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闭上双眼,轻轻地左右摇头。
晴明举起右手,指向庭院。
博雅将酒杯自嘴唇端开,停在半空。
“今天晚上,我去看看。”
“博雅,怎么了?”晴明的声音从容不迫。
“那棵樱花树非常漂亮,大约在十天前,樱花即将开花时,我乘牛车路过,恰好看到了。”
“嗯。”
“到底怎样?”
“樱花的事。”
博雅吹的不是既有的曲子。
美丽的姑娘呀,你到底是何方小姐——
“假如那位姑娘不是这个尘世的人,晴明,这就是你的专长了。虽然我不知道那位姑娘为何哭泣,但是,如果有办法解决的话,我很想帮她的忙……”
晴明背倚一根柱子,从樱花移转视线,望向博雅地问。
博雅很高兴,观赏着樱花,吹起叶二时,樱花下出现一个佇立的女童。
“……”
“嗯。”
晴明的嘴唇依旧在微笑。
看上去似乎还年轻,但又似乎已有一把岁数。
博雅从怀中取出叶二。
“同样道理,人之所以值得爱,是因为每个人最后都会死去的缘故吗……”
昨晚,博雅再度怀着叶二,出门前往河原院。
“唔,嗯?”
博雅抬头仰望,再将视线移到原处时,女子已经消失踪影。
此处是安倍晴明宅邸——
无论何时,那微笑都会自然而然地挂在晴明嘴边。
“你说的什么事是指什么事?”
“今天早上,我出门前往河原院,在樱树被砍掉之前,向对方要了一枝树枝,插在那里……”
“昨晚,我听值班人员他们说,河原院因为要扩建,预计在今天砍掉那棵樱花树。”
晴明如此说后,喝干了酒。
樱花树枝摇摇曳曳,无数的花瓣被卷至悬挂着月亮的天空。
沙沙。
“应该是吧。”
“喂,晴明啊。”
这时,吹起一阵风。
博雅让牛车停在鸭川堤上,独自一人站在樱花树下。
女子在飘落的樱花花瓣中,流着眼泪。
“不过,晴明啊,昨晚那姑娘的样子,和过去完全不同。”博雅说。
“不知什么时候,我和你谈过,因为花会飘落,才显得出其美,是吧?”
“这是昨天晚上的事……”
“遇上了什么事?”
悄悄佇立在树下的女子,既不出声,也没有发出任何衣服摩擦的响声。
“你不用装糊涂。每当你出现这种表情时,不总是那样吗?”
“什么?!”
“那又是什么事?”
是名穿着白里透红重叠衣裳的女子,估计不出她的年龄。
浮在晴明嘴边的微笑,变成明显的笑容。
“哎,要说有,确实好像有,要说没有,又好像没有……”
只要博雅在樱花树下吹笛,那女子便会悄然出现。
“姑娘,你为什么看上去一副很悲哀的表情呢?”
“今天结束值班后,白天,我赶到河原院时,樱花树已经被砍掉了……”
女子每次都在不知不觉中出现,无言地聆听着博雅的笛音,之后,又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甚至连是否在呼吸,都看不出。
“七天前的那个夜晚,我看准了恰好的赏月时机,再度乘牛车前往那里。”
源博雅坐在窄廊上,右手端着盛着酒的酒杯,有时望向庭院,出神地叹了一口气后,再将酒杯送至唇边。
博雅再次问,但是,女子依旧只是无言地凝望着博雅,飘落的樱花簌簌落在女子脸庞上。
眼神在催促博雅继续吹笛。
“明白了。”
“这种表情指的是什么表情?”
“我明白了……”
“哎,反正你就照我说的去做。”
晴明将酒杯送至唇边。
“那还用说,就是你现在这种表情。”
“博雅,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哎,晴明,你再听我说。”
果真如晴明所说那般,那枝樱花树枝在夏天生了根,并长出叶子。
清澈的笛音,在月光中朝天空上升。
博雅探出身。
女子只是默默无言地凝望着博雅。
花瓣随着微风互相碰触,看似在为笛音致贺词般,悄悄地彼此交头接耳。
他只是一面想着樱花,一面随性地吹着笛子。
第二天晚上、第三天晚上,博雅都出门前往六条河原院。
“六条河原院东边,有一棵樱花树。”
女童凝望着博雅,面露微笑,轻轻地行了个礼。
可是,女子不作答。
每当博雅打算如此询问而停止吹笛,望向女子佇立之处时,总是不见女子的身影。
“那姑娘看上去很悲伤,她在哭泣。”
吹完笛子,博雅望向方才女子还在的樱花树根附近时,女子已经消失踪影。
“唔……”博雅闭起嘴唇,吞下想说的话。
“不是。”
“这是昨晚的事,总之,我很担忧那个姑娘。坦白说,我今晚也打算前往河原院,无奈今晚是值班日,我必须待在宫中。”博雅说。
“结果呢?”
“结果呢?”
仿佛不是这个尘世的人。
博雅吹起笛子时,女子又出现了。
博雅再次吹起笛子时,女子会看似全神贯注地在聆听笛音。
“啊,现在回头细想,那位姑娘,可能是那棵樱花树的精灵或其他什么吧。那位姑娘,她知道明天将被砍掉,所以,当时大概是在向我求救吧……”
博雅将笛子贴在嘴唇上,吹起笛子。
晴明搁下酒杯,望着博雅。
她只是一副哀痛的表情望着博雅。
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酒。
“总之,夏天之前,应该会生根。到时候,博雅啊,你就移植到你家院子好了……”
“樱花?”
樱花已经开了六、七成,抬头仰望,可以看到花瓣间隙露出月亮。
博雅吹了一阵子,无意中望向一旁,发现樱花树根附近站着一名女子。
“姑娘,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泣呢?”博雅开口问。
“博雅啊,你看那边。”
庭院的樱花正盛开,方才起,每逢起风,花瓣便会在午后阳光中纷纷飘落。
博雅顺着手指方向望去,看见庭院的枫树一旁,长出一枝还残留着几朵花的樱花树枝。
“那就是有了?”
博雅看不过去,停止吹笛。
“什么事?博雅。”
博雅斟酌了恰好时机,将那枝樱花树枝移植到自家庭院,第二年春季,那棵樱花树开了花。
“原来如此……”晴明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点头道。
“怎么个不同?”
“有。”博雅下定决心般地点头。
博雅深深叹了一口气。
晴明虽然身穿白色狩衣,但肩膀及袖子四周,黏贴着几瓣随风飘来的樱花花瓣。
樱花已经过了盛开时期,开始飘落。
第二天傍晚,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博雅,刚坐到窄廊,便如此说。
“晴明啊,事情不好了……”
晴明将酒杯送至唇边点头。
“女人吗?”
含着酒的晴明红唇,看上去像微微浮出笑容。
“说来说去,结果还不是女人吗……”晴明说。
是以前那个朱雀门妖鬼送给博雅的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