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德大学,当大多数小混混沉溺于酒精、毒品和色欲的时候,乔布斯找到了思想上的依托——禅。没错,就是佛教里的禅宗。当然,乔布斯在里德大学修习的禅宗,虽然勉强算是从六祖传承下来的禅宗支脉,但离我们熟悉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中土禅宗,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乔布斯后来说:“我决定要退学,而且觉得这行得通。我当时确实非常害怕,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曾经做过的最好的决定之一。在我退学的那一刻,我终于可以不必去读那些根本提不起兴趣的必修课了,我开始去旁听更有意思的课程。”
1955年乔布斯出生时,他的亲生父母阿卜杜勒·法塔赫·江达利(Abdul Fattah Jandali)和乔安·辛普森(Joanne Simpson)本来想把他寄养在受过高等教育的律师家庭。没想到律师临时改了主意,希望收养一位女孩儿。保罗·乔布斯幸运地得到了收养这个旷世奇才的机会。但乔布斯的亲生父母很快得知,保罗·乔布斯和他的妻子克拉拉·乔布斯(Clara Jobs)从没接受过高等教育。这让乔布斯的亲生父母很为难,他们拒绝在收养合同上签字。最终,保罗·乔布斯郑重地向乔布斯的亲生父母承诺,将来一定让这孩子上大学,双方这才达成了收养协议。
“咱们能上个便宜点儿的大学,或者离家近点儿的大学吗?”父亲试着和儿子商量。
不得不说,乔布斯后来在苹果体现出的各种天才,包括慧眼独具的战略思考、艺术唯美的产品设计,多少都有一些他此前参禅悟道的影子。正如《禅者的初心》所说:
无论是在上学期间,还是在惠普,沃兹对当时社会上流行的嬉皮士文化并不感冒。他觉得,自己和那些嬉皮士根本不是一类人。他从没碰过毒品,30岁以前甚至没喝醉过。个性上的腼腆和内向,让他可以把更多时间和精力集中到工程技术上。
保罗·乔布斯被里德大学高昂的学费吓住了。
天知道乔布斯当时为什么喜欢里德大学,反正绝不是因为这里的教学环境。事实上,乔布斯只在学校里听了一个学期的课,就干脆利落地办了退学手续。老实说,从乔布斯到里德的第一天起,他的心思就没放在读书上。
1972年,高中毕业的乔布斯“必须”上大学读书。这个“必须”是有来历的。乔布斯本人在2005年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的演讲中,第一次亲口向公众讲出了其中的原委。
“我要改变世界!”
1999年,一部讲述乔布斯和盖茨的创业历程,名为《硅谷传奇》(Piratesof Silicon Valley)的电影在一开头就为我们再现了乔布斯和沃兹所处的那个时代。电影里,还在上中学的“乔布斯”和正在伯克利读书的“沃兹”在大学校园里亲历了学生们的示威游行和警察的干预和抓捕。两个大孩子在混乱的人群中一边奔跑、躲避,一边兴奋地叫喊。
乔布斯在里德大学一边学禅一边游荡的时候,沃兹已经在伯克利结束了自己的大学三年级课程。1973年1月,沃兹找到了一份当时所有工程师都梦寐以求的工作——在惠普公司设计计算器。
“可我只想上那所大学。要是上不了,我就哪儿也不去。”乔布斯又摆出当年要求父亲搬家给自己换中学时的执拗劲头。
在沃兹心中,惠普是一个完美的工作场所,有漂亮的办公环境,有无数技术天才聚集在一起讨论问题,有最酷的电子设备和最好的计算机。他进入惠普公司时就告诉自己,这里是一个值得为之工作一辈子的地方。
也许,乔布斯终其一生,都是在实践铃木俊隆禅师的这句话。
为了筹钱,他必须找一份工作。可是,谁会要一个只在大学校园里鬼混了两三年,根本没好好读过书的嬉皮士呢?从一份报纸广告里,乔布斯找到了一家他喜欢的公司。这家公司叫雅达利(Atari),是美国最早开发电视游戏机的公司。1970到1980年前后的许多经典街机,都是雅达利公司的手笔。
通常的乔布斯传记在讲到这一段时,总是刻意渲染乔布斯的嬉皮士特征,很少有人真正注意到,乔布斯和那些只知道无原则叛逆和追求另类生活的嬉皮士相比,有一个明显的特点——他是个有追求的嬉皮士。
1974年年初,乔布斯终于离开了里德大学,回到了洛斯阿尔托斯的家。这倒不是因为他厌倦了嬉皮士和禅宗并行的生活,而是因为他脑子里冒出了更大的理想——他想筹到一笔钱,然后去印度朝圣,研习更深奥的佛法。
“我喜欢那种生活,”乔布斯说,“我追随着我的直觉和好奇心,当时经历的许多东西后来都被证明是无价之宝。”
在里德大学,嬉皮士们甚至找到了一处名叫“苹果农场”(Apple Orchard)的地方,把那儿建成了叛逆文化的乐园。年轻气盛、特立独行的乔布斯一到里德,就像青苗发现了沃土,一下子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生活。
《硅谷传奇》这部电影本身充满了艺术加工和杜撰的成分,但电影所反映的时代氛围和情感是真实的。现实世界里的沃兹后来评价这部电影时说:“尽管电影里的人物、时间、地点经常出错,但人物性格很准确。当看到电影开头的催泪瓦斯和混乱场面时,我惊呼道:‘天哪!那时就是那个样子的!’”
