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房里,继续看下去。
“是的,因为对祁克果而言,活在‘宗教阶段’就等于是信奉基督。不过对于非基督徒的思想家而言,他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盛行于二十世纪的存在主义就是受到这位丹麦哲学家的启发。”
“你才知道,他可是会指挥人呢!”席德高深莫测地说。“而且你无法想象他多喜欢这样呢!”
“没有很典型的。不过我想少校有点像是那样。”
突然间苏菲听到有人敲门。艾伯特严肃地看着她。
“可是如果我们不开门看看是谁,他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这整栋房子拆掉呀!”
苏菲把蓝瓶子的盖子拿掉,喝了一大口。里面的水尝起来比另一瓶新鲜,味道也较重。喝了之后,她周遭的每一件事物又开始改变了。
“感觉起来也不一样了,像是一个充满了神奇故事的宇宙。”
妈妈正拿着一块用沙纸包着的东西。她把一绺散落的发丝从额前拂开,她的头发上也有沙子。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理解做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世间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
“他应该是希望有人能够把箭拔出来,并治疗他的伤口。”
“这很像是决定要不要戒酒或戒毒一样。”
“已经快七点了。我必须冲回家去了。妈妈不急死才怪。”
“请帮我向蒂娜和皇后打招呼好吗?”苏菲在她身后喊。
“这么说他在卡斯楚普机场会停留几个小时……”
很快地,她已经端着一个大托盘,站在船屋那儿了。
“这年头还有所谓的‘坚信礼基督徒’。因为,大多数孩子只是为了想得到礼物而接受坚信礼。”
“两者都是。我们不能说浪漫主义者是错的,或说世间其实只有一个真实世界。可是也许他们的视野都有点大狭窄了。”
“是的,有可能。祁克果所描述的这个‘决定的范畴’(categoryofdecision)可能会使人想起苏格拉底所说的所有真正的智慧都来自内心的话。是否要从美感阶段跃升到道德阶段或宗教阶段,必须是发自个人内心的决定。易卜生在《皮尔金》里面也描绘了这一点。另外,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大作《罪与罚》这本小说中,也生动地描述了存在的抉择如何必须发自内心的需要与绝望的感受。”
“奇怪,真奇怪。”她说。“一切事物看起来都和从前没有两样,但现在却都成了一体了。我觉得一切事物好像都变成一个思想了。”
“这我们就要谈到祁克果所说的‘人生三阶段’的理论了。”
“那么什么样的真理才是相关的呢?”
“一个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很容易有焦虑或恐怖和空虚的感受。但果真这样,他就有救了。祁克果认为,害怕几乎是有正面意义的。
“请你再解释清楚。因为我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个阶段。”
“到底怎么回事?席德。”
艾伯特点点头.但苏菲的感觉却好像是她自己在向她点头似的。
她们继续吃着。当席德认为时间已经够久时,便假装不经意地说:“你最近有没有安娜和欧雷的消息?”
“妈,我得回去继续看书了。”
“这话的意思是:正因为它是非理性的,所以我才相信。如果基督教所诉求的是我们的理性,而不是我们的另外一面,那它就不叫做信仰了。”
“谢啦,我想我对这种态度很熟悉。”
“然后呢?”
她已经决定要跟她爸爸开几个玩笑。她开始觉得自己愈来愈站在苏菲和艾伯特这一边了。等爸爸到达哥本哈根时,那些玩笑就要开始了。
那小湖突然变成了一座无边无际的汪洋,虽然它没有变深,也没有变广,但湖里却出现了许多晶莹闪烁、细密交织的波纹。苏菲觉得她即使一辈子注视着这里的湖水,直到她死去之日也参不透那里面深不可测的秘密。
“满难懂的。”
她抬起头看着一棵树的顶端。上面有三只小麻雀正全神贯注地玩着一种奇怪的游戏。她过去也知道树上有小鸟(即使在她喝了红瓶子里的水以后),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它们。红瓶子里的水使得所有事物的差异和各自的特色都泯灭了。
“搜集芭比娃娃已经够糟了,但更糟的是自己就是一个芭比娃娃。”
苏菲把红瓶子的瓶盖拿掉,小心地把瓶子送到唇边。瓶里的水有一种很奇怪的甜味,还有一些别的味道。当她喝下去时,她周遭的事物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
“‘请把我喝下去’和‘请把我也喝下去’,”苏菲念了出来。“我不知道我敢不敢呢。里面可能有毒。”
“他有没有遇见黑格尔呢?”
