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反省的话,我也已经反省了。这样已经够了吧!他们到底还想怎么样?”
看到他的气势就可以想象这个在异国发迹、成为巨富的男人平日里一定也是气焰逼人。
“都是哥哥讲话的口气太差,把他们惹怒了。”
“什么?再回去?”
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方都没有再发来消息。或许对歹徒来说,切断联络也是对青叶的一种报复,所以他们才会故意关机。
我听着吉川的声音,不由想到一个问题:歹徒为什么没有想到警方会介入呢?是因为太过自信么?
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很明显,他的意思是既然委托了御手洗就不需要警察了。不过吉川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联想到御手洗。
雨继续下着。青叶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坐下,可以看出他十分焦躁。
“他要我们到言问桥桥头的‘游艇基地’咖啡厅喝茶,还要带凿子、锤子和铁锹上船……”
‘很好,如果你以为世上的事都必须照你的意思去进行,那就大错特错了,人活着就是这样,有时候你驱使人,有时候你被人驱使。比如现在的你,只能乖乖地听我的话。如果我叫你现在来我家,帮我擦地板,你也会乖乖来吧?不是么?”
“在隅田川下游的方向右转,然后打开大厅里全部的电灯。”
“把你抓走的坏人不在你旁边么?”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行了,他们已经关掉对讲机了。”
“我认为相反,那样的话。他回来的可能性更低!”
“是么?你扪心自问吧!总之,你必须赎罪,而你赎罪的方法就是用钱。除了钱之外,你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使我们满意。你和我们一样,一定要遵守约定才可以。”
可是对方已经不再回答了,青叶只好死心地把无线对讲机放在膝盖上。
这时,无线对讲机突然响了,我们的身体条件反射一样产生了受到惊吓的反应。
“现在没有时间做那些事了,”吉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日光灯有节奏地闪了几次之后,照完了整个房间。原本看起来一片漆黑的玻璃窗,在灯光的折射下能够清楚地看到雨水不断打落在上面而形成的网状痕迹。
“嗯,我没事。”声音变近了。
“已经去‘游艇基地’咖啡厅喝过茶了,但是……凿子和锤子就……”
青叶叹了口气。
吉川说着,抬起手臂,看着手腕上的表。
“快让我听他的声音!”
“嗯,在羽田机场见过了。”青叶也小声地回答我。
“康夫应该不会有事吧……”
“那他说了什么?”
“那又怎样?难道歹徒还会叫舍妹去报警么?”
“是的,小孩也在船上。歹徒给我们的劣质无线对讲机电波范围大约在半径一千米以内。当然了,这不包括隅田川以外的河川。所以请以我们这艘船为中心,调查方圆一千米内的所有船只。这个行动必须秘密进行,没有人的船也不能漏掉,或许小孩就在空船上。”
“哥哥,康夫不要紧么?那个对讲机不出声了。”
吉川已经安排好水上警察的部署了,应该说,凡是他能想到的都已经安排好了。吉川骄傲地表示,自己的计划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歹徒绝对逃不了。至于青叶家附近,因为不想太惹人注意,所以就没准备什么特别的防范措施。
我环视周围,想看看是否有可疑的船,不过结果比较失望。附近确实有其他船只,但数量很少,而且都是靠岸不动,只有我们这艘船正在行进。
“竟然会迁怒于我……”
无线对讲机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连我都有点坐立不安了。船穿过清洲桥,穿过隅田川大桥,又穿过永代桥。船长不安地回头看了我们好几次,因为前面就是佃岛了,水路会在佃岛分为左右两道。
青叶一声接一声地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出来。他一定也明白,如果就这样和对方失去联络的话,恐怕从此再见不到儿子了吧。虽然他大声地吼着,可我感觉得出他似乎因为对方主动联络而安心了不少。
“他们不在这个房间里。”
“啊,石冈先生也来了,太好了,我好像正好赶上时间。”他说完,把一个大大的酒红色皮箱“咚”的一声放在地上。
“康夫么?”眼睛看不见的青叶女士也叫起来,“啊!真是康夫。你不要紧吧?”
“他现在在我们的船上,活得好好的,要听他的声音么?”
