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太宗计中有计,不乘势攻打明京,反分兵游弋固安、良乡一带,掳掠些子女玉帛,复回军至芦沟桥。明廷却用了一个游方僧,名叫申甫,能制造战车,由庶吉士金声上荐,说他善长兵事,特旨召见,擢为副总兵,令募新军。看官!你想申甫平日,并没有经过战阵,无非靠了一些小聪明,造了几辆车儿,哪里能抵挡大敌?况要他仓猝募兵,更是为难的事情。当下开局召募,所来的多是市井游手,或是申甫素识的僧侣,一时乌合,差不多有四五千人,竟到芦沟桥列着车营,阻截满军。是谓不度德,不量力。满洲将士,呐喊一声,驱杀过来,申甫忙饬众抵敌,哪知所有新兵,全然不懂打仗的格式,闻着号令,吓得心胆俱裂,就是推车的人,事前本东驰西骤,无往不宜,此刻竟麻木不仁,仿佛手足已染了疯病,不能动弹。那满兵似狼如虎,提起大刀阔斧,杀入车营,见车就劈,见人就杀,不到一时,已将申甫手下的新兵,扫除净尽,连申甫也不知下落,大约已直往西方去了。白送性命。
大好江山同瓦裂,半由天意半由人。
满兵乘胜薄永定门,怀宗惶急得很,特设文武两经略,文经略一职,简任尚书梁廷栋,武经略一职,就命总兵满桂充当,分屯西直、安定二门。满桂主张坚守,与崇焕一样的规画,怎奈怀宗此时,以廷臣多不足恃,仍在阉党余孽中,拣出曹化淳、王应朝、吕凤翔等,作为心腹,不到两年,就易初志,怀宗之致亡,即在于此。这班刑余腐竖,晓得甚么战略,只望两经略杀退敌兵,便好放下愁肠,安享富贵,因此怂恿怀宗,屡促两经略出师。廷栋是个文职,当然由满桂当冲,满桂不便抗命,只得带领总兵官孙祖寿等,出城三里,与敌交绥。自午牌起,杀到酉牌,尚是胜败未决。满洲太宗确是能军,潜令部兵伪作明装,趁着天昏地黑时,闯入明军队里,捣乱一场,满桂措手不及,竟与孙祖寿等,仓猝战殁,同作鬼雄。
整齐王 紫微星 托天王 十反王 小秦王 混世王
以上诸贼,或一人为一营,或二三四五人,合为一营,分作三十六营。李、献两贼,不在其内,外此幺么小丑,尚不胜数。小子有诗叹道:
神一元 不沾泥 红军友 老回回 八金刚 扫地王
却说袁崇焕被系诏狱,实堕满洲太宗的反间计。崇焕抚辽时,曾与满洲往来通使,有意议和,嗣因两造未协,和议乃破。朝中一班大臣,全然不识边情,统说是和为大辱,有战无和,此次满兵到京,反诬称崇焕召他进京,为胁和计。冤哉!枉也!怀宗渐有所闻,心中不能无疑。满洲太宗足智多谋,侦得明廷消息,遂写好两封秘密书信,暗投明京德胜门外及永定门外。可巧被太监拾得,呈与怀宗。怀宗折书一阅,第一行即列着满洲国主,遗书袁督师麾下,顿时大诧起来。及看到后文,无非是两下和议,偏又写得模模糊糊,隐隐约约,在可解不可解之间。若经明眼人一瞧,便已知是反间计。再三复阅,越觉动疑,意欲立召崇焕,诘问底细,无如京都危急,还想靠他保护,不得已暂时容忍。