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对方却不吭声,她直觉怀疑是不是恶作剧电话。
“天使啊!它们从刚刚开始就围着我小小声地说个没完。叽里咕噜地,对我说了好多事,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事,叨念个不停……”
这则传说之后,附有不同领域专家的简单解说。
哥哥在途中说肚子饿了。本来应该把猎物带回去给村民的,中途哥哥却说想吃东西,切切切。
有关第二回的亚马逊游记报导就刊在杂志卷首的地方。虽然主办此活动的报纸已经连载好几回相关报导了,不过似乎是以该报旗下的图像志——《Bird's Eye》的特刊较受好评。
“多少啊?有多少呢?”
“为什么老说这些事呢?这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吗?咦?为什么非得干蒸不可呢?”
从穿过安宁病房,到顺利将高梨带进自己的办公室为止,早苗紧张得几乎窐息。
“药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就像是自己说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一般,高梨爆笑出来。
最近只要一谈到亚马逊,报导就会从森林滥垦滥伐造成环境破坏的观点出发,读者都有点倒胃口了。但是,《Bird's Eye》的观点却与众不同,书中传达出热切的使命感,希望能尽力将急速消逝中的大自然的奇妙纪录下来。因为高梨的邮件曾提到过,使早苗对探险队的印象停留在任性而为的怪人组合;不过事实上,其余的各个队伍似乎都努力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杂志中的相片不论是呈现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样貌,或是捕捉动物在某一瞬间所散发出的野性,仿佛都重现了昔日《Life》的魄力。
高梨嫌恶地吐出这些话来。
“高梨,你拿了安眠药对不对?为什么?”
“是吗?”
弟弟看见那些人在营火边烤的肉,那是猴子的肉,那些人烤的是猴子的肉。可是,猴子身上没有头,切切切,那些人把没头的猴子烤来吃,切切切。那些人把猴子的头切掉以后烤来吃。
“啊,抱歉,我不是在和你说话,从刚刚开始就很吵。”
不过他到底为什么需要这么大量的安眠药呢?
当她面向桌子坐下来时,她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早苗缓缓地拉开抽屉。不过在查看之前,她已经了然于胸。
也许这个故事纪录的是过去实际上发生过的事件,此时不愉快的想像掠过早苗脑中。假设兄弟俩其中一人罹患某种妄想性的精神疾病,那么村民们误认为哥哥被什么东西附身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也可能因为如此而遭受私刑。
高梨一屁股坐下后,沙发就往中央塌陷。
有人,有好多人在那,好多人烧起营火。营火周围,有好多人在那,■■■■了。好多人又吃、又喝、又唱歌、又跳舞。啊啊啊啊。营火周围,有好多人在举行祭典,又吃、又喝、又唱歌,又跳舞。
最少,这样一来就能了解高梨为什么会偷偷逃离现场了。
“不行,立刻住手。安眠药和酒一起吞下肚的话,根本就是自杀行为呀!”
*1的内容是,在亚马逊的印第安原住民间,有种信仰广泛地跨越各部落,他们一致相信有一种称为黑骷刺的动物精灵,而且据记载黑骷刺常会附在人类身上。其中最厉害的是美洲豹的黑骷刺,其次是猴子类的黑骷刺。而“恶魔猴”的黑骷刺好像是最为特别,最让人畏惧的一种。
弟弟觉得坐立难安,弟弟觉得身边的人是森林的精灵变的,所以坐立难安。弟弟■■■■,弟弟没有吃,他假装吃肉,其实是吐掉了。弟弟也没有喝酒,他假装喝酒,其实是倒掉了,悄悄地。弟弟是聪明的,弟弟什么都没碰,弟弟什么都没有吃下肚。哥哥吃肉吃得饱饱地,也喝了酒,切切切,哥哥把那些人给他的所有东西都吃下肚了。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点药。”
“……快了,什么东西快了?”
