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做的一切等于是自掘坟墓。他完全把自己与迪肯等同起来，结果导致他走向相同的结局。
“我想我爱你。”我说。
“老实说，我已讲得够多了，沃尔特。”
“是呀，然而咱俩难道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是作家兼导演，我来演戏，就咱俩，没别人。”他用肘部轻轻推了推我的膝盖，说，“那个合同是这样的吧？”
“噢，我认为他有种，敢选那场戏而且将它演完。如果选错了戏，他看上去会像个白痴。是呀，我喜欢它。”
在与制片厂进行一次正式会谈之后，我离开会场朝我那辆新的法拉利轿车走去——它停在专用停车场内。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转过身，透过伯班克的烟雾，瞥见一个留着长发和络腮胡子的男人朝我奔来，他穿着一件缀有珠形饰物的瑟拉佩和一双凉鞋。我不知道在瑟拉佩下面他有没有穿哈玩意儿。
有好几年时间我没看过这部片子了。那天晚上，我和吉尔将这部片子看了十五遍，或者说至少对这部影片的一部分看了那么多遍。每次一看到干草棚那场戏的结尾，我就将磁带倒回到那场戏的开头。
“他们不会责备那个影星。他要价800万美元，如果电影制片厂让他滚蛋，他会要价更高。”我由于焦心而显得畏缩，“他们也不会责怪导演。当他不断地吩咐每个人做这做那时，凛然一副该死的艺术家派头。因此谁真的会离开？就是我这个写出的剧本报酬极低却人人都可更改的傻瓜。”
“所有的音乐会场景都是副导演安排的镜头。”
“你是不速之客，请出去。”
“这他妈的城市。”正在吉尔驾车载着我俩回家时，我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圣莫尼卡的高速公路像往常一样塞车。我们让这辆高速行驶的保时捷汽车慢下来，等于是给筋疲力尽的汽车服了一剂良药。
瞧，特技效果非常可贵。电影制片厂会利用一切手段来削减成本。
“此后她就根本不做饭菜了，”他说，“当她进医院时……这是回到俄克拉荷马州的事了。哎，癌症要了她的命。市政当局将我送到养父母的家里。我想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变野的。”
导演的声音更加焦虑：“嗯……各位看法如何？”
“我很乐意，不过……”
那就解释了为什么影视演员行业公会给我的是韦斯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而不是经纪人的。
“我早就告诉过你，要相信星相、占星术。”唐纳德如是说。
放映员走了出来，奇怪地问道：“你没事吧，斯隆先生？我的意思是——你是生病了还是……”
“我找韦斯，他在附近吗？”
“你真的不是跟我开玩笑？你认为我还有机会扮演那个角色吗？”
我认出了他——唐纳德·波特，迪肯的朋友，他在《生活权利》中有几场戏，在迪肯去世后重新对该片录音时，他模仿了迪肯的声音。如今波特得有五十来岁了，但是看他那副打扮，似乎60年代永远没有过去。而且嬉皮士风格仍然存在。20年前他主演并执导了一部轰动一时的青年影片——片中充斥着吸毒、摇滚乐和性。有段时间他曾在圣达菲致力于创建自己的制片厂，但是他执导的第二部影片却搞砸了。在影坛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他作为一个演员再度出来。看到他那身装束打扮，我实在不明白他怎么骗过大门的保安人员。并且由于我和他互相认识——我曾经改编过一个电视剧，正好他在其中担任角色，因此我挺担心他跟我要份工作。
不过那位副总裁永远也不知道，我是如何随意杜撰出影片余下部分的情节。一夜之后，韦斯就黔驴技穷。很多镜头无法公开，我只有束之高阁，送出的是一大堆凭空想像剪辑出的镜头，而且内容不伦不类，还是依靠唐纳德·波特的可贵帮助才得以出笼。韦斯最后的大部分台词都是他的配音。
这种境遇使我如坐针毡，我几乎要告诉他收回那五千万美元，而且……
“然后呢？”
“我告诉过你，我不能强迫你和我达成交易。站在你的角度，我会动心。这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
“那个小子又露面了，瞧那儿。”吉尔说。
韦斯点了点头：“对了，我妈妈过去常爱做甜椒小菜。那是在我爸爸去世以后、妈妈染上酗酒习惯之前的事。”
我马上笑着回答：“我一直尽力与你取得联系。”
“是啊，怎么啦？我信守合同。”
“哪家制片厂？”
大多数时候当一个演员提出建议时，我的胃里就会痉挛。他们在自己的。
“可那是《生的权利》中的一场戏，詹姆斯·迪肯的影片。被人调包了。”
“克兰。样片里的那个小子。”
三个人直瞪瞪地盯着我，他们的眼睛圆睁，露出好奇的神色。我便开说想找韦斯。
我耸耸肩说：“那篇稿子还需修改润色，不管怎么说，这是对专业作的严格要求。一旦制片厂决定完全毁弃我们这部片子，我就不得不为美国，播公司搞一部关于拿破仑的电视连续剧。”
我们之间的交流已变成一种仪式。
“尽量让你的头脑清醒些，这很重要。”我说。
我将略过谈判的那个月。有数次我感到我和韦斯两人被踢出影视圈。关键在于沃尔特已表过一次态，而且他的傲气使其不肯让步。但是当我主动提出双方按协会标准处理此事时（即让制片方按作家协会允许的最低稿酬得到那个影视剧本，同时韦斯同意拿演员同业公会的最低限片酬），沃尔特便有了一笔他无法拒绝的生意。贪婪驱使他朝对我们有利的方面让步。他吹嘘着说他的花招把我们蒙住了。
一个小时之后，派拉蒙公司打来电话。有关交易的小道消息传播得相当快。他们听说我与制片厂方面有纠葛，想知道我们是否可以举行一次会谈来讨论他们获悉的那部影片的拍摄事宜。
我对他实话实说：“处于你的地位，那是一大笔钱。我认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需要个代理人。”
“要么你去赛车，毁了你自己，也违背了你的诺言。你和我们在一起。是一个团队。不要背离我们的合同。”
我从生意场上获知此情。自从三月份奥斯卡颁奖夜开始，我一直没见过韦斯。无论何时我打电话去他家，都没人接听电话，要么就是听见一个昏昏沉沉的女人的声音，告诉我韦斯不在。实际上我希望他从沙漠附近的那所龌龊的房子里搬出来，住在那儿的一帮人使我想起曼森部族。不过接着我记起他尚未挣到一大笔钱。第二部影片将会是一座金矿。我在寻思他是否只打算为自己赚钱。
我迅速浏览了一下。那家制片厂提高了片酬，现在他们出价五万美金，片酬二十五万。
“我坦率告诉你吧，你想悄悄地从我们这儿将他挖走，我认为很不恰当。我就是发现他的人，记住。昨天我审看过他的测试镜头。他将被作为明星推出。”
我双眉紧锁地说：“拍一部像样的片子的惟一办法，就是写出的剧本由自己导演。见鬼，倘若我头发没掉光，我也会在片子中当个影星。”
