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得开心吗？”
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一看她从后面递给我的东西，是一把枪。
接着，我们两个人就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荷西爷爷和我聊了一下他幼年时玩的游戏，不过还不到中午，他便站起身从架子上把装着酒的瓷瓶子拿下来，开始倒酒喝。
“对，这样雷达才不容易侦测到。”芮娜丝说完，就让飞机往河流的方向俯冲。
这番话让我对太阳王的印象越来越差。
爷爷继续说；“太阳王想要统治我们，不知道问什么，从以前就这样。他们相信只要给我们强烈的恐惧，我们就会变得乖乖的，成为他们的子民。所以定期给我们恐惧，就是他们一贯的伎俩。对于别的民族，他们毫无理由的相信，只有自己这个种族有权如此残暴地对待其他种族。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人，没有任何战斗武器，所以他们就蔑视我们种族。他们传统上认为，一个人要跋扈、大吼大叫、会欺负人，才是成熟有用的人。所以如果有本性善良的同伴，无法变成那样，就会被怒骂是不成熟、软弱无能，随时会遭到围殴欺凌。”
“你昨天不是说过了吗？这个村子，南北向没有直线的道路。一条都没有。这样的安排是有意义的，因为南北向的直线道路很危险。”
我在橘子树的前面等。太阳下山时，芮娜丝走回来了。
“看吧？这是我从天空发现的。所以我真的飞过了。”我说。
我也举手大叫，“芮娜丝！”
“为什么？”
“我哪知道？他们做事哪需要什么理由。不，他们想要威胁我们族人，让我们顺服。为了杀鸡儆猴，就挑我这个最老实人的人当牺牲品，就是这样。因为我个子最小，最好欺负。”
“真过分简直是食人族。”我说。我记得曾经在书上看过以前有这种人存在。
“我们被做记号了。”芮娜丝小声地说。
我叫他，他也朝我挥了一下手，神情愉悦地朝我移动过来。我坐在附近的石头上，和他聊了一下。
聊到这里，老人突然烂醉如泥，倒在厨房的沙发上睡着了。我本来还想问，为什么芮娜丝的身体会有萨基茨其的构造等很多问题，但这下子全都问不成了。
靠近之后，我才发现这栋看似低矮的建筑，其实高耸直入云霄，还可以看到一个大大张开的四角形隧道，而这个隧道的入口也越变越大。
“没事！看我的！”芮娜丝大叫。
高亢的翅膀声稍微稳定下来。
走到尽头，我们从墙壁探出头，查看转角之后的路况，又是长长的走廊。于是我们右转，继续往前走。我觉得这个建筑物实在很诡异。
“原来是这样”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做什么？”
“但是他们的社会，科技真的很进步。我不太清楚，不过似乎与这个世界的形成有重要关系。”荷西爷爷无奈地说：“总之，我变成这副模样，不敢出现在别人面前，后来的日子真的过得很惨。工作时我都带口罩，朋友们都问我怎么回事，太阳王他们也说我戴口罩是对他们不礼貌，每天都要我拿下口罩，好好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习惯啰啰嗦嗦地说：我最伟大，所以你要尊敬我，否则就是没常识，是人类之耻。然后最后一定会说：你瞧不起我是吧？接着又是一阵毒打，所以我不得已只好拿下口罩。他们看了又很轻蔑地说：你好脏，滚到旁边去！”
我看到一条小毛毯，就拿来盖在老人的身上。而我则独自坐在厨房的椅子上，透过大窗户看着外面。从这里看得到的只有湛蓝的天空，但对我而言，此刻的凝视是有意义的。过了一夜再来看，很难相信自己昨天晚上曾经在这个天空自由飞翔过。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是的，月亮。就那个啊。”
我吓了一大跳，说不出话来。荷西爷爷又那碗倒酒。
“你说什么？！”我又被她吓了一大跳。
