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内先生的未婚妻?嗯,我不知道。刚刚我也说过了,我们是因为当时的车祸才认识的,至于他的私生活我并不清楚。”
之前始终面带笑容的江岛,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眼神散发出冷酷的光芒。
“我很冷静。”
“是慎介吗?”慎介站在灯光下。
“上原,社长千金的名字是绿。”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和木内先生有什么企图?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处?你冷静一点,我送你回家去。等冷静下来之后再和我见面,然后我们再慢慢谈。”
“帝都建设?啊,我听过名字而已。”从江岛的表情看不出他内心是否动摇。
慎介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思索。木内说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了,应该老实照着他说的话去做吗?的确,自己也不是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过原本的生活,这么做的确不会有困扰,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就这样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又可以过着平凡的日常生活,顶多是留下满腹的疑问罢了。
“这件事我应该说过好几遍了,我希望你能快点从过去那个意外走出来,重新振作起来,不希望你被再也改变不了的事束缚住,就只有这样而已。”
“我在等你,因为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问你。”
“是站着就可以说完的话吗?”
慎介陷入沉默,接着江岛噗哧一笑。
“你的话跟喝醉的人说的一样,那些家伙老是这么说,我没醉……”江岛回到车库,打开宾士的车门。
“我不过是客观地陈述事实罢了。要是每年都有一万个人中一亿元的彩券,全日本就会大乱了,然而交通事故却不是这样,根本没什么好稀奇的。”
“我们彼此也不是很久没见面的好朋友,就只是单纯的寒暄而已,表情看上去也不可能很开心吧?所以你才觉得是那样啰!”
“没关系,不用客气。”江岛进入车内,发动引擎,车头灯刺眼的光线让慎介的脸皱了起来。
“被害人跟家属没办法接受吧!”
成美曾经搭过这辆车吗?是什么时候呢?为什么会搭呢?
宾士从车库开了出来,停在慎介正前方,慎介无可奈何,伸出手要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结果江岛从玻璃另一侧指着后座,慎介见状便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你和木内春彦从以前就认识了吗?”
司机以冷淡的声音说了声“是”,转动方向盘。
吸引慎介目光的是它的颜色,略带紫色的银色,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颜色,时间不是太久以前,到底是在哪里呢?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因为那场车祸才认识的。或许你已经忘了,造成车祸的人虽然是你,可是车主却是我,保险理赔手续全都得由我来办。也就是说,在处理过程与另一个肇事者碰了面而已。”
正确来说是甲片,那女人也装了同样的东西。
“你要说的话只有这些吧?”
原本抬头挺胸地走着的江岛,闻声停了下来。江岛全身肌肉紧绷,起了戒心,虽然背着街灯的光线,但他似乎立刻发觉叫他的人是谁。
那是长一公分,宽五公厘左右,一块不明物体的碎片,厚度还不到一公厘吧!材质似乎是塑胶。
“木内?你在说什么呀?该不会是你弄错了吧?”
“她是木内春彦的前未婚妻,你真的不知道吗?”
“算是吧。”慎介答。
引擎声停止,车头灯熄灭,车门打开之后,江岛从车内下来。慎介等江岛从车库走出来后,朝向他走了过去。
“事情就是与站在路边说话有关。”
路上总算出现一辆像是计程车的车子,车上的灯号显示“空车”。慎介松了一口气,招了招手。
“可是在我看来,你们像是在讲不可告人的事。”
慎介一边吃着宵夜,一边瞪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车辆,心想江岛应该会开着自己的车子回家吧?他不常绕到其他地方去,所以他的宾士车在二点半左右应该就会出现了。
“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呢?”
