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数年来,岁常三、四以拜礼佛塔为名假道兴州,窥阚径路,梁氏患之。至是,恐其夹攻,遣使贡驼马结好,因告宋肇兵端,志在荡夷西北,乞赐应援。
枢密使都按官麻与首领女吃哆等七人,米脂之战为种谔所擒。谔以其熟知兴灵道路、粮窖所在及十二监军司兵数,使补三班借职,与蕃官刘良保、麻乜讹赏为军前向导。抵夏州,九思已遁。谔入城,留一宿,率兵趋银州。遣官麻等以利害说守将,降之。又使部将曲珍领兵通黑水、安定等堡,夏兵御之,不胜。至蒲桃山反斗,又败,于是诸路皆敛兵退保。
六月,保安军移牒来诘。
西罗谷,西蕃斫龙城所属,在守巴堡南。梁氏以国中内乱,恐西蕃窥其隙,令三头项人直抵西罗谷劫制蕃部。西平节度使董毡使养子阿里骨率兵击之,斩三百级,降百二十三人。
梁氏闻兰州破,令民尽起诸路窖粟,悉众走高川、石峡,据险以待。及宪兵至,拒战而败。宪兵进取屈吴山,营于打罗城川侧。酋豪禹藏郢成四率旺家族大首领六人并蕃部及母、妻、男三十余人,各赍铜印、告身请降。宪令郢成四随军行,由天都山趋南牟城。南牟,国主游幸处,内建七殿,极壮丽,府库、官舍皆备。宪入,悉焚之。酋首嵬名、统军仁多丁引众争之,丧失甚多。
按:秉常,梁氏子,书“幽其主”,绝梁氏于秉常也。秉常误听清言,杀清绝之,于事已定,梁氏必幽之而夺其政,直借以行其私耳,岂真为宗社计哉?书“复视国事”,诛其心也。
遣兵拒李宪军,败于高川、石峡。宪至天都山,尽焚南牟诸宫殿。
遣使乞援于辽。
花麻素不悦梁氏,见秉常失位,移文熙州,称夏国母子不协,杀其重臣,上下汹汹,若发兵来讨,请举族以应。神宗诏知州苗授谕使人云:“诸路探报夏国变乱,所说不一。今河南北阻隔,人情去就,尔次第写一文字计会。”因厚赉遣还。
禹藏花麻走兴庆府,部酋讹勃哆等以西使城降于熙河经制使李宪。
梁氏听谍者言,知环庆、泾原合兵择利进取。环庆路阻横山,必从泾原取葫芦大川出塞,故悉河南之甲以支泾原。刘昌祚率本路蕃、汉兵五万入界,距堪哥平十五里,乙埋督十万众扼磨移险隘以拒。昌祚先遣牌子军渡葫芦河决战,荡跳闪烁,振以响环。夏士马惊溃,遂失隘口。乙埋督亲军复战,又败,奔二十里,大首领没罗卧沙、监军使梁格嵬等被杀,乙埋侄讫多埋等二十二人悉为所俘,丧失二千余级及铜印一。官军次赏移口,口有二道:“一北出黛黛岭;一西北出鸣沙州,路稍迂,然系积粟所,国人谓之“御仓”。昌祚乘胜取之,得窖粟百万,进薄灵州。城中惟僧道数百人,昌祚先锋夺门几入,高遵裕忌其功,驰使止之,乃按甲勿攻。遵裕至,仁多崖丁率数万众赴援,前锋羌酋乘白马,奋驰突阵,为昌祚骁将郭成所斩。官军争发神臂弓,昌祚又自出阵射之,崖丁中矢走,失器甲无算。遵裕益忌昌祚,尽夺其兵,自将攻城。军中无攻具,亦无知其法者。遵裕令采木为之,皆细小不可用。令人周呼城上曰:“何不速降?”城上应曰:“我未尝叛,亦未尝战,何谓降也?”。