“你要认为是变戏法也没关系。总之,请立刻准备那些东西!”青叶坚定地说。
青叶照孝紧抿着嘴唇,灰白的胡髭微微颤动着。他一边看着玻璃窗外渐渐远去的浅草桥水上派出所,一边听着歹徒的声音。派出所的下面停着两艘小艇,同样没有开灯,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现在小艇正悠闲地随着水波上下飘荡,看似悠闲,但船舱内应该埋伏着随时待命、等待吉川联络的水上警察。
“会不会是这里接收不到电波?”我忍不住说出声来,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就要考虑最坏的结果了。还有,御手洗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会去的。”
此时吉川也从待客室里走出来,看到了地上的箱子。
“不要紧,把你救出来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吃多少都可以。”
吉川的想法大概也是一样吧,因为他的声音频频传人我的耳朵里。
又一个咔嚓声后,歹徒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为什么闷不吭声呢?青叶先生,叫一下你可爱的儿子如何?”
这位企业家竟然如此深信我的朋友,实在让我感动。
“是的,我还以为你们……”
“那我们就不能撒手不管。总之,青叶先生,或许你很不满意,但是既然已经开始了,我们就不能在中途退出。如果你要后悔的话,就后悔让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吧。另外,现在不是争吵这些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你想怎么办?要自己—个人去付赎金,换回人质么?”
于是,小船载着我们和凿子、锤子,铁锹以及一亿元现金,在雨中静悄悄地离开了浅草桥的栈桥。船上的乘客有青叶照孝先生、他的妹妹青叶淑子、把专业高级无线对讲机放在膝盖上的吉川、竹越、一名叫西端的船长和我,一共六个人。歹徒拿来的劣质无线对讲机在青叶先生手里,船出港的同时,几个无线对讲机的开关就同时打开了。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御手洗先生有没有交代什么事情?”青叶靠近我,小声地问道。我注意到他脸色苍白。
“不要做这种无聊的猜测!总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明白的样子,这就是你的坏习惯。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和你想的一样。”
青叶无奈地说出这句话,然后陷入沉默之中。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引擎的声音。我们的船因为电灯全开,所以从两岸看过来的话,就像行走在河中的巨大电灯一样。
不久,船钻过佃大桥,胜关桥的黑色影子出现在前方不远的水面上。通过胜关桥之后,马上就是东京湾了。
“好了,这样就够了吧?你现在已经清楚你儿子的状况了,他一切都好,我们和你不一样,一定会遵守约定。”
如果警方了解到歹徒与小孩的所在地点是船上,再加上知道无线对讲机的电波范围又不大之后,歹徒就会如笼中鸟一般很容易被警方逮到,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们应该很明白,为什么还要向拥有精良器具的警方挑战呢?这样不是太莽撞了么?难道不是应该尽可能避免和警方碰触,才是上策么?
“那,你照着做了么?”
“好吧!‘请’让我听他的声音。”青叶的脸上露出十分不甘心的表情,脸色也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以前,我有一位很优秀的部下,叫做横关。我曾经考虑过要把他提升为自己的左右手。可是,他太过招摇,所以很多时候,他所做的事让我觉得相当不安。老实说,我应该是有点害怕他吧!我觉得他拥有让人难以猜测的一面,如果太过放任他,让他恣意妄为,公司很有可能会被他搞垮。我承认他在工作上非常卖力,也很有自己的一套,但是……”
“你说什么!”被称为日本欧纳希斯的青叶照孝激动地喊道。
“这个人像警察么?他是我的秘书。”
大概是太紧张的关系吧。
看他的样子,我觉得与其说他是特意压低了音量和我说话,还不如说他是因为情绪低落而声音自然变小了。
“我来联络吧!”竹越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向待客室的电话。
看起来青叶照孝的这番话好像惹火了吉川。
咔嚓!又是那单调的机械声。
“所以才希望你们能赶快准备呀!”
“你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么?”
“康夫?喂,康夫?”青叶很紧张地呼唤儿子的名字。
“至少可能性高一点。”
“往右。”青叶挥动着手指示。
竹越瞬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沉默,好像陷入了深思。吉川则是回过头冷笑着说:“什么凿子、锤子和铁锹?你以为我们是变戏法的么?为什么需要那些东西?”