“你在做什么?”江岛察觉后座有动静,于是往后一瞥问道。
“毕竟车子的数量太多了呢!”慎介说。他心想自己没有权利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不过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回应才好。
有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事故的被害者当然会不满,可是啊!慎介,这就好像掷骰子一样,偶尔会掷出现不好的点数。目前日本大概有七千万个人有驾照,车子的数量包括机车大概有八千万辆,有这么多车子在日本各地的道路上行驶,在这种状况之下,当然会有意外事故发生啊!就像是在洗脸盆里放入几十颗弹珠,不会彼此碰撞才是怪事,所以车子会相撞也是当然的,有人开车撞人,就会有人被车子撞。慎介你的情形,只是刚好成了撞人的那一方,整个事件就不过是如此。”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社长千金呢?”
是女人的惨叫声。
当慎介从斜后方望着江岛的脸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既视感再度出现了,他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像现在这样从后座看着江岛。然而,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才对,虽然以前搭过他的车好几次,但是自己每次都坐在副驾驶座上。
你和成美见过面吗?正当他打算这么问时,车子又突然急转弯,慎介手掌上的指甲在这瞬间掉落了。
见到鸡尾酒这几个字,慎介的脑中掠过一个念头,他告诉司机:“请往四谷。”
江岛突然大幅转动方向盘,慎介的身体因离心力倒向一边,他用右手抓着座椅上的扶手,试图稳住身体。
“站在路边说话。”慎介重复一次。“前几天,你和木内春彦站在路边谈话吧?在‘Sirius’附近。”
那本书的标题引起慎介的注意,书名是《在家享受鸡尾酒》,难道这个司机喜欢喝酒吧?说不定睡前品尝自己调的鸡尾酒,就是他每天的乐趣所在。
“认识。”
慎介光是想到人偶的脸就背脊发寒,她们显然是想要诉说什么。
“你说了什么呢?”慎介答。
“有事想问?”江岛皱起眉头,“你竟然还躲在这里等我,事情应该很急吧?”
木内春彦已经不见踪影,他比慎介早一步离开大楼,时机刚好,拦到了一辆空计程车。
慎介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脚、想着不知有多久没像这样搭乘江岛的车子,当他还在“Sirius”工作时,曾经有好几次坐江岛的车回家。
想到这个词汇的时候,为什么会想起瑠璃子的眼睛呢?在那栋摩天大楼的房间里,被她凝视的时候身体动弹不得,那就是催眠吗?
还有,岸中玲二做出来的那些人偶……
感觉抱她的身体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那种感觉确实存在于记忆里,如今回想起来却又缺乏真实感,甚至有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恶梦的感觉。
“我完全没听过。”江岛肯定地说。“这又怎样了?和我,或者是和你有关吗?”
慎介拿出香烟,用抛弃式打火机点了火。深深吸入一口烟。尼古丁沿着鼻腔流窜到脑髓深处,神经瞬间麻痹后又苏醒过来,感觉仿佛变得敏锐,渴求更浓烈的尼古丁。
是成美,没有错!慎介清楚回想起成美在这块甲片涂上各种颜色的样子,这种略点紫色的银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慎介走到他家门口,正好看见江岛倒车进车库。慎介站在有点距离的地方,看着他倒车的样子。江岛开车技术不太好,明明就是自己常停的车库,却还是来回打了两次方向盘。
“前几天我老婆打翻果汁,座位脏掉了。”
“欸,慎介!该结束了啦!你真的想太多啰!你到底要背负着过去到何时啊?比起这些事情,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吧?你的鸡尾酒学得怎样了?”
这是指甲——
“不,没什么。”慎介说话同时继续寻找指甲,身体完全从座椅滑落,不久,他发现甲片掉落在前方的座位下面。
慎介没有表示任何回答,虽然江岛是为了快点让他忘记车祸才说这些活,但他却认为毫无意义,因为他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你那天晚上和那家伙聊了什么?”
