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要感谢尚云祥、唐维禄两位师父在年轻时给了他一个好的身体底子。他刚能下床时,笔者去看他。他告诉笔者,尚云祥的剑法从不外露,其实造诣极深,有时以剑来教拳。因为练拳不开悟的话,练到一定程度就练不下去了,尚云祥就让学生从剑法里找感悟。
唐维禄将那药方传给了李仲轩,让他受了自己拳术、医药、道法的全部传承,为衣钵弟子。但唐维禄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名头的乡野武师,为了让自己的徒弟能够深造,便请求尚云祥收他为徒。
他那时被运回门头沟的老屋里待死,然而四个月后竟然可以下床行走,语言和神志都恢复了清晰,只是从此体质明显地虚弱。但作为一个74岁的老人能有如此的恢复力,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当时形意拳的五行拳,十二形拳都印了书,在武馆里公开传授,要个别秘传的是“熊鹰合形”,据说连五行拳也是脱胎于它,是形意拳最古老的架势。唐维禄教过他“熊鹰合形”,是一个擒拿动作,双手运动幅度很大。
李老一生没有授徒,生前在《武魂》杂志上发表声明,谁称是他的徒弟,谁便是冒名者。李老90岁辞世,在形意传承上,李老这一脉算是断绝了。但李老的谈拳话语,在广阔后学中,能有人去体味,便是李老余音未绝。
李老跟随尚云祥学艺的时间并不很长,是断断续续的两年。据他说在拳术未成时,为谋生计去了天津,一直忙忙碌碌。尚云祥谢世后,渐渐的便与武林少了来往。
这是个力学原理,因为这样一来,就不是相撞了,而是以一个抛物线打在对手的胳膊上,学会了这个抛物线,浑身都是拳头。这种遍布周身的抛物线,便是形意拳的横劲。对于这一点,靳云亭在照片上留下的影像可称典范,明眼人一看便知有功夫。
笔者在1987年买过一本中国书店出版的《形意五行拳图说》,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练形意拳的。那时还是个初中小孩,教拳的老师名李仲轩,已71岁,会点穴按摩。当时曾问李老师是武当派还是少林派,他只说是“尚云祥的形意拳”。
说练武后连说话都不许,否则元气奔泻,人会早衰早亡的,更何况唱戏。那位武师名唐维禄,薛颠刚当国术馆馆长时,对于有的挑战者因碍于辈份情面不好出手,有一两次是唐维禄代为比武的。
这里介绍的尚云祥拳法,其实只是尚门形意的鳞爪。开始整理文章时,李仲轩老师已经85岁了,不知何时便会谢世,笔者很希望他能收下一个真正习武的学生,甚至还帮他物色过几人,而他说:“不了,跟尚师傅发誓啦。”
五行拳中横拳是最难学的,唐维禄让李老从钻拳和蛇形中去体会,慢慢地横拳就会打了,进而对形意拳肩、臀、肘、膝的近身打法也能领会了,再学习十二形,不需指点便能知其精髓。
由此可见横劲是深入形意拳系统的基础,也正如拳谱所言:“形意拳之母是五行,五行之母是一横。”
当时尚云祥年事已高,所收的徒弟都有徒孙了,传承已有两三代,而他还未到20岁。对于唐维禄的请求,尚云祥说,收徒可以,但李仲轩将来不要再收徒弟,否则我这门的年龄与辈份就乱了。
尚云祥也说要教他“熊鹰合形”,一示范,李仲轩发现和五行拳里的劈拳没什么两样,尚云祥解释说:“劈拳就是一起一伏,用躯干打劈拳就是‘熊鹰合形’了。”
一次唐维禄和尚云祥一块去看戏,时间晚了,俩人便抄没人的胡同走,好施展腿功。唐维禄人高腿长,疾走在前,尚云祥身材矮胖,落后几步,以崩拳一跃就超了上来。唐维禄有一个李存义传的药方叫“五行丹”,是比武受伤时救命用的,形意门中得此药方者不多。
