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默斯博士对俄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对立情绪,所以他听了,微微耸了耸肩说:“我无法改变事实,詹姆斯爵士。”
“谢谢,亲爱的。别为那件事发愁,请你别发愁。过一个月你就会忘掉的。你会明白的。”
受到夸奖心里总是喜滋滋的,杰克·马尔罗尼也不例外。他微笑着点点头。当库克小姐走后,詹姆斯·曼森爵士对着杯子做了个手势。
一个小时以后,戈登·查默斯躺在妻子的身旁,由于争吵了两个钟头,感到又累又气。佩吉仰面躺着,两眼瞅着天花板。
这份报告星期一到了伦敦,而给查默斯支付款子的指示也同时寄给了银行经理。报告发到海外合同部,给威洛比和布赖恩特看,并且通知布赖恩特阅后第二天就离开伦敦,到克拉伦斯把报告送交给赞格罗的那个自然资源部部长。报告里还必须附上一封信,恰如其分地表示惋惜。
“还想出国去吗?”詹姆斯爵士微笑着问。
库克小姐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托盘瓷杯,以及和杯子配套的咖啡壶、牛奶壶、糖钵,还有许多“福图纳姆及梅森公司”饼干,她听见她的雇主对这个爱尔兰人说:“……说的正是要害,伙计,我或者别人无法教会那些才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的东西,你已经得到了。25年苦干得来的经验,使那么多的矿从地底下开采出来,上了箕斗。”
当他朝着曼森公司大厦的台阶和门道走最后几码的时候,他的目光和一张海报碰上了。那张海报贴在卖(新闻晚报)和(旗帜晚报)的报亭前面,海报上写的内容使他苦笑着撇了一下嘴唇,不过他还是各买了一份。海报上写的并非那两份报纸的重要新闻,而是报纸内页里的内容。上面简要地写道:“父母们力陈对使胎儿发生畸形的镇静剂要清算。”
“你得到了什么情况?”詹姆斯·曼森爵士甚至在他脱下骆驼绒薄大衣,把它挂在连着墙壁的衣橱里的时候,就开口问了。索普轻轻地弹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的笔记本,把它打开,讲述他昨夜调查的结果。
“他没有告诉过我。”曼森说,这时他坐在桌旁。
“能,我想是能采到的,不过,我的勘探工作者发现了含量最丰富的岩石样品。”
“我十分感谢你适时地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你不知道这给我们在了解经济动态方面的工作带来多大方便。我将始终冷静地观察赞格罗,一旦那儿发生了政治上的变化,你就是头一个得到消息的。再见!”
当出租汽车停下时,两个乘客谁也没有动,司机把头伸向隔开前后的玻璃板,对后座说:“喂,到啦。”
詹姆斯·曼森爵士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然。”曼森说。
他本想坐“罗尔斯”汽车的,可是这天早晨恩丁从沃特福德打来了电话,并且他又从报纸经销人那儿了解到查默斯定期订阅《论坛报》的情况,所以他就选择坐一辆普通的出租汽车。
“他的经历很好,”曼森咧开嘴笑了,“可别小看这个老非洲通。我就是在兰德的矿区帐篷里开始干的。可马尔罗尼还停留在那个地位。所以,小伙子,别见笑,这样的人非常有用,他们可能感觉很灵敏。”
“对,是一笔地下的财富。”詹姆斯爵士回答,一边站起身,向窗户走去。“不过,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谁得到它,如果真有其人的话。你知道,它可能多年一直无法开采,或者开采了被贮备起来,这个危险是存在的。我亲爱的博士,我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吧。”他花了30分钟对查默斯博士讲述了来龙去脉,讲了金融和政治,可是哪一方面都非这位科学家之所长。