站在敞开的房车门口，他躲开我的眼神。“如果这不算是告诫，”他摇摇头说，“没错。正是我被人认为要玩花招——我们在拍的这部垃圾影片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还擅自改变我的剧情，致使那段对白听上去好像是白痴写的，这样胡闹似乎还不够。不，他必须不断地冲撞拖车，哼哼唧唧地说出更多的恶毒话（据他称是“创作的灵感”），然后在影片中一大段台词的每句话后还呼哧呼哧地抽鼻子。这场戏要是拍不好，观众就不能理解他在女友成为歌手之后和女友分手的动机。请相信我，要是剧情让一名观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是最不可原谅的事情。唾沫星子会淹死我们。
“这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我问道，“是《三面夏娃》？西比尔的作品？”
沃尔特那天晚上又打来电话：“你怎么对待韦斯那小子的？把他藏在你衣橱里吗？”
然而如今我清楚了。韦斯是在刻意模仿。但令人恐惧的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意义上的模仿，他已完成每个演技型演员的终极目标，他不是在演戏，他也不是假装成迪肯。实际上他在演绎自己的模式。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中，开始时他无疑是有意识地在扮演这个角色，到后来自己就变成了这个角色。韦斯·克兰只是存在于姓名中，他的家庭背景、他的思想、他的身份等不再属于他自己，它们属于一个死者。
“我一直努力构思。咱们先考虑一下现实。观众喜欢你扮演的动作角色。可你如果总是塑造叛逆的形象、反传统的角色，也不太好。你不妨演个保镖形象怎么样？我们设想他既年轻又粗犷，给一位著名的女演员当保镖。比如像能提醒我们想起玛丽莲·梦露的那类女明星。按照情节，他暗恋那位女明星，但又不便向她吐露真情。后来女明星因服用过量安眠药而死，警方说这是一件自杀案件，各家报纸也随声附和。但保镖不相信她会自杀，他发现了谋杀的证据。他对那种掩盖罪行的做法感到愤怒。他怀着悲伤作进一步的调查取证，结果差点给一伙人杀死。现在他更加愤怒，因为他了解到，下令谋杀那位女明星的竟然是她那位著名的情夫——当今美国总统——当时正值大选年，那位女演员正准备写文章将她和总统有染的事情公诸于众。”
“我仍不明白……”
“对。”
“讨论？活见鬼，我对此一无所知，如何讨论？”
“韦斯，我想跟你谈谈。”
“韦斯·克兰？”我问道。
“韦斯来自印第安纳州。他是个弃儿，在孤儿院长大。可他向你介绍的出身背景却不是他本人的。”
“韦斯？”
我们前程似锦。昨天制片厂又要求韦斯·克兰主演另一部影片。有关评论熠熠生辉，我和韦斯均获得奥斯卡奖提名——虽然没拿到奖。“下次争取吧。”我对韦斯说。
“我能说什么呢？我推荐他在《撕毁的诺言》中饰演一个小角色。”
我们相视无言。
但是那个姑娘给我迎头一击：“韦斯？”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
“另一个剧本。”我提高了音量，“里面有个角色，我想你会感兴趣。”
因此我自然想知道——如果韦斯容貌酷似迪肯、声音与他相像、打扮与他类似而且风度与迪肯一致，那么他的行为是否也开始向迪肯看齐？当我和韦斯着手搞第二部影片时又会发生什么？我并非惟一的供稿者。在沃尔特面前的稿件源源不断。
“去过。做过。我的毛病没有哪个医生能治。眼下如果你不介意……”
吉尔紧锁眉头。韦斯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凝视着他的啤酒罐。
但是她仍然显得不安，我正要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进屋了。
“你刚刚从被制片厂毁掉的小说中拿到四十万。孤注一掷，为何不干呢？此举是为了你的自尊心。”
“然而你甚至还没看过剧本。它有好几个大型战斗场景。爆炸、直升机、昂贵的特技效果……哪怕投资两千五百万也是区区小数。”
“那得看情况。”
“对。你还不明白这活儿是多么容易吗？”
“第二回合才是最艰难的。”
“哦，是呀，这是我亲自处理的事。”
的眼神敏感，似在沉思，好像遭受了不为人知的折磨。但是他的表情坚毅，映照出他感情上曾经受到摧残，不容许它再次发生的样子。他个头不高，身体瘦削，但是他散发出足够的活力，使你感到他魁梧而强健。就连他的装束打扮也使我想起迪肯。一双长统靴，褪色的牛仔裤，一件劳动布衬衫的袖口卷了上来，一包香烟塞在折缝里。一顶皱巴巴的斯泰森毡帽，其帽檐朝上卷起，几乎要碰到帽身的两边。
除了那个傻蛋在银幕上呼哧呼哧之外，放映间里一片寂静。
影片按拍摄计划拍到一半时，韦斯来对我说：“看见了吗，不开玩笑。这次我表现良好。”
“第一卷胶片使用的是《生的权利》中迪肯的场景，以此为标准，第二卷胶片比较接近。但是第三卷胶片便毫无类似之处。”
“更见鬼，伙计。别佯装那是巧合，都有星相为证。你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克兰如今是你的面包和黄油，但是从现在算起，四个月后那趟挣外快的列车将要终止。”
突然间我明白了他施加给我的这种压力，我便挺直腰板说：“放松点，只要给我一个星期。如果到时候他还没有改进，我会很乐意偃旗息鼓。”
他眨眨眼，旋即又讽刺地说：“哦，原来如此，现在你是算命先生了？”
当我和吉尔从作家协会观看一部名叫《东方森林中的平民》的新影片归来时，韦斯的摩托车就停在我家外面。夕阳西下，那些帆船的侧影映照在深红色的海洋上。韦斯正坐在从玫瑰园通向我家的那条蜿蜒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个啤酒易拉罐。他还是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T恤衫的雪白和他皮肤的黝黑相映成趣。但是他的双颊比上次我见到时更为憔悴。
“只要是我导演这部片子，你就有机会。记住那个约定，我们的一揽子交易。就我们俩，不成功则成仁。”
他轻蔑地说：“我会告诉他们，如果你不干了我就罢工。”
那位面孔瘦削的女人摇摇头：“没有错误。”
韦斯还没停放好摩托车，就有两个穿制服的人向我们走过来。我在琢磨那两人是不是警察，可是他们的制服又是那么华贵。接着我醒悟过来——是制片厂的人。我从家出来，就一直被人盯梢。
“在什么地方？”
她考虑了一下，便说：“你在制定演职人员名单，对不对？”
角色中卷入太深，以至于忘了故事的逻辑性。他们想要更多的台词，总想突出自己扮演的角色直至压倒影片中其他角色。而这里却是一个要求删减其大段台词的演员，他考虑的是故事本身，而不是突出自我，而且他说得很正确。那段台词也一直困扰着我。我曾经将它修改过十次，却依然找不出毛病：所在——直到如今。
看着那场戏，我只能耸耸肩。
