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作是取材呢?”我问。“让改建浴室和修理汽车的场景出现在小说中。”
“ㄇㄟˊ一ㄡˇㄙㄢˇ一ˋㄐ一ˋㄢㄌ一ˊㄡ”
“还有吗?”
“被害者似乎在这里生活了几天。”刑警说,“找到一些应该是食物的东西。”
“从这个字中去掉KASA(*“伞”的日文发音。)。”他说。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那,不能说我打算将在夏威夷的见闻用在明年的作品中吗?这样他们应该就没话说了吧?”
“总之我们先到饭店吧。一直杵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对身体不好。”
“这样啊。”
“咦,伞?”
说来丢人,我的口气顿时变得谄媚。
起先我恍惚地看着那串数字,接着仔细地盯着它,最后则数起了有几个0。
“太太真是贤妻良母啊。”滨崎拍马屁地说。
“如果对方能够接受你这个理由的话就好了……”滨崎沉着一张脸,双臂抱胸。“我想大概是不可能。”
身后传来细小的尖叫声。回头一看,静香跌了一跤。
“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芳贺拍胸脯保证。
“你叫我写的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哪那么容易呀……”我咯吱咯吱地抓着头。
“现实就是如此,不缴不行呀。要被国家征收这么多钱……”
“嗯……”搜查员说,“牛肉、葱、豆腐、蒟蒻丝、鸡蛋……”(为了调查这些食品燃烧后会变怎样而做了实验。材料费用列入工作经费。)
芳贺指着她的脚边,她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
“不能说我原本打算写,但是临时改变主意,变更了剧情吗?”
“我们拦车吧。”
“算了。反正你就这样不时将歌曲加进小说中,这么一来,卡拉OK伴唱机就能以资料和资料搜寻器材的名义列入经费。”
“请等一下。这里写了奇怪的字。”静香指着屋内一隅。
“住民税?”我看着滨崎。“你刚才说的税金,不是也包含了住民税吗?”
“嗯……”滨崎搔搔头。“这很难算耶。”
“这些虐待狂!”我破口大骂。“税务署的人肯定是一群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家伙。”
我踹了一下桌脚以代替骂脏话。但那是不锈钢制的,一踢之下,痛得我差点哭出来。
“有什么好想的?就当作是取材旅行不就得了吗?”
搭上计程车后
“不,这一回差不多该结束了。”
“我就载你一程吧。上车!”
他们马上与消防署联络。没过多久,消防车便赶来灭火,但是建筑物已经烧毁了一大半。
听到滨崎这么说,我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根据这个讯息,他应该在这里。”芳贺从平口内裤里拿出一张纸条。
她在残迹中找到了几样物品。首先找出了五件已烧成灰烬的女用和服,其中一件是大岛绸。每一件都已炭化了。(购入和服五件,实际燃烧做实验。将和服购买费用列入工作经费。)
“要怎么救他呢?”
我将《冰街杀人事件第十回》的原稿影本一起提交,但是除了少数款项之外,大部分经费税务署都不予承认。
“这不是办到了吗?真不愧是职业作家。”滨崎钦佩地说。
“这是我丢掉旧型文书处理机,把心一横买下来的。这应该可以列入工作经费了吧?”
“小说的情况怎么样?还有篇幅可用吗?”滨崎问我。
芳贺望向那边,角落的墙壁上有几个文字的刻痕。
“我知道了。”我再度对着电脑努力。
《冰街杀人事件第十回》
“我们能找得到康正吗?”静香不安地说。
“我想也是啦。啊,谢谢。”滨崎将妻端来的咖啡一口饮尽。
“那,住民税……”
“包在我身上。”
“那有什么不对吗?”
这次换我呻吟了。
“噢,那真是太好了。”我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
“嗯,是啊。真是热死人了,这身大衣已经用不着了。”
“思考这件事是你的工作吧?嗯,接下来金额比较高的收据是……”滨崎翻了翻妻拿来的一叠收据。“挂轴二十万、陶壶三十万……,为什么会有这种收据啊?”