我听了，气得全身发抖。
鸟翼机像在水面滑行般飞翔，倏地朝市中心快速接近。一个岬角映入眼帘，上头停着好几艘船。我们朝着水面上突出的半圆形岬角前进。
“不行！”芮娜丝在我耳边大声说。
猿人里，还有全身覆满青白色羽毛、长相像鸟的两脚生物。小小的脸上有尖尖的鸟喙，但眼睛很大，目光犀利，表情和个性感觉就像某些严肃的人类。他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然后用充满敌意的眼神望着我，似乎在眼神中注入自己在台上动弹不得的忿怒。
当时我脑中浮现的想法，并不是“危险！快逃！”而是“糟糕，我得帮助她！”。对我来说，她已经不是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了。
但这时候，我发现了有点奇怪的事。
“没错。芮娜丝说，她的身体是萨塞茨其。”我说。
“前面有个秘密洞穴，现在暂时当作橘子酱工厂的仓库。”
“嗯，了解。”我这样回答她。
“要怎么做？”
我看着西方的天空。天空变成橘子色的，很像橘子酱瓶子里的颜色。
“等一下。”芮娜丝说完，把工具箱和照明灯拿回洞穴放，然后立刻回来。“我想把它拖到这座山上。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帮忙，因为我只有一只手，又是个女孩子，没那么大的力气。”
“什么事？”我把视线拉回。我看到巴迪鬈曲毛发下一直盯着我看的圆圆大眼。
我想，不一定要在家里等，不如早点下去找巴迪，反正时间还早。于是我出门，花了很多时间慢慢走下阶梯，到下面到处找，结果在河岸附近找到附车轮的熊。
“然后我就这样被丢在村子的大马路上。幸好太阳王他们很快就离开，村民才敢帮我解开绳子，把我带回家疗伤。尤其是我的妻子，好几天不眠不休的照顾我。本来以为我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但数度在关门关徘徊之后，终于捡回一条命，因为我的朋友输了很多血给我。”
芮娜丝回答得若无其事，我却吓了一大跳。因为我以为今晚只是试飞而已，没想到居然是来真的。
他们从远古时代苏醒过来，如今全都站在白色的台子上。有的个子高，也有的个子矮。高个子的外观和人类很相近；有的则蹲在前面，指尖只够到台子，矮小的身体长满黑色毛发，看起来像猴子。
我想起昨天晚上看过的巡逻机，并把这件事告诉荷西爷爷。
又是从来没听过的名词。
“没关系，我有办法。这是燃料胶囊，我今天从太阳王工厂偷来的。”芮娜丝从纸袋拿出胶囊，打开机身侧面，装在人工肌肉旁边。
“引力会消失？”我问。
我朝芮娜丝手指的地方望去，由于只有月光照明，四周能见的仅是山脚和树林，看不到像是洞穴的东西。但是仔细一看，原来洞窟被树遮住了。重重树叶的后面，是一个类似隧道的黑暗物体。
“那刚刚好啊！我也十七岁。”芮娜丝也大喊。
这时候，我听见低沉的拍翅声。
被他讲得这么白，好像有点道理，连自己都渐渐没有自信起来。
不久，前方出现一群高楼大厦。这些伸向天际的无数建筑群，像昨晚看到的渡轮一样璀璨耀眼。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街景。这是光明之城，在这里，夜晚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芮娜丝慢慢推着机体，我觉得很紧张。这时候，机体突然向前方倾斜，掉在斜坡上。我向后一看，发现芮娜丝自己也拍动翅膀，飞起来开始推动机体。在刺耳的翅膀振动声中，机体就像云霄飞车一样开始快速滑行。我差点就惊叫出来，可是拼命忍住了。
“对，外地人只能在这里待一个礼拜。”
芮娜丝抬起头，呆立着。然后按住右手衣袖上臂的地方，里面空无一物。
“一个礼拜”我喃喃自语。
我受到恨大的惊吓，身体一直颤抖。我心想，怎么有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呢？想出割掉鼻子这个酷刑的人，本身根本就神经不正常。
