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临死前是否说了什么话?”
“不,我是矢部。”
中村将视线投向漆黑的天空,发现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也不知道而已经下了多久,这雨或许该称为“烟雨”吧,因为飘落的是如烟雾般蒙蒙雨丝,如果将窗子关上,甚至听不到一丝雨声。
“让我来监视吧。”矢部刑警说。“十点之后,羽田机场应该就没有班机起飞,但还是谨慎些好,何况她也有可能逃离东京。”
中村用强调的语气说道,然后挂断电话。
“我花掉了。”
“在床上睡觉。”
“没有这回事。”中村大声说道。
“干嘛问这事?”
电话彼端传来干涩的声音。
“片冈有木子呢?在房里吗?”
“当场死亡——吗?”
电话随即挂断。中村感觉到自己有些沉不住气。
有木子从床铺上站了起来,瞪着两人。
这事大有可能。总之,必须先见到安琪儿-片冈,然后对她详细调查。
“你是否认为片冈有本子就是杀死久松的真凶?”
“这是怎么回事?”
当男人知悉访客是警察之后,先是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然后用冷淡的声音说了声:“请进。”随即招呼两人入内。
“死于意外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矢部刑警沉声答道,接着又说:“可以请问你一件事吗?”
“总之,明天的琉球之行取消了。若你想要潜逃,那我只好将你当成凶嫌加以逮捕。”
“在这段期间,或许她会设法潜逃。”
男人点头应了一声“嗯”,然后掏出皱巴巴的香烟点上火。
“当然啊,请别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她曾经消失了两个月之久。你猜她到哪里去了?”
“可能是。这男人跟一本叫做〈真实周刊〉的杂志有些关联。”
有木子闷不吭声地斜脱着中村与矢部刑警,脸色逐渐苍白,半晌才咬着嘴唇答道。
中村挂断了电话。
“不认识。什么久松实?”
“如果她是无辜的,那就变成是我害死她的。”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已经是十一月十六日,案发日期成了昨天。
与幽暗的观众席正好相反,在蓝色的灯光下,舞台显得极为明亮。细微的烟尘飘浮在照明的光线中,两名舞娘正在烟尘漫漫的舞台上跳舞。舞台及舞娘让中村感到一股没来由的亲切感,仿佛是在观赏一场夜市的清凉秀。
“我已经跟N经纪公司签下了契约,护照也拿了,连宣传照片都拍好了。”
“查出是谁将路标动了手脚吗?”
在狭窄的通道左侧有一扇门,上头贴着一张写着“办公室”的纸条。中村敲了敲门。然而,或许是乐队的喧闹演奏声淹没了敲门声,门内并未回应。
“很有趣吧?”对方向中村说道。
矢部刑警的跟踪行动是否顺利?从她房里,宫崎刑警能否找到证明她是凶手的证据?
“最后再请教一件事。她的本名叫什么?”
“白鸟庄”是一栋与久松实所住的青叶庄类似的简陋公寓。两人找到睡眠惺松的管理员问话,管理员说安琪儿-片冈,亦即片冈有木子正在自己的房里。
中村握着话筒点点头,大概那场雨就是造成意外事故的原因吧?
根据南多摩警署刑警的说法,这次的稻草人遗失事件显然又是健行者的恶作剧,中村也这么认为,毕竟遭杀害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竹子和稻草编成的稻草人。
“久松是什么时候来的?”
“尚未发现有用的线索。”
“差不多,反正琉球也像是国外嘛。”
“全拜托你了。”中村说道。
“当然没有。”有木子尖声答道。“有谁会在睡觉时找个人在一旁监视呢?”
“你有把柄落在久松的手上,所以遭到他的勒索,不是吗?”关部刑警说道。中村冷眼观察有木子的神色。
“我刚抵达这里,但却没看到矢部刑警的人影。”
“那两个月你在琉球所赚的演出费呢?应该有三十万元左右吧?”
中村对此一回答略感失望。然而,就算没去琉球,也不表示十月三十日的二十万就不是她付的。脱衣舞娘的薪水应该高过一般的上班族,而且这男人还说过,舞娘有很多赚外快的机会。或许久松尝到了第一次三十万元的甜头后,第二次再度勒索二十万元,到了第三次,安琪儿-片冈不堪长期遭到勒索而加以反击。
“天黑之后,人员依然持手电筒在现场附近搜索,却找不到任何可能是凶手所遗留下的物品。”
一推开笨重的大门,立即传来鼓声及小喇叭的声音。
话筒中的声音变得微弱。
宫崎刑警在电话彼瑞说,声育中透着紧张。
中村再度仰头瞧了一下那间公寓,然后返回搜查一课。打发留守在办公室的宫崎刑警前去支援之后,中村拨了一通电话到南多摩警署。
中村觉得时间吻合。或许久松是以拍封面照片为由与片冈接触而掌握了某些秘密,再加以勒索。也或许是先掌握了秘密后才藉故与她接近,不论如何,有件事似乎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舞娘安琪儿-片冈曾遭到久松实勒索。
“这还不知道。能让我见见她吗?”