此时高梨忽然恢复沉稳的说话方式,刚才似乎只是他一时错乱。
“我真的好想睡。晚安,早苗。”
早苗在强忍住笑的同时,感到嘴部微微的抽搐。
“袋子后面不是都有成分表吗?你要特别注意像这些人造奶油、油酥、植物性油脂之类的东西喔!这些油脂在常温下是液体,却被勉强固体化,作成叫做工业性转换油脂的东西。听说这些油不是天然的,具有不自然的结构,可能会对人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呢!”
她将酒杯举近嘴边,却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太想喝。她转而将酒杯贴着额头,冰凉的感觉让她舒畅了不少。排除多余的热度后,人也感觉比较有精神,好像又能够再度清楚思考一般。
“高梨!”
高梨那无法解释的人格变异;他称之为“天使的呢喃”的幻听及妄想;以及之前曾再再显露出死亡恐惧症的典型症状,却一反常态转为对死亡抱持着几近病态性兴趣的事实。此外,还有异常的食欲增加、“性”趣的转变……。
直译自英文的文字,让人脑筋一时之间转不过来。不过,她还是了解大致的意思。可是问题在于这段说明并无法圆满解决高梨的问题。
*2则解释所谓的“魔鬼猴”是属于卷尾猴的一种,也就是秃猴。正式名称为Cacajaoca lvus,再详细分类的话,还有四种亚种分别是:红秃猴(C.c.rudicundus)、白秃猴(Pc.calvus)、诺巴爱司秃猴(C.c.novaesi)、乌卡亚里秃猴(C.c.ucayalii)。华盛顿条约及国际自然保育联盟的红皮书(RedDateBook),都将这四种秃猴视为独立品种。这四种秃猴目前好像都是濒临绝种的动物。在卷尾猴科中,只有它们是住在雨季时会浸在水里的湿林地中,另外,短短的尾巴也是它们特有的特征。结论中谈到,在全世界的猿猴类中,有关秀猴的相关调查或研究是最为落后的,人们即使到现在仍然对其生态等各方面不甚了解。
“不过照你这么说的话,奶油对身体健康就很好罗!我最喜欢酱油奶油口味的点心了。”“……是吗?”
兄弟俩回到了小茅屋,终于回到了小茅屋。弟弟说,“好累喔”。哥哥说,“才不累呢,我就像美洲野猪一样有精神。”哥哥回到小茅屋后,还是动来动去,一刻也不休息。从潮湿的森林深处一路走来,哥哥却不累,一直动来动去,又笑、又唱歌,又跳舞。
天亮了,黑暗退去了,四周亮了起来,那些人站起来走掉了。那些人往森林深处去,走掉了,呼呜呜呜呜呜姆,那些人一句话也没说,切切切。之前明明一直又吃、又喝、又唱歌、又跳舞的,却一句话也没说,往森林深处去,走掉了。那些人不在了,一棵棵的树木,到■■■■为止。
东想西想之中,脑袋开始陷入混乱。早苗从冰箱里取出白酒酒瓶,将酒倒入酒杯中。
回到公寓后,她在淋浴的同时依旧无法忘怀卡米纳窐族的传说。
高梨说完后,她隐约地听见一串声音,不知曾在哪听过。那是两种固体相撞的声响……,就像冰块在酒杯中,撞击所发出的声音。
“高梨,你现在在吃药,是不是?”等到高梨停止大笑,镇静下来后,早苗问着。
只要有心的话,任何人都可以打开。
出乎意料之外的,高梨干脆地点头。
“真是抱歉,在你工作时来打扰。只是有件事,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帮忙。”
“喔,好吧!”
“你在喝酒吗?”
“坐在这儿好吗?”