星期二晚上,理查德·布赖恩特就在伦敦希思罗机场的1号候机厅里,等候英国欧洲航空公司的班机飞往巴黎,他在那儿能获得正式签证,再换乘非洲航空公司的班机。离他100码的2号候机厅里,杰克·马尔罗尼拎着手提包,通过护照检查,搭乘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夜班“巨无霸”式喷气客机到肯尼亚的内罗毕去。他并没有忧愁的神色,在伦敦他也待腻了。在他的面前将是肯尼亚、太阳。丛林,有时还会巧遇狮子。
这天晚上,詹姆斯爵士和外交部的一名官员共进晚餐,并且带他前往他的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是伦敦的高级俱乐部之一,因为曼森不打算去参加一个资格很老的俱乐部,他自知要去参加是会碰钉子的。再说,他也没有工夫去攀龙附凤,没有耐心去和装腔作势的浅薄之徒周旋。他让他的妻子去应付社交。爵位是有用的,然而,那是社交活动的终结。
他让马丁·索普退下,然后喃喃自语道:“现在让我们瞧马尔罗尼先生能有多灵敏吧。”
“我不知道,先生。我还有三天多的假期,到时候我来公司报到。”
“詹姆斯爵士,那些样品运来之后,像往常一样被装入大板条箱里贮存起来。马尔罗尼附上的报告预言这些岩石有含量不明的锡。由于那是一次非常小的勘探,所以我就让一个年轻的助手去做分析。他没有经验,所以他假定其中含有锡,要不就什么也不含。他做了一些相应的试验。当样品不能显示含矿时,那个年轻的助手喊我过去说明了这个问题。我给他做示范,告诉他怎么做,可结果还是和预期的相反。于是我就给他讲不能被那个矿藏勘探员的意见迷了心窍,并且又给他示范了一些试验,结果还是那样。夜间实验室关门了,可我在那儿待到很晚,所以,当第一批证实含矿的试验结果出来时,我是独自一人在那儿的。到了半夜我才了解到,我用的不足半磅的从河床里取来的圆卵石样品里含有少量白金。然后我就锁上门走了。
当雇主上车后,司机把交通仪表盘滑动着打开了。
杰克·马尔罗尼在一个伦敦公司街区的顶楼办公室里,就和马丁·索普在丛林里干活一样不相称。他的两手在不够长的衣袖里垂着,仿佛不知道把手往哪儿搁才好。他的灰头发水淋淋地紧贴着脑袋,胡子也才刮过。这是他头一回和他称为“工头”的人见面。詹姆斯爵士想方设法,使这个人感到自如一些。
他略带蔑视地喝干了杯中的啤酒。
“那有什么关系?”她在他身边的黑暗中低声说,“要是大家都这么说,这么干,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他得到采矿权,是俄国人得到采矿权,还是谁也得不到,管它呢!价格是涨是跌,管它呢!那有什么关系,那不过是些石块和金属粒儿罢了!”
为了回答问题,索普已经从档案室里把杰克·马尔罗尼的档案拿在手里了。
“别为那个发愁。报告从沃特福德送来以后我们就会明白的。别发愁。只要那儿有一盎司锡,我就能用低于市场价格把它运到海边,我们会把它弄到手的。现在你打算干吗?下一次的冒险是什么呢?”
标题下写了事情的始末,虽然不很长,却颇为详细。这则新闻报道了在10年前,由于人们服用使胎儿发生畸形的镇静剂,致使400余名英国儿童天生畸形。这些儿童的家长们又经过了一轮马拉松式的讨论,而使销售那种药物的公司再一次面临绝境。因此,讨论将在“以后”继续进行。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由于曼森在矿业上的利益受到破坏,在整个战争期间铁路管理混乱,以致矿石不可能运到海岸,曼森损失得很惨。可是,英国壳牌石油公司的麦克兹恩迪在石油生产上比他损失得还惨。
“当然,是自由啦,”曼森笑吟吟地说,“我几乎嫉妒你,不,不对,我实在嫉妒你。无论如何,我们会看到我们能干些什么。”
