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不幸全都在雪上那又长又深的痕迹上显现出来了。这家伙大胆地开始攀登,没有穿钉鞋,没有带小斧头,也没有其他的保护措施,从斜坡上滑下去了大概200步。一旦开始下滑,就很难停下来。我们多希望可以飞过去救他,但是却只能慢慢爬。最后,我们终于抓到他了,他重新归队。他的外套、帽子都丢了,他的物品大概值15~18法郎,但是最糟糕的是他的背包也丢了,掉到了斜坡下,我们也没办法拿到了。其他的东西则散落到了各个地方,我们迅速抓住夹克和一个装了仪器的小包包。帽子掉在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虽然离我们才20英尺远,但是我们花了15分钟才拿到,这家伙勇气全失,不管我们再怎么劝说,他的紧张感还是不能消除。事实上,我们对他的劝说产生的影响根本赶不上他给队员们带来的紧张感,我开始在他们脸上看到想退缩的迹象。现在的问题就是是否应该改变我的路线,去攀爬冰川边缘的岩石。我不想这么做,但是那个人的紧张感一直在不断增加。我们已经两次试着爬岩石,但每次还是不得不回到冰路上。
“第二次,我主要研究了湖泊所在的盆地。我们开始下到这个圆形洞里,根本没考虑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很快,我们发现湖上的一整圈冰都融化了,一开始被雪覆盖的湖岸也显现出来了。从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见这短暂的美,但是现在到处是岩石和冰墙,挡住了去勃朗峰的路。我们面面相觑,开始商量,发泄我们的苦恼,但是也理不出头绪。我们不得不接受现实,站在这样一个一不小心就可能掉进湖里的地方,我们只能相信自己。然而,那个在爬冰山时发生眩晕的人真的失足了,他像炮弹一样滑下去,然而有个东西,可能是一块石头也可能不是,阻止了他落进湖里。要不是这点好运,他肯定已经丧生了,因为可以拉他上来的绳子都在他身上。
“这段的冰川是最陡的,为了有更好的前途,最好不要再往上爬,但我仍然要抓住最后的机会。更好的地方,就是上坡看起来不是那么难了,而且冰藏在纯白的雪后面,与之相对的是深蓝色的天空,表示要到达顶点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克服这些阻挡我们前往柏杜山顶峰的障碍。我们鼓起最后的力量和热情,互相鼓励。每上前一步,包围我们的围墙就会低一点,而且一直被冰山挡住的缺口终于再一次出现了,透过这个开口,我们可以感觉到迎面吹来的凉风。我们铆足全身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终于实现了目标。看着眼前的美景,我们激动地高声呼喊着。
“当其他三个西班牙人和向导们都在想应该走哪条路时,我自己有了一个计划。他们一致认为要到达柏杜山的最高点就必须跟随一些特定的踪迹,但是那对我来说,太过曲折了。
著名的比利牛斯山探险家雷蒙德和他的向导们于1797年8月11日从巴勒吉斯出发,第二天到达柏杜山的冰川脚下,在世界上最高的牧羊场,他们看到了巨大岩石形成的围场。他写道:
“我的同伴说:‘我们就待在这里吧,也许明天我们就可以爬到顶峰。’
“勃朗峰周围没有被湖泊占据的高原都被巨大的冰川覆盖。如果不近一点看,根本不知道它们是什么,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没有什么活动能取代近距离观察这些伟大的奇观。巨大的冰块堆积在广阔的梯田上。有些梯田的起伏很大,像海浪一样。这些‘海浪’的底层非常厚,垂直延伸到湖里。水从这些洞穴式的缺口不断地喷出。当我们仔细观察其中一块冰时,突然,它就在我们眼前破裂了,同时发出了雷鸣般的声音——这是打破当时寂静的环境的唯一声音。
“我们就在大窟窿旁边最高的地方,不知道该如何攀爬这些难以逾越的高地。这时,我们已经思维枯竭。有人建议攀爬那些我们一直在避免的边缘来绕过障碍。我必须告诉读者什么是边缘。边缘就是一种非常尖锐的山脊,跟刀子一样锋利,与岩石之间有很大的空隙,这个空隙是漏斗状的,位于冰川凹陷处。如果再早一点,这个建议是很荒谬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唯一的办法了,它不是可怜地往回退,而是可能把我们救出这困境。前面铲出来的一排十几个阶梯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山脊,而前面的尖尖的边缘,我们必须在走过之前把它击倒,因此我们用力敲打,确保它能够刚好容得下我们。
“于是我问:‘那我们如何度过寒冷的夜晚呢?’
