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有先见之明了!"贾里得意地说。
听听,他的口气倒很谦虚,仿佛那三等奖是他抱回来的!
杜小杜似乎也不对班里的任何男生有崇拜心理,她看不见他们的所有出众之处,一谈起男孩就吵着要给小虎队写信,到处说,小虎队的通讯处在台北飞碟唱片公司,仿佛整个地球上只有这三只虎是真正的男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应该是男生的原则--至少贾里是这么认为的,他对鲁智胜说:"走,我们去给杜小杜伸冤!"
"嗨,这丫头可不一般!"贾里说。
"我本来想下午的课可以自己补上的!"杜小杜说,说得自然真切。
"她是装出来的,"鲁智胜有点小人之心,"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不得了,是全市第三名呵?"
祁老师是那种容易激动的老师,有同学说他有诗人气质,确实,他戴着表示斯文的眼镜,常常慷慨激昂,至少有几分像热血青年。他这样的老师当然是有些自负的,但他不该抓住杜小杜不放,接二连三地乱压她的骄气。
鲁智胜有点自不量力,抓住门想爬上去。他人胖,有权笨手笨脚,姿态不怎么雅观,他费了很大的努力刚到了那气窗上,就在这时,代理班主任祁老师到了。
贾里一向很相信自己的口才和应变能力,因此,他无须像有些笨蛋那样把准备向老师提的事都打好腹稿。他推门从容的走进办公室,甚至面带微笑,他刚想开口,不料,祁老师却抢先一步发言了。
"不这样,我就会变成一个冷漠的人,或者懦夫。"贾里豁出来地说,"我马上就去,"
"喂,贾里,里面有人!"鲁智胜异常兴奋,弓着背,看得津津有味,就像在那儿看什么西洋镜,"稀奇,稀奇,她能有破墙而入的本事?"
"伸冤?"鲁智胜叫道,"你疯了吗?祁老师是好惹的吗?"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女生,她们有的以会打扮为自豪,就像林晓梅,发式啦,服装啦,变来变去。有一回她还梳一种脸遮住一小半的发式,美其名曰:云遮月。还有一种女生,喜欢用眼泪打官司。比如王小明,写作文只会直通通地写个七八十个字,假如老师给她打个低分,那好,她能让眼泪在眼眶中含半天。可是,世上也有另外一种硬派女生,跟十三妹相差无几……
贾里看杜小杜,佩服!她的眼光目视前方,像一个真正的硬派女生!放学时,连鲁智胜都有了火气,说:"这个祁老师是有点问题!"
杜小杜快步走过来,一直走到贾里的面前。她在身高上占有优势,站得近了,贾里必须微微地抬头看她,但他并没有为此难堪。他脸微微地红了,说:"我没想到会遇上难题。"
"放心,我会去为你据理力争的。"贾里说得吞吞吐吐,"当然,并不是说我是英雄,世上正义的人都会这么做的。"
"我想公开它!"祁老师说:"你读吧!"
可是,事情仍在发展,主要是祁老师不肯善罢甘休。
"秘密?"
"还远远不止这些。"祁老师又不依不饶地说了一大通,仿佛这一切都是由于杜小杜做的坏榜样。而杜小杜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走,一起去!"贾里说。
"你还没说过?"杜小杜叫起来,"我还以为你刚才已经放了大炮猛攻呢!"
贾里推开他、凑过去一看,果然,杜小杜端坐在那儿,正在津津有味地读一本书,比起被围困在外的这二位,她悠闲得像个神仙!
祁老师看来极为生气。下午上班课时,就把这事提出来,说某女生不太文雅,居然爬气窗。杜小杜当然不服气,在底下小声地反驳了几句。这下,祁老师更严厉了,说她心胸不够宽,还说要压一压这种骄气。
贾里听傻了,思路像短了路,停了一会儿才重新连起来,那倒不是因为这个秘密的曝光,而是因为杜小杜笑得那么甜,眼睛弯弯的,她笑得太超出贾里的思想准备了。按说,这类硬派女生似乎不会有这么温柔的微笑。
可是,祁老师像一个善于掌握话题的好舵手,没等贾里把话岔开,他就把它扳了过去:"因为我刚想找你,你就来了!"
"后悔?"祁老师问。
贾里由衷地为杜小杜骄傲,尽管他离她远得很,没有理由为她骄傲。况且,她冷淡地否定过他佐罗般的正义举动。
祁老师当然不肯轻易放过压一压这个女孩的骄气的机会:"你就是骄傲!不重视音体课。许多同学都有这样的毛病,事假总在这半天里请,这股风不刹还行?上课稀稀拉拉。"
那天,杜小杜请假去参加电视台举办的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她事先写了请假条,可第二天,祁老师严厉地批评她,说她参加完英语演讲比赛后还可以返回来参加下午的课。老天,下午是一节音乐课,一节体育课,值得来回奔波吗?
真理在握的人,何苦如此偷偷摸摸呢?那一类用小计谋的事贾里做腻了,他想亮一亮自己的勇气。
"你怎么进来的?"他瞪大眼睛,用手指点住杜小杜。
"信,信是写给你的,我不想读。"贾里退了一步。
贾里不理那家伙,径自走过去对杜小杜说:"你不觉得祁老师有些过分?"