查默斯提到了自己的家庭和他们的新房子。就在这节骨眼上,詹姆斯·曼森爵士瞅着他,流露出恰如其分的悲哀,说记得一年以前在电视的街头采访节目中见过他。
“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詹姆斯爵士吼道,“往下说。”
古尔思索了一会儿。
詹姆斯爵士的手搁在他的前臂上,摇动着他的手。
“他送交过一份备忘录,詹姆斯爵士,我带来了。您那时在加拿大,没能在一个月里如期返回。他写得很直率,说他认为在那个地区勘探是寄希望于万一,不过既然我们可以自由地进行空中勘探,并且地质摄影科也觉得植被不同必有原因,那么展开勘探也是可行的。威洛比还提出这可以让布赖恩特积累第一次独立工作的一点经验,在那以前他一直是威洛比的下手。”
詹姆斯·曼森连连点头,两眼盯着这个科学家,假装很敬畏的样子。
“最后有一言相告,”那个外交部官员在出租汽车车门旁说,“别把这件事泄露给任何人,我必须把这件事在司里归档,保密起来,只有你和我们外交部的人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怎样来估量,”他有些尴尬地说,“不过……哪,我和别人一样知道你为公司花了不少时间,遇到了不少困难。我知道你的工作时间很长,而私事的压力一定对你有影响,毫无疑问对你太太也有影响。因此,今天早晨我给我的私人银行发了指示。”
“对,我就那样干吧。”
到了11点35分,私人电话响了,詹姆斯·曼森爵士听到了线路另一端公用电话硬币箱通常的那种短促的锐声。一枚硬币“哨”地一声塞进了放钱孔。从线路那头传来恩丁的声音。他是从沃特福德车站打来的,简单扼要地说了两分钟。等他说完,曼森露齿一笑表示赞同。
“一年以前,我们有一个勘探队在赞格罗西北的一个国家勘探。这个队由从法国公司租来的空中勘探队陪同。勘探的地区离赞格罗很近,有一部分就在赞格罗边界上。令人遗憾的是,那个地区的地形图非常少,而且根本没有空中摄影地图,也没有德卡式或其他形式的灯标来确定交叉方位,飞行员依靠飞行速度和飞行时间来确定他飞临的陆地。
“来了,詹姆斯爵士,他在这儿等着哩。”
随后他拉上车门,让司机带他到伦敦中心商业区去。
“好吧!”他终于说,“你干啦?”她问。
詹姆斯·曼森显然很满意,点了点头。
“哪,这个含锡量就显示出不能经济地开采。”
其实,查默斯也的确被自己的发现激动了,三个星期里他天天干到深更半夜,把从水晶山运来的每一个口袋,每一块岩石都分析了,可是他不愿意承认他为之激动了,他反而耸耸肩膀说:“是呀,当然,这对曼森公司是十分有利可图的。”
“啊,博士,你当然是无法改变的。”他吃惊地瞥了一下手表。“快1点了,”他大声说,“你一定饿了,我也觉得饿了。我们去吃点儿午饭吧。”
“你当然要好好想一想。我知道这是需要反复考虑的。干嘛不和你大大商量商量?我肯定她会理解的。”
当他的雇员被陪着进来时,他已经向门口走了一半了。他热情地欢迎那个雇员,引着他走向昨晚他和布赖恩特坐过的两把椅子。他在库克小姐离开前,请她给他们端两杯咖啡来。马尔罗尼爱喝咖啡的习惯是记载在他的档案里的。
“可是,如果他并没有发现,”古尔缠住不放,“如果他是从实际勘探的地方一英里外采到样品的,含量会低于百分之五十左右吗?”
过了10分钟,谈话停顿了一下。詹姆斯·曼森爵士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
“不,就他一个人。”
“我刚才郑重其事说的话你可要记住,”詹姆斯·曼森爵士喃喃地说,“政治形势迟早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到那时,曼森公司就将投标争取矿产开采权,完全像以往一样,按照正常的商业程序办。”
“对。现在我们来谈那个马尔罗尼。他人机灵吗?”