为了说明这一道理,李仲轩老师当时扶着桌子站立,让我拿一根筷子刺他。不管我从哪个方向刺去,他总能用他手里的筷子点在我的腕子上,后来忘了他是病人,我刺扎的动作越来越快,但不管有多快他还是能打中笔者的手腕,而且他的动作还是慢慢的。
唐维禄以腿功著称,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师兄尚云祥。尚云祥传下的崩拳里有一个类似于龙形的跳跃动作。
我问他这以慢打快是什么缘故,他说这就是形意拳走中门、占中路的道理。
他后来说,现在的年轻人比他们那一代要娇嫩,至十六岁骨骼仍未坚实,所以不要练得过勤,否则伤身,说:“七八岁开始练童子功的,是学唱戏的。”
只要一使劲便不由自主地摔倒,更无法拔背挺身。他跟尚云祥学了一段时间后,浑身上下总觉得不顺,一举一动都变得困难,像小孩似地重新学走路,后来慢慢地走路的姿势起了变化,和尚云祥很像,温温吞吞的非常散漫,此时行拳便有了一种空空松松的自然感。
李老当年对我说:“之所以教你练拳,是觉得你学武的热忱不会持续多久,就先暂且教教。”现今回想起来,他的晚年极其落拓寂寞,可能只是想借着教小孩来给自己找点生活乐趣。
其实每一次见面他几乎都不教我什么新的,只是在一旁看着我练。我有时赌气说:“你要再不教我,那跟我在家里一个人练又有什么区别?”他总是笑而不言。
对于《形意五行拳图说》与李仲轩老师所教拳架的不同问题,可能是尚云祥根据每个学生的基础,纠偏扶正,所教的侧重点有别。
笔者买的那本《形意拳五行图说》的作者靳云亭也是尚云祥弟子。可李老教的拳架和《形意拳五行图说》影印照片上的姿势相差很大,主要是没有靳云亭表现出来的那种左右撑开,上下兜裹的横劲。
但李仲轩向尚云祥学艺时,尚云祥第一要改的便是他身上的这股横劲,收敛了撑兜滚裹,只是简单的一进一退,手的一伸一缩。而且练拳时两个脚腕要180度别扭地撇开,犹如将人扎在口袋里,浑身使不出劲。
我向李仲轩老师学武术的时间只有一年,甚至连十二形也未来得及学。以后正如李老先前所料,我对拳术的热忱不久便退了,以学习工作为借口而荒废了。
李老说先前唐维禄教的也是这股横劲。唐维禄曾比喻:“如果和别人比试撞胳膊,他直着撞来,你在相撞的时候,将胳膊转一下,他就会叫疼。”
那时,李老晚上为西单的一个商店看店,便把笔者带过去,在一片家用电器的空场中练拳。白天练拳较少,只在星期天的中午到宣武公园里练。
李仲轩老师回忆当年学艺,对于尚云祥“要练功,不要练拳”的话印象最深。去天津谋生前向尚云祥告辞时,对尚云祥说,怕以后忙起来没有时间练拳了,而且所住的群居环境练拳多有不便。尚云祥嘱咐他:“你要学会在脑子里练拳,得闲时稍一比划,功夫就上身了。”
李老讲他十几岁时第一喜欢唱戏,第二喜欢练武。当时家在宁河,请了一位武师在母系家族的祠堂里教拳。一次他练完拳后觉得浑身爽快,一高兴便唱起了京戏,结果遭到武师的痛骂。
高深武术的学习肯定是有次第的,次第便是一通百通的途径。据唐维禄讲,薛颠平时以猴形来练功,动作之变幻达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手、脚、肩、胯可以互换打法,这一奇技是练通了横劲才能有的。
然后垂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身上并不见有什么起伏。尚云祥又说:“不但要用躯干,还要用躯干里面打劈拳。”
李仲轩老师晚年靠给西单一家电器商店守夜谋生。在1988年冬天出车祸,一度全身瘫痪,口不能言,医院诊断是小脑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