说实话,贾里原本并不怎么留意这个杜小杜,因为寒假过去之后,那杜小杜就一下子长高许多。长势快得像竹子拔节,一下子成为班里的李国君。对比自己高的女生,贾里总不知该怎么对付,所以只能采取视而不见的办法。
杜小杜是个成绩优秀的女生,可有一次笔误,把"京杭公路"写"银行公路",这下,祁老师抓住把柄了,几次谈到粗心与细心时,都说:"呵,别再出一个银行公路!"然后就忍不住笑起来。
杜小杜抬起眼皮,说:"凭自己的本事吧!"
"只有傻瓜才这么跟老师面对面地去谈呢。"鲁智胜说,"要不,我们写封匿名信给他?用左手写,让他辨不出谁的笔迹。"
哐!哐!鲁智胜砸起了门:"喂,让我们进去。"
贾里想想也是,要去做正义的事何必非经过一个女生的同意呢?她拒绝了,那就是表明他可以自己去发挥。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杜小杜说,"我本该早些把秘密告诉你!"
那天,贾里和鲁智胜到校早了点,看见教室门还被那挂着的大锁紧紧锁着,于是,他们只能在走廊上站着浪费宝贵的青春。鲁智胜这家伙一向喜欢探头探脑寻事的,他踮起脚,往门缝里张望。
贾里他们初一(1)班,有个女生叫杜小杜,名字有点像绕口令,听说她的父母都姓杜,又偏偏各自都想在女儿名字上刻点痕迹,所以起了个这么千载难逢的名字。贾里想,假如她的父母不那么私心大发,其实可以给那女孩起个响响亮亮的名字,比如杜鹃,既是花名叉是乌名,两栖的。
"可你没有干预。"鲁智胜钻了个空子,"你是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杜小杜得了奖后,大家都欢天喜地,只有祁老师无动于衷。这个吃酸奶的家伙对别的同学还算大度,惟独对这个全班顶顶优秀的女生心怀不满,继续打击她的积极性。
"我有我的原则。"贾里慌慌张张往外走,"第一款就是不读公开信。"
祁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贾里,说:"这封信来了不少日子,我一直没能核准,现在想请你谈谈看法!"
鲁智胜挂在门上思想斗争了一番,才退下来。祁老师没作声,打开门后,他一眼就看见了杜小杜。
"算了吧。"鲁智胜一盆冷水兜头泼过来,"她是连气窗都能翻进去的女侠,还会需要你帮什么忙!"
杜小杜红红脸,用嘴朝门上的气窗努了努。
"同学们,"他说,"得个三等奖并不是最终目的,前面的路还很长,得了一等奖或是特等奖也不值得自满,学无止境……"
贾里接过信,立刻就傻了:那封信下端的寄信人地址一栏中赫然写着:新华书店寄,贾里永远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霎时间就想起书店中那老头气急败坏的样子--好样的,这痛恨孔乙己的老先生说话算数,果然是来告状了!
"她以后考托福肯定役问题!"
"不,绝不!"杜小杜用冷眼看着贾里,愤愤地吼道,"谁让你管这个事?"
杜小杜呢,绝不是那种一有成绩就忘掉自己姓什么的角色,人家仍然是老样子,自信,干练,不露锋芒。假如外人知道她另有一套攀援的功夫,说不定会异口同声地称她为女中豪杰!
"对不起,我慢了一步。"贾里想,那女生就是厉害,一开口就提到大炮什么的,似乎在鼓励他更加无畏。
当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准备为别人牺牲时,却被对方断然拒绝!贾里觉得这个结局实在太残酷了!
"Stop!"他叫着,"干什么?这儿可不是少林寺!"
"为什么?"她问,"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的?"
杜小杜有些不耐烦地指指门上的气窗,傲慢得连话都懒得讲。确实,她值得自豪,那气窗又高又窄,教室的窗口都装上铁栅的,除非有那缩骨软功,否则根本进不去。
"他太不公平了,最明显的是报复杜小杜。"贾里说,"老师怎么能这样!"
"对,祁老师是我的亲舅舅,他从小对我很严。"杜小杜笑笑,"我的外语是他辅导的,他挑我的不足,是妈妈的要求,这也算是一种特殊化吧!"
"就是后悔!"杜小杜说,"音体老师看到学生稀稀拉拉的不重视他们的课,他们会难过的!"
贾里觉得,即使是装的,能装出不漏蛛丝马迹的从容,那也值得脱帽子敬礼!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更令贾里对这个杜小杜佩服,恨不能对她称兄道弟。
不久,又传来一个有关杜小杜的好消息:她参加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得了个三等奖。消息传来,不仅全班轰动,甚至全校都反响强烈,很多外班的人下了课就指指点点地打听:"喂,究竟哪个是杜小杜?"
贾里从那次爬窗事件之后就对杜小杜刮目相看,这样的女生确实为数不多,不仅是身怀爬高的绝技,而且绝对的自信。换了别的女生,比如王小明,受了这样的奚落肯定能眼泪打湿衣襟,而这个杜小杜,只是一笑了之,仿佛一笑就把一切都一笔带过了。
"是的,我很后悔。"杜小杜干脆地说。
口气真是特别豪迈,有点镇人,鲁智胜不由问道:"喂,你是怎么进去的?"
她说:"听鲁智胜讲,你执意要为我鸣不平?"
出了门,他才感到有些羞愧,因为他为了保全自己,居然忘记了给杜小杜鸣不平,特别是,那女孩子正远远地朝他看着,仿佛寄予极大的希望。
"这……"贾里让这远隔十万八千里的话题弄得愣了一愣,"我是想同你谈……"
"贾里,你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摘自贾里日记
发现杜小杜有股侠气,纯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