“您说得完全正确,詹姆斯爵士。”克拉多克说。
“没有资历,可是有丰富的实际经验,先生。是个干苦差事的老头儿,出色的非洲通。”
查默斯博士从出租汽车上下来,回头瞅着坐在车座角落里的雇主。
查默斯是以优等成绩从伦敦矿业学院毕业的,那个学院可能是这门学科里的名牌大学,连维瓦特斯兰金矿也争着从那儿要人。他先是在地质学上得到学位,而后得了化学学位,接着,大约25岁时他就得了博士学位。在矿业学院做了五年合作研究后,他加入了里奥廷托锡公司,在那儿的科学部任职。早在六年前,曼森公司显然以更加优厚的薪水把他从里奥廷托锡公司挖走了。最近四年中,他担任了曼森公司科学部主任,那个科学部位于哈福德郡的沃特福德郊外。那份档案上有一张护照大小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双目凝视着照相机镜头,长着乱蓬蓬的淡黄色胡须,穿着花呢外套和紫色衬衫,毛织物的领带歪斜着。
“有一天是顺风,风力比预报的要强。飞行员在整个进行空中勘探的陆地上空来回飞行,直到自以为满意了才返回基地去。他并不知道在每一段顺风的航程中,他都飞越了边界,进入赞格罗40英里了。那些航空摄影的负片冲洗出来以后,显示出他已经大幅度地超越了勘探地区。”
曼森挂断电话,对楼下的索普又发了指示。3分钟内索普就上了11层楼,把一张他上司需要的纸放在办公桌上,这是一封信的复写副本。
两分钟后,杰克·马尔罗尼走了。曼森指示库克小姐把马尔罗尼的档案送回档案室,然后打电话给会计处,指示他们给马尔罗尼寄去1000英镑的奖金,并且务必让他在下个星期一之前收到,接着他给地面勘探科科长打电话。
“是那么办的吗?”
在11层楼的楼下,戈登·查默斯博士从停在穆尔门街角上的出租汽车里走出来,付了车钱。他穿着一套深色的西装和薄大衣,觉得很不舒服。可是,他的妻子佩吉对他说,会见董事长并且同他共进午餐必须穿上这一身。
“是谁首先察觉的?法国公司?”曼森问。
“以后!”他对没有一点新鲜内容的报纸高声说,把它塞进墙边的篓子里。他难得读晚报,他爱读《卫报》、《民之喉利和左翼的《论坛报》。在将近10年里,一群穷得几乎不名一文的畸形儿童的父母们严词叱责一家大制药厂,极力要求赔偿损失,戈登·查默斯目睹此种情况,心里藏匿着对大资本家的痛恨。可是10分钟后他就要去见最大的老板之一了。
“请原谅我,”他说,“我以前并不了解……我是说,关于你的小女儿……可真是个悲剧呀!”
“你这就该明白啦,”末了他说,“如果我们马上把这件事说出去,那么就会奉送给俄国政府,这是可能的。”
“一了解到整个情况你就在几天内动身回来,再做下一步的工作。我需要了解那个国家的历史、地形、地势、经济、军队,如果有矿的话要了解矿物学特征,还有政治和发展情况。集中在独立前10年,以及自那以后的整个阶段。我想了解总统的全部情况,他的内阁,如果有议会的话还有议会,以及行政、管理、司法和政党这些方面的情况。有三件事是比什么都重要的:首先是注意俄国人卷入和影响的问题,或者当地共产党对总统的影响。第二是不让一个和那个地方稍有联系的人了解到你询问的问题,因此你不要亲自到那儿去。第三是无论如何你不能说出你是曼森公司的人,所以要多用几个化名。懂啦?那好,你觉得可以了就来汇报。可别超过20天。凭我的签字单独从会计处提取现金,做事要小心,至于出勤记录嘛,可以算休假,我以后补给你。”
“不错,会的。那样的样品可能会显示出甚至低于百分之五十的含量。不过,他是在勘探的地方采的。”
他停了片刻去点燃一根雪茄。
“不,先生。他们把胶卷冲洗出来,不加审查就交给我们了,我们每一次跟他们订合同都是这样定的。然后就由我们自己的空中勘探科的人员来确定印出的那些照片上显示的陆上地区了。他们辨认出在每一次航程最后都有一段不在勘探地区内的土地。因此,他们就把那些照片丢弃了,或者说,反正是把它们搁在一边了。他们看出照片上有一部分显示出的丘陵地带不可能在我们勘探的区域内,因为那个区域没有丘陵。
“的确还不知道。当然,我不想把那份分析报告送走。眼看所有这一切都落入外国人的手中是怪可惜的。而你的报告一送到赞格罗就一定会发生那样的事,可是我迟早得送出一些去。”