“嗨，不管拍片预算资金有多高，我能证明起用一个不出名的演员所冒风险的合理性，其惟一的办法，就是半点片酬也不给他。如果那部影片一炮走红，他下次无论如何还要榨我们的油水。但是我不愿冒使用一个毫无经验的导演的风险，他会让我节省下来的资金打水漂，也许他还会将预算管理升到最高。我看这部影片的投资将高达一千五百万美元。”
我想，在你结束瞎搅和之后，你把话说得像音乐一样好听。我便说：“哎呀，我以为这个本子对你不适合。既然我要出任导演，而且要起用一个无名小卒领衔主演。”
“但是我关心你，我是你的朋友。我——”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走回角色分配办公室。
“帮帮我的忙，行吗？现在把灯关了，让我平静地离去。”
“不能说，沃尔特。派拉蒙公司跟我联系过了。”
“我们之间曾有过一个协议。”
“这个问题不涉及个人情感，戴维。这是公务。我一直对你这么说。把剧本拿给我看，也许我们能一起成交这笔生意。”
“还有芝加哥和纽约。这片子会激起政府当局的强烈反应，同时还塑造了一个值得同情的英雄。”
这个该死的小镇。无人关心它的所作所为，只要能吸引观众就行。
“是呀，今天在此，明天就走人。告诉赫普纳先生，我信任我的朋友，他会使我看上去很不错。”
“哦，不错。嗨，很棒。很高兴你的一切进展顺利。”我转身朝自己的汽车走去。
“不，那是韦斯·克兰演的。他要求演那场戏。舞美部门使用了一些技术，使那个干草棚的样子像原创的。”
“是啊，就让我按照需要的方式结束自己。”
“只是凭直觉。”
我的心往下一沉。
“他没有经纪人。”
“我不知道。”在我们背后，导演清了清嗓子。
“那么结果会怎样？”
“太残酷啦，伙计。真的。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些事。我并不想让你认为我又在吸毒，我发誓自己是清白的。仅仅一点儿大麻，喏，瞧这些。”他的眼睛明亮得像天上的新星。“我现在笃信星相预测命运，一种占星术。星相啊。对于一个电影演员来说，了解星相是好事情，你不这样认为？星相啊。在星相中有许许多多真理。”
正像詹姆斯·迪肯。
“恰恰相反。你将赚得幼年女童子军积分。”
你干得好，我想。测试镜头的片断只会使你感到好奇，今天这笔交易的细节才是让你转念头的原因。
“够了，你这个婊子养的大笨蛋，”我咕哝道，“一听你说话我就想擤鼻涕。”
“此话怎讲？”
韦斯在伯班克一个他喜欢的墨西哥煎玉米卷摊档处与我会面。他历来都骑那辆摩托车赴约会。当他穿着长统靴和牛仔裤，上身套件T恤衫和皮茄克迎上前来时，那种似曾经历的错觉使我颤抖。他看上去确实像迪肯在影片《第三十二大街的反抗》中的形象。
“咱们听听故事的构思吧。”
“我的血压升高？我的——已经升高了！每升高一点，我都会受打击！”
“我想找你谈谈。”——“谈什么？”
我转过身来面向她，她站在书房的门边。我一定很愚蠢地干眨眼，因她脸上的表情耐心十足。
“如果你这么说，那就算是了。从现在起，你已有能力去做任何你愿做的事。”
但我要说的是下面这件事。韦斯的生日那天，正好是迪肯的忌日。韦斯从容不迫地出现在拍摄现场，履行我们的协议。在韦斯的演员生涯中，他这次的表演最为杰出。那是登峰造极的表演。我时常怀着深深的敬意，观看那些场景的录像带。
“只要打电话给制片厂副总裁。告诉他，我要求调看一部试片镜头，而你没让我看，因为我未经授权。可看我的样子很焦急，于是你便想起打电话给他，让他确认你该怎么做。你不愿意丢掉饭碗嘛。”
“哦，当然啦。你告诉过我舞美部门努力模仿出原创的场景。”
当银幕上的韦斯阔步走向女主角时，观众们大声喝彩。但是他的下巴脱落了。
“别开灯。”
他打开另一罐啤酒：“不过猜猜我要说什么？我也不喜欢废话。”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顽皮。“当然啦，我干吗要失去机会？把稿子留下。”
如此这般就幸存下来。然而实际上发生的事读者诸君往下看。在韦斯生日后的那个星期二，他在拍戏时忘了台词。在镜头前他已无法表演，甚至嗓子都走了调。星期三的情况更糟。
“我是戴维·斯隆。”他点了点头。
“什么？你说什么？”
但是我运气好，行业公会给了我地址。
看上去就好像他的内衣裤太紧了。他眼睛眯着，雄赳赳的样子好像准备摘取奥斯卡桂冠。
“嗨，他需要释放一下，”我说，“他的压力太大。”
“他的话让你心烦，我注意到了。”
于是接下来的事，就像从盒子里蹦出一张鬼脸盯着我一样。韦斯与迪肯长得像，这可以说是巧合，是命中的注定，就像上帝赐予他一般。但是其他方面——如行为举止、穿着打扮、嗓音特点等——却是刻意模仿。我知道读者诸君心中所想的是——我前后矛盾。当我第一次遇见他时，我认为他的样子十分自然，不可能有意模仿迪肯。当我意识到他的测试镜头在所有方面都和迪肯在《生的权利》中干草棚那场戏的表演相同时，我不相信韦斯是刻意复制那场戏。因为测试镜头给人的感觉十分自然，不是模仿。那是对迪肯的尊崇。
“那么就去证明它。下个星期一，你别靠近摩托车、汽车，甚至一辆微型单座竞赛汽车。你来制片厂就别喝酒，你尽量把工作干好。然后我开车将你带去我家，为你举行一个私人聚会。就你、我和吉尔三个人。她答应为像你做一顿你喜欢吃的饭菜：带骨牛排、烘烤豆子和蒸玉米，家制的生日蛋糕巧克力；还有你喜欢的各种厨艺。然后你就留宿在我家。到了第二天早晨。我们便将詹姆斯·迪肯抛在脑后，而且……”
“我能做什么？”
“这不可能。”
“可他们给的报酬很多。”
“听着，我——”
韦斯伸手拿起玫瑰丛中的一个纸袋，说道：“不管怎样，老兄，”他递给我一罐啤酒，“你还要搞另一部电影吗？”
“同行们说大家都在抢你。”我坐在他旁边，凝视着大海，拍拍啤酒罐上的拉环。
“有个错误，那不是克兰的测试镜头。”
屋内拉上了窗帘，里边光线很暗。我沿着门厅走进去，便听见疲惫的喘息声，朝右拐就进入了一个房间。
她审阅了一页文件后说：“没有提及。”
吉尔和我都泪流满面。
“你认识很好的经纪人吗？”
他浑身战栗，似乎要垮掉。
“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
我却将电灯开亮了，所见情景使我翻肠倒肚。
“我一直在为你担心呀，朋友。”
韦斯不见人影。毫无疑问，他的声音技巧崩溃得如此彻底，以至于永远也不能当耀眼的明星了。我不断地打电话找他，却从未得到回答。于是便有了我的倒数第二次寻访，我驱车去沙漠附近他那个肮脏的住处。曼森部落已不复存在，在户外只停放了一辆摩托车。我爬上向阳的门廊，敲了敲门，没听见任何动静，便自行打开了房门。
“没那么简单，韦斯。现在他们并不急着根据你的愿望去做事。你正在失去影响力。你还记得为什么你喜欢我们组成一个团队吗？”
我缓缓透出一口气，那两个穿制服的人神色严峻。
“我怕谈这事，他们不让我谈。”
“……我也如此。”
“他一定告诉过你们他的名字。”
“这么说你知道这名字。”
