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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赛世家2·骑虎 作者:约翰·高尔斯华绥 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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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疲沓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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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应当不应当告诉我们呢?”裘丽姑太说。“什么事情?”

“我不要嫁好男人,祖姑,”伊摩根说;“好男人都没有趣。”

裘丽姑太认为养马最没有把握,“蒙达古不是上过当的吗?”

“我很高兴,”维妮佛梨德说。“我很替乔里恩死掉儿子难受。要是死掉的是法尔,我怎么样;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海丝特姑太认为,只要他有把握不会赔钱,做点事情也好。反正他们又不是没有钱。悌摩西当然退休之后混得很好,裘丽姑太问蒙达古怎么说的。

“可是法尔就是喜欢马啊,”维妮佛梨德说。“这个职业对他太合适了。”

海丝特姑太插进来:“维妮佛梨德认不认为年轻人还是安稳些好,在这样年纪最好不要冒险。”

“亲爱的,”她说,“你不晓得你讲的什么。你舅舅索米斯跟哪一个配不上?他非常聪明,而且漂亮,而且有钱,而且人非常体贴,非常谨慎,而且各方面加起来一点不算老。”

那天晚上,裘丽姑太睡在床上,晚饭时候的那杯酒和第二次举杯时的秘密心情仍旧使她感到兴奋和微醺;她躺在那里,一本祈祷书摊在面前,眼睛注视着被台灯照黄的天花板。小东西!对于他们全都太妙了!只要她能够看见亲爱的索米斯开心,她就太开心了。可是他现在当然开心呢,伊摩根讲他的那些话未见得对。他要的全部都有了!财产,妻子,孩子!他而且会活到精神矍铄的高年,就跟他亲爱的父亲一样,完全忘掉伊琳和这次头痛的离婚案子。她要是还能够活着,给他的孩子第一个买匹木马就好了!史密赛儿将会给她从铺子里挑来,又好看、又是满身的花斑!当初罗杰就是喜欢摇她,一直摇到她睡觉的!呀,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的确!“在我父亲家里有许多住处——”一阵轻微的簌簌声传进她耳朵——“可不是老鼠!”她机械地想着。声音大起来了。你听!真是只老鼠呢!史密赛儿真是淘气,硬说没有老鼠!这样糊里糊涂下去,就会把护壁板咬破,那就得把瓦匠找来才行了。老鼠是顶顶破坏的东西!于是她躺在那里,眼睛微微转动着,脑子里留心着那个轻微的簌簌声,等待睡眠来将她救走。

这时佣人来通报佛兰茜到了。佛兰茜的眼睛里浮现着笑意。

海丝特姑太认为法尔的亲爱的外公也许很有眼光,因为不买农场的话就不会弄得赔钱。

维妮佛梨德没有告诉她,原因是蒙达古只讲了一句话:“等老头儿死了再说。”

裘丽姑太骇异得两只手举了起来。

“啊!”维妮佛梨德说,“他快要有了——除非出事。”

十一月很吉利!可是她真愿意能够早一点,这要詹姆士等得太长久了,偌大的年纪!

“看什么,亲爱的?”

“可是你们知道,”维妮佛梨德说,“法尔总得有点事情做。”

“很可以使我们不好受呢,”海丝特姑太说。“可是真应当庆祝一下,我觉得;难得碰见。”

“不知道,”她喃喃地说,“亲爱的索米斯听到会有什么感想!他极其盼望自己能有个儿子,我一直就听见人家这样说。”

“你想想!安耐特不过比我大两岁;嫁给索米斯舅舅一定不是滋味。”

下午来喝茶。

裘丽姑太肯定说亲爱的法尔为人一定很聪明。“我一直记得,”她说,“他怎样把坏辨士给叫化子的。他的外公非常高兴。认为孩子很有脑筋。我记得他说这孩子应当进海军。”

“今天早上的《泰晤士报》。”

那天晚上,姊妹两个等着开晚饭时,裘丽姑太咕噜说:“海丝特,我告诉史密赛儿预备了半瓶甜香槟酒。我觉得我们应当为詹姆士的健康——和索米斯妻子的健康干一杯;不过要严守秘密。我只说这样一句,‘你懂吗,海丝特?’说完我们就喝酒。我怕悌摩西不好受。”

“你要是这样下去的话,”裘丽姑太回答,仍旧很不痛快,“你就一世嫁不了人。我们还是不谈这个;”她转身向维妮佛梨德说:“蒙达古好吗?”

