实施杀人未遂呢?像这样屡次反覆,不是徒增困境,终至被发觉的危险吗?
“是的。尸体是在何处发现的?”
“神津,这回不要紧吗?”这是我唯一能说出的话。
“神津先生,是神津先生吧?”
“可是他……
载上一位警员,车子又行驰在村中的狭窄道路上,大约有五分钟之久。今天早上,我们自神龛利用绳梯下去的洞穴之出口处,站着楠山探长。
或许过度疲倦吧!不知几时,竟然开始打盹了,在半梦半醒之际,听到有人蹑手蹑足接近的脚步声。我完全清醒了,全身神经紧绷如弦。
楠山探长伸手掀开白衣胸口处。在灯光照射下,隆起的左乳上插着一把白柄的短刀。
“楠山先生,请你立刻设法找到千晶姬,调查清楚她的行动目的。松下,你要和我同去浅川吗?”
“尸体在哪里?”
“神津,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现?”
第一乐章显示水的悲剧,深不可测的神秘性;第二乐章是火的悲剧,眩眼的绚烂;第三乐章的悲剧才真是微妙的杀人技巧。
菊川医生吃过晚饭后,独自面对棋盘下棋。但见到我,立刻问:“松下先生,你的情况如何?我一直在担心你又如此奔波一整天,不知能否支撑得了。”
所以,平时听不见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四面八方都已布下天罗地网,但截至目前为止尚未发现他的行踪,也许他从后山来这里的吧……”
“他是怎么逃走的?”神津恭介问。
土岐子眼中燃烧着怒火:“神津先生,难道连你也怀疑?”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这一来警方会藉机整夜讯问,那么,不管凶手多么有智慧,也无法在警方侦讯之间下手杀人吧!”
“啊!”人影口中轻呼出声,跳起来,逃进黑暗里。
这件事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这种行为太令人难以理解了,为什么他要采取如此冒险的行动呢?
紧闭上眼的我眼前火花四溅,只觉得连汽车的震动都似乎无法忍受了。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鸿一不可能不明白没办法安全逃走才对!如果他是凶手,那么,不是白痴,就是我们无法想像的穷凶恶极的人,无法了解的伟大天才!”
为何千晶姬会在这种时刻从窗外偷窥六郎所住房间的动静呢?她有什么企图?
他终于掌握住制恶魔凶手于死命的最后武器了!
似雪般白哲的颈上残留着紫色的绳痕,很明显是被人用细麻绳勒死!
“也好。不过,我的棋艺很差。”
“我判断这女人会躲在神龛里而下令进行搜索,结果自绳梯下来一看,她已被埋尸在此。”
“如果没有吐根素之事件,我会这么认为,因为,菊川医生也非完全没有杀人的动机!当然,和财产的继承权无关,可是,他对红灵教相当憎恨……但他没有机会在养命酒里、在香取幸二的药包内掺入吐根素……这么看来,偷偷换走土岐子的药包之行为,应该是凶手企图想嫁祸给菊川医生了。”
“凶手是准备杀她,真是千钧一发呢!”
“你说什么?”
“不,她并未被杀害。”
“当然了。但是,究竟怎么回事呢?村里又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我们刚刚才挖掘出来。”
“是吗?你告诉对方我马上就去。松下先生,这盘棋看来只好下次再分胜负了。当医生就是不由自主……”他笑着收拾好棋子,准备之后,出门了。
“从背后用麻醉剂迷昏在前面房间监视的刑事,从窗户逃出。”另一位刑事回答。
车子在荒凉的冬夜原野中继续急驰,进入浅川时,我才觉得整个人仿佛又复活了。在冰冷夜雾中明灭的街灯,似哭泣般的映入眼帘。
“卜部六郎的祈祷所下面的地底洞穴。”
下了大约四、五十子棋,护士进来了:“医生,桑岛先生的母亲病笃,派人请你立刻去。”
难道,这又是杀人交响曲乐章与乐章的间奏?
“那你们怎会知道此处埋有尸体?”
“不,先上车吧!我再告诉你。”
“卜部鸿一负责保护土岐子小姐,如果凶手成功,应该也会立刻被捕才对!”
我无法窥知他说这句话的真意,沉默不语。
“总不会是菊川医生……”
“是谁掺入毒药的呢?”
“当然是的!这次,恐怖的凶手再也难逃法网了。”
“为什么凶手必须在已勒死的尸体上故意刺入短刀呢?为何必须进行双重杀害?这是贯穿整首杀人交响曲的重大秘密……”
我们留下楠山探长,上了车。埋坐在座位里,恭介开口了:“我担心的没错!卜部鸿一从饭店逃走了。”
我进入大门时,一辆黑色警车自后面疾驰而至,停在玄关前。
“卜部鸿一逃去哪里?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而且,不是普通的逃走方式,而是诱骗监视的刑事进入房内,以麻醉剂迷昏之后再从容逃走。”
“这不是玩具短刀吧!”
神津恭介没回答。似乎他已在这黑暗之中抓住一线光明了。
虽然她的声音很柔,却带有钢铁般坚强的意志。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他至少已能大致掌握住整个事件的轮廓了。”
东洋饭店是镇上最豪华的旅馆,即使换到东京,也毫不逊色。
“神津,那么凶手果然是……”
“土岐子不可能被杀!至少,在舜斋被杀而浮尸空中之前……至少在卜部鸿一和她正式结婚之前!”
“并未……”
“这么说,凶手这次也放弃地之杀人,而选择和间奏同样的以番木鳌毒物杀人的简单方法了。”
“我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还没找到卜部鸿一?”
“只有头部露出?其他没有什么异常吗?”
这天傍晚,卜部鸿一和土岐子表示要离开诅咒之家时,神津恭介表现出的激动是我从未见过的,而嘲讽恭介的卜部鸿一所展现的反击气势,也令我惊异万分。两人前往浅川后,我的心无比沉重。被选定为第三位牺牲者的土岐子去了浅川,这宅邸里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才对,但第二次杀人行动中却出现出人意表的例外,所以,恭介未立刻离开八坂村,一直注意着事件的进行,也有相当道理。
我困惑莫名。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村里,就算是一个女人,我也无法跟上!所以,我折回来,穿好鞋子,准备去红灵教总坟向神津恭介告知此事。
我情不自禁踉跄后退两、三步,像是后脑遭钝器重击般,全身神经完全麻痹了。
“没什么,卜部六郎今天好像很安静的睡着了。只是,千晶姬突然出现,从窗外偷窥六郎的房间。
中央是一个很深的纵穴,两、三位警员围在四周。中间躺着全身白衣,衣上到处是污黑的血迹和泥土的千晶姬的尸体。
“就是那边,由岔路左转处。”背后传来在四壁迥荡的楠山探长的声音。
“神津先生,是这个!”
“到了。”司机说。
“这……那么,是菊川医生……”
“那么,车子绕过去!”
至少,在深夜从窗外偷窥卜部六郎的房内动静的人,不可能和此次犯罪事件无关!
“什么?”
“不知道!我并非预言家,也不是千里眼。”
“是勒死……那么,血从何处流出的?”
我们相继下车。
“可是,不知道的事你叫我怎么回答。”
“不,若只是这样,还不能认为他是这首杀人交响曲的指挥者。但刚刚又发现一项对他不利的证据。”
“啊,松下,我正想去找你。菊川医院那边没有什么异常吗?”
顺着岔路左转,我们来到一处约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广场,从四面的墙上如天花板之坑木渗下的地下水滴到额际,我不禁吓一大跳,我以为是尸体伤口流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