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裘里安说:“你我都成了一桩强盗案的受害者。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邦菲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匣,拿出一根烟来。在点燃之前,他先剥掉了滤嘴。
班奈集中意志、皱着眉头在处理那些面包块。架在铁丝网上的面包逐渐转为褐色。
“每件事难道不都是如此吗?”
随着机械性最后的震颤。一辆拖车开过来停在丝柏树旁。叶夫兄弟职司烹任,所以较早由葡萄园回来准备中餐。班奈看着他匆匆行经小径,走进入口的地方,用一条丹点花样的大手帕抹着他的头。他一定热得受不了吧?班奈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
“还没有。”裘里安说着,拾起袋子,检检内部。“你认为我们该把它放在哪里?”
裘里安刻意压抑轻蔑的语气。“说良心话,我们确实是这样的。尤其重要的是,我们都是生意人,因此我提议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倾全力去追捕那英国佬和那女孩。就是这类的做法,你认为呢?”
席莫打开了一只廉价尼龙袋的拉链,在裘里安的注视下,将一捆捆百元的钞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席莫,我希望你很快就能把这笔钱弄回来。我痛恨失去它们。它们对于我而言,具有不凡的感情价值。”
吐兹想到了那两张护照,现在正在被送往马赛的波鲁斯那儿的途中。还有科西嘉警员的大力介入。他长叹一声。“唉!什么也没有。他们像一缕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吐兹和裘里安在电话里彬彬有礼地互相致意,好像久违的老友。他们很高兴双方的健康都处于良好状态中——当然,吐兹对于最近发生的伤害是绝口不提了——并向对方祝福事业成功。接着,裘里安便切入正题。
安娜皱着眉说:“教堂倒是很好,但我们出来的时候,就会被他们抓住,难道不是吗?”
安娜和班奈很晚才起身。他们来到厨房里找咖啡喝的时候,发现整座修道院已空无一人。所有的修道上都去葡萄园里工作了。隐隐传来拖车持续奔走的声音,那情况令人想起蜜蜂在薰衣草丛中嗡嗡来回不歇。
“所以我们不要进去。我们请季伯特神父进去帮我们拿钱出来。他们所期待的一定是一男一女。假使有个神父走过去,他们不会多看一眼的。”
“一点儿也没错。它从你那儿被偷走了一次——又从我这儿被偷走了两次——虽然我有意略去不提,让过去成为过去。”
突然间,安娜大声笑起来,连忙用手掩住嘴。
“一个英国人、一个美国人。”
“裘里安先生,有件事让我很担心。”席莫放下了那个接收器,并点燃一根烟。
他站起来大步走动,低着头,两手抱在胸前。“安娜,”他说:“你听我说,这计策一定行得通。我们要求裘里安把钱放在一座教堂里。星期天的时候,教堂里一定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
他朝邦菲耳淡淡一笑。“我想这是很有用的线索。”
邦菲耳咂舌头,他讨厌任何有外国人牵涉在其中的事情。一个人必须非常小心才是。
盆子里的水滚沸了,安娜移开视线。“你想那些修道士把咖啡放在哪儿?”
袭里安原本未对他和吐兹的对话寄予厚望。不过他确信,要是那意大利人手握王牌,绝不至于不做任何暗示,也不会不尝试出售求利。因此,现在这就变成了一场角逐,比赛谁先找到班奈和那女郎。而且,他和班奈已有过接触,他认为他的胜算也不小。他打消了守候电话,等待消息的念头。
“只要是真的。当然了,波鲁斯先生,因为有了欧洲共同市场的成立,护照不像从前那么有用了一一意大利、西班牙、比利时,它们之间根本不设限,可以驾车来去自如。”
席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只有名片一半大小的塑料盒。“我们可以把它放在内里的角落处,钞票的底部。这东西的接收范围并不广,或许只有五百米。但若是更强力的东西可能太大,而不好隐藏了。”
邦菲耳喝了一口酒。由于多年习惯使然,他的眼睛永不静止,总是注视着周遭的一切。他在科西嘉联盟里的地位爬升得很快,这是波鲁斯和他的同志们所不能不承认的。
“那么,当然也会弄到他们的照片了。”波鲁斯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手指敲着桌面强调,“一定要找到他们。我相信这对你事业的前途很有好处。我可以向你保证。”
“那是好大的一笔钱,”她说:“而你几乎不了解那个人。你信任他吗?”
“朋友,我用我妈的名誉保证:我得到的讯息,就等于你得到的讯息。”
“又是怎么回事?”班奈说:“难道有了什么好意见?”
“你派人四出找寻了吗?”
裘里安笑望着席莫手上那小巧的设计。“班奈,你小心点,你要给我抓到小辫子了。”
他们坐在布尔杰咖啡馆的后面,一边轻啜玫瑰酒,一边研究一本摊在桌上的教堂导览书籍。他们内心充满了希望。班奈挑选了三四个可能的地点,将在下午时间去进行实地勘察。待他们选定了一地之后,就打电话给裘里安,然后进行说服季伯特神父的工作。
吐兹放下电话的当儿,笑得极开心。他本来不只一次想到:班奈和那女郎带了松露配方,直接投奔裘里安去了。如果这样的话,事情将陷于极严重而复杂的地步。然而此刻,他必须要做的是先把他们找出来。加上波鲁斯和他在警方的朋友们的协助,可说胜券在握。他下令“拿坡里女郎”号返回马赛。度假的计划暂时打消了。
“不妙——除非他们是法国居民。你懂吗?合法的法国居民。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资料就会被输入电脑里面,我们可以把所有的资料叫出来——从出生的日期,到汽车的颜色都有。”
裘里安从书桌前拍起头来,他听到了由摩纳哥飞回来的直升机螺旋桨打转的声音。
“我们现在去找一本有关教堂位置索引的书。”
“那就表示你并不信任他。”安娜摇了摇头。“我也不信任,尤其在加上一百万元现金的状况下。”
他的头发因淋浴之故,还湿淋淋的。他将发丝由黝黑的前额处梳理向后,看来很像一九二O年那个时代照片中的人物。她可以想见他穿着白色的宽松运动服,挥动木制网球拍的模样。他用刀尖挑起面包,翻转过来。他抬起头来看着她说:“烤面包完全是火候问题,要耐着性子跟它磨。”
“不,不,我们都是讲求实效的文明人。”
“当然了。你呢?”