“祁克果认为,与其找寻那唯一的真理,不如去找寻那些对个人生命具有意义的真理。他说,找寻‘我心目中的真理’是很重要的。他借此以个人来对抗‘体系’。祁克果认为,黑格尔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他并且如此描述那些教导黑格尔主义的教授:‘当那令人厌烦的教授先生解释生命的玄秘时,他大过专注,以致忘了自己的姓名,也忘了自己是一个人,而不只是八分之三段精彩的文章。’”
“好吧,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
“那时你最佳的选择就是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是的,因为佛教的哲学也是以人的存在为起点。从前有一个和尚问佛陀他如何才能更清楚地回答‘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等根本性的问题。佛陀在回答时,将他比喻为一个被毒箭射伤的人。他说,这个受伤的人不会对‘这支箭是什么材料做的’、‘它沾了什么样的毒药’或‘它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这些问题感到兴趣。”
“我想祁克果一定从那个瓶子里喝了几大口。不用说,他对个体的意义有很敏锐的观察力。我们不只是‘时代的产物’。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只活一次。”
“她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艾伯特只是耸耸肩。
“这是泛神论或观念论,”他说。“这是浪漫主义者的世界精神。在他们的体验中,每一件事物都属于一个大的‘自我’,这也是黑格尔的哲学。他批评个人主义,认为每一件事物都是世间唯一的世界理性的表现。”
“我要和你谈一位丹麦的哲学家。他对黑格尔的哲学非常不满。”
“没有,那时黑格尔去世已有十年了。不过他的思想已经在柏林等许多欧洲地区成为主流。他的‘体系’被用来说明每一种问题。祁克果表示,黑格尔主义所关切的那种‘客观真理’与个人的生命是完全不相关的。”
“嗯。我明白。”
“他们是少校派来的。而从少校那边来的每一件事物都是纯粹存在心灵中的,所以这并不是真的水。”
她的回答里有谴责的意味吗?她们以前曾经说好在爸爸回家前要一起把船整修好。
“会才怪!”
“果然不出我所料。”艾伯特点点头。“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爱丽丝。”
“你看起来像是一只奇怪的鸟。”
苏菲从她所站立的大石阶上跳下来,蹲在草地上。她在那里又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就像是一个深海的潜水员第一次在海底睁开眼睛一样。在绿草的茎梗间,青苔显得纤毫毕露。苏菲看着一只蜘蛛不慌不忙地爬过青苔,向着它的目标走去……一只红色的虱子在草叶上来回奔跑……一群蚂蚁正在草丛间合力工作。可是每一只小蚂蚁走路的方式都各有特色。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解除了婚约吗?”
“他们不时打电话来。七月时他们会回家度假。”
“哦?”
在那一瞬间,红瓶子所造成的效果消失了,一切事物都回到原来的位置。艾伯特还是艾伯特,树也回到了林子里,湖看起来又是湖了。
“这是可以理解的。你再喝一口红瓶子里的水。来吧,我们坐在台阶这里。在今天结束之前我们要谈谈祁克果的哲学。”
“星期六。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懂了。谢谢你。”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你来这儿做什么呢?”苏菲问。
“不只是因为这样。他在晚年时,对于社会更是大肆批评。他说:‘整个欧洲正走向破产的地步。’他认为他生活在一个完全缺乏热情和奉献的时代。他对丹麦路德派教会的了无生气尤其感到不满,并对所谓的‘星期日基督徒’加以无情的抨击。”
“你能单一个例子说明什么是主观的真理吗?”
“我们已经谈到了祁克果所说的‘存在的’和‘主观真理’的意义,以及他对‘信仰’的观念。他创造这三个观念是为了批评传统的哲学,尤其是黑格尔的哲学。不过其中也包含尖锐的‘社会批评’在内。他说,现代都市社会中的个人已经成为‘大众’了,而这些大众或群众最主要的特色就是喜欢说一些含糊不确定的话语。他的意思就是每一个人所‘想’、所‘相信’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而没有人真正对这些东西有深刻的感受。”
“许多人曾经试图证明上帝的存在,或至少尝试用理性去解释他。但是如果你满足于这样的证明或理论,你就会失去你的信仰,同时也会失去你的宗教热情。因为重要的并不是基督教是否真实,而是对你而言,它是否真实。中世纪的一句格言‘我信,因为荒谬’(credoquiaabsurdum)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
她们坐在外面的平台上,开始吃起来。
“我们的早午餐来了。”她说。
“那我们就不要吃晚餐好了。”
“一定是少校派了什么童话人物来看看我们是不是上钩了。”
“如此你也许才可以开始活在道德阶段。这个阶段的特色就是对生命抱持认真的态度,并且始终一贯的做一些符合道德的抉择。这种态度有点像是康德的责任道德观,就是人应该努力依循道德法则而生活。祁克果和康德一样注重人的性情。他认为,重要的不是你认为何者是、何者非,而是你开始在意事情的是非对错。相反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则只注重一件事是否有趣。”
敲门声又响了,这回更大声。
她向艾伯特挥一挥手,就跑到小船那儿去了。
“1841年解除婚约后,祁克果前往柏林访问,并在那儿听了谢林讲课。”
妈妈咬了一口肝酱黄瓜三明治。
“你看见什么了?”艾伯特问。
“嗨!”苏菲说。“你是谁?”