“天刚亮的时候,我们就离开了。这里的冰川跟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的不一样了。上面没有雪,只有冰,因此走过之后,也不会在上面留下脚印。中间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而且有两条大的裂缝从底部延伸至顶端。即使穿着钉鞋走,冰上也不会有任何痕迹,铁登山杖也一样,就算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它上面,最多也只能留下小小的印痕而已。不过,我们带了很好的铲冰工具。因此在前进的时候,就一直使用它。这是最难做的事情了,而且我们也没办法按照自己想要切的方向切。冰川像水沟一样,中间都是洞和裂痕,我们要避开这些地方,同时还要与过陡的斜坡保持一定的距离。因此我们不得不特别小心地走在左右两边都潜伏着危险的路上。我们要爬的真是名副其实的冰梯啊,没有弯弯曲曲的地方缓和上坡,没有隐藏的斜坡,它一直在提示:你们在前进。
“这种牧民对柏杜山的周围非常熟悉,因此能在上山前碰到这样的人是非常值得开心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必须有一个人来问他们。但是牧羊人根本不关心常年下雪的地方,跟偷偷潜入的人相比,他们的回答也只能让我们稍微满意而已。偷渡者的话才是可信的,因为他不能走公路,只能冒险走小路,所以他肯定更近距离地观察过柏杜山,事实证明,他提供的信息比那两个牧羊人更有用。
“‘噢,带着第二天能够做伟大事情的希望的夜晚,多棒啊!’
“很快,我们就到了堆满石头和碎石的地方,这些石头和碎石是移动的冰层从斜坡的高处带下来的,它们形成了冰山的冰碛石。在这里,我们不得不走在雪上面,然后开始走上能够引导我们看到柏杜山的危险道路。一开始,只不过是小孩的游戏,雪很坚固,斜坡的坡度很低。刚开始出发的时候,我们信心满满,但是当斜坡变得很陡时,我们走了不到50步就要停下来。看到坡度在持续增加,我们的脚步变得缓慢,时不时停下来商量。尽管我们穿的是钉鞋,但是由于雪太硬了,还是没在上面留下任何脚印,我们不得不在冰上留下脚印。这样,我们并排向前走时,就可以跟随着前面三个人留下的印记行进。这样过了有一个小时,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很滑的冰,尽可能走曲线,经过之前的谨慎筹划,我们成功地避开了很陡的斜坡。突然,一个人开始绝望地叫救命,他的手紧抓着一块岩石。那是我们的偷渡者。
“即使在看了勃朗峰之后,你也一定会想去看看柏杜山的。即使去看了欧洲最大的花岗岩山,你也一定不会错过最大的石灰岩山。那些岩石的轮廓如此简单、深刻、清晰,非常完整,而且分层像墙壁一样整齐,被雕刻成一个竞技场,或成型的楼梯,或巨人托起的塔——这些特征都是花岗岩山没有的——它的旁边都是尖尖的。而且,在这里,山的轮廓非常一致,每个高度的层次非常分明,因此主峰不受海拔的影响,它的形状和规模仍旧很突出,而且它周围的物质是经过特别安排的,都是拿来装饰它的。勃朗峰最高的地方只高出湖面五六百米,但它是最后一座由很高的岩石堆起来的山。其源流的河岸处堆满了冰山;雪片从它上面落下,为岩石梯田铺上了地毯,为上层的斜坡穿上了衣裳,落到最低点的时候就碎了,只有在顶峰才保持完好。由于这座山非常险峻,所以没有人想去爬。毋庸质疑,我们已经爬过的3000米是整段旅程中最大的一部分,不过,这跟那些我们在冰川上和斜坡上遇到的困难没有什么可比性,那是我们到目前为止都认为是对生命造成的最大的威胁了。就算研究了这座宏伟的山也没用,我的仔细研究也只是让我更加怀疑能否爬上那令人生畏的冰川和岩石壁垒而已。