李宪兵破龛谷。九月,入兰州。
礓砟寨蕃官香都举寨内附。
夏四月,环州来索叛蕃,执还之。
梁氏既杀李清,幽秉常于兴州之木寨,距故宫五里许。令乙埋与罔萌讹等聚集人马,斩断河梁,不通音耗。于是,秉常旧时亲党及近上用事诸酋各拥兵自固。乙埋数出银牌招谕,不从,国内大乱。
夏兵屡败,残卒缘路啸聚、杀掠行人,道路埂塞。梁氏令万骑招集溃散,合围顺宁。官军欲闭壁入保,沈括谓示弱骄敌非策也,使前锋将李达以三千人出城,具十万人食;又使骑将焦思耀兵绥德城,佥曰大军且至,夏众惧而退。于是浮图城及吴堡等寨戍卒皆空壁散。
梁永能遣兵攻德靖寨。
禹藏花麻闻李宪出熙河,已与西蕃首领洛施军笃桥阿公等将兵入境,率所部出战,佯败西走。讹勃哆等三人及首领厮都罗潘二十余人、兵万余举西使城降。乙埋遣兵数万出女遮谷援之,知城已失,登山逆战,大败,退伏垒中,半夜潜走。
秉常以爱行汉礼为梁氏所恶,梁乙埋等皆不悦。将军秦人李清说秉常以河南地归宋,秉常从之。将使入奏,梁氏知其事,与幸臣罔萌讹谋置酒诱清,执而杀之。
先是,王中正献策,言泾原、环庆会兵取灵州,进捣兴州。麟府、延先会夏州,取怀州,渡河会兴州。及所部河东兵六万出麟州,辞言“臣中正代皇帝亲征”。才行数里,即奏已入夏境,屯白草平九日始渡无定河,循水北行,地皆沙湿,士马多陷没,遂继种谔趋夏州。粮糗不继,月余始抵宥州。守城兵弃城走河北,城中所遗残敝五百余家,中正入而屠之。夏兵千骑屯城西左村泽保守窖粟,中正击败之,皆弃窖走。
绍能世为诸族巡检,忠勇第一。秉常尝以计招诱并其副李德平,皆拒不应,乃设疑间之。边臣以闻,神宗手诏云:“绍能战功最多,为夏国所畏,欲害之耳。”绍能捧诏,感泣不已。
宥州溃,河东兵入屠之。
高遵裕既败,将吏任成、俞平等战死。刘昌祚以泾原兵殿后,渡葫芦河。昌祚手剑坐水上,待众济然后行,夏众追及,挥骑攻击。昌祚力战累日,抵韦州。士众争入寨,夏师乘之,大溃。李宪大兵至满丁川,嵬名统军复以众御,宪击败之。既闻诸军溃,亦引归。司马光曰:“是役也,卒疲食尽,失亡甚多。夏人知中国兵力所至,自此益有轻慢之心。”
遣梁永能帅师援米脂寨,败绩。冬十月,米脂守将令介讹遇以城降,石州亦不守。
都统军梁乙埋以大军扼磨移隘,与泾原副总管刘昌祚战,败绩。十一月,灵州被围。
遂犯临川堡。
按:是时官军屡捷,夏宜自守不暇,乃潜师以袭德靖,则知列城之下,力非不足,特诱使深入,以攻不备耳。宋之诸将不能破其诈谋,预防饷道,致有后日之溃,真无识哉!
