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的九个月里,我们为未来的孟加拉描绘出了一幅非常清晰的图画。我们想要坚持民主制度,我们想要确保人民自由公正地选举的权利,想要确保人民摆脱贫穷。我们梦想一个庄严地树立在世界各国之林的繁荣昌盛的国家,其所有的公民都快乐幸福。
终于,我改变了主意。
阿拉姆吉尔不同意我的意见,说这只不过是那些不想参加解放事业、只想保住自己舒适生活的胆小鬼们的“甜言蜜语”。这一会面以僵持不下而告结束,直到8月4日,巴基斯坦驻美大使馆的孟加拉外交官员们才终于宣布脱离巴基斯坦,加入孟加拉的逃亡政府。
我们用齐勒的大块头短波收音机监听着每一个电台,直到午夜。在新闻的间隙,我们吃着齐勒的美国妻子乔安妮(Joanne)提供的美食,推测着谢赫·穆吉布(Sheikh Mujib)1970年,巴基斯坦在军事政权下举行了一次大选,谢赫·穆吉布尔·拉赫曼(“谢赫·穆吉布”)领导的以东巴基斯坦为基地的阿瓦米联盟(Awami League)在国会赢得了压倒性的多数票。但是,几乎完全是由西巴基斯坦的军官与士兵组成的军队,拒绝让阿瓦米联盟组成政府。1971年3月25日,他们发动了一次军事镇压。东巴基斯坦人民做出的反应是:宣布东巴基斯坦独立,并抵抗巴基斯坦军队。这场为一个名为“孟加拉”的新国家的解放战争开始了。境况。最后,消息传来,他逃离军队时在吉大港火车站被捕了(实际上他是在达卡的家中被捕的)。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都落泪了。盼望由谢赫·穆吉布领导全国取得胜利的所有幻想都被粉碎了。巴基斯坦军队会对他怎么样?把他带回达卡,对他施火刑?绞刑?用酷刑将他折磨致死?
“有。”我回答说,“请给你们的众议员和参议员们写信,要求立即停止对巴基斯坦的军事援助。你们的武器弹药正被用来杀死手无寸铁的无辜的孟加拉公民。请你们要求你们的总统,对巴基斯坦施加压力,停止在孟加拉进行种族灭绝的大屠杀。”
当时我正在换衣服。我停下来,冲过去拿起电话,拨通了在纳什维尔的齐勒·拉赫曼·阿塔尔(Zillur Rahman Athar)博士。我要他打开收音机,并马上去联络他所认识的本地区所有孟加拉人。不到一小时我就赶到了齐勒的家。这时,那儿已经有纳什维尔地区的六个来自东巴基斯坦的孟加拉人了。我们开始从各种来源搜集新闻,关于那一局势还缺乏共识性的判断,但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巴基斯坦军队想要一劳永逸地镇压孟加拉。我们中有一个人支持保守的拥护伊斯兰的雅迈特党(Jamaat party),他不断地说:“我们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再等等更多的详情消息吧。”
当我获得富尔布赖特奖学金赴美学习时,我肯定全无打算会找一个美国妻子。我设想,在该结婚时,就会像周围所有的人那样,通过媒妁之言缔结婚约。对于女性我毫无经验,在她们身边我极为腼腆。总的说来,孟加拉相当中规中矩,相当保守的,而在我长大成人的吉大港地区,宗教气氛浓厚此风尤甚。在我的家庭中,从来不会开放地讨论这样的私事。
大家都掏出支票簿来,或是从别人那里暂借,存上了基金的第一笔钱。
杰奥杰斯库—勒根教授是校园里有名的可怕人物。他给许多学生不及格,据传他毁了许多学生的学术生涯。但是我认为他很棒。他教给我一些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简单课程,还教给我一些精确的经济学模式,这些最终帮助我建立起了格莱珉银行。通过他,我认识到没必要去死记硬背经济学的定式,更重要的,是去理解驱使它们起作用的那些基本原则。他还教我认识到,事物根本就不像看上去那么复杂,是我们的傲慢自大促使我们对一些简单的问题找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复杂答案。
她不断地给我写信,打电话,讨论这个问题。每次我找到一个理由来说明这样一个举动为什么行不通时,她就会找到一种反驳的理由。
