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彦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插在晚礼服衣襟饰孔里的欧石楠花确认花没有掉下来后,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根拉·克罗纳叼在嘴上,当他发现阿那西斯看到雪茄并没有什么反应时便确信安德烈并未把妻子被诱拐之事向赌场报告。
“五百万法郎啊!”
“这种事不用多考虑。五十万法郎也只不过是你演出费的几分之一罢了。”
此时安德烈眼光里掠过一丝松驰的眼神,邦彦马上扭头看轮盘,只见象牙球滚过了三十六号,慢馒到一号,随着轻轻一声响,球入一号洞。
“米列娜想悠闲地欣赏一下港口的夜景。”他对邦彦说道。
米列娜用一种歇斯底里发作前一刻的凄厉的声调叫道。
“我看,诸位,我们这就开始吧。”
负责轮盘的安德烈撑着扒子站在那儿。邦彦的目光与他相交接的刹那,发现他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僧恶和恐怖的神色,被一层薄薄的泪膜覆盖着,然后安德烈又把头转向轮盘。
阿那西斯由于自尊心受到伤害,脸上现出恼怒的神情。这些都被邦彦看在眼里。他必须要让阿那西斯发怒并丧失冷静和理智。
可以看见从停在逢筑物前的费拉里车里钻出的邦彦,他站在赌场的石阶,一面笑着一面朝这面挥手。
进了休息室,阿那西斯和米列娜并排坐下,邦彦则面对面坐下。
“安敦,求您了……”
邦彦在安德烈的右手,阿那西斯和米列娜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好吧。反正我从来不挑桌子。”阿那西斯嘟囔道。
“是的。”
“好好照顾我同来的女士和小伙子。”阿那西斯说道。
阿那西斯怒血上涌。他把车停在邦彦的费拉里旁边,风度翩翩地下了车,然后绕过车头替米列娜打开了助手席的车门。
安德烈·沙伯今晚仍然在五号桌上,用他那象是没睡醒的声音喊着号数,懒散但却熟练地用耙子将赌注拨到一起。
阿那西斯说道。他的表情看上去就象他的心脏就要从他的喉咙里蹦出来似的紧张得不得了。
“那么,我就下在下半分里。”邦彦说道,一边把雪茄掐灭。
阿那西斯条件反射似地站了起来,他看到米列娜嘴里还叼着吸管。
其他的轮盘赌桌和巴卡拉牌桌上的客人们全都纷纷拥到五号桌跟前来了。一百万法郎相当于七千三百万日元,这样大的赌注是不多见的。
“我死不了的,至今为止有好几次我都昕见了死神在我身后的呼吸声,但每次都能化检为夷。再说了,如果能和你一起共赴天国,那便是即刻就死去也毫无悔憾的呀。”阿那西斯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当看到走近的邦彦晚礼服的衣襟上插着的欧石楠花和胸前口袋里的三根拉·克罗纳雪茄烟时,安德烈那惺松的睡眼在瞬间挣大了一下,脸上略显灰色。可是,象是掩饰这种变化,他马上又恢复了无聊的神情。
三人并肩循着铺了天鹅绒的楼梯拾级而上。
安德烈懒洋洋地眼睛半开半闭,用手转动转盘,把象牙球投了进去。
邦彦见状,连忙分两次换档减速,把车速降到八十,然后从麦塞拉提的里侧挤了进去,在拐角三分之二处突然猛一加速,一下子就超过了麦塞拉提车。
旁边观者的女人中间,甚至有人羡慕得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怎么样,米列娜,你玩前五局,替我换换运气。每次赌注五十万法郎。当然了,用我的筹码。”阿那西斯把嘴贴在米列娜的耳边说道。
几乎与男仆把酒端来,米列娜从化妆室出来的同时,阿那西斯的保镖们进入了特别会员室,都在入口附近靠墙站立着。
阿那西斯眼睛看着邦彦回答道,那神情仿佛在问他,怎么样?