“嗯……”看过收据之后,连我自己都知道我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
“我不知道。”静香摇了摇头。“下雨了,可是没伞很伤脑筋的意思吗?”
幸好静香拦下了那辆车,对方愿意载,于是芳贺也一同上车。
但在我晕倒之前,房门外传来咚咚巨响。我回过神来,冲出房间。
“总之我们报警吧。”芳贺再度发动引擎,但汽车似乎因为刚才的撞击而故障,完全发不动。
“咦?这话什么意思?”
但是三月二十日时,税务署找我过去一趟,要求我提出必需经费的明细表。
“那些又怎么了吗?有什么不妥吗?”
“你在说什么啊?还有很多要想办法消化掉的收据呢。”滨崎从档案夹中拿出单据夹,在我面前晃呀晃的。“首先是在夏威夷购物和打高尔夫的开支。如果将这些场景加进小说中,多少能搪塞过去。”
“你上个月买了电脑吧?”
“嗯,我知道。”静香低着头回答。接着,抬起头来再度看着他。
“好,干得好。”我看着电脑荧幕点头。“总算成功将两人带到夏威夷了。”
“没有伞,逸见留……什么啊?”芳贺读出这段文字后,回头看着静香。“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将旭川变成夏威夷啊!主角总算解开了暗号,抵达旭川。再说,我实际到了旭川旅行取材,这样小说中也不能不出现旭川吧?”
随着一声巨响,强烈的冲击力传至芳贺身上。车头整个凹陷,而那面墙壁也几乎要到了。
“你没事吧?”
话声刚落,静香的脚底又滑了一下。她尖叫一声,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芳贺连忙抓住她的右手,然后顺势抱住她的身体。
“夏威夷……”静香睁大眼睛。
“这太过分了。”静香哭肿了双眼瞪着陶壶。泪水模糊了眼影,在脸颊上留下两道蓝色的泪痕。这种眼影是今年流行的颜色,女性通常会连玫瑰色的口红一起购买。(为了描写这个场景,购入化妆品十余件作为参考资料。将购买费列入工作经费。)
“他死了。”芳贺低声地说。
没有人回应,于是我走下楼梯。
“这个能不能派上用场?”她将手上的信封递给我。
“就当作是为了写小说需要参考,因此可以破坏尊夫人娘家的浴室和汽车,可是又不能破坏完就算了,所以修理费用由你负担。”
“不是不行。你孝敬尊夫人是可以,不过,这很难列入工作经费吧?”
芳贺和静香被带到美容沙龙。
二月二十日,我请滨崎代为办理报税。
芳贺摊开记事本,以原子笔在上头写下“ASAHIKAWA”。
静香站在路肩,微微拉高迷你裙,摆出撩人的姿势拦车。却没有一辆车肯停。
被滨崎这么一说,我回想今年的写作内容。我写了四篇短篇小说,其他都是长篇连载。其中确实都没有出现夏威夷。
1
我抱着头。
“ㄇㄟˊ一ㄡˇㄙㄢˇ……”
“那,他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接受……”
轻——风徐来——
那是美容沙龙的收据。我想起了曾听妻说过丈母娘上美容沙龙的事。
“没办法在那部小说中提到夏威夷吗?”
“你看过那份报表了吧?”滨崎一进屋便劈头问道。
芳贺一上车便不假思索地倒车,将车头对准建筑物后,全力踩下油门。
“老实说,上次寄给你的那份报表上的金额,是我假装没看到这些问题而计算出来的。要是税务署检查出来这些东西,你的应报税额会更高。”
“我原本也打算那么做。可是,你今年写的小说当中完全没有出现夏威夷吧?”
“当然是从玄关啰。”芳贺迈开脚步,但旋即停了下来。他再度看着建筑物。
咯噔咯噔哐啷!