2我们每人马上捐1000美元,建立一笔斗争基金。
我可不希望示威活动沦为一种蹩脚的表演,我不断努力想搞清楚到底是谁将负责第二天在国会山的活动,到底正在做着哪些准备工作?有没有谁在准备一些标语牌,以便在摄像机前举起呢?看上去,在埃纳耶特·卡里姆的宅子里没人知道这些事。我认为自己应该采取行动。我去商店买来一摞摞的彩纸、颜料和刷子,马上开始做花彩饰物,我在吉大港大学上学时早就学会干这活儿了。
第二天,也就是3月29日的早晨,我被吵嚷声惊醒了,匆忙穿上衣服下楼跑到前厅。那个小房间里挤着五六个人,一个瘦骨嶙峋长着连鬓胡子的矮小男人正在大声训教卡里姆。
1967年,在范德比尔特的图书馆里,当一个梳着齐肩红发、蓝眼睛的美丽姑娘向我走来时,我全无准备。她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由于在华盛顿的孟加拉人的努力,还建立起了孟加拉人信息中心,对参众两院进行游说。我负责信息中心创始初期的运作,然后,我就上路了,到全美国各地的大学组织校园研讨会。
当时正是越战炽热的时期,我和其他外国学生一起参加反战集会和抗议游行。尽管也表示了自己反对越战的态度,我还是努力去保持开放的心态而避免卷入赶时髦的大众思维。我那些左派的孟加拉朋友们无法理解我对美国的一些肯定性看法。在达卡,反美情绪高涨,在所有的校园里,学生们都称美国为肮脏的资本主义者,成天呼喊着:“美国佬,滚回去!”
很快,我就学会了受用美国的个人自由。我开始感到乐趣。学习很顺利,我甚至有时间去学四对男女跳的方形舞。看到人们喝葡萄酒、啤酒和烈性酒,我也不以为怪了。每天都有点滴的意外小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走进博尔德一家餐馆的那一幕,那个女招待招呼道:“你好,我叫谢里尔(Cheryl)。”她咧开嘴笑着,给了我一杯加了许多冰块的水。在我的祖国或南亚,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开放坦率。
我们还向一些大使馆提出了特别的请求。在缅甸大使馆,我们要求缅甸向那些逃避巴基斯坦军队的人们开放边境,我们会募集资金去资助孟加拉难民。在斯里兰卡大使馆,我们要求斯里兰卡拒绝飞行于孟加拉与巴基斯坦之间的所有巴基斯坦军用与民用飞机着陆。众所周知,巴基斯坦用民用飞机将军人与装备弹药从卡拉奇运到达卡。在印度大使馆,我们得到了高级外交官的礼遇,那儿的官员们想了解巴基斯坦大使馆中孟加拉人外交官的情况,想了解我们的领导人的下落,还想了解我们是否已经以美国为基地建立了组织。我们要求印度向难民开放边境,允许逃亡的孟加拉人自由进入加尔各答,并且对持巴基斯坦护照的孟加拉人放宽签发赴印签证。
在阳光明媚的校园里,周围有来自各国的同学,我在博尔德的夏天飞快地过去了。秋天,按照奖学金的要求,我去了田纳西的范德比尔特大学(Vanderbilt University)继续学习,在那儿的经历可是完全不同了。对比科罗拉多宽广的景色,纳什维尔(Nashville)令人消沉,毫无意趣。再者,范德比尔特不久前才刚刚解除种族隔离,甚至连我常去的那家名为“校园烧烤”的狭小餐馆,直到六个月以前还都“只对白人”开放。外国学生屈指可数,而且,根本没有孟加拉人。我感到孤独,很想家。冬天很冷,我的宿舍韦斯利大楼(Wesley Hall)气味熏人,我们很快就重新命名它为“韦斯利地狱”(Wesley Hell)。暖气管整夜都砰砰作响。淋浴是那种老式的开放式间格,以我的腼腆拘谨,只好带着一条长Lungi去淋浴,那是在孟加拉人们穿的一种缠腰长裙。
居然神奇地奏效了。在国会山的台阶上示威可是一件大事,我们受到了美国立法者们的关注。国会的助手们听取了关于局势和我们的要求的简报。新闻媒体尤其活跃,摄像机追踪报道集会的情形,并在现场进行采访。
电视在1964年才在达卡出现,在到美国之前我对它还很陌生。在博尔德我很快就迷上了电视。我最喜欢的节目是《新闻六十分》( 60 Minutes),但我也看所有无聊的肥皂剧,比如《我爱露西》《吉利根岛》《霍根的英雄》。我发现,开着电视时我能更清晰地说话和思考,至今如此。
只有一个问题使我们不知所措:“你们有一个自己的政府吗?”