“我们在蒙特卡洛的赌场等你。”说完后,钻进自己的麦塞拉提车,启动引擎,燃料喷射成的发动机发出“轰……”的吼叫。
“太可怕了,慢点吧……”米列娜象是刚从惊吓中清醒过来。
阿那西斯把脸凑近米列娜。
“也行。”
“你的眼睛真漂亮,光看你的眼睛我就已经很幸福了。”阿那西斯拉着米列娜的手站了起来,忍不住便要亲她的嘴唇。
安敦向出神地望着米列娜的背影的男仆转述了她的酒名,自已则要了杯杜松子酒,邦彦也要了一杯马提尼掺伏特加酒。
“你先替我玩,如果能替我找来运气的话,那再好不过了,万一事与愿违的时候我再玩,因此你不用担心。”
主管场起眉毛。米列娜则惊奇地把湿漉漉的嘴唇张得大大的“○”字。
焦急的阿那西斯,在前头一个香烟店的急转弯处保持高速拐了进去。巨大的离心力使得麦塞拉提车被甩到对向行驶的车道上去,眼看着就要与迎面下坡而来的一辆菲亚特六〇〇型的小车撞上了。米列娜双手紧紧捂住眼睛,发出绝望的哀鸣。
服务员把门打开,他们进了门到特别会员室,似有一阵难以名状的冷冷的兴奋被从每张轮盘赌桌和巴卡拉桌上传了过来。
特别室主管在他身后紧几步跟了上来,喘着气说道:“明白了,我尽早让它空出来。”
“今晚的上下赌法的规则大概清楚了吧?转盘上共有三十六个数字,从一到十八是下半分,十九至三十六是上半分。其中,把赌注压在任何一方都行,胜率是一比一。和赌红、黑或者奇、偶数的胜率一样。这是一种单纯的游戏,所以输蠃不大。”
米列娜笑着把头扭开。
安德烈是否对其妻玛利安娜的事已不抱希望,想找我来报仇……邦彦的脑子里一直翻转着这个念头。他斜眼打量了一下安德烈的表情,只见安德烈的双眼紧紧盯着翻着的象牙球,脸上冒着油汗。
“对不起,刹车失灵了。回去立刻解雇汽车保修工。”
在艇上阿那西斯搂着米列娜的肩头不停地低声说着甜言蜜语。可是米列娜却偷偷地在阿那西斯和开摩托艇的人目不能及的位置握着伊达邦彦的手。
“喝点什么,小姐?”
“各下注五十万法郎,总共一百万法郎。”五号桌的主任捻着胡须高声叫道。
可是,由于没控制好车身,惯性的力量使车身与岸壁形成将近九十度。阿那西斯急忙来个急刹车,轮胎被磨得冒起了烟。
阿那西斯替米列娜打开助手席的车门,这是一辆麦塞拉五○○GT的豪华车。他朝正要钻进费拉里小车里去的邦彦喊道:
米列娜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修了修面部的化妆。
米列娜刚把吸管插入盛着碎冰和绿色薄荷酒的玻璃杯里。特别室主管搓着手又走了过来。
米列娜用复杂的表情看着邦彦,邦彦则平和地笑着。
象是又无事可干,阿那西斯征求米列娜的意见。
“一号赢。”
邦彦冲阿那西斯一笑,说道:“前几天晚上,我好容易找到一张轮盘赌桌,确实是安德烈·沙伯玩过的。今天晚上我想在他那张桌子上试试运气。”
“那么,到什么时候你那美丽的胴体才会投到我的怀抱里来呢?求你了,米列娜,别让我等得太焦急啊。”阿那西斯喃喃低语道。
“好吧,在赌场来一回大输蠃。”说着,她眼睛里闪着光芒。
在赌徒们的兴奋的燥热中,象牙球发出清脆的响声滚动着,赌徒们的眼睛全都集中在上面灼灼发光。
这时候保镖们乘坐的拉其亚车也赶到了,他们把它停在停车场的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谢谢。”
主管匆匆去了一趟会计室,拿了一份五号桌的目数表又回来了。
“真是可惜呀!”米列娜的眼睛就象做爱后依然闪烁着情欲,长长地叹了口气。
安德烈与其他人不同,一直没什么兴奋的表情,他似乎知道不管赌徒们输赢多少,都不干赌场的事,于是心里释然,表情自然得多了。
特别会员室的主管强·吉列向五号桌的主管和管轮盘的安德烈等人耳语了一阵便走开了。
“好吧,这样玩有趣。”
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招,原先在五号桌上玩的客人们开始转移到其他桌上。
路面上,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轮胎磨擦的痕迹。
保镖们也坐上另外一辆拉奇亚牌小车。阿那西斯驾驶的麦塞拉提车,后轮急剧地打着滑来了一个“U”字形拐弯,然后抛下同样也来一个“U”字形掉头的费拉里车,向着交易码头的直线方向疾驰而去,三百二十五马力的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噪声。
邦彦是绿色筹码,阿那西斯那边则是黄色的。
“这一回无所谓。”
有着小巧的车身和灵活的操纵性能的费拉里小车,歪歪扭扭地超过先行车,在海滨道路上风驰电掣般疾驶着。
阿那西斯和邦彦同时将杯中酒一口喝干。
“我和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想在五号桌上一决胜负。等五号桌空出来之前,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上半分压五十万法郎!”米列娜叫道。
在这三人乘坐的摩托艇后头。大约间隔三十多米的距离,紧跟着另一艘快艇,上面坐着阿那西斯的一行保镖。两艘快艇,不一会儿就到了岸边。
安德烈又恢复了平常那种昏昏欲睡的神色,懒洋洋地报出来。这一次差一点儿,激烈的紧张之后似乎有点儿开始缺乏信心,不过,现在终于没什么事儿了,邦彦暗自心里说了一句,此时他感到自己的腋下在沁沁冒汗。
“怎么样,安敦·阿那西斯,虽然是咱们两个玩,如果赌红、黑的话。你胜一局我胜一局这样一来一往分不出胜负。我看还是把它分成两半赌上下吧。”邦彦说道。
这时候将近凌晨一时。
然后他用颤抖的手重又发动引擎,汽车掉了一下屁股,回到原来的方向。再往下驾车样子就象刚学会开车时那样笨拙,但是毕竟这车速度比别的车快一倍,仍然风驰电掣地朝前疾驶。
“我想,每回赌注五十万法郎是不是太大了一些?”米列娜小声嘀咕道。
站在通往二楼特别会员室的楼梯口的几个身穿招待服的服务员见了阿那西斯,全都恭敬地垂下头行礼。随即打开黄铜的栅栏。
“不过,一交税就差不多没了……唉,真是的,我真傻,去考虑这种问题。”
“真的?……不过,这样行吗?”
