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确实实,我也这么想。”布里说道,它喷着鼻息,让双耳稍稍往后靠拢。
“别插嘴,小家伙,”布里说,”你打断了故事。她会在恰当的地方把信上的切都告诉我们的。讲下去吧,泰克希娜。”
“我亲爱的赫温”阿拉维斯鄙夷地说道,”不论你怎样把布里乔装改扮,别人也未必看不出它是匹战马啊。”
繁星还没有隐去,青草冷得可怕,也湿得可怕,曙光刚开始出现向他们右边儿远远伸展开去,越过了大海。阿拉维斯走开几步,进人树林,回来时看上去挺古怪她穿着新买的破烂衣衫,还挟了卷她本来穿的衣服。这一卷衣服,再加上她的盔甲、盾牌、短弯刀,以及前副马鞍子和马儿的其余精美设备,都装在几只麻袋里。布里和赫温已经把它们自己弄脏,浑身都是污泥,只剩下尾巴尚待割短。要干这事,惟一的工具便是阿拉维斯的短弯刀。为了把刀取出来,其中一只麻袋只得重新打开。割尾巴的时间相当长久,对马儿伤害甚大。
然而,不久他们就有更加重大的事情要考虑了。他们正在走近塔什班城,路上有更多更大的村庄,和为数更多的人们。如今他们差不多都是在夜间赶路,到了白天就尽可能地躲藏起来。每次暂时歇脚,他们总是再三讨论,到达塔什班时他们该怎么办?大家都把这个困难问题往下拖延,如今不能再拖下去了。在这些讨论中,阿拉维斯对待沙斯塔的不友好态度,倒是点儿点儿地减少了,人在商量计划时往往比闲谈聊天时相处得好些。
“好家伙!”布里说,”如果我不是一匹说话的马,我会狠狠地踢你脸上脚我原以为你要割断它,而不是把它拔掉。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在硬拔。”
“我亲爱的女士啊,”布里说道,”你自己可曾设想过,弄成这副模样,我们回到纳尼亚时,将是多么别扭啊,”
尽管天色昏暗、手指冰冷,终于一切都办妥了,大包大袋缚在马身上。缰绳(现在它们不用辔头和皮带,只用绳子)拿在孩子们手里,他们便开始踏上征程。
虽然没有人喜欢赫温的计划,可来了儿大家不得不接受的,还是这个计划。这是个很麻烦的计划,而且包括一定数量的沙斯塔称之为”偷窃”、布里称之为”袭击”的事情。那天晚上,有个农场丢失了几只麻袋,第二大晚上另一个农场又丢失了一圈绳子;不过一些给阿拉维斯穿的、破破烂烂的男孩旧衣服,倒是在个村庄里用现金规规矩矩地买来的。暮色四合时,沙斯塔拿着旧衣服凯旋归来了。其他的人马正在小山脚下的树木之间等着他哩。小山坐落在他们要走的道路上。大家感到心情激动,因为这是最后的小山了;当他们到达山顶上时,他们就可以俯瞰塔什班城。”我但愿我们安全通过山脊。”沙斯塔对赫温说。”啊,我也但愿如此,但愿如此。”赫温热情地答道。
第二天,他们四位,两匹马和两个人,一起继续赶路。沙斯塔认为光是他和布里一起走时要愉快得多,因为现在是布里和阿拉维斯几乎包揽了全部谈话。布里在卡乐门生活了好长段时间,而且总是同泰坎及他们的马儿在起,所以它当然知道阿拉维斯所知道的人和地方。她总是提起类似这样的事情:”如果你参加过齐尤林德雷之战,你就会看见过我的堂兄阿里马什了。”于是布里答道:”噢,是的,阿里马什,他是战车队惟一的上尉,不是吗?我不大赞成战车或是拉战车的那种马儿。那可不是真正的骑兵。不过阿里马什是一位可尊敬的贵族。攻克蒂贝思之后,他在我草料袋里放满了糖。”此外布里还会说”那年夏天我到了米兹里尔湖。”于是阿拉维斯便接口道,”噢,米兹里尔湖我在那儿有个朋友,泰克希娜拉沙扣里恩。好个赏心悦目的地方。那些花园,还有那千香幽谷!”布里决不想把沙斯塔丢在一边,尽管沙斯塔有时差不多认为自己是被丢在一边了。见识过许许多多同样的事物的人们,情不自禁地要讲起这些事物,如果你也在场,你就不由得感到自己被丢在一边了。
“记住了,”布里嘱咐道,”如果办得到,我们就要经常待在起。如果办不到,就在古代国王的坟场里集合,谁先到,必须等候其他的人马。”