“啊,抱歉。”
高梨再一次将袋中的食物整个倒进嘴中,油滋滋的指头则在运动上衣的胸口处抹了抹。接着,他好像头皮发痒似地,将手伸进发中,不停抓着头发,白色的头皮屑同时纷飞散落。
平常这个抽屉都会上锁的,而那只重要的钥匙就随意放在桌上的零碎物收藏盒中。
他的左手拿着一包家庭号的洋芋片。在和早苗说话的同时,他的右手还是不断地伸进袋中,将洋芋片送到嘴里。因此他的右手手指及嘴角都泛着油光。
“啊,慢慢变暗了。”
如果是过食症的相关治疗,也许得仰仗土肥美智子的建议,所以如果可能的话,真想让她看看高梨现在的模样,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了。早苗认为若再这么继续胖下去的话,可是连生命安全都会有危险的。
在早苗面前费力站起身来的高梨,看来足足有一百二十公斤重。也许是因为他的体型并不如相扑选手结实,所以整个人看来感觉更为膨胀。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肿成这样,就算是过食症也很少见。挂在他巨大的腰上,像气球般鼓胀的那条裤子,到底是在哪里买到的?也许只要一条裤管就能轻松地把她整个人装进去了。
“啊,没什么效果。可能是因为体重增加了吧!那些药的药效不是很强。”
“告诉我,你吃了多少药?”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
“吃吧”,那些人对兄弟说。“吃吧”,那些人把肉给兄弟俩。“把这些吃下去吧。”弟弟对哥哥说。“不要被骗了。”弟弟对哥哥说。“在这种地方有人很奇怪。”■■■■了。
她想起之前曾在《国家地理杂志》中看过一种叫做马达加斯加指猴(Madagascar aye-aye)的猴子。由于有一首轻快的歌曾唱着“”aye-aye,aye-aye,那就是猴子先生呦。“受此影响,在早苗的想像中把它勾勒成一种讨人喜欢的猴子。不过实际上,它却长着大得奇怪的双眼、粗黑的硬毛、像猛禽般细长的手指,外表看起来很可怕,让人觉得它在当地会被称为”恶魔“,并因此遭受歧视一点也不奇怪。据说在马达加斯加当地,不论是这种指猴,或是另一种也被称为”恶魔的化身“的光面狐猴(Indri)都急速地步向绝种之途。如果它们长得像无尾熊或大熊猫一样受欢迎的话,一定不会有如此悲惨的遭遇吧!
“听我说,这事真的很重要。你好好听着,你手上拿的是药效很强的药。吃太多的话,会出人命的。”
早苗记得曾在高梨的邮件中看过秃猴这个名词,一翻页发现书中刊载着白井摄影师照的相片。秃猴的身体被蓬松的茶褐色长毛皮覆盖着,相较之下它的头部却露出鲜红色的皮肤,只长着细如胎毛的白色毛发。它露出牙齿,张着斗大的茶色眼睛,好像是在威吓摄影师吧!
“喂?”
早苗边在意着周围的视线,边把高梨塞进电梯中。这虽然是载运推床的大型电梯,但是高梨一进来,就让人感觉四周空间狭窄了不少。
据说这样的人首先会触犯日常生活中的种种禁忌。文中“切切切”这种像咂嘴的声音,是说话者感到禁忌被触犯时,一定会发出的声音。因为不将禁忌放在眼里,对同胞而言等同于十分危险的行为,并且将招致真正可怕的罪恶,于是必须发出像文中“咻——咻——”这种激烈的警告声。
“唔,话是如此没错,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吃得太多了一点,这样下去对身体也不好。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让我进行咨询,如果我真的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拜托其他医师。”
“那我去拿药过来,你先等一下。”
早苗在不知不觉间继续赎下去,却逐渐感到有一股寒意袭来。那是编号第九的故事,标题为不知被何物入侵的《附身》。
“吵死了。我不是说过我从以前就讨厌装置艺术了吗?歪七扭八地,恶心死了。”
高梨是属于只要集中精神下笔就有如行云流水的那种人,所以这些文章可能是在他刚回国、情绪较为稳定的那段时间中写好的。
高梨的声音仍然拖着大笑过后的余韵。
那么就把它当成是一种假设,不,不如说是充满科幻性、荒唐无稽似的思考,假设附身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发生了。果真如此的话,附在高梨身上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卡米纳窐族传说中的“魔鬼猴”的黑骷刺吗?还是那些据说居住于亚马逊的森林圣母或矮精灵库鲁比拉之类的东西呢?