我话说到一半，一阵呼啦呼啦的声音开始响起，声音越来越大，然后稳定下来。芮娜丝已经打开鸟翼机装置的开关，人工肌肉带动翅膀开始拍动。
我说我明白了。其实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机体大幅度往左倾斜，疾速往下冲到河面，越来越接近水面。
“解开安全带，下去吧！”芮娜丝说。她自己也站起来下机。
所谓的鸟翼机，是指拍打翅膀式的飞机，利用极高速振动翅膀飞行。鸟翼机使用经过DNA操控所制成的人工肌肉，加上动力后产生作用。比起使用内燃动力或马达的金属制机器，鸟翼机不但重量轻很多，而且力量十足。这一带的飞机全部都是振翅形式的，就连太阳王的巡逻机也是大型的鸟翼机。
“为什么？”
“好漂亮！”我大叫：“我们再飞高一点吧。”
“还没好喔！艾吉！”芮娜丝边推边叫。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还没好、还没好。
据说事后他们还都哈哈大笑。他们从以前就有以此为乐的记录。只要是和他们无关的人，尤其是身份低贱者的痛苦和鲜血，最让他们满足。”
芮娜丝说，只要盒子发出铃响，我就可以看到她，应该是个人联络用的装备。
“我们像这样从上面看，那个地面上的道路，形状很有趣。这个方向的路都是直的，但这个方向的却不是。”
“为什么？”
突然，机体亮起了灯光，是芮娜丝点亮的。灯亮的同时，我们也飞进了隧道，机体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突然，拍翅声又平息下来，原来是芮娜丝踩了刹车。鸟翼机的翅膀开始逆向转动，猛然减速，机体剧烈往前倾。
“嗯。”我回答。
芮娜丝实在太棒了。因为她每天在天空飞，所以能够确实掌握飞行的感觉。
于是我选择了一个没有树木生长、只有小草的斜坡，把这台小型的鸟翼机推上去。
“巴迪，你知道萨塞茨其构造？”
“什么事？”
“是太阳王！快！去那边！”芮娜丝大叫，全力狂奔，我也加快速度。
我也走到附近。仰望夜空，今天晚上还是圆月高挂。就像巴迪说的，的确没有月缺的迹象。
“呀呼！”我不自觉得大叫出声。
再次看到芮娜丝姣好的脸庞，我好高兴。
“你说月亮表面开了小洞？月亮还有棒子支撑着？如果没有棒子撑着就会掉到地上？那根棒子固定在哪里？艾吉，你在做梦啦！发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就表示你在做梦喔！”
“太好了。那帮我一下吧，到这里来。”芮娜丝说完后，朝洞窟里面走去，我也随后跟上。
“会吗？”芮娜丝说。
一跑过来，芮娜丝就紧紧抱住我。我们的身体稍微分开，她便笑容满面地抬头看着我。
“道路的事，你大概听芮娜丝提过吧？芮娜丝常常在飞，都会看到。”
她手上提了一个早上出门时还没有的大纸袋，一看到我就愉快地大叫，“艾吉！”然后向我跑来。
“自己飞回去要多花点时间。快，这边。”芮娜丝说完，左手拿起麻醉枪，一马当先往前跑。我也赶快跟上去。
“你想跟我在一起吗？”芮娜丝问。
“这是枪，不是钥匙！”我吓得大叫。
我告诉他昨天晚上我在芮娜丝家厨房的沙发上过夜，他听了有点讶异。我还说刚刚还跟芮娜丝的爷爷聊天，他没有鼻子。巴迪说他知道，大概是以前被太阳王割掉的，这件事好像村子的人都知道。
“过来！”芮娜丝说完又开始跑，跑了三十码后，冲进山毛榉树林里，然后在树林里慢慢走着。
我把机器放下，先走到外面确认附近没有巡逻机或其他人，再回到里面把交通工具拖到草原上。芮娜丝紧跟过来，点亮照明灯，拿出扳手，蹲在机器旁。她把藏在机身的半透明翅膀拉成直角方向，用螺丝紧紧固定住。再绕到后面，拉出垂直的安定翼，固定住。
“你呢？”
“好吧。”
三杯黄汤下肚，他开始说起自己的不幸遭遇。他的父亲体弱多病，锁以他年轻时就一直在太阳王的公司工作。他很早婚，婚后很快就当了爸爸，所以必须更努力工作。