“毫无疑问,她因为醒得太晚便挨打了。”阿拉维斯冷冷地答道,”不过,她是我后母的一个工具,一个密探。他们要是打了她,我才高兴哩。”
“我是泰克希娜阿拉维斯,”小姑娘立刻说道,”我是泰坎基特拉什的独生女儿。基特扣什是泰坎里什蒂的儿子,里什蒂是泰坎老基特拉什的儿子,老基特拉什是蒂斯罗克伊尔松布勒的儿子,伊尔松布勒是蒂斯罗克阿尔地布的儿子,都是从塔什神一脉相承地繁衍下来的。我的父亲是卡拉瓦尔省的省长,是个有权利穿着靴子站在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本人面前的官儿。被的母亲死了(愿众神赐给她平安),我的父亲娶了另一个妻子。我的哥哥存遥远的两方讨伐叛乱的战争中牺牲了,我的弟弟还是个小娃娃。却说我父亲的妻子,我那位后母,憎恶我,只要我住在我父亲的家里,她就觉得太阳也变得黑暗了。所以她就劝我的父亲把我许给泰坎阿霍什塔为妻。而这位阿霍什塔出身贫贱,这几年他凭着谄媚阿谀和出坏主意,赢得了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宠爱,现在被封为泰坎,做了好几个城市的父母官,将来现任大臣死了,他就很可能被选中为大臣。而且,他至少已有六十岁了,还是个驼背,胎长得像无尾猿。尽管如此,一则由于这位阿霍什塔有财有势,二则我后母竭力劝说,我的父亲便派媒人去说亲。一说即合,阿霍什塔叫人捎信来,说今年盛夏就要娶亲成婚。
沙斯塔主张到塔什班以北的上游去,那儿的河流比较狭窄,容易横渡。但布里解释道,那儿好几里长的河流两岸,都有花园和游乐场所,泰坎和泰克希娜们很可能就住在那儿的屋子里面,并且在大路上骑马,在河上举行社交聚会。事实上,这很可能是世界上最容易遇到熟人,把阿拉维斯或布里认出来的地方。
“这封信冒充是阿霍什塔写的,它的大意是:泰坎阿霍什塔向泰坎基特拉什致敬问安。以不可抗拒的、不屈不挠的塔什神的名义,敬启者,我在去府上订定我和令嫒泰克希娜阿拉维斯的婚约的途中,托众神和命运的福,在森林里与她不期而遇,那时她已按照少女的习俗,完成了向扎迪娜献祭的仪式。当我获悉她是什么人时,由于欣赏她的美貌和慎重周到,我变得热情如焚,心里觉得如果我不立刻同她结婚成亲,太阳就会漆黑一团了。我相应地准备了必要的祭品,就在我遇到你女儿的时刻同她结了婚,而且带她回到我自己的家里来了。我俩都祈求和要求你尽可能赶紧到这儿来,让我们可以开心地见到你,听到你的谈笑,也指望你会带来我妻子的嫁妆,由于我巨大的开销花费,我要毫不耽误地得到嫁妆。因为你和我像兄弟一样,我确信你不会因我的匆促结婚而生气,我之所以如此,完全是由于我对你女儿的巨大爱情造成的。我求众神保佑你。
“还要记住,”沙靳塔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说起人话来了。”
“晤,”赫温谦和地说(它是一匹十分敏感的母马),”可主要的问题是要到得了纳尼亚啊。”
然而,要安排好并不容易。阿拉维斯第一个建议是:他们应该在夜间游泳横渡城外的河流,而根本不进入塔什班城。但布里反对,理由有两条。一是河口很阔,赫温要游过去的话,路程可太长了,特别是它背上还骑着一个人。(它认为,对它自己说来,路程也太长,但对此它说得很少。)另一条理由是河上往来船只繁多,当然啰,坐在甲板上的任何人,看到两匹马儿游泳渡河,定会问长问短的。
沙斯塔脸变得通红通红(尽管光线太暗淡了,其他的人看不大见),觉得自己被怠慢了。阿拉维斯请布里讲它的故事,布里讲了。沙斯塔认为它无需在跌跤和骑术拙劣方面添油加醋地说上一大堆。布里显然觉得这很有趣,但阿拉维斯并没有哈哈大笑。布里讲完故事,他们大家都去睡觉了。
“我说,那可不大公平。”沙斯塔说。
“我办完了这件事就急急忙忙骑马从阿齐姆;巴尔达赶出来了,我倒小怕被人追逐,而是希望我父亲接到这封佶,便会寄信给阿霍什塔,或者亲自到他那儿去,这样一来,及至事情被拆穿,我早已过了塔什班城了。在我被狮子追逐、在海水里游泳而遇到你们的那一夜之前,那一段便是我故事里最精彩的了。”