在出租汽车返回办公室的途中,曼森提出把查默斯送到能搭火车到沃特福德去的车站。
几年以前,当他的公司在加纳和尼日利亚的生意做到了一定程度,他在伦敦商业区的西非委员会里就得到了一席之地。这个组织过去是,现在仍然是那些总部设在伦敦的大公司的一种工会,开展西非贸易。它在生意上、因而也在金钱上涉及的面比别的委员会。比如东非委员会要大得多。所以,它每隔一个阶段就对西非的商业和政治两方面进行检讨,而通常这两方面在长时期内必然是联系在一起的。这个委员会对外交和联邦事务部提出意见,然后事务部就根据他们的看法制定出符合英国利益的合理的政策。
“过几天你们到哪儿去勘探?还是才开始?”他开门见山地问。
“说得对。顺便提一下,你把它装在密封的信封里交给我本人,这是完全正确的。完全正确。”
“我不能肯定我会这样做,先生,”他说,“我必须好好想一想。”
查默斯耸了耸肩膀。他这样做是因为他明白,根据公司的方针,一切重要的分析报告必须直接呈报董事长。在他得知样品中含着何种成份后,他是按例行公事这样做的。
“差不多。布赖恩特取得护照签证后就在六个月以前到那儿去了,三个星期后他获得勘探许可回国。四个月以前,地面勘探科同意,如果费用能一直保持得很低的话,他们就派一名没有资格的矿藏勘探员兼测量员去,那人名叫杰克·马尔罗尼,是才从加纳的金矿矿区回来的。于是就这么办了。马尔罗尼在三个星期前带回一吨半样品,那些样品运回后就一直在沃特福德的实验室里。”
他瞥了一眼钟,时间是11点。他拿起了戈登·查默斯的档案,那是恩丁昨夜留在他办公桌上的。
曼森对他说了些真情,可是绝日不提白金的事。他老是盯住锡谈,不过把含锡量夸大了。他说那当然是可以开采的锡矿。但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由于那儿的总统依靠那些俄国顾问,所以他就被吓退了。赞格罗政府分享采矿的利润确实能使他们得到相当可观的一笔财富,因此就会更加强大。可是,既然那个专制魔王几乎是俄国佬的一个傀儡,谁愿意用财富去使那个国家强盛呢?古尔全懂了,他那神情严肃的脸上充满了关切。
查默斯抬头望着。他的雇主的脸上充满了关怀,还有点尴尬的样子。
到了这个星期的周末,只有两个人心里明白水晶山里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一个答应他的妻子永远保持沉默,另一个正在筹划他下一步的行动。
“不一定。”詹姆斯·曼森平静地说。这是第一次使查默斯感到很吃惊。
詹姆斯·曼森爵士含着敬意低头听了这番讲演,赞赏地点点头。
“第二件事是,在你的实验室里还有多少人了解水晶山样品的分析结果呢?”
曼森点点头。
“我不能那样干,”这句话查默斯已经说了许多遍了,“我就是不能伪造分析报告,去帮助那个可恶的詹姆斯·曼森赚更多的钱。”
“我能猜到,詹姆斯爵士。是那份关于水晶山的报告。”
“我能干些什么呢?”科学家问。
“你就是头一个得到消息的。”他重复着古尔的话。“我于得太对了,我该动手啦!”
沉默良久。从佩吉读了曼森写给他的银行的信,以及从她丈夫那儿听说将来经济得到保障,他们已经争执了多次。
“到格洛斯特郡,克拉多克。”
他们俩在俱乐部的台阶上相互打趣。门房给古尔叫一辆出租汽车送他回到“荷兰公园”街的古尔太太那儿去。
“您打算怎么处理?”他问。
“没有。”曼森回答,“只有一些在岩石上凿过的痕迹,早就长满草木啦。再说那里地处偏僻,音无人迹。”
詹姆斯爵士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到太阳底下去,嗯?我听说你喜欢荒野的地方。”
“那些岩石样品能从比方说一英里外的别的地区采到吗?”
“绝对有把握。首先我们做了各种各样的试验来确定有白金存在,每一块样品都经过所有的常规试验,并且所有这些已知的试验不是只做一遍,而是做了两遍。在理论上,对这种冲积形成的样品可能有人做过解释,然而对岩石本身的内部结构却还没有。我在报告上写的结论是准确的,在科学上没有疑义。”
查默斯点了点头,两眼凝视着台布。他先是吞吞吐吐,后来增强了信心,就对上司说起了玛格丽特。
“到格洛斯特郡,詹姆斯爵士?”