“得了，我要的是一位朋友，我所信赖的人，在我犯傻时能提醒我的人。而其他那些家伙，在他们认为能挣到一个子儿时，会不顾一切地让你去干任何事，哪怕把你毁了也不在乎。我已汲取了教训。相信我，这次我不套干砸的。”
“要是我想看看那个测试镜头，你是不是有必要跟谁核实一下？”
“这可是你说的。就一个星期，朋友，否则免谈。”
“那么这些镜头是怎么回事？”
“你写那篇稿子倒是内行，因为你相信那个故事，对吧？这正是他想做的事。”
演员们当然爱摆姿势。我相信，他们甚至连去盟洗室都遐想着摄影机在拍他们的侧影。这小子俯身靠在栏杆上，忧郁地凝视着山脚的样子，肯定上镜头。
“你会明白。”我对她眨眨眼。
“而且只要两千万美元。”吉尔打趣道。
“你朗白我的意思吗？”我问，“我猜想你不会喜欢这一揽子买卖。那就是我不愿将剧本给你的缘故。”
他喝干了啤酒，将易拉罐捏扁，噘起嘴唇，气鼓鼓地说：“就因为我过生日要请一天假吗？”
“要搞导演嘛，戴维，你是个作家，你了解导演这个工作吗？我不太赞成。不过让那个孩子领衔主演……昨天我看了他的测试镜头之后，就考虑过那个问题了。”
“他会感到好奇，会问是谁的测试镜头，那时你就实话实说。不过你可以加一句——那个小子长得很像詹姆斯·迪肯。”
“我们开车回家时，你不是告诉我说拍一部像样的影片，惟一的办法是由你自己来导演吗？”
“等一下，伙计，刚才并不是我要对你讲的事。韦斯·克兰这个人，你认识？”
我没有回答。
他笑嘻嘻地问：“咱们啥时候开始啊？”
“那么你也是制片人吗？”
“噢，见鬼吧，朋友。”我哭了起来。“仁慈的上帝，我本该让你去的。”
“克兰的生日要到了，就是迪肯去世的祭日。”
“你喜欢这个片断吗？”我又问。
他转过身来，俯视着我，最后露齿而笑：“有何贵干？”他的话带有含混的乡间男孩的口音，就像迪肯一样。
我坐在黑暗中观看测试镜头，最初我觉得那部片子将很快使我了解一切。可当影片放完时，我好一阵子默然不动。
“我不当导演。”
“这是你写的稿子吗？关于我出演一事，我要告诉你的和你对我说的完全一致。我非常喜欢这个剧本。”
“就是相貌酷似詹姆斯·迪肯的那个人。我感到好奇，因此像见鬼的，我便打电话给制片厂的角色分配办公室。”
“他谈的关于在俄克拉荷马的那些事，比如他的父亲弃家出走，他母亲酗酒而且死于癌症，他到养父母家……”
“那么你认为我该怎么办？”
“那只是我的观点。你死抱着老思想不放，不肯在特技效果方面妥协。你不像在导演一部戏。”
“你是知道的，你还会继续写下去，即便你有一亿美元。”
“很快就端上来。”
我觉得有些站立不稳，只好将双手扶在他的办公桌上，问道：“是怎么回事？”
“有关你服务对象的选择权。赫普纳先生觉得那个价格会使你感兴趣。”
我们就这样对影片《鸣冤》达成协议。
“我指的不是干草棚。”我又激动起来，“瞧，在《生的权利》这部分，迪肯大部分时间是四肢摊开躺在厩楼的地上。他将脸侧着紧紧靠在干草上，我几乎能闻到尘土和碎草的气味。他对地面说的话，比对他身后的父亲说得更多。”
“往后怎么进行？难道你还有别的经纪人？我怎么不知道他妈的啥（（夕卜国雇佣军》。”
他颓然跌坐在一把椅子上，说是钻进椅子好像更为准确，整个儿一具正在腐朽、分解的躯壳。他的脸颊塌陷下去形成两个坑，显出牙齿的形状。在他周围的地板上，有一堆腐烂的蔬菜汁水已形成一个小水塘，正散发出恶臭。
银幕悄然变黑。导演又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显得紧张不安：“怎么样？”
我做了我该做的工作。我带着影片去制片厂，由他们投资一千二百万元。这笔投资在当时是很合算的。大拇指定律说：你若把该片的成本乘以3（要算上制片厂的一般费用、银行利息的增长，还有这样那样的开支），就得到一个盈亏平衡点。
我无法向他和盘托出我的忧虑。似乎在他前两部影片中他努力表现的模范举止给他的压力太大了，突然他又走向另一个极端——常常迟到，在摄制现场喝酒，滥搞恶作剧。有一次恶作剧，他点燃的爆竹溅落的火星烧掉了换服装的活动房车。
“他的经纪人不会同意。”
“有一天他走进门来，填写了几份表格。我们被蒙骗得晕头转向，难以形容。他有某种魅力。因此我想看看他的试镜。”
我打电话给影视演员行业公会，想要得到他的地址。为了保护隐私见，有时行业公会只会给你演员经纪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我脑子里转的头是试探性的，当时我不想与一个经纪人有什么纠葛。
韦斯瞥了我一眼。那一刻令我终生缅怀。“你决心让我干这事？”他问。
“你为啥认为他们会接受我？”
当我重写剧本时，我坐在词汇处理器前面发着牢骚。那位副总裁。
我承认我的压力也太大。这次我的预算价值两千五百万美元，我不想为了让我一手推出的影星走出错觉而毁掉影片。
我们并不在乎。因为我正在制作一部我信赖的影片，韦斯离明星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捉摸不定。
我们在电影制片厂的放映间里，观看着昨天拍的样片。那位导演一直为本片的主角伤脑筋，那个笨蛋只是个小白脸儿，他的活儿若称得上是表演，未免太抬举他了。见鬼，他以前只不过是个男模。他不会表演，只会摆点姿势而已。要拍这部电影，他居然要价800万美元和百分之十五的预付金。
“现在我明白了，”我说，“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对我吐唾沫。”
“我明白了。那么你从中捕捉到了什么？”
“是什么呀？”
“听他的话。”那个穿黑色制服的人说。
“不，我扮演克西太老了。我是尼尔卡西迪。他与凯鲁亚克决裂后，便加盟克西，为‘快乐的恶作剧者’开大巴士。你知道，都是一车子垃圾，伙计。卡西迪从未像这种打扮，他的穿戴类似迪肯。要不就是迪肯打扮得像他。”
让剧中人物骑着摩托车恢复其魅力是韦斯的主意。我不得不承认那个意见具有商业价值，摩托车比赛赋予韦斯一种出名的激情。但是我也感到担心，尤其是当他坚持要玩特技时，我更加忧虑。
“放松点。你的血压会升高。”吉尔开车离开了高速公路。
“你赢了？”
“你怎么啦？”
他笑了：“嗨，我已失业。不管是谁给我提供一份工作，我都会接受我为何要关心谁来导演？你跟我有啥关系？”
我晕头转向跌跌撞撞地走出房外。亮晃晃的太阳照得我睁不开眼睛，从那问屋子带出来的臭气还不能从鼻孔里除去。我无力地上了旁边的汽车。
他耸耸肩：“是呀，我一直在飙车。我需要一段停工时间。离开公众的注意，还有……吉尔，你好吗？”
“要是他反对呢？”
“你将会有迪肯从未有的职业成就。”
当然啦，下一部——即第三部影片。但在我的脑后有声音在威胁说：对迪肯来说，“三”可不是个幸运数字。
他曾经告诉我：“淡忘我们的合同。”我过后方才明白他的寓意——在他最后出演的一部影片中他甩开我独立拍片。但是他没能名列在影片开头或结尾的字幕中。影片名为《来自地狱的蛇神》。还记得贝拉·卢果西被埋葬在“吸血鬼”岬之前，在他最后一部红极一时的影片中的非凡表现吗？贝拉的卓越表现堪与韦斯媲美。在峡谷我和吉尔一起看过《蛇神》影片。放映生意好得出奇，我和吉尔几乎没得到座位。