母马赫温在布里这样一匹了不得的战马面前怯生生的,它很少说话。而阿拉维斯呢,如果她能避免的话,她就压根儿不跟沙斯塔说话。
“女士,我们明天会安排好的,”布里说,”现在该睡一会儿了。”
“我知道,父亲被我跟他所说的话欺骗了,三四天内是不会寻找我的。我在第四天到达了阿齐姆;巴尔达城。却说阿齐姆;巴尔达城坐落在许多道路的交汇处,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邮差骑着快马奔向王国的四面八方,高级泰坎们有权利和特许,可以叫邮差们送信。所以我就到阿齐姆;巴尔达城的帝国邮政大慢去找邮政局长,说道:‘传递讯息的官儿啊,这儿是封信,是我伯父泰坎阿霍什塔寄给卡拉瓦尔省长泰坎是特拉什的。拿着这五个克利申,把这信给他送去吧。’邮政局长说道‘听到命令就遵命照办。’
“那个丫头后来如何呢——你给她吃了蒙汗药的那个?”沙斯塔问。
“莫作声,女士,莫作声。”布里说道,它正在全身心地欣赏着这故事。”她正用卡乐门崇高的风格讲故事,蒂斯罗克宫廷早没有人能讲得比她更好的了。请你讲下去吧,泰克希娜。”
“信里说些什么呢”沙斯塔问。
“我知道这不是个很好的计划,”赫温说,”但我想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了。而且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梳理修饰了,看上去不大像原来的样子了(至少,我确信我是不像从前的模样了)。我真的认为,如果我们身上恰到好处地涂上烂混,耷拉着脑袋一路走去,仿佛又疲倦又懒惰——压根儿难得抬起我们的马蹄来人家就可能不注意我们了。还有,我们的尾巴应该割得短一点儿:不足整洁光滑,而是毛发蓬乱。”
阿拉维斯啥也不说,但布里立刻回答道,”沙斯塔,别卖弄你的愚蠢了。在大泰坎家族里,他们总是在这种年龄结婚的。”
赫温说,据它看来,最安全的办法是干脆从城门到城门直接穿过这个城市,因为在人群之中是比较不容易被人注意的。不过,它同时也赞成乔装改扮的办法。它说:”两个人都得穿上破烂衣衫,看上去像农民或奴隶。阿拉维斯的全部盔甲、我们的马鞋子以及其他东西,必须卷成捆,放在我们的背卜,孩子们必须假装鞭打我们,人们就会认为我们不过是两匹驮马罢了。”
“我们起谈了好久,我重新看到了希望,我为没有自杀而庆幸。此外,我和赫温还秘密约定,我们要起偷偷逃跑,而且如此这般地定下了计划。我们回到我父亲的府邸里,我穿上我鲜艳的衣服,在我父亲面前唱歌跳舞,假装对他为我安排的婚姻很是乐意。我还跟父亲说:‘我的父亲啊,我心目中的快乐啊,给我发个许可证,允许我带上个姑娘独自到森林里去,向黑夜和处女之神扎迪娜做秘密献祭,当少女们必须告别对扎迪娜的侍奉、准备出嫁成亲时,做这样的献祭足恰当的,符合习俗的。’于是父亲答道,‘我的女儿,我心目中的快乐啊,你可以这么办。’
“我们只好乔装改扮了。”沙斯塔说。
布里说,第一桩要办的事情就是先确定一个地方,要是运气不好,穿过城市时走散了,大家也要约定在塔什班城另一边集合起来。它说最好的地方是古代国王的坟场,就在大沙漠的边缘。”就像巨大的石头蜂房似的东西,”它说,”你不可能错过的。最大的优点是,没有一个卡乐门人会走近这古坟场,因为他们认为那个地方是食尸鬼出没之处,他们害怕它。”阿拉维斯问,是否真的有食尸鬼出没?布里说,它是匹自由的纳尼亚马儿,不相信这些卡乐门的传说。接着,沙斯塔说,他也不是个卡乐门人,对于这些个老掉了牙的食尸鬼传说,他可丝毫不怕。这话可并不十分确实,但这话给阿拉维斯的印象倒很深(虽然当时电很叫她恼火)。当然啦,她说,有多少食尸鬼她也不怕。所以,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了,古坟场应是他们在塔什班城那边集合的地点,大家都觉得他们的讨论进步很大,后来对由赫温谦逊地指出,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他们穿过了塔什班城应该到什么地方去集合,而在于如何穿过塔什班城。
