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礼嘉平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来这里静养的。”
金田一耕助有点感动地说:
御干笑着回答。
他说着把信纸还给多多罗放庵。
“当时矶川警察一直有个疑问。金田一先生,你听说过这里的老板——源治郎被杀害的事情吗?”
“好啊!”
金田一耕助起身来到走廊,看到院中盆栽另一边的圆窗里面透出灯影,可是却没有看到人。
傍晚的时候,金田一耕助越过仙人顶到兵库县一个叫总社的小城镇办点事情。如果时间拖得太晚,金田一耕助打算在那里住一晚,他出门前跟御干这么交代。
大空由佳利回来的前一天——八月十日,是昭和十年去世的由良卯太郎老板的忌日,青池里佳下午出门去帮忙法事。
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太阳照射,老婆婆的脚上缠着绑腿,手上还戴着护手套。
“不是,是仁礼家的老板。”
这个老婆婆还跟其他五、六个人擦身而过,每次她的口中都念着相同的话;由于她的身体始终弯曲着,加上当时天色很阴暗,因此没有人清楚看到她的脸。
“是的。”
他翻过栗林那封信的背面来看,上面写着:
金田一耕助来访的时候,沼泽中开着一整片的白色菱角花,屋顶上的松树枝犹如一把撑开的伞,松树上传来绵延不绝的蝉声。
“哈哈!听你这样讲,好象我真的是来这里明察暗访,解决二十几年前那件案子似的。”
如果被杀死的是骗子的话,那么源治郎当然还活着,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这里。因此,矶川警察到现在还注意着‘龟之汤’的一举一动呢!”
“金田一先生来这里,莫非是为了……”
金田一耕助到达仙人顶的时候,四周已然罩上一片黄昏暮色,仙人顶的两边开始亮起一盏盏的灯光。
“当事人卯太郎已经在暗和十年去世,由良家在战后也陆续发生过很多事情,后来靠着种植葡萄总算撑下来。”
仁礼嘉平大概已经在家里洗过澡,他穿着干净的浴农,进门后便迅速地脱掉,大踏步走进浴池。
“好啊!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金田一耕助边写边问:
第五任妻子
“大略知道一点。”
“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
“八个妻子里面有的是我不喜欢便把她赶出去,有的是她们自己厌倦而逃跑了。年轻的时候,都是我赶人家走,五十几岁之后,就大都是她们自己跑掉的。哈哈哈!”
金田一耕助神情紧张地拨弄着水,他没想到仁知道“金田一耕助”这个人。
“金田一先生,我这里真是太寒酸了,让你见笑了。”
“对了,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耕助无可奈何,只好将目光移向多多罗放庵推过来的信纸上。
多多罗放庵摸了一下脸颊说:
“我正在想拜托人帮我忙,又怕被别人笑……正在犹豫的时候你就来了,你看一下这个。”
“我想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不过,既然我们谈到这件事,我倒想听听当时的状况。”
从“龟之汤”走路到多多罗放庵的住处,大约需要半小时,距离“龟之汤”最近的就是多多罗家。
“龟之汤”的休闲室里,每天都聚集着村中的青年男女,开会讨论欢迎会的事情。
“现在寄信来的是我的第五任妻子,她的名字叫栗林,信上说她想要重回我的身边。”
“晚安。”
“我今晚才听这里的老板娘提起,她说你是矶川警察介绍来的?”
“晚、晚安!”
“不认识,只听说他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对了,谁在弹三味线?是……艺伎吗?”
“哈哈哈!写侦探小说吗?真是失礼了。”
“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了。对了,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耕助心里不禁暗忖着。
由沼泽那边吹来的风很清凉、舒服,虽然风中夹带的沼泽臭味令人难以忍受,不过吹久了人也习惯以后,就不会太在意。
接下来金田一耕助遇见的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要人物,也是目前控制整个鬼首村的仁礼家主人——仁礼嘉平。
神户市兵库区西柳原町二之三六町田样方栗林殿
误解
“顺便帮你写信封吧!”