事实上,我自己对女性也是十分腼腆,所以我尽量对她们视而不见。想象一下我1965年夏天到达美国时所感到的惊愕吧!校园里放着摇滚乐,姑娘们脱了鞋子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大笑着。我紧张得要命,甚至试图不看她们。但我还是喜欢坐在学生中心里,注视着衣着古怪的大学生们来来去去,聊天,调情,吃东西。美国的青年看起来那么强壮,健康,充满活力。那是一个体验麻醉品的年代,喝酒是很普遍的。但是,腼腆的个性使我没有去参加那些喧闹的晚会。我宁愿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或看电视。
3我们每月将工资的10%捐给这一基金,直到孟加拉独立。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会增加捐献的百分比。
至于说到美国餐饮,我可真是怀念我母亲做的辛辣食物。尽管我也喜欢法式炸薯条、汉堡包、薯片和番茄酱,我还是从心里厌烦美国食物,如果能吃上米饭和木豆(dal),或是孟加拉甜肉,我简直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陶醉的同时,我注意到一个正在忙碌书写的表情严肃的男人,他是巴基斯坦驻联合国的常驻副代表S.A.卡里姆(S.A.Karim)先生,他那天早晨刚从纽约赶来。随后,他想要大声朗读他所写的东西,所有的人都围到他身旁。他刚刚起草了给各国政府首脑的呼吁书,敦请他们对巴基斯坦施加压力,停止在孟加拉进行种族灭绝的大屠杀。
“巴基斯坦。”我很紧张地回答说。
尽管获得了商业成功,我仍然想去学习和教书。于是,当我在1965年得到一份富尔布赖特(Fulbright)奖学金时,这个在美国得到博士学位的机会使我一跃而起。这是我的第三次出国之行。我曾在1955年作为童子军去过加拿大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参加世界童子军大会,1959年又去过日本和菲律宾。但这次是我独自出行。一开始,博尔德(Boulder)的科罗拉多大学的校园真让我大为震惊。在孟加拉,学生对教授从不敢直呼其名。如果一个学生向“先生”讲话,那也只是在“先生”允许他发言之后,他才能毕恭毕敬地发言。但是在博尔德,教师看上去把自己当作学生们的朋友。我经常看到教师和学生们光着脚、四肢伸展地坐在草地上,分享食物,开玩笑,聊天。这种亲密在孟加拉是完全不能想象的。至于说在科罗拉多的女同学,我简直窘得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在吉大港大学只有很少女学生,在800名学生中,女生不会超过150个。女生还受到隔离,她们通常被限制在女士休息室里,那是不许男学生进入的。她们在参加学生政治活动与其他活动方面也受到限制。例如,我们演戏时就不允许女性参加,于是男生就穿女装、化女妆来扮演女性角色。
我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教师。从小,我就总爱训导我的弟弟们,并且坚持要求他们在学校只许得到最高分。21岁大学刚毕业时,我在吉大港的母校主动提供给我一个经济学教师的职位。这个由英国人创建于1836年的大学,是这个次大陆上最受尊重的大学之一,从1961年到1965年,我在那里教书。
第二天,哈桑按计划动身前往加尔各答和阿加塔拉。他从加尔各答发来的电讯很辛酸,他对那些领袖们表示失望,并劝我不要去。不久,穆吉布纳加尔政府(Mujibnagar government)成立了。在美国与加拿大的孟加拉人集中精力开展运动,争取孟加拉国为世界所承认,并呼吁停止对巴基斯坦进行的军事援助,恢复谢赫·穆吉布的自由。
可我在华盛顿住在哪里呢?我谁也不认识。虽然我与埃纳耶特·卡里姆从未谋面,但他听上去很友好。为什么不试试呢?我又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是否介意我第二天去拜访他,他要我马上过去。他的好客令我感到惊喜。我想,是这场危机使所有的孟加拉人团结起来了。