“迪肯，伙计。听着，别对我说你没有注意。见鬼，伙计。我模拟过迪肯的声音，我了解他。我是他的朋友，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克兰的嗓音比我更像迪肯。”
“你已学过15年的政治学。”
在沉思中他喝干了那罐啤酒，而且旁若无人，后来才仿佛想起我们在场，眨眨眼说：“一顿家常饭菜将是上等佳肴。”
“今天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谈笔交易。你不是想成为导演吗？”
“不，我……”
在这一行中，另一件事你可估计得出：你告诉一位制片人说某个剧本不适合给他，他就会感到十分失落，就越想看看这个本子。那并不意味着他将买断这个剧本。但至少由于他知道没有坐失良机，他会感到欣慰。
“你这个婊子养的，要是你期待我为你干活，同时又有别人在拿佣金——”
“这个称为《外国雇佣军》的投拍计划是啥玩意儿？它的全部情况如何？”
那么后来呢？汽车。如果你认为他的生活像一场悲剧，那么汽车便是祸根。他很害飙车。据说在加利福尼亚北部的一条跑道上，他开着那辆令人羡慕的“护舰型赛车”，以100英里的时速撞上一辆载重卡车，全身撞成碎片。也许辅已听说这种传说：他没有死去，而是因为毁了容，躲在家中某处养伤，免得他的影迷见到他的模样而恶心。但是别相信这套鬼话。哦，他确实不在人了。正如一颗流星，他爆炸陨落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由于当时他演的三部影片尚未公开发行，因此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多么的出名。
“天哪，”我朝着吉尔抱怨道，“那些停拍总干扰对白。看来是一个拍不完的镜头。”
“什么事？”
“后来呢？”
“任凭高兴。”
“嗯？谁呀？”我转身向着她，“你说什么？”
“克兰，”她接过话头，“不是迪肯。”
“我想是……到房子后面去了。”
“而且由自己来主演。”我扬起眉毛，“是呀，是我说的。可我只开个玩笑。”
电灯亮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忽然觉得头疼。
其实，在我审看韦斯的测试镜头之时就知道结局。准确地说，就在角色分配办公室那个女人打电话给副总裁，问我是否具有资格看测试镜头后，我就知道结局。在这一行中可估计得出一件事。大家都如此多疑，以至于他们很想知道别人在干啥。如果他们认为某种动向正在显示出来，就试图去追随。
“因为他干得更好吗？”
大家齐齐地转身朝着那位副总裁，静候着上帝的旨意。
我方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那小子看上去非常像——“詹姆斯·迪肯，”副总裁说，“对，那小子使我想到的就是他。”
“那要取决于是否会给我惹麻烦。”
我寻思了一下如何解释，便说：“我跟你说实话。虽然就谈判而言这是大忌，可我讨厌那些废话。”
他将曲线图在我面前展开，对我说：“有人跟你开了个玩笑，否则就是你在戏弄我。”
第二天我又开车外出。最后一次吉尔跟我一起去韦斯家——但他已经搬走。此后我再也不知他的下落。
“我是影视作家。我写了剧本《撕毁的诺言》，就是你刚拍完的那部影片。”
他皱起眉头，啤酒顺着下巴往下滴。
“因为你需要一个朋友，使你不至于重蹈覆辙，使你不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得了，韦斯，你现在干的都是些啥事呀，简直是一团糟。”
“你取胜了？”
“我现在想起那个名字了。在剧本上。”
在第一卷中是迪肯的原声；在第二卷中是唐纳德·波特的配音，声音接近迪肯，是他在影片《横冲直撞》中为韦斯配的音；在第三卷中是韦斯本人的声音——我之所以不能使用《横冲直撞》中的原声，是因为韦斯的声音技巧已经十分糟糕。
我又倒回磁带。“不，别再倒了。”吉尔说。
我点点头。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行动步骤都在预料中实现。不过韦斯本人还没有。所有无名演员都想抓住成为明星的机会。他们不在乎那些被他们忽视的私下协议。一切都取决于韦斯是否具备和迪肯相似的气质。
“此话似曾相识。”站在我身边的吉尔说。
“算了，正如你先前所说的，它属于主观臆断。我把这一揽交易给别人了。”
“我自己的经纪人。不过或许关系太亲密。”
他笑了，竖起一个大拇指：“你自己呢？”
“我直截了当地说吧。如果他们不愿你执导该片，但是又愿意把角色给我，那我就得拒绝他们——因为我答应过你，是吗？”
“干草棚那场戏。他和韦斯·克兰的测试镜头一模一样。”
我打电话给我的经纪人，叫他去《每日大全》和《好莱坞报》发布一条消息——“奥斯卡获奖作家戴维·斯隆，首次准备导演影片《外国雇佣军》，可上头条新闻的是：詹姆斯·迪肯长得像韦斯·克兰。”
导演已经花了三天时间重拍，可昨天拍的片子比两天前的更糟。我气得跌进座位直抱怨。导演坚持重拍这一场戏，结果让一群剪辑人员熬一个通宵，才拼凑出那位姑娘和美国西部乐队的小伙子一起唱歌的镜头。然而每一次神奇先生一抽鼻子……停拍，有人直瞪瞪地望着他，似乎他是上帝。
“你有份手稿是关于雇佣兵的。”
我整个晚上都兴奋不已，但是后来——在我们愉快地吃了一顿晚饭，韦斯开着摩托车离开之后——吉尔对我的盲目乐观扎了一针。
“是啊，疯了。”韦斯说，“你做成了一笔交易。”
“我不必去。我认出了他的地址，那地方我以前去过上百次。当时迪肯就住在那儿。”
“嗨，有趣的事。又是老一套，只要让我有工夫拿一罐啤酒，好吗？”
你还记得前文所述，迪肯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个明星。他拍了三部影后便死于车祸，死时那三部影片尚未公开发行，因此他永远也不知道他后的遗产将使他永垂不朽。但也许你不知道，迪肯从一部影片转换到另部影片时，变得越来越难对付。从理论上说，当时他已感觉到他即将具的力量，但他无法正确地利用这种力量。因为当时他正在弥补自己少年代的过失，他要向世人表明：他并非像他的养父母和老师们所说的一团（只有一个老师除外）。但是迪肯如此激情奔放、如此不安定，以至于月来又旧病复发。他私下感到自己配不上预知的那样成功，结果就变成了知的那样一团糟。
“不要……”
“只需要在那小子的挚友被害的地方稍加修改。那小子不会滔滔不绝地诉说他的感受，事实是他什么也不说。没有眼泪，没有爆发——这是一个人有自制力的表现。你所需要的是对他的眼睛来一个特写镜头，便说明一切了。他眼光朝下凝视他的伙伴，然后拿起他的M-16式自动步枪，转身走向那座宫殿……届时观众们将会爆发出喝彩声，他们都知道他会被安排去复仇。”
“但是你的确愿意导演此片吗？”