“最先的声音、不动的声音、回答的声音、来帮忙的声音。”
他们没猎到猎物,连一只小猴子都没猎到,什么都没猎到。什么都没有,就连一只小猴子都没有。兄弟俩,往更森林里走去,走进潮湿的森林深处去。一直,往里面走去,一直,一直,往裹面走去。
虽然近年来秃猴数量遽减的原因尚不明朗,但在《Bird's Eye》中提出了因人类胡乱开发,破坏了秀猴栖息地的观点。不过,早苗认为应该是因为当地人的猎杀,才会把它们逼得走投无路的吧!
早苗再度望着高梨。可能是身上附着厚厚一层皮下脂肪的原因吧!他的脸色如同白纸般惨白。感觉上他好像并没有任何烦恼,可是过食症都是压力所引起的,所以也许是失眠的压力引发他异常的食欲。
想到这,早苗想起来了,在高梨他们迷路时所吃的不就是这种秀猴吗?高梨团体中的女摄影师当时好像也有同行,早苗深深地对她感到同情。如果是自己的话,不管再怎么饿,也不敢吃这么恶心的动物吧!那么,为什么这个故事会让自己的背脊发凉呢?
文章本身相当正常,并没有提及死亡恐惧症,更嗅不到妄想、幻听等异常体验的气息。虽然一名专业作家可能在写作时,完美地隐藏这些情绪,不过早苗有自信能够看穿高梨文章蕴含的深层讯息。
经过车站中的书店时,早苗注意到最新出刊的《Bird's Eye》。
“很吵?”
哥哥在睡觉。弟弟叫醒哥哥,两人决定回家。回家路上,猴子的尸体掉下来了,哥哥吃掉的猴子尸体掉下来了,切切切。没头的猴子尸体,头被切掉的猴子尸体。弟弟觉得,那看起来真像是“魔鬼猴”(*2)因为那看起来像“魔鬼猴”,弟弟觉得坐立难安。可是,哥哥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切切切,兄弟俩决定回家,呼呜呜呜呜呜姆。
“高梨!你好好听着,我之后会……!”
“喂?是高梨吗?你是高梨吧?”
她终于站起身来走进书房。书房里的墙上设置着几块长长的原木板,那是她特别订作的书架。书架上不只有精神医学、末期照护、癌症、艾滋等专业书籍,另外还摆满了科幻或神秘色彩等的小说。现在她想找的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挤到书架的最角落去了。那是美国精神医学会所编撰的《精神病患分类与诊断手册》(DSM-IV)。
书中介绍了十一则卡米纳窐族的传说,编号第九号的《附身》算是最为朴实无华的了。其他的故事都传达出热带人种特有的豁达性格,文中充满着夸张及前所未见的概念。动物或死人能开口说话尚属稀松平常,其他还有在路上遇到骷髅头追人,或长着女性脸庞、鹫的翅膀、蛇的身体的怪物忽然从天而降,抓走印第安孩子。
刹那间她了解到是什么地方奇怪了,她注意到最上方的抽屉稍稍打开着。
“不知怎么的,今晚心情很好。”
“对了,你刚说有事要拜托我,是什么事?”
哥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好贪吃,切切切,哥哥把猎物吃掉了。原本应该带回去给村民的猎物,被他一个人吃掉了,猎物被吃得一干二净。虽然肚子好像快撑破了,哥哥还是要求着要再吃多一点,切切切,哥哥要求想吃弟弟背的猎物,弟弟觉得这真的是很不好的征兆。哥哥把弟弟背的猎物吃掉了,全部都吃掉了,什么都不剩了,也■■■■了。
“心理咨询?可是吃药的话,应该就睡得着了。”
早苗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我最近都睡得不太好。”
心理学者说明着在未开发社会中典型性存在的——“恶物附身”的意涵。在荣格(Carl Guster Jung)的心理学中,所谓的“附身”似乎被硬套进人格异常哲学范型的规范中。
“高梨?听得到吗?回答我呀!”