“做任何事,其实都是在展示我们内心的天性。这是我们存在的惟一目的。”
里德大学的开放不是白来的。即便像乔布斯这样上了几天学就办退学手续的人,校方也不排斥。他们居然允许乔布斯在学校里赖着不走,如果哪天心血来潮,还可以到教室里旁听课程。
乔布斯虽然没接受过正规的电子学教育,但凭着聪明的头脑,他居然胜任了雅达利公司的工程师工作,像模像样地在雅达利负责游戏机出厂前的调试。等攒到了足够的钱,乔布斯就向公司告了假,和自己大学时的铁哥们儿一起,去欧洲和印度游历了。
里德大学是乔布斯自己选的学校,位于俄勒冈州的波特兰。此前,乔布斯曾去里德大学探望过一位朋友。显然,那次大学之旅一定有什么地方吸引了这个桀骜不驯的小伙子。他从里德大学回来后,就再也不把其他大学放在眼里。他直接告诉父亲保罗·乔布斯说:“我必须上里德大学。”
教美国人学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铃木俊隆禅师自有一套通俗易懂的教学法。有一次,一个美国学生问铃木俊隆禅师,为什么日本人的茶杯做得这么纤细精致,很容易被大咧咧的美国人不小心打碎。铃木俊隆禅师回答说:“不是它们做得太纤细,而是你不知道如何去掌握它。你必须因应情境来调整自己,而不是要环境来配合你。”
里德大学以思想开放著称,校园本身就是各类流行思想和叛逆行为的集散地。乔布斯上学的那个年代,美国刚刚经历思想大解放的洗礼,嬉皮士、垮掉的一代、迷幻药、先锋艺术等五花八门的思潮正在大碰撞、大融合。
印度之行给乔布斯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他第一次看到无数穷苦人在城市里、在田间辛勤劳作。满街都是和嬉皮士打扮类似的流浪汉。不同的是,美国嬉皮士是自己追求叛逆的生活方式,而印度的穷苦人则是迫于生活的无奈。乔布斯发现,那些在田间劳作的人使用的还是几千年前的原始农具。除了参禅求佛之外,这恐怕是乔布斯在印度之行里的最大收获。乔布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好用的工具将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多么大的帮助。他觉得,自己可以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脑海里正有一个梦想慢慢浮现出来:
保罗·乔布斯再次妥协了,也许是因为当年收养乔布斯时对乔布斯亲生父母的承诺,也许是因为他对乔布斯的爱,总之,父亲开车把儿子送到波特兰,乔布斯得偿所愿。
当然,退了学就没有了宿舍住,吃、住都成了嬉皮士乔布斯必须考虑的问题。他先是在附近的居民区租房,手头紧的时候就干脆在同学宿舍的地板上凑合睡。吃饭则更是有上顿没下顿,他有时不得不去捡可乐瓶子换钱填饱肚子,或者在星期天走大约7英里远,到一处寺庙吃每周一次的免费餐。在里德,乔布斯过上了真正的流浪汉生活。
乔布斯走进雅达利公司,对该公司的工程师撒谎说,自己正在参与惠普公司的计算器研发。那语气,就好像他正在惠普工作一样。雅达利那会儿正缺人手干活儿,他们没有核实乔布斯说的是真是假,就直接为他提供了一份每小时5美元工资的临时工职位。
因为有追求,乔布斯在里德大学期间,总是根据兴趣到教室旁听对自己有用的课程,例如英文书法课。他后来说:“如果我在大学里没有旁听过英文书法课,Macintosh电脑就不会有那么多漂亮的、比例匀称的字体。”
和所有那个年代的嬉皮士一样,乔布斯听着鲍勃·迪伦(Bob Dylan)的民谣和披头士(Beatles)的摇滚,读着“垮掉的”诗人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的嚎叫主义诗篇,吟诵嬉皮士教父蒂莫西·利里(Timo-thy Leary)的名言,在校园里穿着满是破洞的衣服闲逛,交结些趣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和男孩子们一起泡妞、酗酒,尝试迷幻剂等毒品带来的邪恶快感……他只用了一个学期就发现,他来里德的目的不是读书,而是体验。他坚决退学的时候可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养父曾对亲生父母有过什么承诺。
乔布斯学禅的入门读物是日本禅师铃木俊隆用英文写的《禅者的初心》(Zen Mind,Beginner’s Mind)。追源溯流,铃木俊隆算是禅宗南五家之一的曹洞宗在日本的传人。1959年,铃木俊隆禅师抵达美国,凭着六祖“人虽有南北,佛性无南北”一句话,立志教授全无佛学根基的美国人修习禅道,以弘扬佛法。《禅者的初心》就是铃木俊隆禅师为那些对佛学一窍不通的美国人写的英文入门读物。
因为文化不同,很少有美国人能真正理解禅的奥妙。但毫无疑问,乔布斯属于极少数的例外。禅宗不看重经文,不讲究繁文缛节,不提倡繁琐思辨,“一切唯心、万法唯识”,讲究发自内心的顿悟。这种思维方式正合乔布斯的心性。从《禅者的初心》里,乔布斯看到了一个清净、澄澈、可以任由思维自由行走的理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