“我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也不是为了取悦于你才做的。”阿拉维斯道。
“于是我叫唤那跟我起到森林里去献祭扎迪娜的丫头,关照她大清早就要叫醒我。我跟她谈得很开心,我给她酒唱但我在她的酒杯里掺了点儿东西,我知道她必定要睡上一夜再加一天。我父亲府邸里的人都上床睡觉后,我穿上了我哥哥的盔甲,那是我一直留在房间里做纪念的。我把我所有的钱和一些珠宝精品都放进我的腰带里,也给自己准备好了食物,我亲手给母马上了鞍子,二更时分,我就骑马出奔了。我走的路不是我父亲所料想的向森林而去,而是朝塔什班的东北方而去。
“我说得还没有这话一半巧妙啊。”母马喃喃自语。
“故事里还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沙斯塔说,”你还没有长大成人,我不相信你的年龄会比我大。我不相信你有我一般大。以你这种年龄,你怎么能结婚呢?”
“这个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时,我心目中的太阳变得漆黑了,我躺在床上,哭了一天。但第二天我起了床,洗了脸,关照人给母马赫温上了鞍子,我随身带了把锋利的匕首(我哥哥在西部战争中带在身边的),便独自骑马出去了。走得已经看不见我父亲的府邸时,我来到一个森林中的片绿色空地上,那儿没有人住家。我从母马赫温身上跨将下来,抽出匕首。我解开衣服,露出我认为最便于刺中心脐的地方,我向众砷祷告,但求我一死便可同我哥哥聚会。这之后,我就闭上眼睛,咬紧牙齿,准备把匕首剌进心脏。但我还没有刺下去,这马儿就用人类的女孩儿声音说道:”我的女主人啊,无论如何不要毁灭你自己,因为如果你活着,你还会有好运气,但死人同样都是死人。”
“当我听到我的母马口出人言,”阿拉维斯继续讲道,”我对我自己说:死的恐具已经使我理智混乱,受幻觉支配了。我变得十分羞愧,因为我的家族里没有一个人应该怕死超过怕被虫子咬的。于是我再一次举手要自杀,但赫温胞进来了,把它的脑袋挡在我和匕首之间,用最最透彻的道理同我谈话,像个母亲训斥她的女儿般训斥我。却说我心里奇怪极了,我忘了自杀,忘了阿霍什塔,问道我的母马啊,你怎样学会像人类的女儿样说话的々赫温恒把在座各位都知道的情况告诉我:在纳尼亚王国里有的是会说人话的野兽,而它自己还是匹小驹子时便被人从纳尼亚盗走了。已也跟我讲起纳尼亚王国的森林和河流、堡垒和大船,直讲得我这样起誓道:‘我以塔什神和阿扎罗斯神之名,以黑夜女神扎迪娜之名起誓,我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要生活在纳尼亚王国里。’‘我的女主人啊,’母马答道,‘如果你生活在纳尼亚王国里,你就会十分幸福,因为存那个王国里,决不会强迫哪一个姑娘违背自己的心愿出嫁成亲的。
那天夜里他们经由伐木者的小径,曲曲折折穿过森林,到达山脊。当他们从山顶上森林里钻出来时,他们能望见下面山谷里千万点灯光。沙斯塔对大城市的风光毫无概念,眼前的光景叫他吓了一跳。他们吃了夜餐,孩子们睡了一些时候。但马儿们大清早就把孩子们叫醒了。-
“我从父亲那儿出来以后,立刻就去找他的最老的奴隶,也就是他的秘书,在我足个婴儿的时候,他曾在他膝头上播弄我逗我,他爱我甚于爱空气和阳光。我叫他起誓保守秘密,并且求他替我写了封信。他哭泣,求我改变主意,但他最后终于说道,‘听到下令,就遵命照办。’并且按照我的一切愿望把事情办了。我封好了信,藏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