乙埋复以二万余众渡无定河,攻临川堡,走马承受杨元孙力战拒之。
按:“清本秦人,入夏之由史不可考,然能不忘故国,说其主籍土归朝,事虽未成,志则可取。书官、书“杀”,皆予之也。
永能从米脂败后,知德靖弓箭手尽随种谔自东路出界,乃潜遣兵从西路入犯德靖。知延州沈括以兵拒却之。
梁氏幽其主秉常,复视国事。
复潜兵袭顺宁,不克,遂弃浮图城及吴堡、义合诸寨。
以兵袭西蕃西罗谷。
初,诸路兵不胜,梁氏问计于廷臣。诸将咸请战,一老将独曰:“不须拒之,但坚壁清野,纵其深入,聚劲兵兴、灵,而以轻骑抄其馈运,诸军无食,可不战困也。”梁氏从之,尽调十二监军司及龛谷、桃堆诸寨精兵十余万,并驻兴州要害以为捍卫。已,闻灵州被围,种谔自黑水降横河平人户,破石堡城,驻军夏州索家平,候粮运,乃遣兵于清远军、韦州烽火平诸处把截。又以兵潜至鸣沙州,掩击泾原总兵鲁福、彭孙护饷兵,三战尽夺之。谔众次盐州,会大雪,以无食先溃,入塞者才三万人。王中正由奈王井至牛心亭,粮亦尽,士卒死亡已二万,亦退归。遵裕围灵州方十八日,梁氏令人决黄河七级渠水灌其营,军士冻溺死,余万三千人走免。
三月,月犯东井。
经天行,识者指为兵象。
按:昔人谓兰州控河为险,隔阂羌戎。自汉以来,河西雄郡金城为最。岂非以介居戎夏,攸系陇右安危哉?晋元康后,河陇多事,金城左右岁无宁宇;隋唐盛时,驰逐河湟,未尝不以兰州为要害;广德以后,州没吐蕃,而西凉不复为王土;大中间,虽尝收复,亦仅羁縻。宋兴,兰州不入职方。至是,宪始复之,筑城以建帅府。后元初,夏人求复此地,朝议欲割以畀之,孙路言:“自通远至熙州总通一径,熙之北已结夏境。今自北关辟土百八十里,濒大河,城兰州,然后可以捍蔽。若捐以与敌,则一道危矣。”穆衍言:“兰州弃则熙州危,熙州危则关中震动。唐失河湟,西边一有震动,惊及京师。今若委兰州,悔将何及?”遂不果弃,夏人卒无以逞。则宪城兰州,断西界之要冲,壮北门之锁钥,正不得以人而废其功也。
五月,统军禹藏花麻移文熙州,请讨梁氏。
执弓箭手沈兴等数人,河东经略司请移牒理索。神宗以“业已兵讨,更勿行牒”,命降敕榜招谕夏国曰:“眷兹西夏,保有旧封,爰自近世以来,尤谨奉藩之职,恐奸臣之擅命,致弱主之被囚,迨移问其端倪,辄自堕于信约,暴驱兵众,直犯塞防,在神理之莫容,固人情之共愤。方切拯民之念,宜兴问罪之师,已遣将臣诸道并进。其先在夏国主左右并嵬名诸部族同心之人,并许军前拔身自归,及其余首领能相率效顺,共诛国仇,随功大小,爵禄赏赐,各倍常科,仍许依旧土地住坐,子孙世世常享安乐。其或抗拒天兵,九族并诛无赦。盖天道助顺,必致万灵之归;王师有征,更无千里之敌。咨尔士庶,久罹困残,共坚向化之心,咸适更生之路,敢稽朕命,后悔何追!”