波鲁斯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心里在想:到底该讲多少才是必要的?“是很紧急,而且也许很敏感。有种很有价值的东西被偷走了,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把它找回来是当务之急。”他用手指沿着他面前那外表有水珠的杯子,划了一条线。“所幸我们知道东西在谁的手上,是一男一女,他们一块儿逃走了。今天晚上,你可以拿到他们的护照,”
至今为止,早上的气氛似乎揉和了一些亲密、一些自我意识的觉醒,还有一些冷淡的客气——他觉得不甚自在。他俩轮流在住宿区末端的开放式洗浴间沐浴。当其中一个人站在寒冷彻骨的浴池之中时,另一个就默默地留在室内。他们共用肥皂,共用粗浴巾。他们之间发展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态势,对于将来可能发生或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的预期,使人有点儿神经质。
班奈无言地注视着她良久,后来才发现自己和她笑颜相对。“是的,”他说:“我想正是如此。”
波鲁斯和邦菲耳上校在波伊森餐厅里找个靠里面的桌子,点了瑞卡酒。邦菲耳是这家餐厅里的知名人士,他之所以出名,乃是因为他总是利用餐厅作为进行秘密业务磋商的场地。餐厅的主人一定会确保他座位附近的桌子是空的。如此,他们便可以安心谈话。
席莫点了点头,“这些钱会把他们引到明处,然后我们将他们一举成擒。那英国人打电话来了吗?”
我们什么也没着落。此刻我们简直像大海捞针了。”
“不过,护照还是很有用的。他们是法国人吗?”
说到这一点,班奈就不太顺利了,因为安娜开始有了疑问。
他们坐在苜蓿草遮盖的石凳上用餐,并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这是一件需索百万元的大事,必须设计一种安全的方式去取得那笔钱。裘里安必定会找一个人监督赎款的取得,说不定还不只一个人。一个公共场所,像是火车站这样的地方,可以提供暂时性的安全。不过在他们离去的当儿,可能就会冒着极大的风险。而一个荒僻的所在,没有目击者的状况下,甚至会更加危险。早晨的时光逐渐消逝,他们将各种可能性逐一检视,又逐一放弃。他们开始产生了一种感觉,就是犹如把自己一步一步地驱赶进入牢笼之中。
“大热天从马赛来到这里,想必事情是非常紧急了?”
安娜缓缓点了点头,假装做出摘掉帽子的动作。“班奈,你这个混小子,和你一起工作可真是有意思。”
“仍然和前面所说的有关。你没想到吗?我们所需要的是一个适合的修道士人选,是那种你可以放心把一百万交给他的人。而我恰好认识那个人。”她身体前倾,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班奈兄弟,”她又爆出大笑。“我喜欢这个称呼。”
裘里安不得不承认这也是有可能的。事实上,换了他是班奈的话,也绝对要试试运气的,看是不是能够多弄几百万块钱,反正只要多打几通电话,又不费什么事。“席莫,你说得没错。”他说:“或许我该和吐兹先生谈一谈,他也许说溜了嘴,露出什么事情来。天知道,他真是够笨的了!”
“当然有。对了,我们保持联系好吗?”
安娜等着木柴炉子上的一盆水沸腾的当儿,班奈使尽了力气在切一块剩下的面包。
裘里安看着他面前的好几叠钞票。“什么讯息也没有。你呢?有什么后续状况吗?”
班奈瞪着面前的杯子。他自己曾说过季伯特是个老恶棍,一个逃税大王,一个以修道士为伪装面目的生意人。他想起自己上次因为那条船而受骗的事,不禁叹了一口气,说:“我不能肯定。”
“我亲爱的朋友,”裘里安被这个称呼搞得头皮发麻。“这对我而言是无上的光荣,竟能和伟大如你般的人,水乳交融地在一起工作。”他的语调变成诡计多端。“告诉我,你有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有没有任何接触?”
他们一下子泄了气。班奈喝完了酒,要侍者再多拿些来。午餐时间到了,咖啡馆开始拥挤起来——客人之中有售货小姐,有办公室的职员。大蒜、牛排。炸薯条的香味不断从厨房里飘散出来。一只垂头丧气的狗站在门口,它的鼻子扭动着,抱着一丝希望,直到侍者斥骂,它才走开。
“万一那英国人为了更多的钱而和别人谈妥了,万一他寻求和解的对象是吐兹呢?”
飞机上载着一百万元。但他相信班奈和那只不知感恩的母狗绝对花不到这笔钱的。一般而言,他是一个随时等待报偿出现的人,他也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不过,这件事也是在试探他的耐心。他已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来取悦那名不见经传的科学家,不断地接受他延长时间的要求,不断地在金钱方面满足他,还要随时奉承他。接着,还被那个有如小丑般的吐兹所胁迫;而今,竟遭两名业余生手窝里反,还跟他大玩起捉迷藏的把戏。不过嘛!他们两个就要倒大霉了,这将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想到这里,他的情绪也好多了。于是,他吹着口哨走下楼去迎接席莫。
“你是说那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