很多摄影机镜头很轻易地喜欢对准他。那就是人们解释一位影星从此脱颖而出的道理。某些扮相好的家伙在银幕上显得相貌平平，而某些相貌平平的人看上去更出色。问题在于拍下的是一个三维图像的面孔，在银幕放出的却是单维图像。正如真实生活中有特色的事物在银幕上却变得平淡，反之亦然。你无法预测摄影机是否喜欢你。但它肯定喜欢迪肯。
“韦斯什么？”我继续在键盘上打字。
韦斯的寓所在一个峡谷的北面。一条尘土飞扬的道路蜿蜒通向一所未粉刷的房子，房子的屋顶露台由几根立柱支撑着。在房子的正面摆放着废弃的轿车，边上还有一辆沙丘汽车和一辆摩托车。见到这些破旧汽车，油然而生的是坐在我那辆保时捷汽车里的自豪感。
“我夫人有预感。”
“沃尔特，这事我真的不能谈。交易中的那些条款让我大吃一惊。他们也许会把这笔生意弄糟。我还没有结束谈判呢。”
“我听说你在这地方，一直恭候着你。”我盯着他赤裸的双腿。
“得了，你难道不能控制住他么？”副总裁问。
“如果我们在一部影片中用他，就付十五万报酬呢？”
“你知道他长得像谁，对不对？”
当天摄制的镜头确实十分卓越，使得制片厂的副总裁同意我们完成该片。
吉尔耳语道：“瞧他举着啤酒罐的模样。”
“干杯。”他将一个啤酒罐举到唇边。
“我很喜欢你，伙计。”他说。
“明天我将和他见面。”
“连带那个长得像詹姆斯·迪肯的小子。”
“除非我们让他自由选择。戴维，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跟我争斗。记住，咱们是朋友。”
“什么镜头？谁负责这件事？”
“一模一样！”我惊讶地盯着那镜头。
“改编本？那个……哦，对了，改编本。太棒了，戴维，太棒了。他们正在拍摄。当然，你能理解我得做几处额外的更改。别担心，我不会要求与你分享写作的荣誉。”他笑嘻嘻地说。
“当替罪羊。这就是他们老让我们靠边站的惟一原因。城里的每一个导演、制片人和演员都是更好的作家。只要问问他们，保证会这样告诉你。惟一的难题在于他们读不懂，如果真的让他们写，他们却好像没有时间坐下来把奇思妙想写在纸上。”
我尽力不显出惊异之色。韦斯本人看起来甚至更像迪肯。他长得清瘦，活力四射，令人着迷。他约摸21岁年纪，正是迪肯拍首部电影的岁数。
接着麻烦接踵而至。
我该怎么办？去告诉韦斯他需要帮助？去作一次贴心的交谈，劝他走出错觉？但这样的交谈只是停留在理论上，我们没有把它付诸行动，无论如何他不是危险人物。恰恰相反，他的行为举止没有差错。他总是说话文静，还带点幽默。此外演员们常用各种方式使自己兴奋起来，自然会显得有点古怪。我想，要采取的最好行动就是等着瞧。另一部影片即将开拍，好像不存在什么捅娄子的感觉。如果他的错觉变得具有破坏性……
“这叫君子协定。你说得对，不必签什么东西。”
“赫普纳先生很乐意让你看看这个。”穿蓝制服的人对韦斯说。他将一份文件放在路边的桌子上。
我站在黑暗中，倾听着他发出的其他声音：腐烂的声音。“医生。医生一定有办法能——”
“可以自己当导演，如果他搞定一切。”
“当然这个镜头拍得粗糙，各位可以理解，”导演对大家说。他坐在排靠门的位置，这样他想走就可以随时离开。“我们还没有启动配音。那呼哧声音不会出现在对外发行的影片中。”
“好搭档，”他说，“我想咱们最好淡忘合同之事。我们不再有共事的机会了。”
“我在想问题。”
“这倒挺难，这些日子他面目全非。”
“你能肯定？”
“我写剧本又兼导演，你当主角。就咱们俩，没别人。”
“务请留下，不会添什么麻烦。”
“我问过你的代理人，他说他不处理这笔交易。”
“就是迪肯死的那一天。”
“嗯。”
当我深入研究那句话时，就发现其他相似的地方。韦斯将满23周岁——正好是迪肯死亡时的年龄。而且韦斯即将完成他的第三部影片——迪肯第奎部影片中的相同地点，当他……
我发觉自己快要停止呼吸了：“那又如何？”
“见鬼，如果你控制不了，也许换个导演能做到。这一揽子买卖已耗费我们五千万美元。”
“克兰的出生日期。”
“你找不到他了，是吗？”
“在第四卷胶片里。它和第一卷匹配得天衣无缝。到底是谁骗谁？”
“挺好，韦斯，你呢？”
然而我在思考的是——如果一颗星能辉煌一次，也许它能再度辉煌。
“跟韦斯·克兰的测试镜头完全相同。将摄影机搁在地上拍下的一个延续镜头。克兰将他的脸颊贴在木头上，他的声音和迪肯相同。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停顿，甚至该角色要哭泣之前的哽咽声——统统一模一样。”
迪肯。倘若你是位影迷，就知道我在谈谁——就是那个来自俄克拉荷马州的农场男孩。退回到50年代中叶，他当初是一个少年犯，因为盗车几乎被送进一所感化学校。但是有一位老师使他在中学时代对演剧产生兴趣。迪肯从未从学校毕业，他借了一百美元，沿途免费搭便车去了纽约。在纽约他露宿在李·斯特拉伯格的前门台阶上，直到斯特拉伯格同意给他一个机会进入演员摄影棚。许多耀眼的明星均出自那所艺术学校。诸如布兰多、纽曼、克利夫特、加扎拉和麦克奎恩等等。但有些人说迪肯是那么多明星中的佼佼者，百老汇的杰出演员，观众喜爱的天才的童子军。他扮演的角色已成为经典。他在影片《浪子回头》中扮演小兄弟，在影片《三十二大街上的反抗》中扮演少年犯，随后在影片《生的权利》中饰演一个盲目开掘油井的石油钻井工人，在那部片子中他比五六名主要演员更抢镜头。他具有某种魅力。他有艺术激情。你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压力在不断产生、不断增加、不断地释放出去。还有真实感。天晓得，你能说他多么相信自己扮演的那些角色，他实际上就是剧中人。
“制片厂给我一星期时间规范你的形象。要是办不到，我的拍摄计划就完蛋。”
接着我驾车去一家录像店，买得一盒《生的权利》。
“我应该在生日那天去参加赛车，是吧？”他说起话来就像从喉咙缝隙里蹿出的哨音。
“对这身装束感到诧异吗，伙计？”他对自己做了个滑稽的手势，“在此开拍的一部电视剧里我扮演了个角色，该剧名叫《迷幻药》。”
正如迪肯在拍最后一部电影时的情况一样，韦斯开始显得颓废：双颊凹陷，歪眉斜眼，像缺吃少睡一样佝偻着身体。他日常拍摄的镜头实在太丢人。
他笑了，竖起大拇指说：“你自己呢？”
“但是如果我取消对美国广播公司的承诺……”
韦斯将文件推给我：“这算是什么意思？”
“当然我也这么想。”
“我得把镜头从他身上移开，镜头对准和他谈话的角色。”我心慌意乱地说。
还有他出演的影片，将永垂不朽。
我懂得她的意思。我曾经指责过影片《撕毁的诺言》的导演，如今我会变得和他一样。
他反复地打量我。突然间他转身走向那两个穿制服的人，将那份授予他选择权的文件扔给他们，说：“去告诉赫普纳先生，我的这位朋友必须导演那部片子。”
我耸耸肩说：“我们过去谈的都是幻想。而现在这件是真的。”
我们如今变得炙手可热，我们要求得到的经费之大，足以补偿当初我损失的一点小钱。
那么第四卷胶片的录音剪辑是怎么回事呢？声音和迪肯一模一样，可以确信无疑。又是韦斯的杰作，原来就是他的测试镜头，模仿《生的权利》中的场景。
“那么是谁的……”吉尔注视着我。
我摇摇头表示否定。