这一餐午饭其实是葡萄酒蛋糕、“帕代”、香草味煎蛋卷、红汁炖兔肉。正如曼森猜测的那样,查默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好处,不过同时他的食欲又很正常。甚至连他也无法扭转这个简单的自然规律,那就是一顿美餐能使人狼吞虎咽、心满意足和产生异常欣快的感觉,并且道德的抵抗力也减弱了。曼森还考虑到一个爱喝啤酒的人是不习惯喝比较强烈的红酒的。于是,两瓶“罗纳河畔”洒落肚就催出了查默斯的话题:他的工作、家庭以及对世界的看法,这些都是使曼森感兴趣的。
“在监督之下?”古尔问。
“他们总是赢,”隔了一会儿他痛苦地悄声说,“那些狗杂种,他们总是赢。”
“我问你两件事,需要你作明确答复,”詹姆斯爵士说,“你对那些分析结果有绝对把握吗?对那些样品的分析实验不会有别种解释吧?”
“亲爱的,你发誓,你答应我啦?”
查默斯大口地喝着啤酒,摇了摇头。
“对,如果把数字减半,把你的样品显示出来的每吨岩石含锡量的百分之五十来表示纯度会怎么样?”
佩吉在丈夫身边扭动着身子,两眼盯住丈夫模糊不清的面部轮廓。屋外,夜风吹动着老榆树的枝桠,发出嘎嘎的声响。那棵树紧挨着屋子,这所新盖的房子带有为残废女儿特制的设备。
“我会理解的,”詹姆斯爵士平静地回答,“你知道我也有一个女儿,当然她大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驱车到5英里外的实验室去,给赞格罗共和国写了一份完全不同的分析报告。随后他又烧毁了分析笔记和分析报告的原件。把最重要的样品用车推进废物堆里,当地的建筑商会把它们运去搅和水泥,铺花园的小径。他把那份重写的报告挂号寄给董事长办公室的詹姆斯·曼森爵士,然后回家去,极力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派马尔罗尼到那儿去。”詹姆斯爵士说,挂断了电话。
“一个也没有?”曼森反问,“说吧,我想一定有一个你的助手在……”
“对,对,谢谢你。”古尔被吸引住了。“告诉我,”他终于说,“如果在报告里把表示每吨岩石中锡含量的数字减半会怎么样?”
“嘿,古尔,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呀。侍者,再来一杯白兰地。”
“是的,我很喜欢。一到那儿就行动自由了。”
“只是迟早的事,”曼森咧开嘴笑了,“问题是,我怎么办?如果他们把这些东西交给大使馆里的俄国人的话,那么商务参赞就一定会察觉到这个锡矿是可以开采的。然后他们就会拼命地去投标。这样一来,实际上将是帮助了那个独裁者致富,以后天晓得会给西方制造什么麻烦。”
当出租汽车绕道驶进车站前院时,他俩又沉默了半晌。
“我答应你。”他俯视着她的脸,低声说。她把头枕在他毛茸茸的胸脯上。
就在临走前,马尔罗尼还反复地说着自己的观点。
他按了一下对讲机的开关,对库克小姐说:“库克小姐,马尔罗尼先生已经来了吗?”
“好吧,”他用有韵律的声调说,“用你扔掉别的岩石和砂袋的那种方法,把马尔罗尼的样品扔掉。完全毁掉你的分析记录。把你的报告准确无误地抄一份,只是有一个地方改一下——让抄件显示试验的最后结果,表明那儿存在着最低数量低品位的锡矿,无法经济地去开采。烧毁分析报告的原件。往后就决不再提起一个字。”
“我必须回办公室去继续处理有关赞格罗的事和你的报告。”他说。
“您是不会理解的。”说到关键的地方他这样说。
马尔罗尼待了一个小时。当他走时,他觉得不管大伙儿怎么说,这个工头实在是个好人;詹姆斯·曼森爵士觉得马尔罗尼也实在是个好人——无论如何,活儿干得可真不错,他过去从山上凿下石块来,以后还会永远凿下去,并且从不提出问题来。
“可是,玛格丽特不是一块石头,我也不是几颗金属粒儿。我们需要那笔钱,戈登。我们现在需要,今后10年也需要,亲爱的。请你这一回别给《论坛报》或《民主喉舌》写那种倒霉信,还是照他的意图去做吧!”