席德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四点了。她把讲义夹放在书桌上,然后便跑到楼下的厨房。她得在妈妈等得不耐烦之前赶快到船屋那儿去。她经过那面铜镜前看了它一眼。
“什么?”
爱丽丝解释说:“仙境是一个完全没有疆界的国度。这表示仙境无所不在——当然也在联合国。它应该成为联合国的荣誉会员国。我们应该派代表参加他们所有的委员会,因为联合国当初成立也是一个奇迹。”
她把瓶子递给苏菲。两个瓶子都是透明玻璃做的,其中一个装了红色的液体,另一个则装了蓝色的。红瓶子上贴了一张标签,写着:请把我喝下去。蓝瓶子上的标签则写着:请把我也喝下去。
“哼……又是少校搞的鬼。”艾伯特嘀咕着。
“祁克果生于1813年,从小受到父亲的严格管教,并且遗传了父亲的宗教忧郁症。”
“它表示这个人正处于‘存在的状态中’,可以跃升到更高阶段。可是你要不就晋升到较高的阶段,要不就停留原地。如果你不采取行动,而只是在即将跃升的边缘徘徊是没有用的。这是个两者只能择其一的情况,而且没有人能够帮你做这件事,这是你自己的抉择。”
“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只是为了现在而活,因此他会抓住每个享乐的机会。只要是美的、令人满足的、令人愉快的,就是好的。这样的人完全活在感官的世界中,是他自己的欲望与情绪的奴隶。对他而言,凡是令人厌烦的,就是不好的。”
“确实可能。祁克果从不认为道德阶段是很圆满的。即使是一个敬业尽责的人,如果一直彻底的过着这种生活,最后也会厌倦的。许多人到了年长之后开始有这种厌倦的感受。有些人就因此重新回到美感阶段的生活方式。可是也有人进一步跃升到宗教阶段。他们一步就跳进信仰那‘七万吋的深渊里’。他们选择信仰,而不选择美感的愉悦和理性所要求的责任。而就像祁克果所说的,虽然‘跳进上帝张开的双臂’也许是一件很令人害怕的事,但这却是得到救赎唯一的途径。”
“那么祁克果认为人是什么呢?”
“标签上是这么说的。”
“八加四等于十二,这是我们绝对可以确定的。这是笛卡尔以来每位哲学家都谈到的那种‘可以推算的真理’。可是我们会把它放在每天的祈祷文中吗?我们躺着时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而不去想我们什么时候会死吗?绝不是的。那样的真理也许‘客观’,也许‘具有普遍性’,但对于每个人的存在却完全无关紧要。”
“他大约五点会抵达哥本哈根,七点四十五分有一班飞机开往基督山。他大概会在九点半时在凯耶维克机场着陆。”
“他对人的评语有时满严苛的。他的笔锋犀利,讽刺起人来也很尖酸刻薄。比方说,他会说‘群众就是虚伪’、‘真理永远是少数’,以及大多数人对生命的态度都很肤浅之类的话。”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我名叫爱丽丝。”小女孩说,一边害羞地一鞠躬。
“爸爸差点没要我答应他在他回家前把那本书念完呢。”
“你说得对。我们也许应该另起一个头。”
“没事,只是聊聊。”
……欧洲正迈向破产的地步……
“十七岁那年,祁克果开始研究神学,但他对哲学问题却日益感到兴趣。他二十七岁时,以《论反讽观念》这篇论文获得了硕士学位。他在这篇论文中批评浪漫主义的反讽以及浪漫主义者任意玩弄幻象的做法。他并提出‘苏格拉底式的反讽’做为对比。苏格拉底虽然也以反讽技巧得到很大的效果,但他这样做的目的乃是为了要寻求有关生命的根本真理。祁克果认为,苏格拉底与浪漫主义者不同之处在于他是一位‘存在主义’的思想家,也就是说他是一位完全将他的存在放进他的哲学思考的思想家。”
“你说的话听起来好滑稽,使我很想笑。”
“祁克果认为生命有三种不同的形式。他本人所用的名词是‘阶段’。他把它们称为‘美感阶段’、‘道德阶段’和‘宗教阶段’。他用‘阶段’这个名词是为了要强调人可能会生活在一个较低的阶段,然后突然跃升到一个较高的阶段。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活在同样的阶段。”