“虽然只是下午3点,但是天气已经冷到不能接受了。看着那些荒芜的地方,我们就知道没办法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我们经常提起这些荒芜的地方,然后幻想这里有大量的动植物。我们想象:这是一片黑森林,里面有野兽在追赶着它们的猎物;沙漠的沙在骆驼车周围四处飘扬;海岸边,海豹在玩耍,企鹅在筑窝。但是事实上,我们看到的体现了大自然的掌控者更黑暗的一面。在一侧,隐隐约约有很多不规则的岩石,好像随时要倒塌一样;另一侧,我们看到了巨大冰块微微的反射光。在这些东西的下面是一个湖,由于它的深度,所以显得又暗又平静,上面被雪、岩石和沙石覆盖着。
“在这里,我们遇见了两个西班牙牧羊人,他们租下了比利牛斯山上最高的牧场,把迁徙的羊群驱赶到远处。他们斜靠在一座只站得下两个人的石墙小屋的外面。对于这种半野生的游牧民来说,那足够了,因为夏天的时候,他们也不过在那里待几天而已。在其他地方,甚至连小屋都不用,而且如果能在岩石下面找到避难的地方,就更不需要这些了。
“‘不过我们需要吃点东西,不是吗?’
“但是现在是决定我们如何朝更容易走的地方前进的关键时刻。至于峰顶,毫无疑问是最难爬的了,由于被冰覆盖着,而且非常陡,根本不可能爬上去。我们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困境。虽然斜坡极其陡,但是没有什么危险。一旦与湖面在同一水平线上,它的冰面就可以让我们更容易到达那些延伸到峰顶的大台阶。但是我们还是想了是否要返回。中午过后,天空预警要变天了。
“我一直都在研究我们上面的冰山,发现它还是被雪覆盖,这对我们来说,从冰山上去应该不难。斜坡确实很陡,但是还没到无法攀爬的程度。而且,冰川会把我们带到一个比柏杜山更远的地方,在我们所在的位置是看不到这个地方的。我宣布我要去冒这个险。对牧羊人来说,这个计划非常可笑,而偷渡者是第一个赞成我的决定的,其他人只是一笑而过。但是还是要结束这个不确定性,于是我宣布:我要和那些愿意跟着我的人攀登冰山。最终,坚定的信念战胜了犹豫不决,他们都选择跟着我。至于那个偷渡者,他早就走在最前面,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个湖很荒凉,边缘都是冰,周围是黑色的围墙,上面被勃朗峰笼罩着,像暴风雨时的天空一样,还有凹凸不平的壁垒,又陡又光秃秃的,这不禁让人想起战争时期。这些组合起来赋予了比利牛斯山最让人印象深刻而又恐怖的形象。
“站在这个高度,我们被天空下这座独树一帜的山惊呆了,这里的大气情况也格外好。我第一次来看到的被烟雾笼罩着的山峰投下了大大的影子,影子甚至扩大到那些没有被它覆盖的物体上。如今,没有一个地方有雾,全部是阳光。湖水结的冰都融化了,倒映着蓝天。冰川像水晶般的小溪一样闪闪发光。整座山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下都变形了,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是一个新世界,一个有着不同规则的新世界。那些巨大的冰墙里是多么安静啊!这里每个世纪都是悄悄地流逝,比峡谷里每一年过得还要快啊!那些高的地方是多么寂静啊,每一个声音好像都在预言着有惊人的事情要发生!空气是多么的平静,天空是多么的清澈啊!空气、天空、水和土地,一切都很和谐,在太阳的照射下,好像都陷入了沉思,好像在默默地接受它的注视。
“担忧和害怕都随风飘走了。冰路不是那么难对付了,环绕着山峰的密云也不再那么可怕了。但就在那时,从深处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回荡在大片的荒野上。即使是最胆大的人也被吓得脸色苍白,所有人都想是暴风雨要来了,它将切断这荒野上的所有出路。事实上是,那只是高一点的大台阶发生了雪崩,但是它也留下了不好的感觉,所有人都只想逃。