战事仍旧拖延下去,听说尼古拉已经发过这样牢骚,一个钱办得了的事情,叫他们做就要花上你三亿!所得税受到了严重的威胁。然而,花了钱还有个南非洲,总还算痛快。而且虽则半夜里醒来时,人们的占有欲会感到非常沮丧,到了吃早饭时一想,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花钱白得的事情。所以人们照旧做自己的事情,就好象完全没有战争,没有集中营,没有神出鬼没的德·威特,没有大陆上的舆论,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事情似的。的确,国人的态度就象悌摩西的那张地图,代表一种疲沓的兴致——那些小旗子悌摩西已经不再去移动,它们自己又移动不了,连应有的那些进进退退都看不出来了。

裘丽姑太和海丝特姑太听见没有特别提起自己的那些水礼,一方面相当的不高兴——她们忘记年年詹姆士都吃不消人家送礼,总是说,“在他身上乱花钱,”——一方面又很开心;这说明詹姆士精神很不坏,这对他太要紧了。两个人开始等起维妮佛梨德来。四点钟时,维妮佛梨德来了,带了伊摩根,还有毛第,刚从学校里回来,而且“也长成这样一个漂亮姑娘了”,不过这一来要打听安耐特的消息就非常困难了。裘丽姑太仍旧鼓起勇气来,问维妮佛梨德可听到些什么,还有索米斯是不是很担心。

“对了,姑姑;有趣吧?”

裘丽姑太眼睛里流出快乐来。

“我们还没有看报呢,总要到晚饭后才看。悌摩西一直要留到那个时候。”

“伊琳在罗宾山生了一个儿子。”

“法尔不同,”维妮佛梨德说;“他象我。”

伊摩根的声音又清晰,又斩截。

八月五号,詹姆士过生日那天的早上,她们觉得特别兴奋,坐在床上吃早饭,就由史密赛儿给她们把些小纸条子在她们中间递来递去。史密赛儿一定得去跑一趟,把她们的祝贺和些水礼带了去,并且打听一下詹姆士先生身体可好,头一天夜里可曾开心得睡不着。回来时,史密赛儿可不可以上格林街去看一下——稍微要绕点路,不过出来时可以在证券街搭公共马车;史密赛儿也可以散一下心——记着跟亲爱的达尔第太太说,在离开伦敦之前务必要来看望她们一下。

可是现在索米斯和乔里恩都结婚了,下面还有什么戏可看呢?这的确是个绕人的事情。听说乔治跟欧斯代司六对四打赌,一定是小乔里恩在小索米斯的前头出世。乔治真是滑稽!传说他还跟达尔第打赌詹姆士能不能过得了九十岁,不过哪一个撑詹姆士腰,却没有人说得了。

“我希望,”裘丽姑太相当严厉地说,“你能嫁到这样好的男人。”

等!她们担心詹姆士要等,可是她们自己却是一直等惯了的。的确,这是她们最大的消遣。等!等“泰晤士报”看;等这一个侄女或者那一个侄男来逗她们开心;等尼古拉健康的情况;等克里斯朵佛决定上台演戏;等马坎德太太侄儿开矿的消息;等医生来诊视海丝特姑太一清早就醒的毛病;等图书馆里那些经常派人借出去的书;等悌摩西伤风;等哪一天天气非常温暖,然而不太热,她们就可以上坎辛登公园去转一趟。等!两姊妹分头坐在客厅壁炉两边,等当中那架钟报时,她们疲瘠的、满是青筋和骨节的手拈弄着缝衣针和绒线钩子,她们的头发——就象克奴特的风浪一样——永远不许再变颜色。穿着她们的黑绸子或者黑缎的衣服在等,等宫里敕令海丝特可以穿她的深绿衣服,裘丽可以穿她更深的枣色衣服。等!一面等,一面把她这个小家族世界里的小小欢乐、小小忧愁、小事情、小期望,在她们老头脑里缓缓地翻过来、复过去,就象母牛在自己熟悉的田野里耐心啮草一样。而且这件新事情的确是值得等的。索米斯一直就是她们的宠儿;他总喜欢送给她们画,过去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来看望她们,真叫人想,而且他头一个亲事的不幸遭遇也的确需要她们的怜惜。这件新事情——索米斯生一个继承人——对他说实在太重要了,而且对他亲爱的父亲说也实在太重要了,恐怕他不等到一个水落石出,决不会轻易就死。詹姆士就恨事情没有把握;而且蒙达古又是那样,叫他除掉那些小达尔第之外,一个孙子都没有,当然不会心满意足的。说到底,自己的姓氏确是重要!所以詹姆士的九十岁生日快到时,姊妹两个很不放心他是怎样保重的。在福尔赛家人中间,他是第一个活到这样高龄,就好象给抓着生命不放的人树立了一个新的表率似的。两个人觉得这件事情太重要了,因为她们一个是八十七,一个是八十五啊;不过她们并不想替自己打算,因为悌摩西还不到八十二,她们得替他打算打算。当然,还有更好的世界。裘丽姑太顶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在我父亲的家里有许多住处,”——这句话总给她安慰,因为使人连带想起房产,而亲爱的罗杰就是在房产上发的财呢。《圣经》真是个宝库;而且星期天天气非常之好时,早上总有做礼拜的事情;有时候,袭丽姑太肯定悌摩西不在家时就会偷偷走进他的书房,在他那张小桌子上面的书籍中间随便放上一本翻开的《新约全书》——当然他是顶喜欢看书的,从前还办过出版事业。可是,事后她却看出悌摩西吃晚饭时总是生气。而且,史密赛儿不止一次地告诉她,打扫书房时在地板上拾到书。尽管如此,她仍旧觉得天堂未必有她们和悌摩西现在等着的、而且等得很久的那些房间舒适。海丝特姑太想到那么费事,尤其吃不消。任何改变,或者不如说任何改变的想法——因为从来就没有过——总使她非常烦恼。裘丽姑太兴致比较好,有时觉得一定很有玩头,那一年亲爱的苏珊去世,她上白里登的那一趟就玩得很开心。不过白里登是大家都知道好的,天堂究竟是什么一个样子却很难说,所以整个说来,她并不是那样安心安意在等着。