工作完全告一段落,并再度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之后的事了。
“这样呀,出人命,这真的很严重耶!”
这真是太荒谬的想像了。不过她的直觉却告诉她,这种种的想像才是真的。
高梨持续着说着像是胡言乱语的话语。到了后半段,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那些人说。“吃吧,吃肉吧。”那些人把半熟的肉给兄弟俩。“吃吧。”弟弟说,“不要被骗了。”可是,哥哥吃了肉,切切切,哥哥把肉吃完了。很大的,从天上来的,像■■■■一样。“喝酒吧。”哥哥吃了半熟的肉,喝了酒,切切切,哥哥吃了肉,然后又喝了酒。
卡米纳窐族传说书收集编号9附身(*1)
她被书中蜷川教授所收集的卡米纳窐族传说所吸引。他们先以录音带录下卡米纳窐族人的叙述,再透过卡米纳窐语及葡萄牙语的两名口译,整理出这篇传说。可能是为了尊重原音的节奏,文中重复的句子相当多,无法翻译的拟声词也被完整地记录下来。文中出现的■符号可能是因为录不清楚,因此无法翻译。
早苗考虑了一会儿。
哥哥在半夜忽然起身,眼睛闪着光芒地走出屋外,咻——,咻——。哥哥半夜起身,走出屋外,眼睛闪着光芒地走出去了。弟弟跟在他后面,咻——,咻——。弟弟跟在他后面,哥哥走进了潮湿的森林。在潮湿的森林入口等着他的是“魔鬼猴”,竟然是“魔鬼猴”,咻——,咻——。哥哥好像要从“魔鬼猴”那拿什么东西,咻——,咻——。哥哥好像从“魔鬼猴”那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抽屉最深处放着装有安眠药的瓶子,此刻那三瓶药都已不翼而飞。早苗之前给高梨的药,是具高度安全性的非巴比妥类(Benzodiazepine)药剂,可不见的那几瓶都是药效强烈的Bromovaleiylurea尿素制剂。
“收缩、伸展,好像只是反射、旋转、精简……”
身为一个医师,长期以来都希望训练自己对任何事能够提出合理的解释,然而剥去理智的表层外皮后,任何人的心中都沉睡着恐惧黑暗的幼儿心性。早苗在青春期时也只是个终日撑着下巴、沉溺于幻想的少女,她现在也会看看女性杂志里的星座占卜单元。谈不上迷不迷信,只是不一定只有科学以及理论才是正确的。对直觉或感官视而不见,才是不够理性的行为。
在这类故事中,《附身》可说是例外地排除了超自然地情节。文中对于兄弟俩在潮湿的森林中所遇到的人,也没有断言是“森林的精灵”。哥哥碰到“魔鬼猴”的场面,也只解释着是弟弟在黑夜中,远远看见的。结果,村民就盲目地听从弟弟的话,把哥哥杀死……。
心理学者比较在意兄弟离开村庄居住这一点。在多数未开发的社会中,离群索居之所以被认为是一种禁忌,是因为人类很容易因此被恶物附身。当与其他人充满生命力的交流被切断时,人类将逐渐走向非人化。
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她心底窜升。高梨为什么要偷偷地逃走呢?不过早苗没时间整天挂心他的事,今天还得和数组希望入院的病患及家属进行面谈。
“这一点你应该去问厚生省吧!”