我点点头。心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是弄坏机体就完了。就算没弄坏，要再次把它推上坡也很吃力。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我想。这么做只会更令人讨厌、更令人不齿而已，太阳王他们难道笨得想不通这一点吗？
“好吧。”我下定决心了。
“嗯，他现在喝醉了，在睡觉。”
被她这么一问，我一时语塞，“怎么做？”
确实如此。没有一条道路是直的，但没有道路的广场上却有一条直线。
我一说完，刚刚巴迪的忠告在耳边响起：“你最好小心芮娜丝，别被牵扯进去。”
我紧张得心脏就快蹦出来了。终于到了这种地步，但这是无法逃避的。
“你想问我的鼻子怎么了，对不对？”他说。
巴迪根本不愿意相信。我干脆放弃，改变话题。
“不可以碰它哦，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们生活中绝对不可或缺的。它能制造风和雨，万一坏掉了，这个世界就毁了，懂吗？”
“我从来没操作过这种鸟翼机，不知道会不会耶。”我说。
“我要让这个机体，在这条下坡路上滑行。因为坡很陡，速度会变很快，我也会在后面推。你坐在前面的操作椅，只要时速表的指针达到20哩，就拉这支操纵杆。因为翅膀已经调成全速，应该可以立刻飞起来。如果时速没有达到20哩就不行，因为只靠翅膀的力量是飞不起来的。”
我们终于来到停机坪和楼梯，就是昨晚在影像上看过的地方。机体顺利减速，接着迅速漂浮起来，再安静地降落在地面上。
“但是，我才十七岁耶。”我头也没回地大叫。
隔天早晨，芮娜丝在做早餐的时候给我一个奇妙的小盒子，那是一个掌上型小小的灰色盒子，透明的盖子有弹簧装置，随时保持半开状态。盖子上持续播放着卓别林的滑稽动作，听不到对白，是无声电影。压下盒子关起来，画面就立刻停止；一放手，弹簧装置就弹回半开的状态，卓别林又会再动起来。
“他们是疯子，没血没泪的疯子。他们在众多族人面前反绑我的双手，把我压制住，再用剑把我的鼻子像这样削掉。太过分了！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神经。我亲眼看到鲜血从我的鼻子喷出来，那一幕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惨叫，昏倒了，到现在我还记得削我鼻子的凶手的长相！他戴着圆形眼镜，长的就像世界上最丑的猴子。我亲眼看到自己的血从眼睛下方喷了出去。你大概很难想象吧？这不是人类世界会发生的事，是地狱！
6
Waste？waste——这个字的意思我无法立刻反应。因为我忘记了。接着，处理、解体、处分、废弃、分解、浪费、收拾，表示这个单字的意思，一一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问荷西爷爷有关墙壁上的小提琴，我问那是谁的，他说那时芮娜丝的朋友的，还说对方是个小提琴高手。那位朋友曾教过芮娜丝，所以她也多少会拉琴。
“走这边，跟我来。”芮娜丝说完后，在走廊上小跑步，我也跟着她跑。
“艾吉，你昨晚不是飞过了吗？你忘啦？”
那个柜子里没有骨头，只放了一张写着这些字的纸。
“好。但是拖到山上之后要怎么做？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飞不上去吗？”我说。
然后，她大声地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再说一遍，小心芮娜丝。她已经被盯上、被做记号了，也许会以危险份子的身份，被waste掉。大家都这么说。”
“拿着！”芮娜丝把纸袋塞给我。
由于拍动翅膀的声音，不大点声就听不到对方说话。
震动突然停止，整个机体浮了起来。
我在位子上坐好，紧紧扣上安全带。确认好时速表的位置后，握着操纵杆。然后说：“好了，我准备好了。”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完早餐后，芮娜丝就从厨房的大窗户飞下去上班了。但是据说可以飞的距离只能到巨木脚下，之后就必须用走的；从港口离开时也只能坐渡轮。这地方似乎限制非常多。
