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冀纪行（十四首）

登临欲开豁，睹兹反不乐。

巍巍太阴山，厓壁拔崭峭。

滩声绕县门，孤城数家静。

微径才百尺，下转十八盘。

秋日何凄其，严风变阳卉。

上无树可援，下有石乱蹙。

亭长独见留，半榻亦多幸。

阴林惨可畏，怪木高数丈。

石状如矩斫，巨细总方直。

平山带孤城，一塔起高阜。

至今炼余石，火气夜犹放。

昔闻阳台名，今上阳台路。

──右阳台。

独游意尚适，况兹值多士。

船争急流上，寸进还尺退。

途行乃至此，俭素当自省。

──右霍山。

余氓数家在，破屋暮烟冷。

冻深草木坚，僵立势难挠。

前登盘子城，山隘势欲逼。

嘉节叶重干，时菊芬且蘼。

──右女娲墓。

舟行夜达曙，路入硖石口。

余基尚突兀，云雨自朝暮。

虽云倦行力，对此亦足喜。

──右寿州。

无泉土脉死，草木尽改色。

经过谒祠下，幸获拜神像。

问知古寿春，地经百战后。

聊为志其事，因之发长啸。

盘盘羊肠阪，路如羊肠曲。

邻有羲和墓，欲问莫可吊。

──右沁水县。

平生行路心，此日方知难。

峰回抱深壑，下视天凿井。

我因兴古怀，驱车暂停驻。

俯临涧壑险，势陡不可看。

──右渡沁。

我欲拜其庙，日斜去程促。

盘曲不足论，峻陡苦踯躅。

一水随山根，宛转流出迥。

于时春正深，草木尚荒落。

──右颍川。

至今遗庙存，香火乃寂寞。

峨峨尼父祠，门掩众山静。

飒飒孤篷外，琅琅万珠碎。

地灵气所钟，祭祷土人仰。

土屋响牛铎，壁满残日影。

客程不论远，所愁在阴晦。

立久日将晡，浮云渺乡国。

──右河口山登高。

彼时土产民，十无一二有。

寸步每千虑，举动如蹒跚。

山深异风景，春尽树未绿。

行迟欲问宿，连户皆莫肯。

南风吹青蒲，白鸥忽飞起。

珍肴出丰厨，吴萸泛芳醴。

长淮出两间，中断见斧凿。

不经太行险，那识安居福。

阴惨行人险，恶意叵易测。

──右十八盘。

心胆掉欲碎，毛发亦为寒。

──右天井关。

风土殊可怪，十人五生癭。

百鸟飞绕枝，欲止不敢向。

空山两高冢，娲皇此中葬。

征徒多险巇，村馆早寻宿。

我来问邑人，往事竟缅邈。

群孽当倡乱，受祸此为首。

荆山揭高厓，涂山耸横堮。

信知狐鼠辈，得在此中匿。

去心虽云迫，前途苦茫昧。

连朝尘沙目，豁尔净如洗。

──右羊肠阪。

三关为襟带，双溪流弥弥。

更伤卞和泣，三献空抱璞。

且为投宿来，惊风夜愁永。

乃知此方民，犹有上古俗。

我来坐其涯，肩担欣暂弛。

凄凉宋公子，深情见遗赋。

战兢尚未足，何暇发慨叹。

昔人建重关，扼险备边警。

恶风满川来，雨势晚逾倍。

少时徒耳闻，今日亲在目。

──右太阴山。

不意山坞间，偶得见清泚。

键钥久已绝，垣石尚森整。

陆行渴怀抱，今渡沁河水。

霍山古北镇，势尊出群麓。

篙师左右呼，坐客默与对。

曾闻此回辙，无复过斯境。

鉴此登山悲，飘飖然已矣。

我行力稍疲，景物不暇领。

一步一嗟吁，何以措手足。

平原亘千里，巫山渺何处。

──右盘子城。

枯葭夹崩沙，路转百数汇。

去程不可稽，欲望敢迟久。

幽冥事莫测，万载谁能悟。

积水嵌层墟，凛若太古造。

洪流受束缚，浪起石斗角。

居人苦多寒，凿土为住屋。

高巅有堡障，重门闭重棘。

乱石斗磊砢，置足恐不安。

哀猿失故声，野色剩孤树。

田野满蒿莱，无复识畎亩。

虽非吾故土，但悦山川美。

屋顶土元厚，亦种麻与菽。

──右荆山。

高寒横障空，阳景未尝到。

询知乡老言，此事古未省。

如何于此地，独不被临照。

呼童此晚炊，粝饭谷带颖。

焦土积层褵，势助殿阁壮。

大哉补天手，功出千古上。

谁能为此功，在昔大禹作。

土谷既深入，高山复巑岏。

途人互相顾，屡见车折轴。

浮云起天末，鸣鸿在中沚。

对此不为欢，忧思何由弭。

轰雷常祓护，烈风日掀荡。

长镵那可托，藤蔓无由攀。

奔腾走百滩，声远闻数里。

人生虽长寿，良时亦有几。

当时襄王梦，曾与神女遇。

我生好壮观，努力更攀陟。

路回土峭绝，傍夹千仞壁。

至今山中乌，无性识晴昊。

野蔌不可得，敢望肉与饼。

临高一眺望，俯见城郭里。

窑烟敛暝色，牛羊半归牧。

德星无复睹，洗耳亦何在？有怀仰高风，令人发深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