高梨在作品中将鲜少为一般大众所知的昆虫生态,比拟成人类社会,并在介绍时夹杂着讽刺、幽默的语气。然而,文章并没有因为作者是艺文作家而过度使用拟人化,反而处处留意生态本身的正确性;特别是从他本身并不具备自然科学知识这点看来,更让人感到钦佩。
电话突然被挂掉。
哥哥说,要过去看看。“有好多人在举行祭典。”弟弟说,不要去。“在这种地方有人很奇怪。”可是,哥哥坚持一定要去看看。哥哥说要去看看,不听弟弟的话,切切,兄弟俩去看看。营火的周围正烤着肉,好多人又吃、又喝、又唱歌、又跳舞。啊啊啊啊,用营火烤肉,后面■■■■。
但是,她毕竟是学过精神医学的人,还是无法轻易相信这类近似鬼怪故事的解释。在探索合理解释的过程中,她想起了称为“附身恍惚”的现象;但是根据《DSM-IV》的记载,再与高梨的情况比照之下,很遗憾地两者间出现关键性的相异点。“附身恍惚”可说是多重人格的一种,第三者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患者出现人格转变的情况,患者本人也会感到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然而,高梨这方面的感觉却相当薄弱。他除了变得不再恐惧死亡之外,本人并不觉得自己和之前有多大差别。即使如此,在客观的第三者眼中看来,他就像是被附身了一般,这点也是会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方。
不是有人说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吗……?早苗不禁想起中国的这句谚语。只要看到高梨第二阶段的变化,那么不管注意力再怎么散漫的人都会忍不住瞠目结舌吧!
在埋首于例行工作的过程中,她开始觉得今天高梨造访的事就像是一场梦。跟从前一样身材瘦长、性格自律的高梨今天一定好好地在某处生活着。数小时前自己所见到的,不是高梨,而是另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内分泌异常患者吧!
“我之前给你的药呢?那是我审慎评估后才开出的药,应该有帮助呀!”
早苗拼命地和他说话。
“我知道了。那你以后一次吃两颗好了,不过如果还是睡不着的话,绝对不可以多吃喔!”高梨点点头。他的眼睛虽然像孩子般天真地闪烁着光芒,却总让人无法安心,似乎没有一个固定的焦点。早苗开始担心他是否真的有把她的叮嘱听进去。
“亏我之前还这么害怕,那段时间就好像在做梦似的,我已经不怕了。我的胸口兴奋地扑通扑通跳,我现在只想睡,就这样……”
早苗抬起头来,列车即将离站的鸣笛声已经响一会儿了。她慌慌张张地拿着杂志及背包下车。由于埋首杂志中,差点就坐过头了。
■■■■的时候,弟弟看到哥哥的脸,发现他的眼神闪闪发光,样子很恐怖。咻——,咻——,就像蛇一样,就像美洲豹一样,眼睛闪闪发光,样子很恐怖。哥哥看起来好像已经不是人了,咻——,咻——,像蛇一样的眼睛。弟弟看到很恐怖的脸,弟弟很害怕,不敢看哥哥的脸。弟弟不再看哥哥的脸,弟弟不再看他闪闪发光的眼睛,弟弟不再看他的眼睛。
高梨庞大的身躯很快地便在院内引来好奇的目光。早苗先站起来,不停地往前走去。由于不忍他在众人面前出糗,她自然而然地加快脚步,高梨则蹒跚地跟在她身后。以他的情况说来,光要走到这就够辛苦了吧!
这么一想,刚开始以为只是传说而阅读的故事,马上在早苗的脑中呈现出相当凄惨的情景。然而,自己让了这则故事后所感受到的冲击,是来自其他的原因。常见有名的心理学者借着分析童话或小说等,来解说“附身”的相关涵义。在众多故事中,好像也是这篇故事最能引起心理学者的兴趣,不过他们的见解却和早苗不同。
回家路上,他们猎到很多猎物,噗噜噗噜,他们猎到很多黑色的蜘蛛猴和红色的吼猴。他们背着猎物,决定带回去给村民,很多的猎物,噗噜噗噜。兄弟俩决定回家,兄弟俩走路回家。
天亮了,黑暗退去了,四周亮了起来。村民们到了兄弟俩的小茅屋,呼呜呜呜呜呜姆。在树木之间,他们到了小茅屋,他们到小茅屋去点上了火。哥哥出来了,哥哥从那着火的小屋里出来了,村民们围着哥哥把他杀掉了,杀掉了。结束了,这就是结局,这样就全都结束了。
必须尽速找到高梨帮他洗胃,并且注射安眠药的缓解剂。但是,他到底在哪里呢?