我目前也是一个人,行动愈来愈不方便,希望我们这次能够好好在一起生活。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还不知道里子将自己关在仓库里这件事。
“不,是老板娘在弹。”
仁礼嘉平把身体浸在浴池里,哗啦哗啦地拨着水,不着边际地谈了些话之后,突然露出恶作剧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你也这么觉得吗?当时我的确很恨她,但是她都已经道歉了……我正想要立刻回信,可是你看我的手。”
金田一耕助听到她说的话,不由得征在当场。
他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说:
“金田一先生,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原来如此……”
闻言,金田一耕助不禁睁大眼睛。
鬼首村村民一天天的兴奋起来,根据可靠消息,大空由佳利将在十一日到达鬼首村。
金田一耕助慌忙回礼。
仁礼嘉平似乎早就料到金田一耕助会在这里,一双漂亮的眼睛微笑着,亲切地主动打招呼。
当天晚上,仁礼嘉平在青池里佳的陪伴下喝了一杯酒才回去,比平常还早结束约会。
从多多罗家再走十五分钟左右,鬼首村整个村落就零星分布在眼前。
“是的。”
不过,多多罗放庵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只见居家四周打扫得很干净。他用装柑橘的箱子贴上废纸,充当桌子使用。
不一会儿,他又恢复正经的表情说:
“总之,来我家坐坐吧!我会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你,但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是的。去年仁礼先生的妻子去世了,他大概很寂寞吧!呵呵……”
“是吗?”
“是的,那么……”
“啊!那是事实吗?”
“请你看一下这封信,放心吧!里面没写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他一边笑,一边说:
“我听说过。”
金田一耕助惊讶得大声说道:
“是的。”
金田一耕助第一次跟仁礼嘉平说话,还是在浴室里呢?不过,这回不是在公共浴场,而是在内浴场里面。
“老板娘在陪仁礼家的老板?”
多多罗放庵一脸兴奋地忙东忙西,他把信纸、信封跟钢笔都放在柑橘箱子做的桌子上。
金田一耕助一脸不解地看着多多罗放庵的脸。
“嗯……那我们开始吧!”
“我原先以为金田一先生的名字是念做‘KANEDAICHI’,因此老板娘提到‘KINDAICHI’时,我不知道是谁。不过今天晚上,我听说是矶川警察介绍你来的,我才想到是你。啊哈哈!听说你自称是写作的?”
金田一耕助和多多罗放庵就隔着这张“桌子”面对面坐着。
那是有人用手指轻轻拨弄琴弦的声音,加上屋子附近的溪流声,听起来宛如雨滴落下的叮咚声。
“我真的只是到这儿来静养而已,而矶川警察也只是略微提一下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仁礼嘉平喃喃自语着,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金田一耕助那天的造访仿佛只是去帮多多罗放庵写信而已。
“对不起,我是栗林,我要回到村长那里了,请多加照顾。”
以上的描述是金田一耕助事后回想起来的,当时他并没有很在意那位老婆婆的装扮。
“这个村子里已经没人有这样的房子!哈哈哈……”
“金田一先生,你应该听矶川警察提过二十三年前的案子吧!”
御干看到金田一耕助的神色,露出探询的眼神问道。
“有其他客人投宿吗?”
多多罗放庵没有注意到金田一耕助露出吃惊的神色,仍像小孩子般高兴地说:
“哦?有什么事吗?”
“金田一耕助,原来你知道我是谁了!听说你跟放庵先生也走得很近。”
多多罗放庵因为第五任妻子即将回来,心情好得不得了,因此金田一耕助也没有向他问那件案子的事情。
当他抵达鬼首村的第二天晚上八点左右,他意外听到“三味线”(注:日本特有的三弦琴)的声音,不禁竖耳倾听。
老婆婆用细小如蚊纳的声音说着,一步一步地拖着草鞋,往鬼首村的方向走去。
金田一耕助急忙打断仁礼嘉平的话辩解道:
到了仙人顶的顶端,金田一耕助跟一个老婆婆擦身而过。
来信知悉,随时欢迎你回来。
当他们两人擦身而过之际,老婆婆头垂得更低,嘴巴喃喃自语着:
多多罗放庵的住处在山脚下,位于一个非常大的沼泽附近。
“还有别人在场吗?”
多多罗放庵伸出颤抖的右手给金田一耕助看,看来他的右手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跟左手比起来,明显退化很多。
“难道不是这样吗?”
后来在白天时金田一耕助在公共浴场遇到多多罗放庵,等他第一次去拜访多多罗放庵的住处已是八月七日的傍晚,也就是他来到这里两个礼拜之后的事了。
起初他以为是老板娘的女儿在弹琴,可是转念一想,那边并不是“龟之汤”家人居住的范围。
(他的第五任妻子——栗林,不就是昭和七年案发当时他那位妻子吗?)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的心中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他直接转身,一步步地往仙人顶的另一边走下去。
信写完,多多罗放庵重看一遍之后说:
金田一耕助听了,不禁睁大眼睛。
茶室兼厨房里的炕炉已经生了火,另外有一间两坪多的房间屋顶上没有屋瓦,天花板是用细竹子编扎起来,这屋子的年代十分久远,细竹子都已经变成褐色的。
“怎么可能!她哪会写出这么漂亮的字,她一定是跟我一样,找人代笔的啦!”