嗣有被敌擒去的杨太监,私下逃来,入谒怀宗,报称:“督师袁崇焕,已与满洲主子,潜订和约,将为城下盟了。”怀宗沉着脸道:“可真么?”杨太监道:“敌将高鸿中等,自行密谈,由奴才窃听得实,所以乘夜潜逃,特来奏闻。”怀宗愤愤道:“怪不得他按兵不动,停战了好几天。他已擅杀毛文龙,难道还要擅自议和么?”杨太监又说了几句坏话,惹得怀宗忍无可忍,遂召入崇焕,把他系狱。成基命慌忙入请,叩求怀宗慎重,怀宗怒道:“慎重二字,就是因循的别名,有损无益。”不因循,便有益吗?基命复叩头道:“兵临城下,非他时可比,乞陛下三思后行!”怀宗不待说毕,竟拂袖而起,返身入内。基命撞了一鼻子灰,只好退出。总兵祖大寿、何可纲,闻崇焕被系,恐亦坐罪,遂拥众出走,径向山海关外去了。
明京危急异常,偏这满洲太宗,下令退军,竟率令全队,向通州而去。原来满洲太宗的意见,因明京急切难下,就使夺得,也是不能长守,一旦援军四集,反恐进退两难,不若四处骚扰,害得他民穷财尽,方好大举入京,占住那明室江山,所以得了胜仗,转自退去。怀宗本传宣密旨,饬备布囊八百,且令百官进马,意欲避敌迁都,嗣闻满兵退赴通州,方才罢议。
闯塌天 破甲锥 邢红狼 乱世王 混天王 显道人
御史高捷、史,本是魏阉党中的人物,不知如何漏网,仍得在职,大学士钱龙锡,平时很瞧不起这两人,两人怀恨在心,遂因崇焕下狱,讦奏龙锡。略说:“崇焕通款杀将,都由龙锡主使,当与崇焕并罪。”龙锡抗章申辩,高、史再疏力攻,那时龙锡心灰意懒,当即引疾告退。怀宗还算有恩,准他归休,不遑加谴。尚宝卿原抱奇,又劾奏首辅韩爌,谓爌系崇焕座师,也是主和误国,应并罢官。怀宗想去龙锡,已为群小所卖,所以劾奏韩爌,接踵而至。怀宗颇斥他多言,夺俸示罚。不防左庶子丁进,及工部主事李逢申,弹章又上。韩爌乐得引退,三疏乞归。爌先后入相,老成慎重,引正人,抑邪党,中外称贤。怀宗命定逆案,爌不欲刻意苛求,以致阉党尚存,终为所诬。怀宗也无意慰留,任他归去,当命礼部侍郎周延儒,尚书何如宠,侍郎钱象坤,俱为礼部尚书,入阁办事。
上天猴 黑煞神 飞山虎 一只虎 撞天王 翻山鹞
上天王 一连莺 一盏灯 钻天哨 开山斧 一座城
毕竟群盗能否扑灭,且至下回续详。
戮逆阉,定逆案,是怀宗第一英断,后人之推重怀宗,就在此着。乃曾几何时,而复用阉人,贻误国事,何始明而继又暗耶?杨太监既遭敌掳,安能骤然脱逃,况拘系敌营,宁肯以秘密军机,被其窃听?此在中智之主,当已可知为敌人狡计,陈平之间项羽,周瑜之间曹阿瞒,流传史册,怀宗宁独未闻?乃误信阉言,自坏长城若此。崇焕死而全辽危,谓非怀宗之自误,其可得乎?至宠任曹化淳、王应朝、吕凤翔等,尤属昏谬,阉党得志,善类复空,不特名将满桂,致陷沙场已也。厥后天怒人怨,相逼而来,陕西闹荒,嘉胤发难,星星之火,竟致燎原,天其既厌明德矣,彼偏听好猜之怀宗,尚能拨乱反正乎?论者谓明之亡,咎在熹宗不在怀宗,吾未敢信!