疲沓的兴致还不止表现在这里;它侵入了福尔赛交易所,产生一种弄不清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普遍空气。《泰晤士报》婚姻栏登出的“乔里恩·福尔赛与海隆教授独养女伊琳”的结婚消息,引起了一些疑问,觉得这样形容伊琳好象不大确切似的。不过,大体说来,报上没有把伊琳说成“索米斯·福尔赛”之“前妻”或“离婚妻”,总算使大家松了口气。总而言之,这一家人对这个“事件”从开头就采取一种崇高的态度。正如詹姆士说的,“事情就是如此!”闹也没有用处!承认这件事情“不堪入耳”——当时的一句流行话——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是啊,”裘丽姑太陶然说,“的确难得碰见!不过你想,如果他有个男孩子,能够传宗接代就好了!现在伊琳都有了孩子,我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维妮佛梨德说乔治给乔里恩起个绰号,‘三迭舰’,因为他有三房儿女,你知道!乔治真是滑稽,还有,你想,伊琳弄到后来仍旧住进索米斯替他们两个人造的房子里去。这的确使索米斯太难堪了;而他一直是那样安分守己的。”

伊摩根明媚的眼光先把这个看看,又把那个看看——两个“老宝贝”,——只是微笑。

这些话在裘丽姑太的耳朵里听上去非常之熟。啊!对了;乔治的那张滑稽画呀,不肯给她们看的!可是伊摩根这话怎么讲呢?是说自己的舅舅永远贪心不足吗?这样看是完全不应该的。

“我说,”她开口就问,“你们怎样一个看法?”

“是啊,”维妮佛梨德说,“他们要是在伦敦的话,也许这样好;在伦敦不做事情顶有意思了。可是在南非洲,可要把他闷死了。”

“大喜事!”她说。“哪个月份呢?”

裘丽姑太好象沉入一种梦想。

“索米斯舅舅总是担心的,”伊摩根打断她们;“他到了手就开心不了。”

佛兰茜眼睛骨碌碌地转。

“十一月。”

所有这一切史密赛儿全照做了——真不愧是安姑太三十年前亲手训练的,这种十全十美的佣人现在哪里去找。詹姆士先生,詹姆士太太这样说的,夜里睡得非常之好,叫我回来致意;詹姆士太太说他闹脾气,埋怨说不懂得这样乱糟糟算什么。对了!还有达尔第太太也说问候,她打到自己脚下。

五月初,维妮佛梨德跑来说,法尔被流弹打伤了腿,退伍了。他的妻子在看护他。走起路来要有点跛脚——没有什么大了不起。他要外公给他在南非洲买个农场,可以养马。好丽的父亲给女儿八百镑一年,两个人可以过得很舒服,因为法尔的外公过给他五百镑一年;不过讲到农场,他可不晓得——也说不了;他不愿意法尔把自己的钱胡花掉。

裘丽姑太吸进一口气。“可是,”她说,“他们三月里才结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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