“我要一杯薄荷酒。”
他把其余三根雪茄烟插在胸前的口袋里。
象是被一双无形的巨人之手抓住掉了个个儿似的,麦塞拉提车转了半圈,朝着开来的方向停住了。
阿那西斯一面狠踩刹车,一面将方向盘急往右打。麦塞拉提车轮悬空,失去受力点,开始空转。
赌场广场中的椰树,凤凰树和园林都被鸡尾酒会的灯光映得通明,麦塞拉提缓缓滑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五号桌的主管走过来,干咳了一声,说道;
阿那西斯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径直朝角落的鸡尾酒休息间走去。
但每到关键时刻,赢钱的人准是邦彦。和米列娜赌了五个回合,邦彦的赌本增加到了三百五十万法郎。
“五号桌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使用,请慢慢玩。”
阿那西斯歪了歪嘴。
轮盘越转越慢,眼看就要滚进三十号洞里,那么米列娜就是赢家了。
“别讲这种下流话,要激起我的感情还需要一定时间。”米列娜柔声笑着说道。
三个人离开“海之幸”,上了摩托艇。这时已是午夜零点。
“我心里可不乐意这样呢。”
邦彦心想:这样的话,只要不出意外,要赢阿那西斯就不费事了。
客人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到刚进来的阿那西斯和米列娜俩人身上。
安德烈从邦彦的筹码堆里拨出五枚十万法郎的筹码,移到数子格左上角的“小”字格里。
邦彦递给主管两张五十万法郎的支票。主管连连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辛苦了,接下来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换一下。”阿那西斯从内兜里掏出一本支票簿,漫不经心地写上五百万法郎并签上名字,然后撕下来递给特别室主管。
阿那西斯一面用手抚摸着米列娜的胸部,一面朝赌场的正大门走去。瞧也不瞧一眼开门的服务员。
阿那西斯静静地看着安德烈把筹码都推到邦彦的面前,用很沙哑的嗓音轻轻嘀咕了一句。
接下来米列娜押了下半分,但轮盘停在了二十号位。
特别室的主管搓着手走了过来。
安德烈象是突然从沉思中惊醒似地抬起头,将扒子伸到搁在铺着绿色呢绒的桌面上米列娜的手边,把五十万法郎的筹码拨到右上方写着三十六个数字的数字格的右上角“大”字格里。
这么玩的话,邦彦绝对不会输,而且赌场也不应该有什么损失的。
其他桌子上赌博仍在继续,可男人们的眼光全盯在米列娜身上,女人们则用一种妒嫉的眼神斜视着她,又带着一丝憧憬看着阿那西斯和邦彦。
招待员上来寻问他们各要什么饮料,邦彦递给他一张一百法郎的钞票,要五盒希伯奇或者是帝普洛马特牌的特级土耳其香烟。阿那西斯和米列娜要了在休息室喝的酒。他们要的烟——帝普洛马特和饮料不一会儿就送来了。
“您真是急性子。”她低声撒娇道。
“自尊自大的家伙!”
特别室的主管和现金出纳员一起,推着一辆装着黄色和绿色筹码的手推车走了过来。
发着怪吼声追赶它的麦塞拉提车,由于车身过大,所以就显得转动笨拙不便。
阿那西斯苦笑了一下把米列娜放开了。
“大概是因为高速行车,觉得太紧张疲劳的缘故吧。”邦彦一说话便露出他那洁白的牙齿。
“明白了!”
穿招待服的招待又把头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