一条龙 满天星 混天猴 上天龙 马老虎 独头虎
乡里人 活地草 革里狼 左金王 曹 操 关 索
通天柱 爬天王 抓地虎 滚地龙 滚地狼
明廷复起前总兵杜文焕,督延绥、固原各兵,便宜讨贼。文焕檄谕王嘉胤、王左挂二寇,令他投诚,左挂时方穷蹙,与党羽王子顺、苗美等请降,独嘉胤不肯受抚,竟陷入府谷,据城抗命。总督杨鹤,反匿不上闻,只遣官四出招贼,黠盗王虎、小红狼、一丈青、掠地虎、混江龙等,托词求抚,俱授给免死牌,安插延绥、河曲间。其实盗性未改,淫掠如故,不过形式上面,算是不放火,不杀人,就自称为安分的良民。百姓忍气吞声,无从控诉,孤男弱女,束手待毙,有一半刁狡强悍的,都随贼而去。朝旨复擢洪承畴为延绥巡抚,与副总兵曹文诏,协力搜剿。文诏忠勇过人,仗着一杆蛇矛,东西驰击,贼众似羊遇虎,多半被诛。王嘉胤不自量力,竟率众与他对垒,一场鏖战,杀得嘉胤大败而逃。文诏追至阳城,再与嘉胤接仗,嘉胤招架不住,遂被文诏刺死。八大王张献忠,率属二千人,奔降洪承畴,李自成走依高迎祥,迎祥为自成母舅,当然收留。还有嘉胤余党,另推李自用为首,绰号紫金梁,仍是暋不畏死,出没西陲,并且纠合群贼,多至三十六营。这三十六营的贼目,真姓名多不可考,只有绰号相传,仿佛与梁山泊群盗一般。小子试录述如下:
转眼间已是崇祯三年,满兵由通州东渡,克香河,陷永平,副使郑国昌,知府张凤奇等,一概殉节。兵部侍郎刘之纶,约总兵马世龙、吴自勉等,赴永平牵制满兵,自率部众直趋遵化,屯娘娘庙山。世龙等违约不赴,满兵竟趋击之纶,似樯并至。之纶带有木炮,出自手制,初发时,击伤满兵数十名,再发出去,那弹子不向前行,反向后击,自己打倒自己,顿时哗乱起来。天意耶?人事耶?满兵乘隙进攻,之纶拚死再战,足足的斗了一日,矢尽力穷,之纶知不可为,大呼道:“死,死!负天子恩!”遂解佩印付与家人,令他走报朝廷。家人才走数步,之纶已身中两矢,倒毙地上,所剩残兵,被满兵一扫而空。满洲太宗复进拔迁安、滦州,直至昌黎,却由守令左应选,誓死守城,屡攻不下。有此邑令,不愧应选二字。这时候的孙承宗,已早由通州奉旨,调守山海关,继崇焕后任。此笔补叙,甚是要紧,不然,满洲太宗至通州时,承宗岂竟作壁上观耶?满洲太宗夙闻承宗重名,恐他截断后路,当即匆匆收兵,回国去了。承宗正招谕祖大寿、何可纲,令他敛兵待命,大寿亦上章自请,愿立功赎督师罪,明廷传旨宣慰,才免瓦解。嗣闻满兵退归,承宗乃派兵西出,收复滦州、迁安、永平、遵化四城,这也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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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周延儒既夤缘入阁,遂替温体仁帮忙,竭力说项,大学士李标见周、温毗连,不愿与伍,索性见机致仕。成基命也辞职归里,体仁遂得奉旨入阁,居然为大学士了。应该奚落。先是崔、魏擅权,体仁尝与相往来,杭州建魏阉生祠,他曾作诗数首,颂扬魏阉功德。又尝私赂崔呈秀,求为援引。言官交章讦发,怀宗还道他无党,攻讦愈众,信任愈专。真是南辕北辙。阉党高捷、史,遂仗体仁为护符,大出风头,他已弹去钱龙锡,意尚未足,复由史上疏言:“龙锡主使崇焕,卖国欺君,罪浮秦桧。且闻他罢职出都,尚将崇焕所畀重赂,转寄姻家,谋为开复地步。”怀宗览疏动怒,立敕刑官定谳,限期五日。刑部力为持平,呈上谳案谓:“斩将是崇焕擅杀,议和闻龙锡未许,罪坐崇焕,与龙锡无涉。”