信用，这个城市即将失去功能。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一定有什么事我能——”
“对呀，当然哕。”他“砰”的一声将啤酒罐上的拉环揭去，让冰柜的门敞开着，就痛饮起啤酒来。随后他擦了一把嘴边的残液，说，“但是首先我需要帮一个忙。”
“我们的法律顾问部主任说，那小子住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和一群嬉皮士住在一起。那些嬉皮士不好沟通。那小子现在不在那地方，别人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主题很重要。那些倒霉的士兵受雇于中央情报局。美国非正式地卷了许多国外的战争。”《“那就去他妈的电视连续剧。那小子很适合演那个年轻的雇佣兵，意是那个厌烦透顶最后开枪打死雇佣他的独裁者的雇佣兵，我认为他会演得十分出色。”
“哦，于是你查出了他的名字。用意何在？”
令人着迷的是他在现实生活中一样出色，就像走动的电影——人们如此评价他。当然我从未遇见过他，他是我前一个时代的人。在电影行业内人们说他不会做错事，这种评价是在他扮演的三部影片发行前就有的。一个可的超级明星。
然而我觉得他不是在摆姿势。他的服装似乎并非刻意模仿迪肯。他过于随意地穿坏了它们。而且他沉思的侧面剪影亦非蓄意安排。我在此道中混迹已久，足以知晓。他的打扮和斜倚的模样十分自然。人们对电影行业中的佼佼者常用那样的话来形容——他天然去雕饰。
“真的，真像他。”吉尔在我旁边说。
“故事倒有一个。”我有点含糊地说。
“上帝保佑，可别出现这种情况。”我咕哝道。
“今天上午我在样片里见到你。我很喜欢我所见的形象。我要求你做的就是阅读这部稿子，并且告诉我你是否愿意演那个角色。你要是答应，我来当导演，我去找一家制片厂作资金预算。不过那是一揽子计划。如果我当不成导演，你也不必演了。同样，除非你主演，我也不投拍。”
惟一的麻烦迹象就是他热衷于赛车和骑摩托飙车。因为替他支付的保险金过高，制片厂副总裁非常生气。
“沃尔特，我恰恰不是竭力将他从你那儿挖走。你们还未曾跟他签约，对吗？”
“哎哟，问题就出在主观臆断。我这就派我们法律顾问部的主任去见他，我们结那孩子提供长期选择的特权。”
“换句话说，你想将他拴住，以至于别人不能用他。但是你自己又不承诺让他在一部影片中当上主演，你们想给他多少报酬就给多少。”
我说我会给他们回音的。现在我有了我所需要的资本——我可以老实跟人说派拉蒙公司已经和我进行接触。我可以让那些制片厂去互相勾心斗角。
“那么为什么来找我？即便我喜欢那个角色，对我也没有好处。”
在摄制他的倒数第二部影片时，他开始比预定到场时间晚三个小时才在摄制场露面。他对同行们搞代价昂贵的恶作剧，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全体工作人员的午饭中下泻药，结果导致当天余下的工作全部停下来。他坚持不断地玩赛车，结果迫使制片厂在拍片期间付给保险公司过高的保险金。在拍最后一部影片时，他更频繁地酗酒，在拍摄现场他不是痛饮啤酒就是大喝墨西哥龙舌兰酒。就在他死于车祸之前，他22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60岁般苍老。当时《生的权利》的大部分视觉场景已拍完，只留下几个结束镜头未完成。但由于该片不少场景是在德克萨斯州油田拍摄的，他的对白需要人重新录音，以消除声轨中的背景噪音。他的一个朋友学会了模仿迪肯的嗓音，便受雇为几段关键的台词配音。观众们非常喜欢业已完成的这部影片，但他们并未意识到该影片如此多地依靠细心的剪辑，有些场景迪肯的样子太糟，乃至他的胶片无法使用，只好强化其他几个角色的戏，才得以弥补。
“我从未见过他。”
“甜椒在瓦罐里蹲了一整天，另外还有玉米圆饼和色拉。”
“是这样吗？”
我目瞪口呆：“你知道，这主意不错。”
“嗨，我十分感激。”他用“这次”是他妈的什么意思？各位也许在想：如果我对他的关心多于对自己的影片，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但是我真的关心了——正如你们即将见到的那样。但没有用。要发生的是不可避免的悲剧。
放映问里鸦雀无声。
“这是我特地写的一个稿子。我看到杂志《幸运士兵》的封底广告，然后得到了灵感。”
“等你拿定主意，就下楼到卧室来。”
他摸索着将房门一关，在阴暗中歪着身子走到一个小型冰柜跟前。
我笑着点头：“你被放进该公司就是机会。”
“你愿意继续帮帮那孩子吗？”
“我不必请求，你是知道的。我可以我行我素。我在努力表现得有礼貌。”
“城里有一半的作家想揽这份活儿。他们在一小时内就能找到其他人签约。”
我点点头说：“汤姆·沃尔夫原著，肯。克西改编。别告诉我你在剧中扮演——”
“我所考虑的，”副总裁说，略微停顿后他睿智地点了点头，“是我们需要重写剧本。”
“看在上帝的面上，你在干啥？难道你不想看整部影片吗？”
他与全体演职员相处当然没啥困难。轮到他的戏时，他提前半小时到场。他熟悉台词，总是花上几个傍晚和周末——无偿地与别的演员一起排练。连制片厂副总裁也承认样片相当棒。
他犹豫起来。
“你别吸多了毒品乱说话。”
“然后呢？”——“我去制片厂交涉。”
喘息声此时更响了，更加刺耳，更加憋不住。
“如果我同意跟制片厂走，你不难受？”他问。
我想自己听懂了他的意思——努力再次成功。然而此刻我在琢磨。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奇怪的。这种情况每部影片都会发生。我们来到这儿有15年了，你应该习惯了他们对待作家的方式。”
“剧本还需要润饰。”
“有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进展。”
“我认为——”他喝了啤酒后说，“拍摄地点可在俄克拉荷马。”
我将一只碗放讲洗碗机内。问道：“是吗？”
“说真话吗？去年你挣了多少钱？认真的出价总计不过50美元吧。”
“士兵……戴维，我认为咱们有良好的共事关系。”
这便是故事的结尾，也是韦斯演艺生涯的最后片段。虽然他的天才已尽，但是他的意志长存。
“是呀，那就大有帮助了——那么我就不至于在电影厂的那些头头面前卑躬屈膝。但他妈的，我要是有两千万美元的资金去拍一部影片，我干吗还要当啥作家呢？”
“在什么地方？”
我也哈哈一笑：“我深感宽慰。”
让剧中人别赛普斯先生不与女友分手。相反，他的女友要意识到她过如何忽视了男友的感受，最后为了爱情而毅然放弃她的事业。“外面有名观众因为看了一部反对妇女解放的电影而身亡。”副总裁对我说。我是不想放弃剧本就只有重写。
“你说得对，我一定会那样傻。”
房子背后也有个露台，当我拐过墙角后便一眼瞅见他站在露台上，斜在栏杆上，遥望着山脚底下。
“留下来用晚餐吧？”吉尔问他。
