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的兔姐妹中,有一只白兔独具审美的慧心。她爱大自然的美,尤爱皎洁的月色。每天夜晚,她来到林中草地,一边无忧无虑地嬉戏,一边心旷神情地赏月。她不愧是赏月的行家,在她的眼里,月的阴晴圆缺无不各具风韵。
和人类不同的是,我们的主人公毕竟慧心未灭,她终于去拜见诸神之王,请求他撤消了那个慷慨的决定。
“万物均有所归属。从今以后,月亮归属于你,因为你的赏月之才举世温亮,就像财主盯着自己的金窖。乌云蔽月,她便紧张不安,唯恐宝藏丢失。满月缺损,她便心痛如割,仿佛遭了抢劫。在她的眼里,月的阴晴圆缺不再各具风韵,反倒险象迭生,勾起了无穷的得失之患。
终于有一天,他又一次反省自己,不愿再这样无所事事地生活;人活着总得做点什么,既然找不到最有价值的事情,就只好做微不足道的事情。所以,现在他怀着一种宿命的安乐心情做着种种微不足道的事情。
佛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在一个你从未到过的地方,有一爿你从未见过的商店遭了火灾,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1988.11—1991.7
有一个善于反省的人,在他生命中的某—天,突然省悟到自己迄今所做的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他想到生命的短暂,不禁为自己虚度了宝贵的光阴而痛心。于是他暗暗发誓,从此一定要万分珍惜光阴,用剩余的生命做成一件最有价值的事情。
佛招弟子,应试者有三人,一个太监,一个嫖客,一个疯子。
十一 白兔和月亮
佛一摆手:“不近诸色,怎知色空?”
佛又考问嫖客:“悟者不迷,你知道么?”
“好哥哥,这可办不到。母亲怕你寂寞,才嘱我陪伴你。我这个孝子怎能不从母命?”于是生来到大自然母亲面前,请求她把可恶的弟弟带走,别让他再纠缠自己。然而,大自然是一位大智大慧的母亲,决不迁就儿子的任性。生只好服从母亲的安排,但并不领会如此安排的好意,所以对死始终怀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怨恨心情。
十六 微不足道的事情
十二 孪生兄弟
有一个王子,生性多愁善感,最听不得悲惨的故事。每当左右向他禀告天灾人祸的消息,他就流着泪叹息道:“天哪,太可怕了!这事落到我头上,我可受不了!”
“可那是我的商店呀!”
疯子捶胸顿足,凄声哭喊:“我爱!我爱!”
落难的王子撑着拐杖远去了。有一天,厄运也落到了我的头上,而我的耳边也响起了那熟悉的叹息:“天哪,太可伯了……”
“我宁可寂寞,也不愿见到你!”
佛收留疯子做弟子,开启他的佛性,终于使他成了正果。
嫖客嬉皮笑脸答:“知道,学生享尽天下女色,可对哪个婊子都不迷恋。”
最后轮到疯子了。佛微睁慧眼,并不发问,只是慈祥地看着他。
“天哪,太可怕了:这事落到我头上,我可受不了!”
于是,诸神之王召见这只白兔,向她宣布了一个慷慨的决定:
十三 小公务员的死
“你这个冤家,当初母亲既然生我,又何必生你,既然生你,又何必生我!”生绝望地喊道。
某机关有一个小公务员,一向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有一天,他忽然得到通知,一位从未听说过的远房亲戚在国外死去,临终指定他为遗产继承人。那是一爿价值万金的珠宝商店。小公务员欣喜若狂,开始忙碌地为出国做种种准备。待到一切就绪,即将动身,他又得到通知,一场大火焚毁了那爿商店,珠宝也丧失殆尽。小公务员空欢喜一场,重返机关上班。但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整日愁眉不展,逢人便诉说自己的不幸。
可是,厄运终于落到了他的头上。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他的父王被杀,母后受辱自尽,他自己也被敌人虏去当了奴隶,受尽非人的折磨。当他终于逃出虎口时,他已经身罹残疾,从此以后流落异国他乡,靠行乞度日。
“好哥哥,别这么说。没有我,你岂不寂寞?”死心平气和地说。
十五 执迷者悟
太监跪答:“知道。学生从不近女色。”
那个同事哈哈大笑,于是被别的同事—致判为幸灾乐祸的人。据说不久以后,小公务员死于忧郁症。
许多年过去了,我们的这位朋友始终忠于自己的誓言,不做任何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一直在寻找那件足以使他感到不虚此生的最有价值的事情。可是,他没有找到。生命太宝贵了,无论用它来做什么都有点儿可惜。结果,他什么事也没有做,既没有做微不足道的事情,也没有做最有价值的事情。而他的宝贵的生命,却照样在这无所事事中流逝而去。
生和死是一对孪生兄弟。死对他的哥哥眷恋不舍,生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可是,生却讨厌他的这个弟弟,避之唯恐不及。尤其使他扫兴的是,往往在举杯纵饮的时候,死突然出现了,把他满斟的酒杯碰落在地,摔得粉碎。
谁知他正色道——
“这么一大笔财产,竟说什么也没有失去!”小公务员心疼得叫起来。
“可是你想想,如果没有我和你竞争,你的享乐有何滋味?如果没有我同台演出,你的戏剧岂能精彩?如果没有我给你灵感,你心中怎会涌出美的诗歌,眼前怎会展现美的图画?”
“那可是一笔很大的财产啊,我一辈子的薪水还不及它的零头呢。”他说。同事们原先都嫉妒得要命,现在一齐怀着无比轻松的心情陪着他叹气。唯有一个同事非但不表同情,反而嘲笑他自寻烦恼。
十四 落难的王子
“永远不!”
佛一皱眉:“没有迷恋,哪来觉悟?”
我是在他行乞时遇到他的,见他相貌不凡,便向他打听身世。听他说罢,我早巳泪流满面,发出了他曾经发过的同样的叹息:
佛首先考问太监:“诸色皆空,你知道么?”
“你不是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有失去吗?”那个同事问道。
“先生,请别说这话。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谁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至于死,就更是一件容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