“你说谎也没用,久松实的房里有好几张你的照片。况且‘美人座’的经理也证实你认识久松实。”
“你怎么知道?”
1
“开车的那个N经纪公司的年轻人当场死亡。我赶到现场时,片冈有木子还有些微弱的气息,但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也断了气。”
久松实的存折中记载着在六月五日存入三十万元。安琪儿-片冈在六月二日或三日回来时,恐怕身上就带着赚来的三十万。一切情节皆符合,久松向安琪儿-片冈勒索,而片冈或许就是为了筹钱而飞往琉球。
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百感交集吧?因为他所追捕的嫌犯在一瞬间变成了黄泉路上人。
“听说在琉球跳舞挺有赚头呢,交通费及伙食费由对方支付,一个月便可净赚十二万到十五万元。再说还可体验一下到外国旅行的滋味,难怪她会想去。只是一声不吭就走,我这里实在——”
“其他是否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发现?”
见到老练的矢部刑警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中村忍不住窃笑。
“今年四、五两个月。等到六月二号或三号才突然回来,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光这样说可行不通。因为在久松遇害的十一点左右,你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男人残酷地说道。
“你们是谁?”
“好吧。”她继续说:“我是认识久松实。但只不过是因为他想用我的照片当周刊的封面,所以才来找我。我跟他只见过两、三次面。”
“这个嘛——”
中村对着话筒轻轻叹了一口气。
“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这儿的售票处也已经关了,两人步下陡峭的阶梯,入口处昏暗无光,令人有一种进入地窖的感觉。
“我不是说过在床上睡觉吗?”
“在此之前呢?”
原则上,跟踪或监视应由两人以上进行。因为单独一人有可能遭对方甩脱。正因为有这种顾虑,所以才立刻派宫崎刑警前往支援,但或许已经迟了一步。
“原来如此。”
“这样说来,她可能一毛钱也没花,将三十万元全部带回来喽?”
房里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中村毫无顾忌地继续敲门,终于房内传来脚步声,然后房门打了开来。
一阵轻微的不安袭上中村的心头。
“听起来有些可疑。若能找到那女人出现在三角山的证据就好了。”
男人用手轻拍额头。
“你别开玩笑了。”
“没有。说到这一点,她平常是个花钱大方的女孩,上次却没买任何礼物回来,惹得其他他女孩怨声连连。”
“那女孩的身材好,舞也跳得不错,只是情绪有些反复无常,时常会消失呢。”
两人依照指示前去敲门。
“什么事?”
再度用力敲门之后,门总算打开来了,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探出头来。那是一名颧骨凸出的瘦削男人,脸色苍白得可怕,不过这或许是蓝色灯光反射造成的。
中村为了让心情镇静下来而点上一根烟。他起身望向窗外,公家机关林立的大街上看不到闪烁的霓虹灯。
“目前尚未有重大发现。”接电话的刑事部长说道。
“没错。”
“以她的身材来说,应该可以签到每个月十五万元的契约。只要不乱花钱,是可以存到这个数目。不过,她们这些女孩总是喜欢胡乱买些无聊的东西。”
中村瞄了一下三面镜台的对面,发现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只旅行箱。
“三点出门。”
中村耸耸肩。
“很有可能。”中村点头赞成。
“是啊。”
“不,是死于意外事故。”
“就是这个男人。”中村答道。
“鱼板?”
“关于她的反复无常,能再多透露些吗?”
有木子瞪大了眼睛。中村露出微笑。
“她的住址呢?”
“没看到?”
“您离去之后,那女人立即拨了一通电话。我原先以为她是打给N经纪公司取消行程。打给N经纪公司一事倒是让我猜中了,然而谈话内容却似乎是要求代为安排逃亡行动。打完电话后不久,便有一名年轻男人开车来接她,她从后门溜出,我来不及阻拦,便立即拦了计程车在后追赶。”
2
场内一片幽暗,得耗些时间才能让眼睛适应。
“死了?是自杀吗?”中村也用干涩的语调问道。
“交通费及伙食费由对方支付,那么两个月有可能存到三十万元吗?”