终于来到这里了,芳贺站在火奴鲁鲁机场前这么想着。逸见康正肯定就在这座岛的某个地方。
“确认什么?每张都是真正的收据呀。”
自从写了《冰街杀人事件第十回》之后,再也没有一家出版社来邀稿了。
“喂喂,我问你,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问滨崎。
终于来到这里了芳贺站在旭川车站前这么想着,逸见康正肯定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
“让主角也去旭川就行了。”滨崎不负责任地说,“但那不是正确答案。让他们在那里发现另一个暗号,指出目的地是夏威夷如何?这么一来,去旭川旅行取材的费用也能请款了。”
“哈哈哈……”我笑了起来。
“我从来没听说过写小说还需要用到卡拉OK伴唱机耶?税务署一定会就这一点来驳回你的申请。”
楼下发出一阵巨响。我在电脑荧幕上打出“搭上计程车后”便停下手指,走出房间,从楼上往下呼喊。
“我穿它们去参加日本推理作家协会的派对。还有,杂志访问时的彩页摄影,我也穿了。”
“那是税务署的方针。换句话说,那就是我们国家的方针。”
晴——空万里——
“我也很纳闷。”静香说。
“我知道你希望那是开玩笑,可惜并不是。那是我根据你今年的收入与你交给我的收据试算出来的金额,申报的时候会再仔细计算一次,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差太多。”
我慌忙冲下楼梯,将她抱起。她口吐白沫地呢喃着。“税金、税金、……,救人喔……”看来她似乎站在门外偷听我们的谈话,因此吓得滚下楼梯。
“不,幸好这个按项目细分了,所以没有必要那么做。”
芳贺拿着两人的行李,缓步朝计程车招呼站走去。他边走边告诫自己,“这个女人是逸见最重要的人!她是你挚友的未婚妻,你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她的体内可是怀着她和逸见的爱的结晶唷!”
“那就得有效运用所剩不多的篇幅了。”
“喂,怎么了?”
“别胡说八道了,故事背景是北海道耶!和夏威夷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喂,怎么办啦?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这可怎么办才好?”妻也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脸都皱成一团了。
被冰雪覆盖的路面上留着许多鞋印,他突然觉得,说不定其中就有逸见的脚印。他踏出一步,体会那种跺在已冻硬的积雪上的触感,脚底传来刷刷的踏雪声。
“你到底怎么了?”
“收据呀。我去娘家拿回来的。”
“还有夏天的衣服。”
“其实除了这些,还有很多收据可能无法被承认。不过这有点难以启齿……”滨崎看着档案夹,脸皱成一团。
“可是前一阵子交给你的那些收据,是我手上仅有的了……”我叹了一口气。
静香买了一个包包、五件衣服和三双鞋子,芳贺买了斜纹长裤、衬衫和Ferragamo的鞋子。静香还买了些许香水和化妆品。
“你别气嘛,总之处理服装类的开支就是很麻烦。从事你这行的人,的确只有在公开场合才需要穿西装打领带,可是税务员才不吃你这套。他们绝对会主张说,你私底下也可能会穿啊。”
“我可不想。”
“有人在里面。我们救他出来吧。”芳贺对静香说。
听到滨崎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地点头。
“我原本想说你最好别问,可是不告诉你也不行啊。”
“就算去了,如果我们只是向球场员工询问,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啊。”
“这是怎么回事?暗号指出的地方明明是这里呀。”芳贺气愤不已,用拳头猛捶墙壁。
“随便啦。反正这二十二万元会列入工作经费吧?”