我知道,我必须回去参与祖国的建设。我认为,我要为自己这样做。
那天晚上,我们又兴奋地讨论了如何建立一个政府的问题。我们稍稍变动了一下早先的计划,决定M.A.哈桑(M.A.Hasan)马上动身去加尔各答与阿加塔拉(Agartala),与那些孟加拉逃亡政治领袖们取得联系。然后他通知我去和他会合,建立新政府。
我父亲是董事会的主席,他极不愿意从银行贷款。商业信贷的概念使他极为紧张,以至于催着我提前归还了贷款。我们可能是当时绝无仅有的几家提前偿还贷款的新企业之一。那家银行马上又主动提出,额外提供一笔一千万塔卡(taka,孟加拉货币)的贷款,让我们去建立一家纸厂,但这件事我父亲根本不肯听。
包装业的中心是在西巴基斯坦的拉哈尔(Lahore),但是作为一个国家主义者的孟加拉人,我知道,我们在东巴基斯坦完全可以生产出更便宜的产品来。我们的产品包括烟盒、箱子、硬纸箱、化妆盒、卡片、日历和书等等。我从来就不担心赚钱的事。而这个包装工厂的成功使我和我的亲人们都相信,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做到在商界出人头地。
那天晚上,我们都聚在大使馆的另一名官员经济参赞A.M.A.毛希思(A.M.A.Muhith)先生的家中,就孟加拉人在美国各种活动的协调和孟加拉裔外交官应立即转变立场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那天清早伊始的大喊大叫,又在这个大聚会中更加激烈地重复着——孟加拉人的外交官为什么不立即脱离巴基斯坦使馆?我们在晚餐后离去了,心里已经明白,我们必须找到一种途径来协调所有在美国的孟加拉人的活动,并且确信,那些孟加拉人外交官不能提供我们所需要的领导作用了。我也开始怀疑外交官们是否还应该继续和巴基斯坦人待在一起了。
一片沉默。我那种提出效忠的方式使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我提议,我们组成孟加拉公民委员会,并马上拟了一份新闻稿,以供在纳什维尔的纸媒与无线、电视等媒体的传播。
这些客人是从哈佛与波士顿的其他学术机构开车来参加国会山游行的,当他们发现孟加拉大使馆的官员们决定不参加游行时,勃然大怒。那个瘦小的男人不吝任何粗鄙的语言来攻击卡里姆。他名叫莫希丁·阿拉姆吉尔(Mohiuddin Alamgir),刚刚从哈佛获得博士学位,后来成了我的密友。我试图为招待我的主人辩护,解释说:大使馆的官员们与美国国务院的高官保持联络,从而能够得到真实情况的通报,保住我们在政府中的高官位置是个好策略,这样,巴基斯坦就不能任意行使其政府权力来对付东巴基斯坦的孟加拉人民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还尝试建立我个人的企业。我注意到,包装材料都是从西巴基斯坦进口,在这个国家的东半部,我们没有生产箱子或包装材料的设施。我说服了父亲,允许我建立了一个包装和印刷工厂。我准备了一份项目建议书,从国有的工业银行申请一笔贷款。当时,很少有孟加拉企业家想建立工业设施,贷款马上就被批准了。我很快建起了一个包装与印刷工厂,雇用了一百名工人。这个项目很快就成功了,每年都有良好的利润。
那天晚上,巴基斯坦大使阿迦·希拉利(Aga Hilali)来埃纳耶特·卡里姆家做礼节性拜访,当时我们正在用晚餐,我们几个人连同食物一起,被匆忙推进了一个顶楼的房间。我们在那儿一声不出地静悄悄地坐了两个小时,这样,那位大使就不会知道他的孟加拉人同事的家中正藏匿着三个反对国家的活动家了。
这个姑娘很友好,很自然,她对我和我的背景特别好奇。她名叫薇拉·弗洛斯坦科(Vera Forostenko),正在攻读俄罗斯文学硕士学位。薇拉出生在苏联,但是她和她的亲人在二次大战后不久就到美国来了。他们定居在新泽西的特伦顿(Trenton),我立刻就喜欢上了她。