“对！”
芮娜丝面带愁容，接着又说：“艾吉，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5
因为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担心我，所以我跟他说谢谢。
“唉，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人的习惯，但我想食人族应该比他们好一点。”老人说。
等巡逻机的声音稍微远去，芮娜丝立刻说：“快过来！”说完，便牵着我的右手跑了起来。
走过木箱小山，后面堆放着废弃的旧机器和杂物。芮娜丝蹲下来，从黑暗里拖出一个奇怪的机器。椅子前后排列，看样子是小型的交通工具。
“你要去哪？”芮娜丝又再问。
眼看着就要撞上柊树了。我好怕，但是速度还不够，而且斜坡已到了尽头，就快掉下去了。机体剧烈震动，我努力看着指针。指针一边振动，一边越过了20这个数字。
巴迪继续说：“芮娜丝，我想起来了。这只是传闻啦，听说她跟太阳王的公司高层特别亲近。”
我说芮娜丝想跟他们打，而且那根手肘骨头确定是她的，她要从博物馆把自己的右手骨头拿回来。巴迪听了，好像很惊讶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
芮娜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思考了一下，弯身看我的手说：“你还拿着纸袋吗？”
“不跟我结婚，你就得离开这个村子。跟我结婚的话，你就可以拿到绿卡。”
“五天？”
我们屏住呼吸，静待巡逻机和探照灯离开。他们看到我们跑进这里了吗？他们是因为看到了所以才不肯定？越想心中越感到不安。
“没问题。只要时速表的指针指向每小时20哩，你就拉操纵杆，就这样而已。你要做的事就只有这一件，其他的我来做，好吗？”
“你打算坐船到什么地方去吗？”
“和你爷爷聊天。”我回答。
“这是飞行器？”我问。
“有。”我一点头，巴迪立刻低下头。
边走边寻找自己骨头的芮娜丝突然叫出声来。我走近她，凑上前看她正在看的柜子里面。
“嗨，巴迪！”
推了一个小时，终于把它推到山顶了。一路上我一直担心巡逻机再度出现。一到山上，芮娜丝马上示意我过去。我依照她的指示，推着鸟翼机。
一看后方的天空，黑色魔物般的巨大飞机影子，像快速移动的乌云遮蔽的星空，同时慢慢朝我们接近。拍动翅膀的声音震撼着大地，越来越大，强大的风压让旁边的草丛东倒西歪。
“你好厉害！”
巴迪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大家都说她好像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所以你最好小心不要被牵扯进去比较好。”
“哇呜！”我大声赞叹。
“钥匙呢？”
两扇门慢慢地左右打开之后，揭开了一个空荡荡的奇妙空间。里头有个圆形地板，看起来像剧场般宽阔。抬头一看，天花板上亮着许多圆形的白灯，围绕着房间。一排奇怪的东西排列在墙边，原来是许多猿人。
但今晚飞机还不会朝这里飞过来，似乎只在远处盘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大家都这么说。”
“可以。”没办法，我只能跨进机体，坐进狭窄的驾驶座。
“嗯”我有点犹豫。
我听了，连忙把操纵杆打向左边，于是机体大幅度往左倾，擦过柊树的树梢飞了起来。
“她有没有叫你帮她？”巴迪问。
“他们的宗教崇拜的是太阳，所以把圆形的红太阳当作象征自己的图腾。”
听我这么说，芮娜丝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时候，外面突然变暗，拍打翅膀的声音也慢慢远去。