“他们应该是不会说话,但相对地,他们大概会要我们将这笔经费留待明年申报。”
“喂!”他发出呼喊,对方却完全没有反应。
“不,应该不行吧。因为改建的浴室和修理后的汽车是尊夫人娘家的人在使用,这会涉及赠与税。”
“我不认为他会刻意将这种小事刻在墙上。”
这次我真的要晕过去了。我自己都有种——啊,我不行了的感觉。
“好,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说。
“那我的西装也用这个方法处理,就能列入经费啦。”
“这个。”滨崎从档案夹的袋子里拿出一叠收据。
“难道他们就擅自认定、擅自征收税金吗?”
“那是什么?”
“呜……”我又想哭了。“这么说来,去夏威夷的旅费就不能当作取材经费啰?”
怎么办?
“糟了!”芳贺叫道。“犯人趁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纵火。”
ㄇㄟˊ一ㄡˇㄙㄢˇ、没有伞、KASAGANAI(*“没有伞”的日文发音。),各种文字呈现方式在芳贺的脑中闪烁,忽隐忽现。
“没有耶。”我叹了一口气。“我既不去银座的酒吧玩,也没有租工作室。”
“救救我啊!”我抱着头大喊。
“改建浴室五十六万、修理汽车十九万……”滨崎抓了抓头。“如果是你们家的浴室和汽车的话,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这是尊夫人娘家的……”
《冰街杀人事件第十回》(续)
“可是,这是女用大衣,你工作上用得着吗?”
“唔,这个我们待会再想办法。其他还有很多要谈的。”
“不是直接全额列入,而是根据耐用年数,将该年渐少的价值当作折旧金额来列帐。讲得简单一点,就是计算今年使用了这二十二万元之中的几分之几。”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那样没错。”我说,“那样不太好吗?”
静香随着芳贺的歌声翩翩起舞。但她的两只脚却绊在一块儿,险些跌倒。芳贺连忙撑住她。
“是啊。来到夏威夷却完全不买东西的话,周遭的人一定会觉得我们很奇怪。”
“还有这个,你好像买了卡拉OK伴唱机是吧?”
不久,一辆车停下了,驾驶却是位女性。
芳贺开车从草津温泉街出来,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之后停下。没铺柏油的道路旁是一栋白色的建筑物,房子后面紧邻树林,环顾四周,仅此一户民宅。
“可是,那些派得上用场吗?”妻子一脸担心地问。
“正当的理由啊。好比说,如果小说中出现主角在夏威夷购物或打高尔夫的情节,你就能主张这些支出是为了小说取材。”
“才不是这样,我也在设法帮你啊。再说,你还要付住民税(*日本居民设籍于市町村或道府县所需缴纳的税款,是地方税的一种。)呢。”
“嗯,我知道。”静香低着头回答。接着,抬起头来再度看着他。
“小心点。抵达饭店之后,我们先去买双适合雪地的靴子吧。”
我摇晃着妻,噼啪噼啪地拍打她的脸颊,好不容易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有些什么东西呢?”
芳贺看着她身上的大衣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我问滨崎。“可是,非得蓄意破坏浴室和汽车才写得出来,那是怎么样的小说?”
芳贺思考着有什么办法能从窗户进入屋内。但窗户大小仅仅三十公分左右,人根本钻不过去。
“你可以声称,为了描写这个场景而实际撕裂了一件女用大衣,这么一来就可以将购买大衣的费用以实验材料费的名目列入工作经费。只是当稽查员来府上调查的时候,你们得把那件大衣藏好。”
“太老套了。你不会唱新一点的歌吗?”滨崎插嘴说道。
我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似乎是妻。
芳贺看着她的举动,也想脱衣服了。他脱下亚曼尼西装,取下领带,脱掉衬衫,接着以打火机点火,将那些衣服烧掉。亚曼尼的西装质料非常易燃。他顺手将鞋子丢入火焰中,发出皮革燃烧的臭味。
“你穿那双鞋是没办法在这种地方走路的。”
“所以说那是比例的问题。税务署单方面认为在非工作场合穿着高级服装的机会比较多。”
“这样舒服多了。”芳贺身上只剩一件平口内裤。
“咦……”
“不想的话,你就照我说的做。再说……”滨崎再次看着档案夹说,“你在夏威夷买了不少东西吧?还打了高尔夫?关于这些支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编些理由出来。”
“我的脚滑了。”
于是两人来到了夏威夷。
“还有这个。”滨崎又拿出另一张收据。“绅士用品,包括西装、衬衫、领带与皮鞋,总计三十三万八千七百元的收据。”
“你那副德行是拦不到车的。”女驾驶说。
离开沙龙店,两人前往警察局。
“你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那边说风凉话!”