1971年12月16日,孟加拉赢得了独立战争。这场战争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三百万孟加拉人丧失了性命,为了躲避战乱,一千万人逃亡到相邻的印度,还有数以百万的人遭到了巴基斯坦军队的强奸与其他暴行的残害。战争结束时,孟加拉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经济被摧毁了,成百上千万人无家可归。
巴里和我决定,我们必须马上成立我们自己的政府,但是,身在华盛顿,如何能在孟加拉建立一个政府呢?我有个主意:我可以飞到加尔各答去,找几个人组成一个内阁,向全世界宣布,一个孟加拉国的政府已经成立了。于是我们就会既有一个国家,也有一个政府了。巴里很喜欢这个主意。我们决定,我第二天就飞往加尔各答。
1我们要争取会见当地所有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和当地日报的编辑们,将我们的决定阐述清楚,并寻求对孟加拉事业的支持。
我不同意。“我们已经有了所有需要的详情。”我说,“孟加拉已经宣布了独立,现在我们必须要决定,我们是否把自己看作这个新国家的公民。每一个人都有权选择。我宣布我的选择:我的选择是孟加拉。我宣布我忠于孟加拉,如果还有谁愿意加入我这一方,他有自由这样做。那些不加入孟加拉的,我会将他们看作是巴基斯坦人,是我的国家的敌人。”
虽然我的医生朋友们由于他们在医院里的工作不能前往,但我宣布第二天就动身。我决定自费前往。如果在华盛顿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动用我们已经募集的六千美元。
我在吉大港大学的女学生们都极为腼腆。快上课的时候,她们总是会在教师公共休息室外挤作一堆,随后跟在我后面去上课,紧抓着书,眼睛盯着脚面,以便躲避小伙子们凝视的目光。在教室里,她们和男生分开坐,我也学会了不向她们提问,以免令她们在同学面前感到窘迫。出了教室我从不和她们讲话。
“我想到那儿去和你一起生活。”薇拉说。
那个瘦小的男人举止非常无礼,不断责骂卡里姆和大使馆的其他官员为叛徒。房间里的其他人佩戴着印有醒目的“孟加拉”字母的徽章。
我想到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策略——建立一个为孟加拉人的广播电台,这样,孟加拉国内的人民就可以知道正在发生的事以及他们需要采取的行动了。我想,应该在一个可移动车辆上架设一个无线电发射器。它将在孟加拉境内广播,一旦受到巴基斯坦军队的追击,就可以移动到印度边境一边。我有六千美元,应该够买一个发射器的预付款了。
我们六个人政治倾向不同,社会经济背景也不同,但马上协调一致地采取了行动,这使我很高兴。现在我们想要知道,在美国的其他孟加拉人正在做什么。我们决定与巴基斯坦大使馆的孟加拉官员埃纳耶特·卡里姆(Enayet Karim)取得联系。他告诉我们一个重要消息:3月29日,将会在华盛顿地区的国会山举行一次示威,抗议巴基斯坦军队镇压平民。美国最大的孟加拉人团体会从纽约赶来。他敦促我们参加。
我们相识两年以后,1969年,薇拉离开了田纳西,回到了新泽西。当时我已经在计划要返回孟加拉了。
沙姆苏尔·巴里(Shamsul Bari)赶到了。他在芝加哥大学教孟加拉文。我们在达卡上大学时只是点头之交,解放战争使我们亲密起来,在整个战争期间,我们携手并肩工作。
第二天,3月27日,我们和当地的电视台和报纸都约上了。我被选为孟加拉公民委员会的书记和发言人。当地的电视台都兴奋不已,它们很少有机会抢先报道国际性新闻,对于它们来说,我们代表着一个带有当地视角的爆炸性热门国际新闻。我是当地一所大学的教师,另外五个人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在此,我们宣布自己是一个尚未诞生的国家的公民。
我们决定了三件事:
到了晚间,有更多的人聚集在埃纳耶特·卡里姆家里。一些人为他们在孟加拉的亲人们担忧,另一些人想得到有关达卡局势的更多消息,并想了解需要去做的事情。整整一夜,人们分析局势并确定了第二天的策略:首先,向所有的使馆和政府首脑发出一份呼吁书,其次,在国会山组织举行示威。卡里姆太太像对待她最亲密的朋友那样招待我们,端给我们热气腾腾的食物,她不时地咒骂着巴基斯坦军队,或是背诵泰戈尔的诗篇。