多多罗放庵今天不知道为了什么,似乎显得特别高兴。
昭和三十年八月十日的黄昏,一位自称是“栗林”的老婆婆翻越过仙人顶,来到鬼首村,悄悄开启即将发生的一连串事端……
“不、不是啦!”
“说起来还真丢脸!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我要是不配合就太不解风情了。这件事要是被我去世的父亲知道,准会挨骂的,不过我很快就跟她分手了。啊哈哈!当时我四十一岁,正值年轻气盛,而她三十八岁……”
我的年纪大了,精神不是很好,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胡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希望你看到这封信后赶紧回来……
老婆婆的头部用手巾包成大姊头(注:左右两端裹成棱角形的包头法),背后背着一个大方巾包,让人完全看不到她的脸,手巾下面露出一些白头发;此外,她穿着细条纹扎腿的工作裤,脚上穿着发黄的白足袋及无跟草鞋。
“金田一先生,真是抱歉。最近刚好那个骗子的私生子要回来,我才会以为警方又要调查那件案子的相关证据。”
虽然仁礼嘉平顶着一颗小平头,全身上下却很有老板的架式,态度十分优雅且从容不迫。
金田一耕助越过玻璃门看一眼那个男人,直觉认为他就是仁礼嘉平。
“由良家的未亡人——敦子还好吗?”
“事实上,我的确有写一些东西啊!”
御干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笑便转身离开,她好象专程来讲这些话给金田一耕助听似的。
事后回想起来,金田一耕助那天竟然会在不知不觉间,接触到那桩凄惨事件的第一个线索。
“金田一先生,你来得正是时候。”
“仁礼先生经常来这里吗?”
金田一耕助爽快地答应了。
“是什么样的客人?外地来的吗?”
“您认识仁礼家的老板?”
多多罗放庵脸颊微红,拿出一个娇艳的桃色信封。
仁礼嘉平不好意思地拨弄着水大笑道。
“你可曾听矶川警察说过敦子有段时间跟我……啊哈哈!”
“矶川警察真是太执着了……不过这也难怪,他本来就是个尽忠职守的人。”
“金田一先生,你来到这里已经十几天了,应该听说过我的事情吧!我这个人从年轻到现在,已经换过八个老婆,这一点你知道吗?”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放庵先生,信上的字写得很漂亮,这是栗林的笔迹吗?”
多多罗放庵虽然尽量保持威严来口述,不过从字里行间,仍能感受到他掩不住的兴奋。
信上写着流畅的文字,内容是说她年事已高,渐渐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他听说多多罗放庵现今独自一个人生活,不知道是否可以回去跟他一起生活呢?她希望和多多罗放彼此都把过去的恩怨付诸流水,好好地共度余生。
这段期间,仁礼嘉平几乎每三天就来“龟之汤”一次,每次来总是在那间小偏屋里一边喝酒,一边欣赏青池里佳的琴艺。
(难道仁礼嘉平希望有人重新调查那个案子吗?
“嗯,常常来。”
在多多罗放庵的口述之下,金田一耕助写下——
“跟那件案子有关的由良家,当时是什么情况?”
“真是感激不尽,那我们马上来回信。”
他的年纪大概六十岁左右,骨架粗壮、肌肉结实,可是肌肤却柔软细致,令人猜想不到他是个农夫。
正当金田一耕助猜想是客人带艺住来这里的时候,御干刚好进来泡茶。
仁礼嘉平说到这里,停下来喘一口气,接着又认真地注视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
就在金田一耕助来这里的第八天晚上,吃过晚餐后,他在内浴场里聆听溪流的声音,突然间,一个男子拉开更衣室的门走了进来。
仁礼嘉平又露出恶作剧的眼神说:
多多罗放庵的眼睛发亮,说:
就整个屋子的外观来看,说好听一点是“朴实无华”,但事实上是非常简陋的。
“我正想找人帮我代笔,没想到你正好来了。真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我回信吗?”
仁礼嘉平眼睛带着笑意,继续说:
“这很好啊!”
“仁礼先生来的时候,老板娘都弹三味线给他听?”
“当时源治郎的头落在炕炉里面,脸已经毁损得难以分辨,矶川警察对这一点十分怀疑。他怀疑被杀的很可能不是源治郎,而是那个骗子。不管怎么样,因为死者的脸部已经难以辨识,所以两人都有可能。
“啊!莫非她就是放庵先生的第五任妻子——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