怀宗尚不肯信,召谕廷臣,饬置崇焕极刑。且逮龙锡下狱,命群臣议罪。可怜这功多罪少的袁督师,竟磔死市曹,平白无辜的钱故辅,复拘案待质。温体仁与史等,且欲力翻逆案,把逆字的恶名,移加袁、钱两人身上,以袁为逆首,钱为次逆,还有一班持正不阿的大臣,均依次附名,更立一逆案,网尽群贤,商诸兵部尚书梁廷栋。廷栋不敢赞成,何不将他亦列入逆案?乃议龙锡大辟,立即取决。中允黄道周,上书为龙锡讼冤,怀宗把他贬秩外调,但心下颇也感动,只命将龙锡长系,既而减等论罪,遣戍定海卫,但已是冤屈得很了。论断平允。
先是云南、贵州等处,蛮众作乱,首领奢崇明与安邦彦,统同一气,负嵎自固,总督闵梦得,敷衍了两三年,未曾奏效。应八十五回。怀宗即位,奢、安两酋,越发鸱张,崇明自号大梁王,邦彦称四裔大长老,出巢四扰,到处掳掠。怀宗复起用朱燮元为总督,调集云南、四川、贵州三路大兵,直捣贼巢,枭崇明,斩邦彦。安位穷蹙乞降,由燮元分设土司,筹垦荒田,筑堡置戍,立驿通道,庐井毕备,苗汉相安,西南一带,才得无事。承前启后,是最好销纳法。惟西北又复遭劫,连年饥荒,陕西巡抚乔应甲,延绥巡抚朱童蒙,又统是魏阉余党,专务虐民,不加体恤,遂酿成一班流贼,四出为殃,把大明一座完好江山,扰得东残西缺,地坼天崩。应首回流贼横行。第一个作乱的盗魁,就是府谷民王嘉胤。嘉胤部下又有两大剧贼,一个就是李自成,一个就是张献忠。提出李、张独握纲领。献忠延安人,阴贼多智,尝与嘉胤往来。嘉胤劫富家粟,被有司悬赏缉捕,遂揭竿为盗,献忠纠众往从,尤称骁桀,贼中号为八大王。自成米脂人,狡黠善走,并能骑射,因家贫投为驿卒,驿站裁并,自成无所得食,亦奔投嘉胤。嘉胤拥众五六千人,聚居延庆府中的黄龙山,又有白水贼王二,宜川贼王左挂,安塞马贼高迎祥,饥民王大梁,逃兵周大旺等,率众响应,三边饥军,亦群起为盗,剽掠四方。陕西巡抚,已改任刘廷宴,衰迈无能,讳言盗贼,至州县相继告警,尚叱退来使道:“这是地方饥民,有何大志?略缓数日,自然解散了。”请你等着。嗣是贼氛愈炽,所在遭殃,刘廷宴无可如何,只好据实奏闻。怀宗授左副都御史杨鹤,为兵部尚书,出督三边军务,剿捕流贼。杨鹤抵任,商洛道刘应遇,已击毙王二,追斩王大梁;督粮道洪承畴,亦击破王左挂,捕斩周大旺,贼渠半就诛灭。偏杨鹤主张从抚,檄令各军不得妄杀,遂至余灰复燃,转衰为盛。会满军入犯京畿,诏令各省派兵入卫,陕甘兵奉调东下,中途逃散,山西兵哗溃良乡,巡抚耿如杞逮狱论死,一班窜走的溃兵,不是向东,就是向西,结果是挺身走险,同为匪类。游兵不戢,必为国殃。
混天星 过天星 独行狼 蝎子块 一字王 射塌天
且说明朝赋税,颇折衷古制,不尚烦苛,自神宗创行矿税,中官四出,任意诛求,海内为之渐困。至辽东事起,岁需边饷,又不得不尽情罗掘,加派民间,百姓益困苦得很。明廷又裁节内地兵饷数十万,减省各处驿站又数十万,兵不得饱,驿无遗粮,那时逃兵戍卒,往往亡命山谷,啸聚为盗,且乘时胁迫良民,同入盗薮,百姓既无恒产,哪有恒心?乐得投奔绿林,还好劫夺为生。自古祸乱,多原于此。天意也是奇怪,又迭降灾祲,只恐百姓未肯为乱,偏令他今岁水荒,明岁旱荒,弄得他寸草无生,只得相偕从盗,于是极大的乱端,就从崇祯改元以后,发生出来。
区区三户足亡秦,况值关中尽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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