3月28日清晨,我动身前往华盛顿特区,傍晚时分到达了埃纳耶特·卡里姆美丽的宅子。卡里姆太太也是土生土长的吉大港人,她热情地欢迎了我。那一天很忙碌,电话响个不停,有从当地打来的,有的是从一些遥远的巴基斯坦驻外使馆打来,或是一些孟加拉官员打来寻求政策方针的。置身在这兴奋激动的中心,我觉得自己是已经独立了的孟加拉国的一员。在卡里姆家的那些人们的心里,根本没有巴基斯坦的痕迹。
3月30日,沙姆苏尔·巴里和我负责去拜访所有的大使馆,会见各国大使或他们的代表,阐释我们的事业,要求各国承认孟加拉为一个独立国家。那是非常有意思的经历。我们在一天之内拜访了许多大使馆,每个大使馆接待我们的方式各有不同,但是有许多共同的问题:你们代表什么人?你们有一个基于美国的组织吗?如果你们没有一个政府的话,我们又怎么能“承认”你们的国家呢?有外国政府在支持你们吗?你们的外交官在美国持什么立场?他们支持你们吗?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站出来?想要独立为孟加拉国的人究竟占“东巴基斯坦”人口多大比例?
我是那一年范德比尔特大学唯一的富尔布赖特奖学金学者。一开始的课程使我感到厌倦。比起在孟加拉已经做过的那些成熟得多的工作,我在经济发展方面的研究生规划实在是很肤浅。然而幸运的是,很快,我就上了攻读博士学位的轨道,师从尼古拉斯·杰奥杰斯库—勒根(Nicholas GeorgescuRoegen),一位罗马尼亚著名教授。
在内科医生穆罕默德·阿拉姆吉尔(Mohammad Alamgir)博士的领导下,孟加拉人美国联盟在纽约成立了;在芝加哥,F.R.汗(F.R.Khan)博士创立了孟加拉人抵抗联盟,汗博士是一名孟加拉裔建筑师,芝加哥的希尔斯大厦(Sears Tower)就是他设计的。沙姆苏尔·巴里成为那个组织的总书记。他出版了第一期《孟加拉时事通讯》( Bangladesh Newsletter)。我从他那里接手了这项工作,定期从我在纳什维尔的帕拉龚坊(Paragon Mills Road)500号的寓所出版这份时事通讯。寓所变成了一个通讯中心,电话终日响个不停,人们从北美和英国打来电话,所有孟加拉人都想了解有关战事的每日最新消息。
那天下午,我们聚集在美国国会的台阶上举行示威。孟加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来自华盛顿、纽约和底特律的人最多。我十分惊奇地看到,有那么多底特律的工厂工人都来自孟加拉的锡尔赫特地区(Sylhet District)。
我们1970年结婚,搬到纳什维尔以南50英里一个叫默弗里斯伯勒(Murfreesboro)的城镇,在那儿,我在中田纳西州立大学(Middle Tennessee State University)教书。生活平静平和。1971年3月25日,我回到公寓去吃午饭,边打开收音机收听达卡的新闻,一条简短的报道说,为了封锁反对巴基斯坦政府的所有政治活动,巴基斯坦军队已经进驻,独立运动领袖谢赫·穆吉布尔·拉赫曼(Sheikh Mujibur Rahman)逃亡了。
“你做不到的。”我回答说。我极为固执:“那是个热带国家,完全不同的文化。女性在那儿得到的待遇和这儿可不一样。”
那天下午我们再次聚集在齐勒家,观看当地的晚间新闻,电视完整地转播了对我的采访。那个采访者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向田纳西人说吗?”
“但我一定会适应的。”她坚持说。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要做什么,要去什么地方。没有得到官方的集会游行许可之前我们无法开始。当沙姆苏尔·巴里带着必需的许可终于赶到时,我们还在那儿费神琢磨如何把自己组织起来呢。我扯开喉咙喊叫着:“这是我们的头儿,大家在他后面排起队来,开始咱们的示威游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