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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世上的大野鸡 作者:赫塔·米勒 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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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世上的大野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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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雨水淌过铺路的石块。阿玛莉拿着珠子站在屋檐的水槽下。她看着水流淌进泪滴珠的肚子里。

温迪施老婆把珠子拿到手里。水在里面闪亮。玻璃里有道亮光。珠子里的水滴到温迪施老婆的手指间。

温迪施打开折叠剃须刀。他用手指试了试刀锋。他把刀锋放到眼睛下。颧骨不动。温迪施用另一只手在眼睛下将皱纹拉平。他朝窗外望去。那儿是绿色的草地。

温迪施把手从桌子上抽回来。

毛皮匠的老婆把指尖浸到蛋清中。“自己作孽。”她说道,然后把指尖舔干净。

珠子里水满了。阿玛莉用湿湿的手把它拿进屋子,赤裸的双脚里夹着沙子。

毛皮匠在这三年中就去看过他儿子一次。“我坐了一个礼拜的车进山去看鲁迪。”毛皮匠对温迪施说。

“我带了些东西回来,”毛皮匠说,“鲁迪让我给阿玛莉带了个小盒子。”毛皮匠拉开一个抽屉。他又把它关上。他看了下空箱子。毛皮匠的老婆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找。毛皮匠打开柜子。

三天后毛皮匠回来了。他的脸颊被山风吹得通红,眼睛因为失眠受到了伤害。“我在那没法睡觉,”毛皮匠说,“我没法合眼。夜里我的脑子里都感觉到那些山。”

温迪施把双手放到桌子的碗边上。他说:“我不想埋在那里。”

毛皮匠望着碗里。“上面,”“有一个疗养院。在最高的山上,他说,那里都是疯子。他们穿着蓝色的裤衩和厚厚的大衣在篱笆后面走来走去。一个人整天在草地上寻找冷杉球果。他自说自话。鲁迪说,他是个矿工。他搞过一次罢工。”

雨水中夹带着风。风将清脆的钟声一直吹过树林。钟声时而混沌,叶子在里面打旋。雨在唱歌。雨水声中还夹带着沙沙声。里面也卷进了树皮。

毛皮匠点头。“从上面人们看到墓地,”他说,“它们斜挂在山上。”

“到处望去,”毛皮匠说,“都是山。进山的路上都是隧道。那也是山。它们和夜晚一样黑。火车开过隧道。整座山都在火车的哐当哐当声中。耳朵里传来一声轰隆,脑袋感到一阵发胀。一会儿乌压压的黑夜,一会儿亮晃晃的白天,”毛皮匠说,“不断在交替。没法忍受。所有的人都坐着,都不往窗外望。亮的时候他们看书。他们留神书不要从膝盖上滑落。我必须留神手臂不要碰到那些书。黑的时候他们就让书摊开着。我仔细听着,在隧道里仔细听着他们是否把书合上。我什么也没听到。当光线又亮了的时候我的眼睛首先去看那些书,然后看他们的眼睛。书摊开着,他们的眼睛闭着。那些人比我睁开眼睛要晚。我告诉你,温迪施,”毛皮匠说,“我每次都很骄傲,因为我比他们睁开眼睛要早。我对隧道的尽头很敏感。我从在俄国时就有了这种敏感,”毛皮匠说,他用手撑着额头。“那么多个哐当哐当的夜晚,那么多个亮晃晃的白天,”毛皮匠说,“我从未经历过。我在夜晚,在床上,听到那些隧道。它们嗡嗡作响。像乌拉尔山里的敞篷货车一样嗡嗡作响。”

“另一个人,”毛皮匠说,“在疗养院只待了一周。他又入土了。一辆车轧死了他。”

毛皮匠的老婆疲惫地举起手。“我们会找的。”她说。毛皮匠找了找他的裤兜。“我今天早上手上还抓着盒子的。”他说。折叠剃须刀

阿玛莉从毛皮匠的院子里走来。她穿过草地。她手上拿着那个小盒子。她对着它闻。温迪施看着她裙子的贴边。裙边在草地上投下阴影。她的小腿肚很白。温迪施看着阿玛莉如何扭动她的臀部。