他从计程车下车时,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二点,是“Sirius”打烊的时间。慎介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三明治和罐装咖啡,站在店门口吃了起来,从这家便利商店旁的路进去就是江岛家。江岛与妻子和一个女儿,三个人在称得上豪宅的西式宅邸内共同生活,他的妻子教茶道,听说女儿今年刚就读女子大学。
江岛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慎介的脸,一副窥伺慎介内心想法的模样。
往门前仲町,慎介原本想这么说,这时他的目光落到驾驶座旁,发现座位与手刹车之间夹了一本书,大概是司机等客人时打发时间看的。
慎介看了一眼手表,又过一天了。他走出环球塔伫立在人行道上,等着计程车经过。
慎介慌张地弯下了腰,在座椅下探找着,光线的昏暗让他找起来更加困难。
“到哪?”戴着眼镜的司机问道。
当那块碎片在他手掌上滚来滚去时,他突然想起那是什么。
催眠——
江岛满怀戒心的表情未改,“怎么了,都这个时间了?”
慎介向后靠在椅背上,江岛的住家正是位在四谷。
“不太常开,只有跟朋友打高尔夫的时候会开。太久没开,提心吊胆的,怕自己会发生车祸,不过还好只是弄脏座位而已。”江岛滔滔不绝,完全恢复原本自在的模样。
“你太太也会开车吗?”
江岛的声音带点急躁,慎介明白他试着不让人察觉他的心情,但是听完他的说明之后,还是觉得没办法接受。从那天晚上江岛与木内交谈的模样来看,他不认为两个人只是单纯在寒暄。
“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
就在此时,他感觉手掌不知碰到什么东西,有种被扎了一下的疼痛感,他把那个物体用手指夹起。
“认识又怎样呢?对你来说会很困扰吗?”
江岛和成美虽然不是不认识,但毕竟也是透过慎介才认识的,慎介无法想象成美会在他不知情情况下和江岛见面。
“每年大约有一万人死亡,如果是总人口数一亿人的话,等于一万人就有一个人死亡。平均每四十秒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从比例来算,每五十分钟就有一个人死亡,而且这些还是平均值,与车子接触的频率因人而异。讲得极端一点,每天晚上慢跑的人遇到交通事故的机率,远比刚生下来的婴儿的机率还要高,当然也会因居住的地区有所不同。以往交通事故发生最多的地方是北海道,第二名是爱知县,东京当然也排在前几名。住在这些地方的居民,要是同时间有很多人外出,或许每二十秒或三十秒的就会有一个人死亡。”
“当我那时候说,希望江岛先生告诉我另一个车祸肇事者的时候,你说你不认识那个男人吧!因此你才说你会问汤口律师看看,在那之后你也告诉我‘木内’这个名字,其实你本来就认识木内吧?”
“我们单纯的寒暄而已,没想到在那里和他碰面,所以问他现在过得怎样?就是这种程度的对话,就像你刚刚说的,就是站在路边聊天而已。”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
“我亲眼看到了。”慎介笑了出来,不过他知道自己笑得很僵。“那个人绝对是木内春彦没错,而且跟那家伙讲话的人就是江岛先生你,请不要再骗我了。”
“什么?”
他伸手捡了起来,正打算重新坐上位子时……
“那么就到我家里来说吧!”
他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入夜的街道,对向来车的车头灯陆续流逝,慎介专注地凝视着这些景色,意识逐渐模糊不清,简直就像是被人催眠似的。
“我现在该做的事,就是让那些原本无法接受的事,变得能够接受。”
“社长的女儿?不知道。”江岛露出苦笑,偏着头说。“不凑巧地,我也不知道社长的名字。”
瑠璃子的脸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江岛先生。”
“江岛先生,”慎介舔了舔嘴唇后接着说。“你知道帝都建设吗?”
“喂,慎介,以前我跟你说过这种话吧?一年内因交通事故死亡的人数有多少之类的,你还记得吗?”江岛问他。
“我不希望造成你太太和女儿的困扰,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江岛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慎介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为什么她要变成岸中美菜绘呢?软禁慎介的理由又是什么?她心里有什么打算?目前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