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形意拳没有龙形步,龙形也是蛇形步,他见过所谓的“龙形步”,前腿盘地时伸展出去。李老说,形意的腿法一伸即缩,不会摆出个伸小腿的亮相,前腿还是要像蛇形般拢住收住。
丁志兰那晚被地痞盯上了,李老夫妇上了黄包车,他们还跟着。李老发觉后做了打架的准备,后来想:“何必打架?”他会说当时警察的行话,于是喊了几句警察行话。拐了一条街,地痞就散了。
鲁智深拳打镇关西,镇关西是屠夫,鲁智深假装买肉,让镇关西切了一包又一包,先把他累了个半死再打他。与人交手就要这么有心计,所有的流氓无赖都是这么干的。关羽杀华雄,是投机取巧,但他一个人闯敌营,是大勇,能算出来小兵们心理的盲点,是大智。比鲁智深的档次高多了。
李老说,日军侵占京津时期,唐维禄在京津两地往返,夜里手拎灯笼,避开关卡走野地,有时快成一条线,由于走得多了,沿途设卡的伪军远远见了,就知道是唐师傅来了,他们不开枪。
练形意的老派做法是,刚开始练时,不管日里夜里,一定要对着东方练,这是死规定。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东方生机勃勃——这也是在象形取意。这个死规定练起来,得了好处,就明白了。
声音上也是象形取意,后面就是随着雷音定境界了,比眼见的湖光山色还要妙。雷音不知道从哪儿发出来的,此时嘴巴根本打不开,所以雷音没法练,是自然而生的。
笔者当时觉得这是高谈阔论,李老就笑了,说象形取意是真事。说每个人刚一练拳的时候,都本能地要找个“窝”,找个自己喜兴的地方练。喜兴这地方,练起来带劲。以后喜兴上哪就在哪练,这份喜兴就是在象形取意,是人不自觉的行为。
李老说:“唐师看上了我,我得唐师的东西容易。但,得师父的东西容易,自己有东西就难了。”说他们这一支对岳飞较忽略,主要是拜达摩,可能因为达摩是禅宗祖师,代表悟性吧?
打劈拳,架子对了,一收一放循环往复的动势有点意思了,师傅说一句“如雷音滚滚”立刻就功夫妥帖了。所以二十四法需要玩味,要把无趣的变得有趣,这是形意的练法。自修象形术,尤其要懂得往自己身子里补东西。
她邀请李老加入她所在的武术协会,出山教拳,李老婉言谢绝,说:“过去的事,不想谈了。”那位中科院同志仍健在。
象形取意——这四个字太金贵了,汉字是这么发明的,琴棋书画都是搞这个东西。明白了这个道理,山川江河、日月星辰都能入到拳里,象形术尤其能入鸟兽。
李老还嘱咐,说象形取意得含含糊糊,不是想画面,想画面想得太清楚,会上火。模模糊糊地有点意思,一动笔好诗就出来了,这点意思的动力大。到时候,肌肤爽透,比洗热水澡还舒服,体内“嗖”的一声,热气、凉气打在一起,上伸下缩的,太阳穴就鼓了。
再往后,突然一下,人张不开口了,也喘不上气了,牙咬得很紧,上压下顶的,拔也拔不开——这个时候好处就来了,五脏六腑、筋骨皮肉起了变化,雷音出在此时。
李老说功夫大,不会审时度势,说明功夫还不行,功夫真大了,审时度势上便会强人一筹。关羽不是没有张飞的实力,是在此情此景下,没有必要。唐维禄为人和气实在,一动手比谁都贼,脑子和眼光胜人一筹,比武就不费劲了。
只撇脚不展腿,撇脚的打法,是别住敌人的脚,但也是在擒拿时较从容的情况下使用,情况紧急一拳见生死时,就用不上了。撤前脚的大跨步,主要是练法。
前脚外撇的大跨步是形意的大步子,还有个小步子,就是崩拳步。崩拳步很微妙,步子只是向前,两膝盖是挤着的,但腿根里夹着活的动势,稍稍一调,就能随时随意地转向转劲。所以崩拳微妙。
李老说,唐维禄在北京南河沿地区有名誉,当年崇拜者很多,但他没和南河沿的人交往过。唐维禄说过:“谁敢说自己会什么呀,形意拳,我就不会。”——李老以此为座右铭,说在练武上,没有适可而止的事。
笔者听说李老的祖师刘奇兰以“龙形搜骨”闻名,就问“龙形搜骨”是什么意思,李老说“龙形搜骨”不是龙形,就是劈拳里前脚外撇的大跨步,说这个步子开天辟地,打通三盘,调理百骸,是成就身子的关键。有步子有功夫,没步子没功夫,这个步子就是内功。
整理薛颠的象形术时,笔者问“象形”是什么意思,李老说后面还含着两个字呢,整话是“象形取意”。形意拳这一脉的功夫不但是形质上的东西,还有神气上的东西。
也由这位中科院同志联系,一位拳术名家之女寻访到李老,最终在中科院同志陪同下,以“形意同门同辈”的身份,在北京八角南街八号楼,和李老会面。
人听戏会受感动,在天地万物中也会受感动,有感动就有功夫。一感动,拳架子里头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到时候,琴棋书画、山河美景、禽兽动态都可以借来入象。练武人学了文化,能比文人用得还好,都能用在身上。唐诗也是象形取意,练形意,练得诗兴大发似的,就对了。
李老说,审时度势是人杰,他佩服关羽。“温酒斩华雄”时,华雄收了兵,此时关羽单枪匹马闯进华雄的军营,小兵们没反应过来,觉得刚打完,不知道关羽来干嘛,就没拦。华雄此时已经下了马,关羽骑在马上一刀就把他劈死了。然后趁乱一溜烟出了敌营。
过五关斩六将,基本都是瞅个冷子就一刀。赵云七进七出,张飞大喝长坂坡,这是血勇,关羽没那么威风,但他的脑子太厉害了,时机把握得真好,能这么省时省力。把他评为武圣的人,太有眼光了。
1988年,李老一位师父的子女来京寻找李老,李老因某种原因,没有相见。唐维禄的徒弟褚广发辞世前,托人来京寻找李老,因地址有误,未找到。
笔者当时问:“要是开枪呢?”李老说:“开枪了也打不着。以前开过枪,枪一响,唐师傅就有了办法。”
但地痞流氓的心计,得知道,光有武功还是吃亏,得有脑子。李老说他年轻时在天津,陪夫人丁志兰看戏出了事。丁家虽是屠夫,但男女都很漂亮,李老的兄长见过丁志涛,说英俊有派头、稳重讲礼节。
唐维禄是在步子上出的功夫,李老说唐师走路,步步一样长度,比尺子量得还准。左步和右步一样,每步都一样,这说明身体已经高度协调。找着了两只脚也就找着了功夫,溜达时练的是这个。
在校二十四法时,也要象形取意。光讲“发顶”,身子灵巧了,但还觉得欠,师傅说一句:“要有凌云之志。”一下就不同了,觉得妥帖了,得了东西。
李仲轩老人一生没收过传武的徒弟,晚年有幸《武魂》给予了一片言语的天地。据李老子女回忆,1984年,李老在中科院家属院作看门人。一位中国科学院同志要为李老出书,被李老谢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