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你不会是想让我用这个顺着斜坡滑下去吧?”
“不过人少的话,相对而言,自己参加奥运会的可能性不就更大了么?”
“你就是梦吉君啊。我对你的事情有所耳闻,请多指教。”
冰场上,东京冰壶俱乐部的成员正在练习冰壶。看着他们的身影,我向仓本先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们跟在内藤先生后面出去了。听说集会室旁边的公园里就有练习场。
“我不是说过,连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也会有吗?”大叔笑道。
“您为什么那么喜欢跳台滑雪呢?”大叔问。
“你要是不想让我这样,你就去当一名跳台滑雪运动员。最好拿块金牌向我报恩。”
“大叔是在投掷冰壶时受伤的吗?”
我就像是被赶出家门一般仓皇出了门。我要去神宫的滑冰场,据说那里有一所冰壶学校。
“原因不尽相同。不过长野冬奥会之后,入部的人明显增多,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你又是为什么想学冰壶呢?”
“上次我家大叔给您添麻烦了。”
“不是明摆着吗?刚才我都讲了那么多跟跳台滑雪有关的事了。现在我说出发,你还不知道去哪儿吗?”
“全队一起出谋划策,而且当比赛过程都按照预想的那样进行时,真的是满心欢喜。这应该是个人竞技中体会不到的东西吧。”说这话的是A君的队友D君,其余的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真的吗?其实那会儿我也特别激动。”果然,说起这个,大叔立刻就来精神了。
在下川町体验过跳台滑雪的和大君与智文君,还匆匆参加了那时举行的比赛。当地的一家电视台录下了比赛时的情形,我们也有幸看到了当时的录像。当时还在上幼儿园的智文君飞跃的姿势令人感觉特别可爱。
“啊,你这个笨蛋!起跳还要再等会儿呢。”
“当然就很费劲了。倘若需要实地练习飞跃,我们就只能利用休息时间去新长野那边。现在日本许多地方都有跳台,夏季滑雪用的跳台也有很多,所以与其他少年团的孩子们相比,他们练习跳跃的机会也不算很少,而且有时也让他们参加其他少年团的集训。不过要是在家里练习的话,现阶段仍旧在不断摸索中。”
“哎,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让我去参加跳台滑雪这个项目吧?”
大叔对冰壶避而远之是有原因的。几年前为了赶时髦,他曾经尝试过玩冰壶,结果受了重伤。当时看到他回家时的样子,我都惊呆了,头上缠着绷带,鼻子也肿得不成样子。一问才知道眉毛上部缝了二十五针,并且门牙从牙根折断,鼻骨也骨折了,其状惨不忍睹。最糟糕的是,三天后还有电影《绑架游戏》的开拍发布会。大叔虽用胶布将脸上缝过的伤口掩盖住了,但藤木直人先生与仲间由纪惠小姐想必吃惊不小。关于这些事,大叔在散文集《挑战》里都有所提及,有兴趣的读者不妨买来看看。
智文君带我们进了少年团的集会室。他的哥哥和大君以及他们的父母都出来迎接我们。
“弯腰,准备!保持好姿势,眼睛看前面——”
大叔揪着我的脖子,一个劲地猛拽。
“因为成绩平平的话就不会受到媒体关注。往年一到冬季,连国内的跳雪比赛都有电视台转播,但现在基本上没有了。这说明这项运动已经完全吸引不了人们的眼球了。”
“我说,跳雪好玩吗?你们跳的时候不害怕吗?”
“话是这么说,可在这个地方下高速,到底是要去哪里训练呢?”
“冰壶。”
东大学生A君,听说是俱乐部里最热心的一个人。他每到冬季就和队友们一起集训。休假时便坐车到长野,抓紧一切机会练习。不过不出所料,烦扰他的正是钱的问题。听说他有时候为了省钱,会直接睡在车里,就跟最近那些痴迷滑雪与单板滑雪的年轻人完全一样。
呵,原来又是这个原因。
“开始也怕过,但现在更多的应该是感觉很爽吧,能够跳好的话,会很开心。”和大君说。
“正是如此。你快点给我上去!”大叔又拽着我的领子,一把将我推上车,然后猛踹一脚,手推车便飞驰起来。
“我都说不是因为那个了,你还纠缠不休了!”