“我立刻去。”
“独自一人吗?”
“你是说从十点到十二点之间都在睡觉?”
“嗯。”
“正是。对方知道后面有追兵,便加速逃逸,我估计对方的车速大概有八十公里。对方在由四谷贯穿至有乐町的都电大道上横冲直撞,不巧半路下起雨来——”
电话旋即又拨了进来。
“遗憾之至,明天的琉球之行取消了。”
“是否经常发生稻草人遗失的事情?”
中村才刚搁下话筒,电话铃声紧跟着响起,是奉命前往支援矢部的宫崎刑警打回来的。
“车子打滑,在半藏门附近撞上安全岛。”
4
中村与矢部刑警再度叮咛有本子,要她别离开东京,然后连袂离去。
两人抵达新宿柏木时已是十点十分。虽然不是登门造访的适当时间,但既然扯上杀人案件,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3
身穿居家便服、头上缠着黄色毛巾的有木子狐疑地望着两人,然后尖声问道:
“没有。大概不是本地人所为。昨天是星期六,好像有五、六名健行者登上三角山,或许是那伙人干的。”
“我现在该怎么做呢?”矢部刑警用疲惫的语调问道。
“消失?”矢部刑警插嘴问道。
“我想找她问些话。”
“是生病了吗?”
“我请管理员打开房门,但房内空无一人,旅行箱也不见了。该怎么办呢?”
“我会打电话通知N经纪公司,说你不能去了。这是杀人案件,我无法让你成行。”
对久松实而言,这女人肯定是棵摇钱树。这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天使(安琪儿)是摇钱树”吧。而且这女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若没猜错.可能明天的琉球之行也是事先计划好的潜逃行动。
“反正不是我啦。”
“因为你可能跟一桩杀人案件有关。”
“既然你这样说,就姑且相信你吧,但请你回答刚才的问题。你今天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中村与关部刑警赶抵浅草时已是九点过后。就连六区的游乐街也已经人烟稀疏,只剩下霓虹灯还兀自一闪一灭,但每家剧场的售票窗口皆已关闭。再过一小时左右,最后一场秀就将散场,而六区的一日也将告落幕。
“要外出旅行吗?”中村问道。
“美人座”位于电影院的地下室,入口处贴满了舞娘的照片。
“久松实今天在南多磨的三角山遭人杀害。你认识这个男人吧?”
“可是杀死久松的人并不是我啊。”
“时机还未到。不但还有疑点,而且也没有证据显示她就是凶手,首先得掌握确实的证据才行,我希望能找到那女人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证据。”
“有一桩我认为和案件没啥关联的事……”南多摩警署的刑警拘谨地答道。“就是附近的农家前来报案,说是遗失了一个稻草人。由于已经收割完毕,所以遗失稻草人倒也不至于造成困扰——”
中村的表情显得有些泄气。然而,他又无法用冷漠的语气来回答向他报告此事的南多摩警署刑警。
“目的地是琉球吧?”
“听说你在四月及五月也去过琉球,是吗?”
“片冈有木子,年龄二十五岁。在我们这行已经算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喽。”
“没有。当时她虽然一息尚存,但已经陷于无法说话的状态了。”
“是交给久松实了,对吧?”
“我无法肯定。但她既然逃亡,我认为她一定是心里有鬼。你的看法也是如此吧?”
对方的语气显得诚惶诚恐。
“你没有任何责任,只怪她自己要逃亡。”
当第一根香烟化为灰烬之际,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中村伸手抓起话筒。
“明天我会寄照片过去,请你根据照片重新加以调查。”
“片冈有木子不在房里。”
“有人能证明你这段时间一直都待在房里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男人有气无力地答道。
“英国大使馆旁的一间医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忘记了,总之是花掉了。”
有木子一屁股坐在床铺上,应了一声:“没错,明天一大早出发。”
中村搁下话筒。
“房内的电灯亮着,但不知道人在不在。”
“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有钱可赚,她便一声不吭地跑到外头去。这里散场之后,其他的女孩也都会到酒吧跳舞兼差,但她们都是等表演结束后才去,而且也会先打声招呼。但是‘鱼板’就不同了,只要听到有钱赚,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溜了。”
“现在也无从追起了。你就待在那里,搜查一下她的房间吧。既然逃跑了,可能她就是凶手,搜搜房间或许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
“我胡乱猜的。你今天没去表演,请问你到哪里去了?”