“听起来有点疯狂，不是吗？”事实上，即便我有他的书面承诺，如果韦斯声明他是被我误导的话，制片厂的律师也可以视为无效。倘若人们都守。
“我仍然不明白。”
“你是啥意思，一模一样？你喝醉酒了吗？”
早上，我等候在他换服装的活动房车内，像往常一样，韦斯又迟到了。
直到我将四个场景的样片拿给一位我认识的声音专家看时，我才相信了他的话。那个声音专家擅长将人的声音通过计算机处理，制成可视的曲线图。
“你这么看吗，伙计？哎呀，听我说。我想我亲自看看，因此我查明了他的住处，但是我没有去那里。想知道为什么吗？”他不让我回答。
副总裁又提高了他的声调：“我说他是——”
“我的上帝，可别是迪肯的背景。”
“但你没有接受我当导演呀。”
吉尔忧心忡忡地望着我说：“只要它不是《变态狂人》。”
“你不想让我签下某种承诺？”
“将那段台词删去，”我说，“15分钟内就能重新搞定这场戏。”
“在那儿——拿着啤酒罐的人。”副总裁又说。
“正因为这样，我知道你会按照我说的去做，”——在他喉咙口的洞里又发出了哨音——“还是离开吧。”
我没指望这件事居然会困扰我。我赶紧追问：“你是否知道谁看了试镜头过程？”
“请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撕毁的诺言》改编本。”
两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正坐在台阶上。那个姑娘剪的是男士短发，而个小伙子却长发披肩。他们都穿着凉鞋，一身短装。那个姑娘半裸的乳房肉冠色。
因此我们将票房收入的目标定在三千六百万美元。若以全世界计算，就有一亿二千万收入。现在还有许多从中分一杯羹的人，比如卖给你爆玉米花的那些老乡。另外还有许多掉进神秘黑洞里的钱，比如电影院老板不如实申报出票数字，以及国外发行商突然破产。不过将拷贝卖给HBO公司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以后，再加上录像带、碟片销售收入和航空公司各条航线上的放映收入，该制片厂会在银行账户里稳稳地有五千万美元的纯利润。相信我，那绝对是空前的成功。
“怎么啦？”
“哦，有，我们肯定有记录。”她仔细看了另一页文件，说，“不过只有我一人见过试镜。”
“韦斯·克兰。”吉尔说。
“那么你为什么不跟我谈谈这个故事呢？嗨，咱俩毕竟是朋友。其实你不必特地写本子，我当时要知道，可以给你一些写作经费。”
影片《鸣冤》取得了比《外国雇佣军》更大的成功。在世界各地的总收入为两亿美元。根据《综艺》杂志预测，下一部影片的总收入甚至更可观。
“然而整个系统正是如此运作的，哼。没有取胜之法，因此要么你喜欢这种业务，要么就走人。”
“真的，极为相像，像得令人惊讶。”吉尔说。
她转身离去。我注视了一会儿那道门廊，然后转回椅子面对屏幕，开始构思那部电视连续剧。我们住在太平洋海岸断崖地带的一处绝壁上，可以持久瞭望着浩瀚的太平洋。但此刻在我脑海里出现的只是样片中的那个小子，瞧他捏着个啤酒罐的样子。
他耸耸肩：“听上去相当熟悉。”
我本来有太多的话要对他说，可是竟无语凝噎。我感到肝肠寸断。
“可有啥神秘呢？在克兰决定使用这个片断之前，他肯定精心研究过。”
“哎呀，亲爱的，我知道你不会导演出比今天早上毁掉你剧本的那个屁家伙更差的影片。虽然你很吸引我，但如果要演角色，你的容貌还够不英俊，那个小子却还够格。发现他的那个人……”
她诧异地瞅了我一眼，便皱起眉头打开一个公文柜，分类查找一些文件夹。然后她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说：“我知道那个名字是熟悉的。当然啦，我们为他试过镜头。”
“哦，谢谢。”房子周围的沙土和蒿草令我步履艰难，我肯定已在口里摸到了那辆保时捷汽车的车钥匙。
“不，是因为你把自己和角色混为一谈了。你不是詹姆斯·迪肯，可你相信自己是，再说星期一你将死于一场车祸。”
“韦斯……”
“嗨，一万美元不是腌鲱鱼，从他的角度看也不是。我们也许上涨到一万五千。”
“一个半拉子精神科医生。你无意识地要去完成一个传奇故事，从你一贯表现来看，两个人命运相同的说法十分准确。”
“不是，谢谢。我……”
“相信我，你可以拿到百分之十。但是如果有人来电，就关照他们必须找我谈。你无权讨论这项计划。”
“那么开玩笑的情况出现在何处？”
次日下午，制片厂副总裁打来电话：“我对你很失望，戴维。”
在制片厂的角色分配办公室，我去问柜台后面一位年约30岁的面孔瘦削的女子：“你们是否有名叫克兰的一位演员的片子？韦斯·克兰？”
“你？”
“克兰是被排进这部片子了，看来是个合法要求。”她又审核了一份计划表，“使用第四摄影棚，30分钟时间。我找一个放映员准备片子。”
“你整天只顾忙着写东西，连那些有关他出身背景的小报都没留心过。”
“你将铸成大错。”那个穿蓝制服的人说。
“怎么回事，如果你……”
“卢，相信我。”
那位肌肉僵硬的先生尽力挣扎着说完台词，我只听懂一半——一方面因为他自行增加的几句话让人莫名其妙，大部分因为他吐字不清。最后我们看到他的女朋友——那个歌手哭哭啼啼的特写镜头。她拼命往上爬，乃至变得非常无情，最后失去最要紧的一样东西——男友的爱。理论上可以设想观众会为她感到十分惋惜，以至于跟着她一起洒泪水。可是要问我的感受，我会说，观众们的确会热泪盈眶，不过那是他们在电影院通道里笑出的眼泪。在银幕上还可见到，那位“健美”先生转过身来，从排练厅那边费力地走来。
“星期一是我的生日，我希望那天请假。在索诺那有场摩托车比赛，我想去那儿度过一个漫长的周末。”他说罢又喝下更多的啤酒。
“在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那些胡言乱语！”
这就是当那位副总裁在黑暗中某处问及我左边的人时，我只得眨眨眼的原因。“姑娘边上的那个小子是谁？”
“那个吉他手，就是姑娘边上的那个小子。刚才你没听见吗？”她生怕别人听见，所以把嗓音压得很低。
“我们怎能设想请观众掏钱去看这种狗屎表演？”制片厂副总裁不禁质问道。
我们正在拍摄我写的那部影片《横冲直撞》。该片讲述一个来自粗俗社区的年轻人，他返回该社区教书，一伙本地的流亡民骚扰他和他的妻子，直到后来他找到惟一能摆脱的方式——那就是以暴制暴（他曾经也领导过自己的帮派，后来脱离了）——回归到充满暴力的生活中。
“一回事。那个小子只有几行台词，他做完了便回家。嗨，我正忙着使那位糖果鼻子先生感觉像他自认的天才一样。”
在一部电影中故事已经达到高潮——他如何在生日那天没有参加赛车，我们如何举办一次私人聚会，还有他几乎一句话也没说，就在我们的客房里就寝。
我不禁往后退缩：“你已改变了话题。这事与星相学、占星术有何干系？”
我的电话号码写在稿子的首页上。翌日下午他打来了电话。
我又静待了很长一阵子，只好说：“……好吧。”
“离开吧，”韦斯说，“让你呆在这儿，听着你对我的怜悯，对我的伤害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