从房门口到公园的途中有一个数米长的缓坡,旁边放置着几块下面带有小轮的滑板,看上去像是加宽了的滑雪板。
大叔刚说完,手推车便猛地冲到了公路上,路过的一辆卡车幸好刹车及时,才逃过一劫。最后手推车撞到公路对面的墙壁上,散成一堆零件。
“啊,我在电视里看过。我开始还以为是在比赛时做扫除呢。”
“我想也是吧。部里的会员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我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都是怎样的练习呢?这个家伙做得来吗?”大叔说完瞟了我一眼。
“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啊?赶快起来,该练习了。”
“可要是在东京的话,练习就很不方便了吧?”大叔问到了我正心存疑虑的问题。
“这,这是去哪啊?不是去长野吗?”
“这个怎么样?倒是够安全,看起来也不太难。”
“为什么啊?”话刚出口,我突然明白了,“哈,是那次事故的后遗症吧?”
从那之后,兄弟俩就以“成为一流的跳雪运动员”为目标,一直不断地磨砺滑雪技术。可是……
“怎么感觉像那个少年侦探团似的。”
看来是要去长野那边了。在白马村里还留着长野冬奥会里使用过的跳台,这我还是知道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刚才小C说过,组成一个队最起码要四个人。我可以叫其他两只与我熟识的猫一起来,但是还缺一个人,怎么办呢?
“可能就是参加全国运动会吧。”
“哦,不错。好啊,那你得努力呀。”
“那么,我去参加冰壶项目也行喽。去参加冬奥会的是我,所以应该由我来决定才对嘛。”
“要去哪儿啊?”我问。
“你就别管了,先上去!”
“哦。原来少年跳雪运动员的培养体制还是很健全的嘛。”
“站上去要干什么嘛?”
“你想逃避吗?”
听了我的话,仓本先生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坦白地说,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玩冰壶。这些人当初是为什么决定开始学习冰壶的呢?”
智文君给我做了示范。他首先站到滑雪板上,摆出选手出发时的姿势。内藤先生一推他的背,滑板就慢慢地滑动起来。斜坡的一端放着几层床垫,靠近那里之前,智文君就以准确的姿势顺势跃出,跳到垫子上面。
“是啊,跟札幌冬奥会后的情形一样,长野冬奥会之后,有一段时间,申请入团者也是骤然激增。但是那之后的七年内,日本队一直处于低迷状态,这导致跳雪运动的人气再次剧减。”
果然跟大叔说的一样,车很快就在一条很不起眼的市区路上停了下来,路旁边有一个很大的住宅区。但是没看到跳台。
我这么一说,大家马上异口同声地说道:“你一定要试试啊!”
“不知道我行不行?”
但是车子没有开上中央车道,而是从之前的调布出口下了高速。
“不是,他是在擦刷冰面的时候受伤的。”
“人数那么少,都不能称其为一个团了吧?”
“这个是我做的。”手里拿着滑板的内藤说,脸上露出自负的神情,“垫子什么的,全都是拿别人给的废品重新利用。”
“可是关键是人才缺失。虽然我说过,札幌的少年团团员总数超过一百二十人,但实际上,现在要将团员数维持在两位数都很困难。好像只有札幌少年团的团员数超过了十名,通常都是一个团只有两三个人的情况。”
“拜读东野先生的《鸟人计划》时,我就忖度着东野先生是否跟我有着相同感受。说起来,我跟东野先生你是同年生人呢。”
“啊,是真的吗?你的目标是全国运动会?”
“这家伙就是整天吃闲饭的梦吉。”大叔就如此对我作了介绍,“以前是只猫,由于某种原因,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很喜欢跳台滑雪。那一次,好不容易在日本举办冬奥会,我日夜期盼着观看跳台滑雪的比赛,于是某天一大早就去排队买票。”
我话音刚落,大家都回答道:“当然了。”
“只要下点功夫用心琢磨,就没必要买那些昂贵的训练器材。”大叔颔首赞同道。恐怕他说这话是因为自己也动手做过单板滑雪的练习器材吧。不过老实说,我觉得他做的那些东西好像在提高技术方面没有多大的作用。
和大君略带羞涩地回答道。内藤先生像是听到了他的回答一样,惊讶地望向这边。
“是什么?”
“唉,稍不留神就会人气大减啊。”
“是跳雪运动少年团,就像棒球里的少年棒球联盟一样。其中规模最大的是札幌的跳雪运动少年团,成立于札幌冬奥会翌年。因为日本队刚在札幌冬奥会里包揽了金银铜牌,所以当时申请入团的人蜂拥而至,据说登记人数超过了一百二十人。此外还有葛西纪明和冈部孝信待过的下川跳雪运动少年团,在秋田县的鹿角也有。刚才我查了一下,富山和岐阜好像也有,甚至其他许多想不到的地方也都有。”
“嗯,就是用冰刷刮擦冰壶前方的冰面。”
“谁说要去长野?”
