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发现了那孩子的尸体,同时也发现了这东西。估计是那孩子在坠崖时揪下来握在手里的。”
络腮胡没有回答,只是充满哀怜地盯着酒杯里渐渐沉淀的琥珀色。胖子接着说道。
“可你最后却没说……”
“我可以说我自己的推理吗?”
真琴抱着手点了点头,“所以,他并不是为了自己才偷的。”
“……”
“不是的。”
“……为什么?”
真琴合上书,说道:“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女人挺可怕的。”
“谁?血亲?”
真琴从包里掏出了《鹅妈妈之歌》的书,哗啦哗啦地翻到某一页。
“之前上条说过,他是从某些渠道得知宝石埋在暗号所指的地方的,那么这究竟又是一条什么渠道呢?”
“他还活着。”
真琴挥了挥手。“再见了,启一。”
尽管在法律上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但当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拼命设计安排下这一切,结果那些宝石却只是些赝品时,那孩子的心境又会如何?
“我本想说出来的。可当我在山庄里看到她时,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似乎是的……”
“估计那孩子当时就只听他说了这个计划,而还没来得及听他说解读的方法,川崎就死掉了。后来又听人说起,那些宝石不过只是些赝品……事情的经过大致便是如此吧。”
络腮胡终于开口说道。但说完之后,他又像牡蛎一样,紧紧闭上了双唇。胖子一把攫住酒瓶,一脸焦躁地开始往杯里倒酒。
说完之后,菜穗子自己也愣了。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川崎一夫在二十年前曾经有过外遇,甚至还让对方生下了孩子的事。
胖子握紧了手里的酒杯,“我在问你,这是为什么?”
胖子把一片金属片扔到了柜台上。响声在大厅中扩散开来,随后又消逝无形。
胖子开口说道。
“先回静冈,到我老妈那里去,之后的事再慢慢考虑。”
菜穗子和真琴边走边低头致意。突然间,真琴停下了脚步。
“……我也记不清了。”
“深有同感。”
菜穗子回想起了昨天的事,开口说道。只听身旁的真琴不冷不热地说。
只用了一瞬,菜穗子便明白了真琴这话的意思她深吸了口气,再次扭头回望着窗外。一股想要再次挥手的冲动充斥在她的心间,然而车站却早已远去不见。
“之后,或许她便知道了当时我抛弃了那孩子的事。但她既没有直接问我,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起,就只是埋下了那孩子的尸体,并用暗号指出了那地方。”
络腮胡拿起了桌上的金属片。
“既然如此,那么那个私生子应该早就到这里来把宝石给挖走了啊?”菜穗子说。
“哪有……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没错。”
菜穗子躬身表示了谢意。
“说了啦……”
真琴虽然一脸的不快,但之后便也没再说什么。
“每次看到真琴你这副表情,我的心里就会感觉害怕。”
“那条挂坠上的鸟,或许就是知更鸟呢。”
菜穗子颇感兴趣地笑了笑。
“可是当时川崎的太太却觉察到了自己丈夫的不良企图,为了以防万一,于是偷偷地把那些宝石给调了包……当时或许她已经看出丈夫是想把宝石拿到小三那里去。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女人的心就会变得很可怕。”
络腮胡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是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
真琴伸出了右手。高濑先是看了她一看,之后便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菜穗子也和高濑握了手。
“好的。”
“谢谢,不必了。”
没过多久,车子来到马厩般的车站外。高濑一直目送着两人进了检票口。
“她当时正抱着丈夫的遗像祈祷,那一瞬,我明白了一切。对她而言,那孩子就是她丈夫的分身。只要有那孩子在身边,她的心就不会转移到其他男人的身上。”
胖子再次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和那孩子一起装在木箱里的?”
真琴的身上似乎出了一层汗。
“是吗……代我们向你母亲问好。”
“这就是她的报复啊。”
高濑面带羞涩地摆了摆手。
络腮胡似乎没明白对方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偏着脑袋想了一阵。
“川崎一夫他为什么要把宝石埋到暗号所指示的地方去呢?就算这是他临死前所做的事,却也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大正常。”
“他大概也是为了追查父亲之死的秘密才到这里来的吧?”
“原来如此,他是想留给小三的孩子啊。”
“他是不可能正儿八经地留给那孩子的。一下子把价值数千万的宝石交给那孩子的话,那孩子也不知该怎样处理才好的。因为那孩子没法解释这东西是怎样得来的。所以他就选择了以路上拾得的形式。”
“什么梦?”