“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然后它就跑走了。爱丽丝开始追它。就在她跑进树林前,她姿态优美地鞠了一个躬,说道:“现在又要开始了。”
最奇怪的是,当她再度站起来,看着仍然站在木屋前阶梯上的艾伯特时,居然看到了一个奇妙不可思议的人。感觉上他像是从另外一个星球来的生物,又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一个被施了魔法的人。同时,现在她也以一种崭新的方式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她不只是一个人而已,也不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苏菲坐在艾伯特的身旁。她从红瓶子里喝了一小口,然后所有的事物又开始重新聚合。事实上它们聚合得太过了,以致她再次感觉一切事物之间没有什么差别,于是她又将蓝瓶子拿到唇边喝了一口。这回她周遭的世界看起来便与爱丽丝拿着这两个瓶子来时没有什么两样了。
“也许吧,也许吧,苏菲……虽然这是他展现他那病态的浪漫主义反讽的又一个例子。你应该把你的嘴巴洗一洗。”
“所以我们必须区分‘上帝是否存在’这个哲学性的问题与个人与这些问题的关系。每一个人都必须独自回答这些问题。而这类根本性的问题只能经由信仰来找寻答案。但照祁克果的看法,那些我们能经由理性而得知的事情(也就是知识)是完全不重要的。”
“我可以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这时忽然有一只白兔子从小木屋旁跳过去。它全身挺直,只用两只脚来走路,身上穿了一件背心和外套。来到小木屋前时,它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怀表,并且说:“糟了,我要迟到了!”
她是苏菲,而世间只有她是苏菲这个人。
苏菲看看她的手表。
“那树林呢?”
“这真是有点太胡闹了。他虽然离家在外,也不需要这样子指挥家里的人呀。”
“我可以理解。”
“可是哪一种感觉是真实的呢?”她问道,“使我们看到真实画面的是红瓶子还是蓝瓶子?”
“你提到哥本哈根两次了。”
“听起来好像不大妙。”
“像那样活在道德阶段,人难道不会变得太严肃了吗?”
“可是祁克果看到教会和一般大众都对宗教问题采取一种暧昧含糊的态度。对于他而言,宗教和知识可说是水火不容。光是相信基督教是‘真理’并不够。相信基督教就要过着基督徒般的生活。”
“由于得了忧郁症,他觉得自己必须解除婚约。但此举不太受到哥本哈根中产阶级的谅解,所以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成为一个受人唾弃和耻笑的对象。后来他逐渐也厌弃世人、耻笑世人,并因此而逐渐成为后来易卜生所描述的‘人民公敌’。”
“在刚才我们谈到爸爸在……”
“我应该也喝另外一瓶吗?”
感觉上仿佛小湖、树林小木屋都融成一体了。很快的,她所见到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苏菲她自己。她抬头看了艾伯特一眼,但他似乎也成了苏菲灵魂的一部分。
*********
“没错……”
“爸爸什么时候到家?”过了一会儿,席德问。
“我实在很想知道祁克果对乔安的父母会有什么看法。”
敲门声愈来愈激烈,以至于整扇门都在晃动。
“所以我建议你重新开始。”
“我想也是。”
“你这么想吗?”
艾伯特说。“他这样做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有吗?”
“关于佛陀的故事?”
“那么信仰呢?”