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高梨写的游记。在长久持续阅读高梨文章的早苗眼中看来,他这次的作品并不算出色,但也不至于太差。
“高梨……”
哥哥走在森林里的时候,还是像喝醉酒一样,又笑、又唱歌,又跳舞。在森林里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很不好,会引来不好的东西或危险的东西,切切切。哥哥又笑、又唱歌,又跳舞。他一直都这样,一边跳着舞,走着、笑着,唱着歌、弟弟一看,哥哥的手脚上有很多伤口。撞到树,身上有很多伤,很多伤口还可以看到白白的骨头,血滴滴答答地流着。撞到树木所造成的伤口,还可以看到白白的骨头。哥哥的脸色变得像金龟子的幼虫一样苍白,切切切,那脸色就像金龟子的幼虫一样苍白。虽然■■■■,哥哥却好像完全不觉得痛,切切切。哥哥的伤口都看得到白白的骨头,却不觉得痛。虽然血滴滴答答地流着,却不觉得痛。这真是最不好的征兆了。
早苗耳中只持续回荡着通话断讯的声音。
她莫名地有种恐怖的预感,好像从此之后再也听不到高梨的声音了。
高梨像是一口将液体饮尽,那头传来咕噜一声喝光液体的声音。
都已经狂吃到这种地步了,说什么对身体好坏也无济于事了吧,早苗在心中嘀咕着。
“都说不是了,在水浒传里才没有这号人物。”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现在在哪?不赶快把药吐出来的话,就来不及了……”
不顾弟弟的阻止,哥哥还是把猎物吃掉了,把原本应该带回去给村民的猎物吃掉了,切切切,弟弟觉得这是不好的征兆。哥哥把猎物吃掉了,哥哥也没烤,就直接把生肉吃掉了,切切切。抓到猎物后,本来应该先烤熟的,他却把直接把生肉吃光了。像美洲豹一样,把抓到的猎物直接吃掉了,弟弟觉得这真的是很不好的征兆。
“药啊,吃掉了呀!这是当然的呀!”
从上次深夜发生的那件事以来,两人就处于冷战的状态。虽然高梨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她却表示希望暂时让彼此冷静一下,两人就此冷静了两个礼拜。最近,他也没再联络她了。
想到这,她有点担心高梨的近况。
“在其他国家这些事已经算是常识了。像是在荷兰已经禁止销售含有转换油脂的商品了。德国那里也是因为人造奶油上市与发生多起克隆氏症(Crohn's Disease)病例的时间重叠,而被怀疑是罪魁祸首,所以任何商品都不再使用这些东西了。”
早苗走出办公室,朝药房那走去。写了处方签领药后,她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她就发现高梨已经不在那了,她也不过才离开大概四、五分钟而已吧!
在早苗这么想着的时候,高梨放下休闲背包,从里面拿出食物。他最近好像偏爱袋装的垃圾食物,吃的都是些高卡洛里,会造成动脉硬化的东西。
“振作一点!”
“高梨,这些食物真的对身体不太好喔!”早苗温柔地提醒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弟,他们住在村子外打猎维生。他们走进潮湿的森林深处去打猎,呼呜呜呜呜呜姆,去打猎,兄弟俩人去打猎了。他们走进潮湿的森林深处,去打猎了。
“那么,这儿不太方便,我们上楼去吧!”