“因为引力会消失。”芮娜丝的话很奇怪。
“拿到了。给你。”
看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马上悲伤地说，大家都这样。没有鼻子很痛苦，连擤鼻涕都不行。不只大一点的漂浮物、尘埃会直接跑进嘴里，也很容易感冒，还必须随时注意鼻水会流出来。
“我这张脸会变成这样，明明就是他们造成的。所以，如果你看到太阳王的人最好小心一点，他们都是禽兽。对男人跋扈嚣张，看到年轻女孩子就想非礼，无法无天。他们年轻的时候并不是每个都这样的，但是被可恶的长辈教导，结果长大之后人格就扭曲了，全都变成傲慢、爱欺负人、又很低级。这全是因为上面的人教育出了问题。”
芮娜丝点点头，“是的。东西向的道路是笔直的。但南北向的却不是，都是弯弯曲曲的。”
“快！拉！”芮娜丝大叫，我猛力拉起操纵杆。
“速度好快喔！”我又怕得大叫。
“什么事？”
好多毛色极深的半裸猿人并排着，每一个猿人就这样站在从天花板投射下来的细细聚光灯束下。
芮娜丝靠近员工专用出入口，拿出带来的钥匙，插进钥匙孔。门开了。我幻想开门的那一刹那会警铃大作，但并没有发生。
我举起袋子给她看。
“枪是给你的。钥匙在我这里，别担心。”
“从这里要怎么做？”我很惊讶地问她。莫非她想利用这个斜坡？
“喂！喂！”我吓得大叫。
我想答也答不出来，脑袋转个不停，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是吗？他又喝醉啦”
在芮娜丝晚上回家之前，家里就只剩荷西爷爷和我两个人。我原本想要爬橘子树的阶梯下去，看看车轮熊巴迪在不在下面，但又不想在遥远的上面和地面之间来回，只好作罢。于是，我就和荷西爷爷一起喝茶聊天。
她的父母怎了？我问。老人说：病死了，很快就会来接他。但这么一来，芮娜丝就会变得孤单无依，他说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事。
短暂沉默之后，他用很小的声音说：“也许这会变成跟太阳王的战争。太阳王是很可怕的对手，最好别惹他们。”
“我？”
“特别？什么意思？”
“快一点，没时间了。巡逻机也许很快就来了。”
我吓坏了。因为我从没想过这件事。
“但是，艾吉，你五天之后就非离开这里不可了。”芮娜丝说。
猿人们前方的地上有几个玻璃柜，同样绕着圆形地板排列，形状就像巨大的甜甜圈。柜子里充满白色灯光，排列着数不清的骨头，都是从地底挖出来的褐色骨头化石。
“到这里就可以了，艾吉。谢谢你。”芮娜丝说。她站的地方，是一个很陡的斜坡。
这时，我又发出一声惊叫。正前方的建筑物，就是芮娜丝用投影机让我看过的那一幢低矮的圆顶形建筑。随着我们越接近，它也变得越来越大。
“对。”我点点头说。
我也知道月亮，因为飞得很近。月亮表面开了很多小洞，有一根细细的棒子支撑着。听我这么一说，巴迪终于捧腹大笑。
飞了！飞了！鸟翼机顺利起飞了。我回头一看，柊树已经在我的脚下。
这个房间里，除了这些整齐站在墙边台子上的猿人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我慢慢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一个个看着他们的脸。于是，他们也微微转动脖子，所有的视线全都跟着我移动。没有人开口，没有人想要说话。也许他们不会说话。
大多数的猿人都瞪大眼睛，直视前方，默默无语。但当我一走近，他们只稍微转动脖子和乌黑的眼睛，直盯着我看。看起来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好像在看什么罕见的东西似的盯着我看。
不久，我们的视线内出现了好几扇并排的门，不过四周还是空无一人，简直是巨大的空屋。然后正前方出现一道白墙，我们靠近之后才发现那不是墙，而是左右开启、高度达到天花板的门。芮娜丝扭开门把，轻轻地把门踢开。
“是吗？那我们要去哪里？”我问。