“我希望冰壶运动能够得到普及。因为组成一个队最起码要有四位选手,可是邀请朋友们一起来玩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只会是:‘冰壶,什么呀,那是?’”
“目前从事这项运动的,全日本大概也就只有三千人左右,所以只要能够坚持练习一两年,基本上就能认识所有人了。自然也会乐在其中,但总觉得,从事这项运动的人数毕竟还是太少了。”
“疼,疼啊!大叔,快放手啊。别老把我当猫嘛!”
“那就这样,”大叔找到我说,“我们出发吧。”
女子高中生小C这样说道。
“不是,我工作很忙的。你决定了就快点准备,我会提前跟东京冰壶协会的人打招呼的。”
翌日,我们从调布回到东京。早上,我是被大叔一脚踹醒的。
我询问他们学习冰壶的原因,结果大家都说是看了长野冬奥会之后,觉得好像自己也有能力从事这项运动,所以才开始学习冰壶。甚至不乏想去奥林匹克赛场上比赛者。
就在大叔和内藤先生相谈甚欢时,我也和他们兄弟俩搭起了话。
“看来咱们还是放弃跳台滑雪吧。”回到屋里后,大叔说道,“即便现在就开始练习也无法保证能参加冬奥会啊,所以还是选一个出成绩更快的项目吧。”
“哦?”我像是治好了驼背似的往后一仰,“东京居然也有少年团?”
“对。我以前也说过啊。”
我到达神宫的滑冰场时,冰壶培训课已经开始了。东京冰壶协会事务局局长仓本宪男先生亲自迎接了我。
“哦,冰壶啊。”大叔突然表情严峻起来,“冰壶还是免了吧。”
“不是因为那个。”
“呃,这就不好说了,总之可以先试一下。”
“来,你站上去!”
刚说完大叔就“啧啧”咋舌,在我面前像雨刮器似的摇晃着食指。
“噢?是这样吗?”
“我是因为……说实话,我是觉得练这个似乎比较容易参加冬奥会。”
“那从事冰壶的人多一些也无所谓么?人数增加的话,相应地,竞争可是也会变得更激烈的啊。”
“其实是因为冰面上撒有许多小水滴,水滴结冰后,冰面就会变得凹凸不平,这样,冰壶和冰面的摩擦就会变小,水面变得光滑,如此,通过用冰刷刮擦,使凹凸的表面变得光滑,冰壶滑起来就会更加容易了,而且如此一来,还能控制冰壶前进的方向。因此,使用冰刷可以掌控冰壶前进的路线和速度。”
我问他,对从事冰壶项目运动的人数怎么看。A君这样答道:
“那是因为札幌冬奥会上的笠谷、金野、青地三人包揽了所有奖牌,我被他们的表现震撼了。总之,提到那时候那个兴奋劲儿,简直是难以言表。”
“哇!”
和大君迄今为止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滑板,可不久前收到了从下川跳雪少年团寄来的滑板。据说那是长野冬奥会冠军冈部孝信用过的。
内藤先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从他眼中看得出来,他对此满心喜悦。
眼看大叔慌不择路地逃走,我也赶紧溜之大吉了。
我据理力争着,但还是被生拉硬拽地拖上了车。车子很快驶上了首都高速,朝着中央汽车道的方向行驶而去。
听完他们的话,我感觉大家都很喜爱冰壶运动,并且很享受运动本身。可是让他们如此着迷的冰壶,到底有何种魅力呢?
“我都说过不会报恩了。”
练习结束后,我试着和俱乐部的成员交谈起来。成员们形形色色,有大学生,有办公室白领,甚至还有女高中生。
大叔嚷嚷着,可我这会儿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只见手推车横冲直撞地向公路那边飞驰而去,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不光无法吸引,而且确实看着也令人生畏,所以人们只能敬而远之了。”说罢,我伸了伸懒腰,往车窗外望去,“我知道要去少年团,但是那也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呀。来这种地方你准备去哪里的少年团啊?该不会是为了省那点高速费,在这条普通公路上走个几百公里吧。”
“而且还得是更安全的项目。”我补充道,“像刚才那样,我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啊。”
听了内藤先生的话,我心想,恐怕旁人的确会如此考虑的。
“说起来那都是长野冬奥会时候的事情了。”说话的是他们的父亲内藤茂。
“他一边滑冰一边擦刷冰面时,一头就栽在冰面上了。因此现在教授初学者时,我们都不让他们做擦刷练习了。”
“没有,谈不上什么麻烦。”
“擦刷冰面?”