“现在我懂了。”
“没错。这对于他的存在是很重要的。佛陀和祁克果都强烈感受到人生苦短的现象。而就像我说的,你不能只是坐在书桌后面,构思有关世界精神的本质的哲学。”
人生的阶段
“你最好说清楚一些。”
“你的意思是信仰基督教。”
“这很难做概括性的说明。对他而言,描绘人或人性的面貌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他认为,世间唯一重要的事只有每一个人‘自己的存在’。而你无法在书桌后面体验自己的存在。唯有在我们行动——尤其是做一些重要的选择——时,我们才和自我的存在有关联。有一个关于佛陀的故事可以说明祁克果的意思。”
“祁克果并说真理是‘主观的’。他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想什么、相信什么都无所谓。他的意思是说,真正重要的真理都是属于个人的。只有这些真理‘对我而言是真的’。”
“是的,你说到要点了。对于祁克果而言,基督教对人的影响是如此之大,而且是无法用理性解释的。因此一个人要不就是相信基督教,要不就不信,不可以持一种‘多少相信一些’或‘相信到某种程度’的态度。耶稣要不就是真的在复活节复活,要不就是没有。如果他真的死而复活,如果他真的为我们而死的话,那么这件事实在深奥难解,势必会影响我们整个生命。”
“那蓝瓶子呢?”
“他们不会提前来吗?”
“果然不出我所料。蓝瓶子是个人主义,打个比方,是祁克果(ShrenKierkegaard)对浪漫主义者的理想主义的反动。但它也包括了跟祁克果同一时期的一个丹麦人的世界观。他就是著名的童话故事作家安徒生。他对大自然种种不可思议的细微事物也有很敏锐的观察力。比他早一百多年的德国哲学家莱布尼兹也看到相同的事物。莱布尼兹对史宾诺莎的理想主义哲学的反动就像是祁克果对黑格尔的反动一般。”
“我大概是这样才想到安娜和欧雷吧。”
“举例来说,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基督教是否是真实的。这不是一个理论上的或学术上的问题。对于一个‘了解自我生命’的人而言,这是一个关乎生与死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你光是坐下来为了讨论而讨论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应该以最热情、最真诚的态度来讨论。”
“那就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而黑格尔在这方面看到的并不多?”
“我是来拿这些小哲学瓶子给苏菲的。”
“这么说他们这个星期会在哥本哈根……”
小女孩消失了。艾伯特和苏菲仍站在台阶上,仔细看着那两个瓶子。
“在与宗教有关的问题上,信仰是最重要的因素。祁克果曾写道:‘如果我能客观地抓住上帝,我就不会相信他了。但正因为我无法如此,所以我必须信他。如果我希望保守我的信心,我必须时时紧握住客观的不确定性,以便让我即使在七万吋深的海上,仍能保有我的信心。”
“我们不想被人打搅。”
“我想不会。”
“你说得可能有道理。我们最好还是开门吧。”
祁克果
“嗯。他对广阔的历史比较有兴趣,这正是祁克果对他如此不满的原因。祁克果认为浪漫主义者的理想主义与黑格尔的‘历史观’都抹煞了个人对自己的生命所应负的责任。因此,对祁克果来说,黑格尔和浪漫主义者有同样的缺点。”
可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钟。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一直继续移动,愈分愈开。树林已经不再是树林,每一株小树现在看起来似乎本身就是一个世界,连最细小的树枝仿佛都是一个宝库,装着一千年的童话故事。
“典型的浪漫主义者也就是典型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因为这个阶段所包含的并不只是纯粹的感官享乐而已。一个从美感的角度来看待现实,或自己的艺术,或他所信仰的哲学的人,就是活在美感阶段里。他们也可能从美学的角度来看待痛苦或悲伤,但这只是虚荣心作祟罢了。易卜生的《皮尔金》这出戏的男主角就是典型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
她很快地把茶壶拿出来,准备烧茶,并以加倍的速度做了几个三明治。
“这和黑格尔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几点呢?你不是说他要在哥本哈根换机吗?”
“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你对不起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否会原谅你,因此这个问题对你的存在而言是很重要的,这是个你会极度关切的问题。同样的,你也不可能知道一个人是否爱你,你只能相信他爱你或希望他爱你。可是这些事情对你而言,要比‘三角形内各内角的总和等于180度’更加重要。你在第一次接吻时绝不会去想什么因果律啦、知觉模态啦这类的问题。”
她们一吃完,席德就收拾杯盘,放在托盘上。
“如果你掉到水里,你对你是否会淹死的理论不会感到兴趣。而水里是否有鳄鱼的问题既不‘有趣’,也不‘无趣’,因为你已经面临生死关头了。”
“没事。我只是想他一路不知道会怎样。”
于是他们打开门。由于刚才的敲门声大而有力,苏菲预期这个人一定长得很魁梧。可是站在门前台阶上的却是一位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穿了印花夏装的小女孩。她两手各拿了一个小瓶子。一瓶是红的,一瓶是蓝的。
“嗯,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