“一个月之后,也就是9月7日,我再一次开始了登勃朗峰之旅。为了节省时间,充分利用第二天的一整天时间,我选择在一个西班牙牧羊人的小屋里过夜。小屋里面是空的,它的主人遗弃了这些牧地,而由于晚上结霜的关系,牧地里的草都枯萎了。一个月前,这片草地还绿得发亮,现在却是一片荒芜。在这些山坡上,27天内,春夏变换非常频繁。
“经过不断地砍、不断地锤,半个小时候后我们敲出了13个台阶,这时,我们才在前后都是悬崖的一条线上保持了平衡。站在这样的一个位置,如果不仔细测量,是很难再前进的,我们的热情全灭了。在弄完这13个台阶之后,我们不得不再一次停下来商量。在这个地方,我看到一只鸟儿飞过一块又一块岩石,而且它还可以爬墙。一只小昆虫在我旁边停下,开始清洁它的翅膀,我们只有羡慕的份。方法和工具之间是多么的配合不起来啊!人类能够测量天空的高度,却被地球束缚着!他能够测量空气的重量!他能够发射热气球,吸引观察者;而非常弱的昆虫能在天上飞,我却只能在地上爬。
“一件更不愉快的事情突然把我从这些不快的幻想中惊醒。带头的一个导游说他感到眩晕,差点掉下去。我们不得不把他安排到中间,读者们肯定知道,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要完成这样一项工程是多么危险。同时,冰脊每次都把我们投入到不同的险境之中。很快,按照这种方式,已经没办法再前进了,冰川两边的岩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决定一步一步地爬。最前面的人很快到了很高的地方,他一站稳就伸出手来拉后面的人。站在后面的人面临的危险跟领头的人差不多,可能还更大,因为如果前面的人一脚踏空,剩下的人就会受牵连,也可能会让松动的岩石碎片砸在后面人的头上。我被一块岩石碎片砸到了,伤得很重,因为我站在一个没法躲的位置。经过无时无刻不在冒着生命危险的5个小时,我们终于征服了遮挡比利牛斯山的这堵墙。
“但是一看到深深的峡谷把我们与柏杜山隔开,一阵喜悦过后,我们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峡谷的四面都是冰川,而且被云笼罩着。这景色既可怕又壮观,我们看到的时候,都被吓到了。‘那就是柏杜山!那就是柏杜山!’一个传一个;其实一直都没有人能辨认出混在岩石、雪、冰以及云里的山,但是当我的同伴说他们看到柏杜山,却也不是那么可笑了,毕竟任何地方都是这座山的一部分,甚至我们刚刚跨过的那个山峰也是由于山边的一部分下沉或腐蚀而与主峰分开的。我们眼前的山峰虽然很大,但是也消失在盘旋而上的浓雾中。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只有在我们的观测点才能看到的一种从这里延伸到峰顶的扶壁。虽然这些扶壁是由巨人在岩石上雕刻而成的,但是它们就像很大很大的台阶,有些被雪覆盖,有些与冰川混在一起重叠了,就像静止的瀑布一样悬挂在湖岸的上方,湖的表面已经结冰,上面还有雪,由于很光滑,因此白色的光芒显得更加耀眼。
“‘不用吃也可以的。’
“在攀爬的过程中,看不到任何花草树木。在8小时的徒步中,我只看到了唯一一株植物——枯萎的银莲花。在这草木不生的地方,不存在任何的生命迹象。湖里看不到一条鱼,甚至每年有3个月都会出现的水蜥蜴也没有;没有旅鼠在这片雪地上留下脚印;没有小鸟在蔚蓝的天空中划过。到处都是死一般的寂静。我们在这片围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要不是碰巧看到两只蝴蝶从我们眼前飞过,在走之前,都没有再看到任何其他活的东西。它是陌生者,是外来者,跟我们一样,被风吹到了这里。其中一只掉进湖里死了,另外一只在它同伴的上空盘旋。如果懂得生命对大自然的重要性,那么就很有必要看到这样一幕,看最后一只昆虫死亡。看着这些阴森恐怖的场景,我们带着无比沮丧的心情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