外面天亮,温迪施走向磨坊的池塘边。他跪在草地上。他看着水中他的脸。小小的涟漪钻进他的耳朵。他的头发模糊了这幅画面。

折刀抖了下。刀锋火辣辣的。

“现在她又在烤蛋糕,”毛皮匠说,“鲁迪是吃不着了。”

“云雾笼罩着城里,”毛皮匠说,“人们在云中走来走去。每天有雷暴雨。如果人们在田里,会被闪电劈死的。”

“也许痂皮留在了坑地。”温迪施想。

盒子用银色的细绳扎着。阿玛莉站在镜子前。她看着自己。她在镜子中找寻着银色的绳子,然后扯开。“盒子放在了毛皮匠帽子里。”她说。

毛皮匠的老婆端起碗。“鸡蛋时间久了,”她说,“蛋花苦的。”

温迪施看到他脸上涂了太多的泡沫。他看到他的嘴巴埋在了泡沫里。他感觉到他没法透过鼻孔里的泡沫和下巴上的泡沫说话。

一片芦苇叶子被折弯了。它在他的手边开开合合。芦苇叶子有了棕色的刀锋。泪滴珠

温迪施把手插进裤兜里。他站起来。他走向门口。

阿玛莉把珠子放到窗前光线下。它外表很呆板。但内部,沿着那条凹槽,它在颤动。七天来天空干烧着。它一直跑到了村子的尽头。它在山谷看了河流。天空喝上水。又下雨了。

桌子上放着一只铁皮碗。毛皮匠的老婆在碗里打蛋清。“我洗了两件衬衫,”她说,“水都黑了。那儿太脏了。因为树林遮着,人们看不到。”

毛皮匠的老婆心不在焉地看着温迪施的手。“是的,山里应该很美,”她说,“只是离这儿太远了。我们没法去,而鲁迪也不回家。”

温迪施的眼睛下有一个弯曲、白色的伤疤。

毛皮匠摇晃着脑袋。他的脸发亮。他转头向桌子望去。他在看他老婆是否在听。然后他低声说道:“只是女人啊,温迪施,我告诉你,那里有女人。她们走得快。她们比男人们割麦子要快。”毛皮匠大笑起来。“可惜,上帝啊,”他说,“她们都是瓦拉西亚人。床上她们也很棒,但是烧饭可是不如我们的女人。”

这几天温迪施的眼睛下已经结了痂。早上温迪施带着痂皮走出家门。当他打开磨坊的门栓,当他将钥匙放入上衣口袋后,温迪施摸了摸脸颊。痂皮不在了。

鲁迪是工程师。他在一家玻璃厂工作了三年之久。玻璃厂在山里。

温迪施好几个礼拜眼睛下有个伤口。发红了。长出脓包,发软。每天晚上都有很多面粉进去。

温迪施坐在厨房的窗前。他在刮胡子。他把白色的泡沫涂在脸上。泡沫在他的脸颊上沙沙作响。温迪施用手指尖将白花花的泡沫分散到嘴边。他看着镜子。他看到镜子里的厨房门。还有他的脸。

温迪施伸出手。他接过珠子。水沿着他的胳膊肘缓缓淌下来。温迪施老婆用舌尖舔舔湿漉漉的手指。温迪施看着她舔着那根手指,那根她在暴雨的夜晚从头发里抽出来的黏糊糊的手指。他向外望着雨。他感受到嘴里黏糊糊的。在他的脖子里难受得要呕吐了。

盒子里白色的薄棉纸沙沙作响。在白纸上放着一颗泪滴珠。尖部有一个孔。里面,在珠肚里,有一道凹槽。泪滴珠下面放着一张纸条。鲁迪写着:“泪滴珠是空的。灌上水。最好是雨水。”阿玛莉没法给珠子灌水。那是夏天,整个村子都干枯了。井水也不是雨水。

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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