“话是这么说,”一位女白领B小姐在旁边插话道,“正是由于人数少,所以就凭我们这种水平,还经常有机会和那些奥运替补队员级的选手比赛。这样一来,我们都能深刻感觉到实力上的悬殊差距。最先都想着,因为从事的人少、容易参加冬奥会才开始练习这个项目的,后来才发现这种想法太天真了。”
“但是肯定得去有跳台的地方吧。”
“看吧,外行人就是麻烦。你以为你能现在一下子就能上跳台再飞跃下来?首先得接受必要的训练嘛。”
“我很期待在比赛中用这个滑板纵身飞跃。”和大君说话时目光炯炯有神。
于是,内藤先生和大叔就札幌冬奥会的话题越聊越起劲儿。我在此奉劝所有的年轻人:千万不要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中年男子面前,谈起札幌冬奥会这个话题。
我快速翻阅登载着冬奥会特辑的杂志,然后视线在其中一页上戛然而止。
“那还用说,肯定是真的呀!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哈哈,你就别欲盖弥彰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啊!你那次真是够倒霉的。”
“你们这些蠢货,胡闹什么啊?”卡车司机大叔勃然大怒地叫喊道。
想来想去,只剩下大叔了,不过要说服他肯定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嗯——
“啊,是吗?真是太巧了!不过札幌那届冬奥会确实太让人感动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小个子少年走了过来,大叔迎上去寒暄了几句。少年的名字叫内藤智文,虽然身材矮小,但好像已是中学生了。
“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呢?”
两人饶有兴致地聊了一段时间之后,内藤先生的话题终于转到了长野冬奥会。据他所说,全家人在亲眼见证日本队的优胜之后,就想让当时上小学三年级的长子和大君去尝试跳台滑雪。因此,他们首先去观看了中学生夏季高台滑雪大赛,并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少年。那少年告诉他们,跳台滑雪即便是从小学三年级时开始训练也不晚,并邀请他们到自己家的所在地,北海道下川町。
“不用担心,马上就到了。”
“真的啊?”智文君脸上显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笑脸,说,“欢迎来到调布跳雪运动少年团。”
“原来如此啊,不是大扫除啊。可要是这样的话,大叔怎么会伤得那么重呢?”
“知道了。要是这样的话,那你自己一个人去冰壶场吧。我就待在家里看家了。”
一般来说,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可这家人的厉害之处就是,他们在翌年冬天当真跑到下川町去了。临去之前,内藤先生写信给下川町教育委员会,询问能否体验跳台滑雪。看来他们家人在这件事上确实认真起来了。顺便说一句,内藤先生是学校的老师,所以他才能想出来给教育委员会写信这一招。
很快,我就试着上了冰面。一只脚的鞋底套上了拖鞋模样的溜滑之物,感觉很奇妙。在投掷冰壶时,蹲着,用另一只脚起蹬,然后靠拖鞋滑行,再慢慢地把冰壶推出去。看上去虽然简单,实际尝试之后才发现难度很大。我基本上都是在把冰壶推出去的那一瞬间失去平衡,于是便摔倒在地。好像投掷时不应将自己的重力施加于冰壶。
“我开始跟伙伴们一起学冰壶的时候,冰壶运动在日本还鲜有人知。当时我也以为练习冰壶就可以参加冬奥会了。但是当我兴高采烈去报名的时候,才发现人家的选拔测试都已经结束了。”仓本先生笑言道。
“练什么习啊?哎呀,疼啊!不是跟你说过别抓我脖子的嘛。”
“直到最近,我的练习才得到附近人们的理解,大家都很支持。之前练习时,旁人总会投来异样的目光,有时还会听到‘那家人在公园里面到底搞些什么名堂呀’之类的话。”
我被大叔拖到了公寓的外面。从这里到公路,有一个长长的斜坡,坡度很大,并且弯弯曲曲的。一看到放在那里的手推车,我就预感到大事不妙了。
“当然是去跳雪运动少年团呀!日本但凡有名的跳台滑雪选手,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各地方的跳雪运动少年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