“没关系啦,你只要适度地写得煞有其事就行了。这样你就可以声称是为了学习小说中提到的古董知识,因为具有写作的参考价值,因此买了几件古董作为教材。”
“不好意思,那只有所得税。”
“好。”她坚定地回答。
“可是我们完全没有线索。”
“我们走吧,静香小姐。去夏威夷。”
“啊,老公……”
芳贺将车开到唯一的窗户下方,站上汽车前盖,从小窗户窥视屋内。里面一片漆黑,但是仔细一看,芳贺看见有人倒在黑暗之中。
“是啊。虽然很累人。”
滨崎震慑于我的气势,肥短的脖子不住地点头。
那是滨崎会计事务所寄来的文件。老板滨崎五郎是我高中时代就认识的朋友。我当小说家十年了,今年的收入比往年多了不少,为了准备明年春天报税一事,前一阵子我到滨崎那里去找他商量。以往我都是自己处理报税相关事宜,这意味着我以前的收入少到自己随便弄弄就能蒙混过关。
“这下看起来总算像普通的旅客了吧。”芳贺两手提着纸袋说。
我和妻束手无策。
“根据这个讯息,他应该在这里。”芳贺从皮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
“嗯。预定刊载于下个月的杂志,已经是连载第十回了。”我伸手去拿已冷掉的咖啡。
“我才不穿呢!”我说,“谁会私底下穿亚曼尼的西装啊!我平常都穿牛仔裤和圆领衫,这你也知道不是吗?”
“不行,这完全派不上用场。”我边说边将那叠收据递给滨崎。
“不,我们有。逸见爱打高尔夫的程度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来到夏威夷,他不可能不去打高尔夫。我们到夏威夷的每个高尔夫球场看看,必定可以发现一点线索。”
“不知道该从哪里进去。”静香左右张望。
“理由?”
“老公。”她边开门边说。
“这,这个,你看这个。”她递给我看她抓在右手的纸张。
“你没办法在今年写出一部提到夏威夷的小说吗?”滨崎说。
“你到楼下去!”我对妻说。于是妻用围裙按着眼角,步下楼梯。她头上缠着绷带,那是因为之前她晕倒时撞了一个大包。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这太乱来了,胡说八道、乱七八糟!为什么我要缴这些钱?哈哈哈……”
“待会再说。总之你们先跟我来。”女驾驶说。
“可是,他真的在这里吗?”
芳贺再次盯着墙上的字。暗号指示的地方肯定是这里,也就是说,逸见应该知道芳贺和静香会来,这段谜样的文字铁定是写给两人的。
“出了什么状况?”
静香抬头看着芳贺,细薄的雪花沾上她的睫毛,她的瞳孔仿佛因为融化的雪花而湿润。芳贺盯着她的眼眸,感到内心升起一股不寻常的悸动。像是要斩断那股情绪似地,他放开了她的身体。
“但是……”滨崎说。“你的工作有需要用到卡拉OK伴唱机吗?”