“瞧瞧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我以前用大杯喝,可如今他们给我一丁点儿大的杯子。我想起30年代末我在兰德那会儿,那是在你去之前啦,连……”
“相当充分。”詹姆斯·曼森爵士稍停片刻说:“那么,董事会听说过这件事的全部经过吗?”
“实在是很难下决断呀,”他同情地说,“不过,我不得不钦佩你的政治嗅觉。眼下赞格罗破产了,那儿一片黑暗。可是它要是变富了……对,你说得相当有道理,的确是进退两难呀。你必须在什么时候把勘探报告和分析结果给他们?”
查默斯两眼盯着汽车窗外,盯着星期五下午从伦敦出去的行人和车辆。
查默斯既不觉得震惊,也不觉得受到了侮辱。科学家的工作远非妖术,他懂得,这一点是不容易被门外汉接受的,因此也就说不清道不明。他早已不想去解释他的技术的精确性了。
艾德里安·古尔那时大部分时间曾任外交部驻这个委员会的联络官。这会儿他在一个回室餐间里和詹姆斯·曼森相对而坐,脸上流露出热望。
可以想见,当时这个委员会向政府提出,假如联邦方面能显示出他们将打赢战争,或者很快打赢,假如确切的英国消息来源立即证实这一点,那么联邦方面将得到支持。随后他们就眼看政府根据外交部的意见又犯了一个非洲问题上的大错误。仗不是打了3个月,而是打了30个月。哈罗德·威尔逊曾经被一种政策所束缚,要承认他的僚属可能以他的名义犯了错误,那真好比登月一样难。
“这个情况很有用,”他说,“现在你回伦敦来,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做。我需要赞格罗共和国的一个完整的概要。我需要全部情况。对,赞格罗。”他吃力地读着那个名字。
他瞧不起那个艾德里安·古尔,他认为那个人是个迂腐的傻瓜,这就是他请他一起吃饭的原因,请他来其实只因为他在外交部经济情报司供职。
10分钟后她呼呼人睡了。这一夜她给玛格丽特洗澡,哄她上床,又和丈夫异乎寻常地吵了一架,已经使她累得精疲力尽了。戈登·查默斯依然凝视着黑暗。
詹姆斯·曼森爵士目送着出租车开上了马路,就向停着的“罗尔斯——罗伊斯”车招了招手。
“没有,先生,”索普坚定地说,“这件事被认为是太微不足道了。12个月里,每次董事会议我都参加,每一份提出的文件我也都看过,其中包括每一份备忘录,以及12个月来写给董事会成员的每一封信。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反正整个勘探过程花的钱也不多,而且与公司的日常预算无关。因为空中摄影照片是那个法国公司和他们的强壮的老驾驶员赠送的。这完全是一件专门的事情,决不会提到董事会这一级的。”
“后来,有一个长得很帅的聪明小伙子把照片的多余部分又看了一遍,留神到丘陵地带中有一座山是稍稍离开那条丘陵带的东头的。那座山上植被的密度和类型都与别的山不同。在地面上是看不见这种景象的,可是空中摄影在离地面3英里就能显示出来,好像弹子盘上放了一块啤酒杯垫子那样。”
戈登·查默斯依然凝视着在窗帘缝里露出的窗户,为了流通空气,窗户半开着。
“谢谢!”查默斯轻轻地说。
“第二天,我把那个年轻人支开去干别的工作。然后我就一人继续做试验。总共有600包圆卵石和石子,重1500磅的岩石,300多块岩石是从那座山不同的地方取来的。从马尔罗尼拍下的照片看,我能想像出那座山来。岩层所有的部分都有浸染矿,就像我在分析报告中所写的那样。”
马丁·索普在他上司的外间办公室里等候着。早晨9点5分,詹姆斯·曼森爵士来到办公室,索普就尾随着走了进去。
