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事,”我说,“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人觉得疯狂,但我真的认为其中必有可探讨的东西。我感觉自己已来到发现某种重要事实的边界了,现在需要的是花时间把它研究出来。”
“保罗,你究竟在搞什么?”他问,一进来便把房门带上。
今天我必须回学校拿一些我留在办公室的资料。这是两个月来我第一次返校,从我向同事宣布研究计划的那天起。那天的感觉并不太好,当我把研究提案交到系里,说到我想处理犬科动物学习语言的问题时,办公室所有人突然都安静下来,他们全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笔、手上的戒指或会议桌,流露出充满警戒的提防神情。
狗有一种哀悼性的行为,例如会耐心等候主人回家,或去嗅闻某个早已不存在的东西所留下的气味。自从露西死后,我经常看见罗丽坐在地下室楼梯口,聆听底下工作室的动静。今天早上,我发现它跑进卧室,摊直身体睡在露西的一件毛衣上。我一定是忘了把衣橱的门关上了。我猜,罗丽可能是被露西衣服上残留的香水、头发和皮肤的味道吸引,才会跳进衣橱,叼住这件毛衣往外拉,直到衣服从衣架上滑落为止。我并没有把毛衣捡回来。相反,我马上离开卧室,留它独自在那里用嗅觉去追寻和她有关的记忆,不管这些记忆是什么。
“是啊,”我再回答,口气似乎快活得有点假,“进行得相当不错。”
“保罗,”她愉快地说,向我走过来,张开双臂,“你好吗?”
马修继续说下去。“唯一的问题是,”他这么说,“伊莲娜对狗很敏感,所以你不能带罗丽去。你可以送狗去寄宿或请人代养一两个星期。朱丽亚也有狗,也许她能提供给你几家口碑不错的宠物旅馆。”
马修点点头,视线还是停留在地板上。“那么……好吧。”他说,转身往门口走,看起来有点受伤的样子。我连忙放松表情。
他怀疑地笑了一下,不过总算和我四目相对了。“让我想想,”他说,“如果你成功的话会有什么意义。”他想了一下,很认真地思考。“好吧,我得回去开会了。保持联络,没问题吧?”
我很希望今天不要遇到任何人。事实上,这一趟来学校,我已经计划很久了,刻意挑了一个应该不会有人在那里的日子。然而,他们似乎在我缺席的期间更改过研究所会议举行的时间。当我抵达时,竟然发现所有教授都到了,全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喝咖啡聊天,而且在我走近时,他们一个个安静下来。
第一个开口向我说话的是朱丽亚?戴斯蒙。她是个身材修长的女人,家中经济阔绰,向来喜欢佩戴过度奢华的首饰。今天她戴的是红宝石。
“谢谢。”我这么回答,但心里很确定他在说谎。这阵子我根本不太在乎外貌,而且露西死后,我瘦了几公斤,感觉身上的衣服都变得松垮垮的。
我接受她的拥抱,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很好,真的很好。”我说,同时环顾在场的人们,发现他们的笑容全僵在脸上。“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我说。
回到家里,我从卧室地上拾起露西的毛衣,凑近贴在脸上。我的生命已经改变了,而露西会怎么想呢?我很想知道。这时罗丽走来找我,我轻轻搔着它的耳背。
他仍然没看我。“那很好。”隔了一下,他才说,“对了,我和伊莲娜在瑞赫博斯的海边有一间小房子,如果你愿意的话,很欢迎你借住。暂时离开一下换个环境,对你会很有帮助。”
“我会,”我说,“代我向伊莲娜问好。”
“你还在忙着研究吗?”他问,但似乎话一出口便后悔这么问。
“没什么。”我说。
“我们都很担心你,”他说,“不过,你看起来气色倒不错。”
他点点头,把目光别开。“你还在研究那个……计划?”他又问,“跟狗有关的那个?”
我继续往办公室走。走廊上的人群自动向左右分开,仿佛我是圣人一样。当我在开办公室门锁的时候,我的好朋友系主任马修?瑞斯走过来站在我旁边,跟着我一起走进办公室。
“露西呢?”我对它说。它立即以专注的眼神看着我。“去找露西!”我说。突然间,罗丽跑开了,它疯狂地跑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嗅闻每个角落,同时高声吠叫。“罗丽!”我在它后面喊它,“不行!停下,妹妹!安静!过来!”我把每个它听得懂的命令都喊出来了,但完全没用,在我刚刚说出那个关键字眼后,就没办法制止它了。一圈又一圈,罗丽绕着屋子狂奔,号叫着,搜索它所失去的东西。
我收拾好想拿的东西,准备离开。在出去的路上,我注意到地上有一张粉红色的便条纸,很明显是被人从门缝下塞进来的。我把纸捡起来。这是一张留言便条,上面的标题写着“你的狗找你”,而底下的留言栏只有两个字:“汪!汪!”我把纸条揉成一团,远远抛开。
我想了一下。早上可以带着罗丽在沙滩上漫步,晚上可以沐浴在海风的气味里,这倒不是个差劲的建议。
“很好,很好,”朱丽亚说,“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很想你。”她对我微笑了好一会儿,手一直搭在我的手臂上,但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那么……很高兴见到你。”她终于把话说完,溜进了会议室。
那就不必了,我心想,没有再商量的必要。“谢啦,无论如何。”我说,但发出的声音像玻璃一样,既薄又易碎。“不过在目前这个节骨眼,我没办法把研究工作丢到一边不管。”
“是啊,”我说,“这次研究几乎占掉我所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