“对，是你。”
“不知道。”我摇摇头，然后补充说：“我想待在这里陪你。”
于是我向后转，把那个交通工具拖到外面。因为下面附有车轮，拖起来不至于太吃力。
我想了一下，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他：“但是，巴迪，这里的东西向有笔直的道路，但南北向的却一条也没有。南北向的道路，全都是弯弯曲曲的，不是吗？”
“对啊！没时间拖拖拉拉了。这架机体的飞行记录，明天以前就会送到太阳王手上，所以飞了以后立刻就要转为攻击。这样一来燃料会用完，而且如果今晚去的话，对方的戒备应该会疏忽一点。”
“太阳王的雷达会侦测到飞机。我要下降到河面贴着水面飞行，不然太危险了。”
进门之后是条走廊。
我说太阳王都是很残忍的家伙。他说对啊，那些家伙根本不是人，伤害别人身体、割掉别人器官、把人五马分尸，这些事他们都觉得无所谓，根本就是怪物。巴迪说，我有好几个朋友也被太阳王分尸了。我问巴迪不想跟他们打仗吗？他说照规定绝对不可以。
“博物馆啊。”
“艾吉，你先把这个东西拖到外面去，我拿工具箱随后就到。”
“也有人被割掉耳朵。”荷西爷爷说：“他们说，因为你说谎，所以我们代替地狱的魔鬼来惩罚你，你要好好反省；有人就这样被好几个人猛力割掉舌头。太阳王他们真的很享受这种残虐的行为，
他把装了酒的瓷碗放在桌子上，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始说：“这一切都是太阳王害的。”老爷爷说。
那是很长很长的走廊，不但很笔直，左右连一扇门窗也没有，尽头连接着楼梯。芮娜丝跑上去，一口气爬了两层楼。走入建筑物主体后，又是一道阴暗的走廊，我继续跟着芮娜丝沿着走廊前进。这里和刚才的走廊一样没有门。
我的眼睛紧盯着时速表。指针慢慢往上爬，不过距离每小时20哩还需要一点时间。机体震动地很厉害。我抬头发现柊树近在眼前，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撞到，但是又不能刹车。
“要去哪里？”我问。
不过，其实前座和后座都是驾驶座，两个位置同样都附有各种仪表、节气阀、操纵杆，以及所有的操纵装置等配备。
“啊？我不会飞耶”
巴迪点点头说：“嗯，是指身体到处都装了螺丝或铰链合叶式，对吗？”
“我也是萨塞茨其。这里，这里，都是螺丝式的。”
当我拖到入口处比较宽的地方时，芮娜丝拿着工具箱和纸袋从后面追了上来，她说：“再拖到外面一点，这里太窄了。”
我改变话题，说昨天晚上我和芮娜丝一起在天空飞，那是相当棒的体验。巴迪边笑边看着我。他说，那是你在做梦。除了背上长翅膀的女孩子之外，没有人能在天空飞。在芮娜丝家过夜，也是你在厨房里做梦。你是因为看了芮娜丝在天空飞，太羡慕了，才会胡思乱想的。
芮娜丝点点头说：“这是鸟翼机。是太阳王的东西。以前坠落在这附近，是我把它捡了偷偷藏起来，还把它修理好。人工肌肉可以用邮购买到，我买的是肌力最强的，这已经是极限了。就算这样，它靠自己的力量还是飞不上去。”
因为贴着水面飞行的缘故，机体后方升起白色水烟。强大的风压让我的头发乱七八糟，橘子树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
“我要在后面推，所以没办法握操纵杆。”
“咦？”
“不是我们，是你。你被做记号了。”我说。
我们跑进附近橘子酱工厂的小屋的阴影里，才开始用走的。芮娜丝躲在小屋对面的角落，查看四周的动静。
“今天晚上，现在就要去吗？”我大声问。
“那边？”
一冲进洞穴，芮娜丝就把背紧贴着岩壁，一面平息紊乱的呼吸，一面探头看看外面的动静。外面被探照灯照得宛如白昼，再加上强风猛吹，我们可以从不断摇晃的树叶缝隙看见外头的情形。四周仍充满轰隆隆的异常震动声响。
芮娜丝摇摇头说：“吥，它已经不能再飞了。它靠自己的力量飞不起来，而且刚刚全速飞行过，已经没有燃料了，它派不上用场了。回程我们自己飞回去。”
“博物馆！”我大叫。