“青叶先生,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歹徒井没有说过报警会撕票呀!”
青叶咔嚓咔嚓地接着无线对讲机上的开关。
“他像平常一样,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青叶先生,不用担心了。我们已经识破了歹徒的伎俩,他们把小孩子独自放在船上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们应该可以先救出小孩。”
“哥哥,冷静一点。”青叶女士说。
青叶照孝好像没有听到吉川的声音一样,仍然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句话也不说。
“我的个性就是这样,没办法了。”
“哼!好吧。我们不是一般的绑架犯,如果你敢报警,孩子就会没命,这种事不用说也该知道吧!如果让我们知道你的船上有警察,后果你自己负责!总之,如果爱惜孩子的生命就不要惹火我们。”
“这里摇来摇去的,又听得到水的声音,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船上。”
“不错嘛,你很听话。那么,我现在叫你的船做一百八十度的回转,走回原来的路。也就是说,现在回隅田川。”
“御手洗先生说不要紧,那就是不要紧。”这位大富豪加重语气说道。这个世界上信任我朋友的人还真不少,这也总是让我感到吃惊。
这时背后传来吉川耳语般的声音,他正在利用无线对讲机对水上巡警下指示。
“你最好不要再摆大老板的架子。连个‘请’字都不会说么?”
“什么奇怪的话?”
“在你旁边的人是谁?不会是警察吧?”歹徒打听起我的身份。
“怎么了?不愿意么?”
“怎么能这样!不按他说的做怎么行呢!喂,刑警先生。”青叶朝走在前面的两个刑警的背影大声喊道,“请赶快准备凿子、锤子和铁锹好么?可以立刻联络浅草桥那边的派出所把这几样东西送到栈桥那边去么?没有时间了,请赶快联络一下吧!”
“明白了。”
“那些犯人到底想干什么呀!”他忽然愤怒地对着我们吼叫。
既然吉川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没其他事情可做,只好静静地坐在青叶家的老式客厅中听着外面的雨点劈劈啪啪打在树丛上。终于,座钟发出沉闷的巨响,告诉我们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到了该准备出门的时候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我在两位刑警和一位女士催促的目光中站起来,往玄关走去。打开门,面前出现的是青叶照孝那焦急而又苍白的脸。
“横关么?你是横关么?”
“对。因为我不想看到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状况,那样我会后悔终生,所以我会用我自己的做法。”
我也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十一点十分了,青叶没有再说什么,即使是气势凌人的他,这个时候也只好沉默下来。于是我们草草准备了一下,一起出了玄关。
“难道不付赎金委托你们处理,康夫就可以平安回来么?”
青叶低下头来,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不再做声。我也保持沉默,眼睛注视着窗外不停被雨点击中而泛起波纹的河面。
“你带现金来了么?其实没有必要真带钱来的,因为我们也准备了假钞……”
我脑海中浮现出他在社长办公室里发火的情形。
“他只说了一句话‘不要紧’。”
不过和一般船构造不同的是,船舱的下层并不是客房,而是厕所。他们把旧报纸铺在厕所门前的地上,蹲坐在那里准备伺机而动。那里是个死角,虽然大厅的墙是透明的,不过从外部往船内看时,应该看不到那个地方。
我不安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肚子饿不饿?”青叶女士问。
“没有,我会让船折回去。”
“你说什么?没有准备他要的那些东西么?”
“御手洗在羽田机场等你么?”
或者说……难道是只有小孩在船上么?可是这样不是更危险么?歹徒如果是在陆地上的话,他们自身固然比较安全,可是这种时同停泊在隅田川的船只很有限,只有小孩在船上的话,水上巡警很容易就会找到。小孩一旦被救走,他们所要求的一亿元赎金就泡汤了。对歹徒而育,这样的做法毫无意义,况且隅田川的两岸被高耸的堤防围起来,在陆地上看或许不觉得这样的堤防有多高,可是对于行驶在河面上的船来说,这种高度简直就是绝壁,应该没有方法可以从那么高的地方快速拿到赎金吧!
“嗯。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是的。”
“你以为我不再和你联络了么?”