“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6
静香抬头仰望天空,脸上沾着细小的沙粒,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从脸颊流至颈项。芳贺盯着那颗汗珠,渐渐有了来到夏威夷的真实感。他的脑中不自觉地响起一首歌。
“如果是用这招的话,这个也能用唷。”滨崎给我看一张收据。
芳贺从“ASAHIKAWA”中去掉了K、A、S、A四个字母,剩下的字是“HIAWA”。
“如果你早一点找我商量的话,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利用,可是现在都已经十二月了……”滨崎垮着一张脸。“哎,你就尽量多找些收据出来吧,那是最简单的解决之道。”
身后传来细小的尖叫声。回头一看,静香颤颤巍巍地难以举步。她看见芳贺在看,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静香放声大哭。
“哇,你怎么了?振作一点啊!”
阳光照在路面上的反光炫目刺眼,他不禁皱起眉头。
“说的也是。”静香皱起眉头,歪着脖子说道。
“噢,关于这一点,有些状况该跟你谈谈。”滨崎说。
滨崎轻快地敲打计算机按键,看着液晶屏幕,嘀咕了一声后将计算机对着我。
连载小说《冰街杀人事件》的剧情已经被我们改得面目全非。主角们去了好几个高尔夫球场、乘快艇出航与大肆购物之后,在毫无收获的情形之下决定回日本。一抵达成田机场,主角们马上又赶往草津温泉。不用说,这当然是为了将今年秋天的温泉旅行开支列入取材经费。
两人在旭川室内找到逸见康正的秘密工作场所,但是那里并没有逸见的身影。不,不仅是不见人影,那里已经完全成了一间空荡荡的房子。
“请你小心。”他说。“你现在可不是平常人的身体。”
“家父喜欢古董。”妻说。
妻在厨房流理台前的地上躺成大字型。她的裙子翻起,内裤一览无遗。
“小心点。抵达饭店之后,我们先去买双海滩凉鞋吧。”
“接下来只要将舞台从旭川换到夏威夷,顺着剧情写下去就行了。”
“当然能啊,什么东西都有公式可算喔。因为这台电脑今年只用了两个月……,顶多算几千块吧。”
纸上概略列出了我明年春天必须缴交的税金金额。
“我没办法马上想出夏威夷有关的歌嘛。”
“你说的没错。所以,虽然这么做会有点辛苦,但是我们也只好在每个高尔夫球场都实际打打看了。”
“果然不行吧?”我说。
静香脱下大衣,噼啪一声撕开,丢在路上。
“那个是你现在正在写的小说吗?”
“大概多少?”
上头写着一排无法理解的数字和英文字母,那是逸见康正留下的唯一线索。昨晚芳贺将那几个字重新排列组合之后,拼出了“ASAHIKAWA”——也就是旭川一字。
“没错,逸见在夏威夷。”芳贺隔着窗户,指着南方的天空。
芳贺清查烧毁的残迹,却怎么也找不到逸见的尸体。
“不太好。应该说,很糟糕。”滨崎用肥短的手指搔了搔头。
“哇,你干什么?”他的脸上浮现恐惧的神色。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静香太过气愤,气得牙齿嘎吱作响。(练习让牙齿发出声音时,弄坏了假牙。列入工作经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哈哈哈、哈哈!”
“还找到什么其他的吗?”芳贺询问继续调查残迹的刑警与搜查员。
“这些字母可以重新排列成H、A、W、A、I。换句话说,就是夏威夷!”