“你这么说是扯不清的。”
“今年的二月间。”
“稻草人——吗?”
“久松?不认识。是她的男友吗?”
“我明白了。”
“以前曾发生过两次。是来游玩的健行者一时好奇而拔走的。最近的人简直是太没公德心了……”
走到屋外才发现,十一月的夜晚果真是寒气逼人。矢部刑警一面竖起外套的衣领,一面问中村:“要申请逮捕令吗?”
“〈真实周刊〉?”
“谁?”
“辛苦你了,请你将行李箱带回来好吗?”
“即使我拒绝,你们还是会进来,对吧?”有木子赌气地答道。
“你认识久松实这个男人吗?”
“琉球?”
大概是因为衣橱已经塞满了,所以有好几套华丽的服装就挂在墙壁上。房内摆设着一组兼具桌子用途的大型三面镜台,还有一张与室内装演毫不搭调的豪华床铺。室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中村恢复了正经表情,催促男人说下去。男人点点头,将烧成短短的烟屁股扔进身旁的茶杯中,发出“磁”的一声。
没错,就是那张照片中的女人。贴在上头的是女人露胸的剧照,照片底下用笔写着“诱人的大胸脯裸女安琪儿-片冈”。
“时间呢?你是几点去外务省的?”
“是宫崎吗?”
“宫崎喜欢看脱衣舞,还真帮了大忙呢。”中村对关部刑警笑道。
“她住在新宿柏木一处叫做‘白鸟庄’的公寓。就位于电信局后面,很容易找。”
“她的行李箱呢?”
“我很乐意,只是她今天正巧没来。”
“她回来时有没有买什么贵重的东西?”
“等一下。”中村打断对方的话。“她是什么时候去琉球的?”
“不,只是发现了一名嫌疑人物。对象是二十五岁的脱衣舞娘片冈有木子,用安琪儿-片冈的艺名从事表演。有迹象显示,她曾遭到死者久松实的勒索。”
中村向对方加问了一句,然后和矢部刑警对看了一眼。
“噢,是她的绰号,她的xx子形状就像圆锥形的鱼板。”
但十月三十日的二十万元也是她拿出来的吗?
中村清楚地看出她的神色倏然一变。虽然她用惊慌之至的语调敷衍了一句:“没有这种事!”但中村确信自己的臆测完全正确。
“最近她倒是很认真地在这里表演。”
“凭什么我必须拿钱给久松?”
根据矢部刑警的失踪的状况来判断,片冈有木子很可能已经逃逸了。由于矢部刑警是个老手,想必会立即在后跟踪,令中村担心的是,矢部刑警只是单枪匹马。
“天使死了!我是说,片冈有木子死了。”
“你去查查看,说不定逃走了。”
“她做了什么事吗?”
“那女孩怎么了?”
“是去国外旅行吗?”
“有了。”矢部刑警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道。
矢部刑警仰头望着透出灯光的有木子房间。
“探听的情况呢?”
“她乘坐的那辆车发生了意外事故吗?”
“我和签约的N经纪公司人员去外务省拿护照。接着拍了些宣传用的照片,然后就回家了。你若不相信,我可以拿护照给你看。”
“我知道这本杂志。‘鱼板’,不,片冈的照片曾上过这个杂志的封面。当初有个男人来后台找她谈封面的事,或许就是那个久松吧。年纪约二十五、六岁,高个子,人长得还挺帅的——”
“应该还遗留在事故现场。”
房内狭窄不堪,面积大约不到一坪,只摆着一张桌子及两张圆凳,此外别无他物。男人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招呼中村及矢部刑警在圆凳上坐下。由于天花板很低,又是一个四面只有光秃墙壁的狭窄处所,令人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
“你能提出证明吗?”
电话立即接通了,但南多摩警署的刑警在电话中显得没什么精神。
“如果她是凶手,那必然会逃跑,因为她已经有了赴琉球的护照。我想她可能会先逃往琉球,然后再转飞香港。”
“那就拜托作了。”中村对矢部刑警说。“待会儿我派宫崎刑警过来支援你。”
“花到哪里?”
中村闷不吭声地取出警察证件给她看,女人刹那间变得面无血色。
“这里有一位名叫安琪儿-片冈的舞娘吗?”中村向男人问道。
中村在一瞬间弄不清楚矢部刑警这句话的意思。
“没留下只字片语吗?”
“她在九月或十月是否又去了一趟琉球?”中村问道,但男人摇摇头。
“你现在在哪里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