“他认为我欺骗他,可是我没有。经营是不能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在欧洲和中东这种地方。因为这些国家的形势瞬息万变,必须及早掌握到其中的微妙变化,做有弹性的应对措施,否则像我的公司这样的,随时都有可能倒闭。”
确实,无线对讲机里不时传来水波流动的声音。
“嗯,有一点点。”
“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在前进的,因为我一直听到波浪吧答吧答的声音。”
“我一向都很守信用。”
“钱已经准备好了。”青叶照孝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脱着鞋子。
“喂,到底要我们去哪里?太平洋么?怎么搞的!你们到底想怎样?”
说到船,也很出乎我的意料。本来我以为这次的船是像船屋那样日式的船,没想到竟然是一艘西式的船。这艘船的屋顶有一支桅杆,一楼的船舱虽然不大,大厅的华丽程度却可以媲美一般饭店的宴会厅。里面布置同样很豪华,墙边摆着漂亮的椅子与沙发,还有看起来很昂贵的音响设备。大厅的四周是玻璃围墙,如果里面的电灯全开的话,恐怕从外面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等待倒也相安无事。然而就在船驶出神田川,经过与隅田川合流处的水上派出所时,青叶照孝膝盖上的无线对讲机响了起来,歹徒来指示了。
“或许你们觉得这种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很好玩,可是这个游戏关系到我唯一骨肉的生命安全!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责备过舍妹了,根本不应该报警!我希望在儿子安全回到我身边之前警方能够退出,不要有任何的行动。”
“喂,喂!回答我呀!船要继续往前走么?”
“喂。你不要乱说,而且,你说的话太多了。所以你必须受一点惩罚。”对方恶狠狠地说完,喀嚓一声结束了通话。
不知何时,船已经驶过两国桥,从高速公路的下面穿过,现在刚好离开新大桥。清洲桥的灯光已经在前面,应该马上就可以看到佃岛了。船长从透明的驾驶舱门里回头望向我们,询问是否要继续往前走。青叶没有做声,只是伸手示意了前进的方向。
我一时之间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青叶好像下了决心,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站起来准备去开灯。两位刑警看到他的动作,便立刻悄悄地往舱底移动。
“但我确实是太多话了。正如那些恶人所说,我好像真的有些傲慢。啊,我不多说了,石冈先生。”
但是,对讲机已经被对方关掉了。
“嗯,这里太黑了!”
“是啊……当时的气氛很紧张,也没时间准备那些东西。”
7
“非常好。青叶先生,你现在该知道教训了吧。不要再让我生气,明白了么?”
“我儿子现在没事吧?”
大概是被下了安眠药吧,我心里这样想着,用余光瞄了一下藏身在舱底厕所前的两位警察。他们正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监听着大厅里的对话。
“再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去救你了,你坐的船现在是停着还是在前进?”
咔嚓!又是相同的机械声。
“康夫,你害怕么?”
“青叶先生,讲话可不该这样蛮横,我们可不是你公司里的职员。”
“啊,喂,等一下!。
“往右手边吧!”青叶有气无力地说。
“那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嗯。”
“那你说说看,你的做法是什么?”
咔嚓,无线对讲机里传来了机械的声音,但是咔嚓一声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谁知道!这三年来我公司里开除的日本人可不算少。”
“现在和你联络了,如何?感到放心了么?”
西端船长此时从前面的驾驶舱转过头来,问要开往哪一边,门是开着的。
“青叶先生,你和御手洗见过面了么?”我忍不住小声地发问。
“我也不太清楚。吃了冰淇淋后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这里很暗。”
“嗯,放心了。”
喝完茶,我和竹越再度回到青叶女士的家。考虑到歹徒或许会再打电话来,我们便一直在客厅里等待,只可惜是白等一场,歹徒没有再下任何指示。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受此影响,我的心里也越来越不安。御手洗现在人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呢?在饭店里留下那几句话后,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爸爸?是爸爸么?”小孩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听起来精神好像还不错。
“青叶先生,这样说就错了。你以为乖乖地把钱给歹徒,孩子就一定可以平安地回来么?谁也不能保证这一点吧!”吉川生气地反驳道。
他好像在讲给自己听一样喃喃地说着。
“很好,我会再和你联络。”
“开灯做什么?要开宴会么?”青叶对着无线对讲机说。这个男人的个子虽然不算高大,却相当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