戈登·查默斯的思绪又回到沃特福德郊外的一所房子里,他是在这天早晨很早就离开那儿的。他想起了妻子佩吉,30岁出头却看上去有40岁的光景;他想起了玛格丽特,那个没有大腿,只有一条胳膊的玛格丽特快9岁了,她需要一双假腿。而那所他们好容易才住上的专门建造的房子,他为抵押那所房子花了一大笔钱。
詹姆斯·曼森无法像找布赖恩特和马尔罗尼谈话那样使查默斯解除警戒。这位科学家坚定地紧抓住啤酒杯,回瞪着对方。曼森很快就理解了这种情势,所以在库克小姐递给他威士忌转身退下去以后,他单刀直入地说:“我想你可能会猜我干嘛要请你来,并且可能还会问我,查默斯博士。”
“这叫人难以相信,”他终于说,“我知道你们科学家是喜欢保持超然的态度,不偏不倚,不过我觉得现在连你也一定很激动。那个矿能构成整个世界白金的新来源。你知道稀有金属多久才能发生那样的事?10年一次,也许一辈子就一次哩……”
“一个也没有。”查默斯一口咬定。
“去,先生。坦白地说,这座城市里我住不惯,不习惯这儿的气候和一切。”
“我的确认为应当让你们几位知道。”曼森说。
曼森一时间恐慌得猛然扬起了眉毛。
詹姆斯·曼森爵士不是那样提出意见来的。他常常说他们目前应该建议政府如何在世界那个地区提高利润。他也时常是正确的。在尼日利亚内战期间,他在这个委员会里听到银行、矿业、石油业和贸易各界代表主张尽快结束战争,这就等于说联邦方面很快就能取胜。
当佩吉又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变得十分热切了。
曼森轻快地把杰克·马尔罗尼的档案翻了一下,匆匆看了一下履历说明和自从此人加入公司以来的工作经历表。
“那儿没有他干过的真正的痕迹吧?”
“好吧,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喝一杯白兰地。”
天上又下起毛毛雨来,此时,这辆豪华的大型高级轿车沙沙地驶过皮开迪利街和公园路,向A40号街和西区驶去,载着詹姆斯·曼森爵士到他的十个房间一套的公馆去。那个公馆是在三年前由一个公司花了25万英镑替他买下表示谢意的。公馆里还有他的妻子和19岁的女儿,不过,那是他自个儿赢得的。
他俯身透过乘客座位旁的车窗对坐在方向盘前的司机克拉多克说:“如果是那些不中用的家伙来创建我们的帝国,我们恐怕至今还只在怀特岛建立殖民地哩!”
他把那封指示信的副本递给查默斯看。信是简单扼要的,指示库茨银行的经理在每月的第一天按家庭住址电汇15张钞票给戈登·查默斯博士,每张钞票是10英镑。没有得到新的指示就一直寄10年。
“请让他进来。”
“对不起,先生,我不明白这个。这对我是新鲜事。反正半打照片送到地质摄影科的某人手里,从放大的照片看,他确信,那儿的植被形式即使在一个相当小的地区内都不一样。那个地区包括一座大约1800英尺高的山,形状大致是圆锥形的。两个科合写了一份报告,交给地形测量科科长。他确定那个丘陵地带是水晶山丘陵,而那座山可能就是水晶山。他把那份卷宗交给海外合同部,于是合同部主任威洛比就派布赖恩特到那儿去搞勘探许可。”
“那儿有锡,詹姆斯爵士。用我的脑袋担保。惟一的问题是能不能很经济地开采出来。”
“不一定?”这个分析科学家问,“可是,您不认为这的的确确是一笔财富?”
“减半?”
准备勘探的地方有三处,其中一处在肯尼亚最北面的荒凉地带,紧靠索马里兰的边界,在那儿,午间的毒日头炙着脑袋犹如在锅上摊鸡蛋,夜间又冷得寒入骨髓,而且盗匪时常出没。这是一件长期的工作,需要将近一年光景。地面勘探科科长为了要找一个愿去那儿工作那么长时间的人伤透脑筋,几乎两次提出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