手机那头又传来高亢的笑声。在猛烈的笑声中,不时混杂着类似急速的喘息声。他似乎已陷入病态性的躁郁状态,冷汗滑下她的背部。
印第安人的传说,与高梨一行人迷路时捕食秃猴的这段插曲,相同点多到可说是不可思议。因此高梨在亚马逊被什么东西附身的想法紧紧地纠缠着早苗。因为如果从这种角度出发,事情就容易解释的多了。
高梨到底是什么时候写下这些文章的呢?
“我身边吵成这样,也没办法好好和你道别,只听到呢喃声。在这里,天使它们。”
早苗倒抽了一口气。
高梨长长地叹了口气。
“高梨!回答我!”
对方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持续了一阵子,不久便转成尖锐的大笑迸发开来。
根据模糊的记忆,她翻到“未特定型解离障碍”这个项目中翻阅。在该项目中有以下说明。“解离恍惚状态:特定的地区或文化中固有之单一性,并且为完全不相关之意识状态、同一性以及记忆障碍。解离恍惚相关于对直接接触之环境的狭窄化、或超越以平常行为及动作能够及于本身意志范围之体验。附身恍惚相关于个人平常之同一性感觉被另一种新的同一性置换,伴随着受魂、力、神影响所造成之经常性=刻意=运动以及健忘。举例而言,各地如阿摩骷(印尼)、毕哈伊南(印尼)、拉达(马来西亚)、毕不罗库多库(北极)、阿达库多纳比欧思(拉丁美洲)、以及附身(印度)等不同称呼皆为类似现象。”
“应该不会这样啊!”
早苗买了本《Bird'sEye》,在回程的电车中细读了起来。
“不知道……知不道……知道不。咦?哪一个才对呀?”
兄弟俩在小茅屋中休息,弟弟睡在吊床上,直到半夜都睡不着。弟弟起身,在小茅屋中看着哥哥,弟弟一直盯着哥哥。
“吵死了,转个没完还吵。到底想怎样嘛?我可不是圣德太子,最少也要决定一下,到底是要问问题还是要乱叫?”
早苗再次翻开《Bird's Eye》,连小细节都不放过地重新读起。卡米纳窐族传说这部分还有一则补述,也就是说在蜷川教授所收集的故事之外,据说还有一篇主题同为“附身”的口传传说,叫做《被诅咒的沼泽》。不过只有这篇故事可以靠口传者代代相传下去,其他任何人都是禁止谈论的。
“还有,之后可不可以持续到这来接受心理咨询?”
“为什么在日本不禁止呢?”高梨仍然边狂吃着垃圾点心边问着。
弟弟看到哥哥这样,就去把村民叫醒,他叫醒了村民。弟弟告诉他们哥哥发生的事,他告诉他们,那已经不是哥哥了,必须把他杀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附在哥哥身上。在潮湿的森林深处,被奇怪的东西附身了,那已经不是哥哥了。村民们听了弟弟的话,知道必须把那已经不是哥哥的东西杀掉。
早苗想,就它的外观看来,印第安人会叫它“恶魔猴”也是情有可原的。
高梨从喉咙深处发出像慵懒的猫咪所发出的声音。
此时电子音乐旋律突然响起,让她心头一惊。那音乐是“歌剧魅影”中的“化装舞会”……,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她立即打开包包,拿出手机。
哥哥回到了小茅屋,咻——,咻——。哥哥一回到小茅屋,就不知道洒了什么在带回来的肉上,是■■■■。他在明天要分给村民的肉上,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咻——,咻——。应该要分给村民的肉上头,被洒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是■■■■。
她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一边敷脸,一边再次从头读起。这次,她心中萌生的怀疑已经具体地形成清楚的雏形。虽然理智这方面无法接受,不过有些东西是情感无法完全否定的。
“高梨,你只要告诉我现在在哪就好了,告诉我,好吗?”
“高梨!不行!振作一点!”
她慌慌张张地走出房门,试着在附近寻找他的踪影,不过他果然已经离开了。据附近安宁病房的病患说,方才看到有个胖得离谱的男子搭电梯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