牛肉、葱、豆腐、蒟蒻丝、鸡蛋——上头列着今晚寿喜烧的材料。
我咂嘴发出“啧”的一声。
“为什么他非得撕开大衣不可呢?”我问身旁的滨崎,是他要我写出这种场景的。
妻子的娘家就在我家附近,走路十五分钟左右的地方。
芳贺和静香在饭店办妥住房手续后,便先前往夏威夷最大的购物中心Alamoana。这是为了避免让地下组织察觉他们两人并非单纯的旅客,谁知道那些目光锐利的家伙会躲在哪里偷窥呢。
“老公,那么这个能不能用呢?”妻递来一张纸。我拿来一看,是超市的收据。
仔细一看,这是一栋奇怪的建筑物。整栋房子以白墙包覆,没有大门,只有一扇小窗户。
《冰街杀人事件》的连载也喊停了。
芳贺和静香被迫躺在床上,原来女驾驶是著名美容店的老板。两人被称作美容小姐的女性在全身涂上乳液按摩。(将美容费用列入工作经费。)
“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减少税金。任何事情我都做。任何小说我都写。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不过……”滨崎将手抵在额头上。“如果是因为工作而故意破坏浴室和汽车的话,说不定会有办法。”
到现在我还是一筹莫展。
“他每个月会去古董店好几次,买些看起来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回来……”
芳贺检查逸见的尸身,发现他的后脑勺出血,似乎被人用什么东西欧打过。
“正是。”
“让我瞧瞧。”他将那叠收据浏览了一番。不久,他也面露难色。
“收据上表示的购买价格是二十二万元。原则上,超过二十万元的物品要当作固定资产,所以会以折旧费用列入。”
“听说最近税务署新增了专门稽核文字工作者收入的人员,他们会将负责的作家们的作品全部看过一遍,毫不含糊地将这种小地方挑出来。”
三小时后,滨崎五郎来了。明明都已经年底了,他还将白衬衫的袖子卷起,脖子上微微冒出汗来。一个大汗淋漓的胖子,让看着他的人都热了起来,仿佛光是这个人走进来,室温就升高了两、三度。
“老公!振作啊!”这次换妻摇晃我的身体。
“我知道啦。”我开始敲打键盘。
“为什么啊?不满二十万元的话,应该可以当作消耗品处理吧?我是因此才拼命找价格接近又不超过的收据出来耶。”
“真奇怪。玄关在哪里呢?”
“请你小心。”他说,“你现在可不是平常人的身体。”
“那些全部都是我的衣服。”我说,“应该可以列入吧?那是我为了工作买的。”
“可是,他真的在这里吗?”
“得救了。”
“是啊。”
“看来这就是凶器。”芳贺说。(为了描写古伊万里陶壶,购入古董数件作为参考资料。将购买费列入工作经费。)
听到滨崎那么说,一旁的妻又啜泣了起来。
“我哪来那么大一笔钱啊?”
“怎么样?”滨崎问。
“塞不进去了啦!这是我今年最后一份工作了。”我指着电脑说。荧幕上显示妻子晕倒当时我写到的部分。
“基本上,他们认可的消耗品仅限于工作上使用过之后,就不能再用于其他用途的物品。好比说是文具用品。”
“前一回连载中出现了解读暗号的场景,‘ASAHIKAWA’这个答案曾经出现过。这要怎么处理?”
“你说什么?”
“哎呀,没礼貌!”静香发火了。
芳贺再次倒车,和刚才一样冲撞建筑物。墙壁这次全倒了。那里似乎是浴室。(为了描写这个场景,必须破坏浴室和汽车做实验。将两者的修理费列入工作经费。)
“还有……”滨崎说。
“我的高跟鞋鞋跟断了。”
“没错。在我们顺利找到逸见之前,绝对不能被人盯上。”
“可是这挺牵强的……”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决定按照滨崎的意见,继续写下去。
“那,我得缴那么一大笔钱……”
“文具用品也能用在工作之外的其他用途呀。”
“因为他们是虐待狂吗?”
“那,到底怎么样嘛!夏威夷旅行、大衣、亚曼尼、卡拉OK伴唱机都不能列入工作经费,就连电脑的金额他们也只承认一小部分吗?”
5
妻就像上海杂技团的少女般,手脚纠结成一团地倒在楼梯下方。
“那个数字是怎么回事?不是开玩笑的吗?”
滨崎先说个开场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然后说出了某个金额。
“嗯。我虽然很同情你,但你也只好缴了。”
倒在浴室里的人是逸见康正,他已面无血色。芳贺摸了摸他的脉搏,他似乎不可能再睁开眼了。
“这是我们夫妻共同的兴趣……”我猛然惊觉。“那一套机器总共花了几十万,那也要用折旧公式去算吗?”