按:西夏道途险厄,自熙宁寨经磨移口至兜岭,皆大川,通车无碍。自岭以北,多山少水,辎重难行。故大兵未出,识者忧之。乃李宪兵至龛谷,言掘“御庄”窖粟数万;刘昌祚于鸣沙州得积谷百万、巾子岌粟豆万斛、草万束;种谔取米脂,亦称收藏粟万九千五百余石;取德静镇,收七里平粟十万石;继获降人阿牛儿,引发桃堆平积窖,密排远近,约可走马一直,所得又不下数百万。何以时未三月,遽称粮匮,诸路溃还?噫嘻!资粮于敌,自古难之。况以宪、谔等言诞而夸,兵行鲜序,宜其入夏人彀中也。
遣兵袭泾原,馈运于鸣沙州。延军溃,复决河灌环庆军,遂解灵州围。
清远扼群山之口,当塞门之冲。咸平中,继迁攻陷之,垂八十兀知不敌,举城降。遵裕入据之,进抵韦州,州已空城。遵裕令勿毁官寺、民舍,以示招怀。
将军李清谋以河南地内附,梁氏杀之。
梁氏遣人追礓砟寨兵三千余人入卫,香都乘戍卒单弱,尽焚本寨楼橹,与妻屈名举寨内降。环庆经略司令副将傅谏收其地,遣兵戍之。
泾原军殿,逐之,至韦州而还。
入于钺。
梁氏闻汉兵四出,分遣诸监司兵,委大帅梁永能总领拒之。永能析作三溜:一以当战;一以旁伏;一以俟汉兵营垒未定,伺隙突出。又于通道堑绝山谷,设为阻险,守备甚谨。及中国师期屡改,永能屯御,久不得一战,使人持书投延境上激之。种谔遂率本部及畿内七将、兵九万三千出绥德路,攻米脂。甫三日,永能兵八万赴援,谔张左右翼奋击,永能大败,兵士相蹈藉于无定河,水为不流。城中将令介讹遇犹坚守,谔密遣谍,说降东壁守将,衣以文锦,导行城下,讹遇乃出降,献戎乐四十二人,谔送之京师。进围石州,州将弃积年文案、簿书、器械,引众遁。
初,中国下诏招纳,西人颇多降附。酋长或下令禁止,或逼之远徙,使不得近边。蕃部讹麦等十余人、家属百口潜从大理河北内投。梁氏令人数至绥德索之。种谔帅所部驻绥德城外,遣诸将招接降人。乙埋盛兵决战,不胜。
八月,遣使至绥德,索降人。
元丰四年、夏大安七年春二月,以计间延将刘绍能。
慕家族首领迎逋黠狠难制,与梁乙埋谋,数纵兵侵掠。知环州张守约、走马承受陆中勒兵与战,擒之及其党三十六人,余众二百遁匿夏国。守约驻兵境上,檄取不置。居数日,韦州监军都移尽械以献,斩于环州市。
复掠丰州。
清远军守将嵬名讹兀降于环庆经略使高遵裕。遵裕取韦州。
按:夏人以一方之力应五路之师,横山劲羌不敢一战。灵州距清远不三百里,城中惟僧道数百居之,知环州张守约请裹十日粮为捣虚计,果若此,则灵州可复。灵州复则兴州可得,银、夏等州皆可守矣。诸将功几成而失之,遵裕之罪可胜诛哉!
夏州知州索九思遁,延经略副使种谔据之,遂破银州。
女遮之败,残卒退保龛谷。龛谷城坚,多窖积,夏人号为“御庄”。闻李宪兵至,戍守奔溃。宪发窖,取谷及弓箭之类,进兵取兰州。令新顺首领巴令谒三族分所部攻撒逋宗城,破之,遂上言:“兰州古城,东西约六百余步,南北约三百步,距西使城约百五十余里,将至金城,有天涧五六重,仅通人马。自夏人败衄之后,所至部落皆降,今招纳已多,请筑城建帅府,以固羌夏之心。”神宗从之。版筑方兴,夏人隔河而营,宪令死士绝河斫之,遂引退。
延总管种谔奏:“秉常被囚,宜兴师问罪。”神宗召谔入对,谔大言曰:“秉常孺子,往持其臂而来耳!”神宗壮之,决意西讨。命宣州宣庆使李宪为经制使出熙河,行营经略使高遵裕出环庆,副总管刘昌祚出泾原,签书经略使事内侍王中正出河东,谔出延。先令保安军以经略司命牒宥州曰:“夏国世世称藩,朝廷时与岁赐。比年以来,遵奉誓诏,谨修职贡,恩义甚至。今闻国主为强臣所制,不能专命国事,亦未能悬测存亡。今朝廷将差降赐生日及仲冬国信使入界,未审至时何人承受,及本国见今何人主领,请速具报,以须闻达。”盖以尝夏国应答之辞也。梁氏不报。
秋七月,太白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