菜穗子看着真琴递来的那一页,嘴里念道。
“高濑,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
之前一直默默地操纵着方向盘的高濑,突然间开口说道。两人吃了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过了一阵,菜穗子才微笑着说了句“请讲”。
“有一个。”
高濑不停地挥着手,直到列车开动起来。远远望着高濑,真琴喃喃说道。
坐在一脸留恋地回望着身后的菜穗子的身旁,真琴抱着双臂,喃喃说道。这就是她想事情时的表情。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真琴问。
坐上来时的那辆白色面包车,两人把旅馆甩在了身后。红砖围墙,尖尖的屋顶,如今回首望去,给人的印象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是吗?可那暗号却并非是脑子不正常的人所能解开的。听说川崎是在死去的半年前就到旅馆去了,估计是他当时就得知了咒语的事,花了半年时间,解开了那段暗号。他这样做,感觉似乎存什么目的啊。”
“当时他虽然在大雪中晕了过去,但却还有气。我背起那孩子,一边想像着她见到那孩子时的欣喜表情,一边往前走……”
“有件事我还没弄明白。”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你到底有没有找到那孩子?”
“梦就这样的啦,吃桔子吗?”
路上出现了一处急转弯,高濑灵巧地操控着方向盘。“我觉得他是为了某个人才偷的。”
“为什么?”
列车即将驶抵东京。
透过后照镜,高濑与她对望了一眼。
菜穗子也跟着挥手。
“唔……”
络腮胡再次看了一眼金属片。那是一枚以前他曾参加过的某个登山俱乐部的徽章。徽章之上,刻着KIRIHARA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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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腮胡叹了口气,咕嘟一声,喝下一大口威士忌。
“我叫启一,高濑启一。”高濑大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会把宝石给埋掉的。把那些宝石拿去换成现金不就行了吗?”
胖子把目光从络腮胡身上挪开,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之后他紧紧握着空酒杯,向着正面的架子使劲儿砸去。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之后又归于沉寂。
“肯定是那孩子联系了川崎家。对吧?高濑。”
菜穗子有些欲言又止,“他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
“估计是那孩子死的时候,带在身上的吧。”
“那天夜里,我本想向她求婚的。”
“不是因为他想在死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吗……”
“我说了。”
“帮了我们这么多的忙,谢谢你。”
“我找到那孩子的时候,”
大厅里只剩下两个男子,一个满脸络腮胡,一个身材较胖。两人并肩坐在柜台旁的柜子上喝着廉价的加冰苏格兰威士忌。
车子分毫不差地沿着来时的路逆向行驶着。一路上看不到半辆车子。菜穗子再次深刻地认识到,之前自己所在的地方,与外界相隔的是多么地遥远。
胖子的脸抽搐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不记得究竟是因为雪下得太大,还是因为脚下打滑了,或许两者都有。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跌倒在了地上。也有可能是找了太久,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的缘故。我挣扎着想爬起身,可是脚却已经被崴伤了。那孩子的身影从周围消失了。我用单脚支撑着身体四处寻找,最后才发现他被挂到了山崖的半山腰上。当时,靠我的脚是没法到那里去的,我拼尽全力回到山庄,打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所有人……”
“知更鸟?”
“是吗?先把宝石埋到暗号指示的地方,之后再把解读方法告诉那孩子啊?过上一段时间以后,那孩子再去把宝石给挖出来。只要那孩子是川崎的私生子这层关系没被捅破,那么那孩子与宝石之间也就不存在有什么因果关系,会被当成拾得物来处理。”
“我做了个梦。”
之前一直熟睡不醒的真琴突然间爬起身来,把菜穗子给吓了一跳。
真琴也回想起了大厨的话,但她依旧有些不解:“可他为什么要埋到暗号里所指的地方去呢?”
络腮胡缓缓说道,
“……”
“然后又把那暗号留给了你。”
列车开进了站里。
或许是忙着操控方向盘的缘故,过了一阵,高濑才回答了,一句“或许吧”。
不到中午,菜穗子和真琴便离开了“鹅妈妈旅馆”。白骨尸体的骚乱虽然还未平息,但如此一来,旅馆里就再不剩一位客人了。之后的事,就交给经理和大厨去处理好了。
“所以我留了下来,让自己做了那个被我杀掉的孩子的守灵人,解开暗号之后,我就得向人坦白我自己犯下的罪孽,如果没人解开,我就得永远为他守灵。”
“某个人?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沉默从两人间流过。除了两人的呼吸之外,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胖子盯着络腮胡的侧脸,而络腮胡的目光都停在酒杯上。
“当时你说没找到,外边下起了大雪,所以就回来了,眼里甚至还带着不甘的泪水。那眼泪,难道就只是流给人看的?”
“如此一来,问题就会纠结到当初是谁埋下的宝石上,因为当时川崎住宿时用的是假名字,所以人们就不会追查到他的头上。比较妥当的推断就是,宝石是旅馆先前的主人——那位英国妇人埋下的,但这事同样也无从证明。到头来,宝石就会成为那孩子的囊中之物。”
络腮胡瞥眼看了一下那东西,冷冷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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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菜穗子的话,高濑微微一笑。那是否定的笑容。
“川崎当时早已决心一死,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带走了宝石。这其中必定存在有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