“请到警察局。”他说。
《冰街杀人事件第十回》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但滨崎没有笑。他不但没笑,还一脸无动于衷地说道:“他们就是那种人。我曾听一位熟识的税务员说,他们会优先采用有虐待倾向的人。”
那里写着这几个字。
我轻轻将妻放下,冲上楼梯,一把揪住滨崎的领口。
我使用蛮干的手法,成功省出了金额庞大的必须经费。如此一来,我的收入虽然高于往年,税金应该还是会回到我的手中。我们举杯庆贺,高呼三声万岁。
“你交给我的收据当中,有两、三张必须再确认一下。”滨崎从黑色公事包中取出档案夹。
“你这是常见的案例。突然增加收入是好事,但就是会有人忘了还要缴税金,把钱花得一干二净。”
“小说家就是要设法将夏威夷插进去,不是吗?还是说你想缴更多税金?”
我突然感到头晕,勉强才能稳稳坐在椅子上。
“咦?可是我对古董一窍不通耶。”
“那种东西也能算出来吗?”
“嗯,这个可以用。”滨崎拍了一下膝盖,看着我说。“你,接下来在小说中写一些古董的相关知识!”
“开玩笑啦。这一定是开玩笑!我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怎么可能会有那么蠢的事?”我掉下眼泪,嚎啕大哭了起来。
“嗯……不好意思。”
“看过了。”我说,“吓得我腿都软了。”
4
“我知道了。”芳贺击掌。“我知道了,静香小姐。”
2
他们带着警察回到现场,看见刚才那栋白色建筑物烧起来了。
“来,在这里能让人变美唷。”
“虽然收据是真的没错……”滨崎打开档案夹。“先是这一张。你四月去旅行,对吧?嗯,你去了夏威夷……”
“啊,康正先生。”静香叫道。
滨崎瞄了荧幕一眼。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是今年一月趁大拍卖的时候买的,不行吗?”
“为什么?这有什么难算的?”
“这些都难以列入工作经费。譬如说这个,女用大衣十九万五千元的收据。这是买给尊夫人的吧?”
“嗯,说的也是。”
“这下伤脑筋了。现在不是抛锚的时候。”
芳贺环顾四周,白底上描绘鲜艳图案的古伊万里陶壶映入眼帘。
“呃……”我抱着胳臂低吟。
思考片刻后,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光。
“嗯。可是衣服一撕再撕,未免太了无新意了。”
“真奇怪。他的尸体哪儿去了呢?”芳贺低喃道。
两天前,芳贺和静香曾根据这个暗号前往旭川。街道上覆盖着白雪,两人并肩走在已结冰的白色道路上。
上头写着一排无法理解的数字和英文字母,那是逸见康正留下的唯一线索。三天前芳贺将那几个字重新排列组合之后,拼出了“ASAHIKAWA”——也就是旭川一字。
“把滨崎找来!”我命令妻。
“还有什么?”
3
两人走进附近的高尔夫球用品店,买了整组球杆、球袋、球鞋,以及两件同款式的高尔夫球装。
结果税务署要求我缴交金额庞大的税金。
“我是知道啊,问题是税务署才不会理你那套说词呢。”滨崎的眉毛皱成了八字眉。
“我在想该用什么名目做账。”
“根据推理,逸见应该在这里。”芳贺下车,抬头看着屋顶说。
“是可以列入,但不能以消耗品的名目列帐。”
“嗯,舒服多了。”
“KASA——K、A、S、A。”
“还不够。”滨崎说,“你还有没有其他收据?不是那种一、两万的小金额,而是几千万的收据。”
“我大略计算了一下……”滨崎拿出计算机,噼噼啪啪地计算过后说出了一个金额。
“嗯,就是这台。”我指着桌上的电脑。
“怎么说是为了工作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