“太阳王的巡逻机来了！”芮娜丝压低声音说。
“那个是茂朗杭金。”芮娜丝说。
巴迪听了，点点头说：“啊，对。是的。真的是这样。”
“我问你，艾吉。”芮娜丝说。
“对，你等会就知道了。南北向的直线道路，只有这个广场上唯一的一条。现在我们面朝北方，你看这里，朝北不是有一条一百一十码的直线吗？”
“这个骨头，已经还给芮娜丝了。”
当机体下降到翅膀几乎要碰到水花的高度时，芮娜丝突然把机体拉平，拉入水平飞行状态。我们很漂亮的姿势贴着水面飞，感觉就像坐上了超高速快艇。
“我们现在全速前进。这里已经是太阳王的地盘了，速度快比较不容易被雷达扫描到。”芮娜丝大叫。
接着，她把加速器开到最大，翅膀的声音高亢起来，机体猛然开始狂飙。
墙边木箱很多，都堆到天花板去了，里头应该是装橘子酱的瓶子。
我哑口无言。
“打向左边！”芮娜丝在后面喊着。
我看了一下后面的驾驶座，芮娜丝已经坐进去，正在操作加速装置。
鸟翼机就这样慢慢往左旋转。我向下看，昨晚看到的景色又出现在眼底。月光下隐约闪亮的河流、宛如撒下无数钻石般的万家灯火，好美的夜景。
老人叹了一口气。但是，芮娜丝却在这样的太阳王的工厂工作。我担心她在那里的安全，于是提出了疑问。老人回答说，没办法，因为孟恩族出身的人，按规定必须在太阳王的工厂工作，而且这个村子里也没有其他的工作机会。芮娜丝没有父母，不工作就不能生活。她好像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说自己给她添了很多麻烦，但太阳王的工厂薪水不错。
“咦？为什么？”我吓了一大跳，问道。
我拼命地朝树叶缝隙的方向跑过去。当我们冲进洞穴，探照灯的白光一下子就照到我们后方，紧追着我们而来。
“等事情结束，我拿回右手之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明天再告诉你。走，我们该回家了。这里禁止夜间的自由飞行。虽然像我们这样单独飞的话，雷达应该查不到，但是巡逻机一来就麻烦了。”芮娜丝说。
“贴着水面飞？”
“艾吉。”巴迪叫我。
荷西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餐桌上和我面对面也不跟我说话，不过他看起来很无聊，也不讨厌跟我交谈。如果他往下走到十一丁目的话，好像就有聊天的对象，但是老人的脚似乎没力气走到那里。
我拿在左手。
尽管自己的脸被太阳王弄成这样，但是因为危险，还是很小心地不让芮娜丝怨恨太阳王。不过，芮娜丝好像还是对太阳王抱着强烈的忿恨，爷爷怕她会对他们挑衅，希望我能阻止她。
说完后，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一带。
这时候，铃声响起。我一看盒子，发现盖子上出现芮娜丝的脸。她的嘴巴在动，要我太阳下山时在橘子树下等。
“飞机停在这里没问题吗？回程时，我们还要坐吧？”下飞机后我问。
“那你坐前面的位置。扣紧安全带，然后看着时速表，可以吗？”
“听我说，艾吉，虽然现在说这个时机不太对”芮娜丝说。
“那你就成为这里的人吧。”她说。
我有点吃惊，“咦？那怎么办？”
“哦。是吗？”巴迪回答得一点也不惊讶。
我坚称自己没有做梦。那种在夜空漂浮特有的浮游感，双脚、身体和全身都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的感觉，非常真实，绝对不是梦境。我现在也记得很清楚。微风吹动发梢、打到额头上的触感、从空中俯瞰这条河流、弯弯曲曲、在月光照耀下，像盖着一层厚玻璃般，表面透出微弱的光亮。
拍打翅膀的声音持续好久，探照灯也一直照着外面；但是不久开始在四周移动。
一走出树林，芮娜丝又跑了起来，我也跟在她后面跑。当我们并肩在草原上奔跑时，突然听到轰隆隆、仿佛要撼动地面的振翅声。
“不，到了山上就有办法飞了。”芮娜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