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上先是挑起两担云彩,
一棵野藤绊住一角老墙头,斜睨
是村子迷惘了,绕出一丝丝青烟;
外面没有夕阳,也不见雨点。
是你无法诉说的哀愁!
灵魂同饥饿的脊梁将一起压断!
好像西北冷风,从沙漠荒原吹起,
说的时候,同喝的机会,都已错过,
黄昏黯然,无言地走开,
还是那坡边零落在吃草的牛羊?
是乡愁,是这许多说不出的寂寞;
我说:朋友,这次我可不对你诉说啊,
下弦月照白了你,最是同情,
还是赤脚方便,去认取新的辛苦。
如今黑压压沉下现实的真相,
沉默的白色轻轻降落地上;
我不敢问生命现在人该当如何
黄昏时承认的,否认等不到天明;
对残枝
是枯柴爆裂着灶火的声响,
是每小粒晶莹,给了你方向。
但也不是你的敌人,你对他不能冤屈!
又一点一点给别人扬起可怕的尘埃!
这纷歧道路上,石子和泥土模糊,
下午透过云霾那点子太阳!
如果有点感伤,你把脸掉向窗外,
十一月的小村外是怎样个去处?
是那白沙一片篁竹围着的茅屋?
但我幻想夜色安慰你伤心,
还是这条独自转折来去的山路?
两根青石架起的大门,倒在路旁
每一个来了,又走了,
今晚这里有盏小灯,灯下你无妨同他
在霉腐的琐屑里寻讨安慰,
自己在万物消耗以后的残骸中惊骇,
他是你强硬的债主,你呢?是
你的债权人他是,那么,别尽问他脸貌
你不妨安心放芽去做成绿荫。
面对面,你是这样的绝望,他是这样的无情!
当我去了,还有没说完的话,
十一月的灵魂又是谁的病?
我都一样心跳;我的心前
一层一层把恶劣残破和痛苦的一起掩藏;
是这渺茫江边淡泊的天;
对北门街园子
山坳子叫我立住的仅是一面黄土墙;
会唱的喉咙哑成了无言的歌。
在美丽明早的晨光下,焦心暂不必再有,——
最后夕阳拖着影子也走了!
你有理由等待更美好的继续;
我睡了,我的诗记下你的温柔,
小诗 (一)
一天
现时上面全打着拙笨补钉。
绝望要来时,索性是雪后残酷的寒流!
写给我的大姊
像钟敲过后,时间在悬空里暂挂,
你输了;放下精神最后保留的田产,
我没有时间盘问我自己胸怀,
正是西山最好的夕阳。
但寂寂一湾水田,这几处荒坟,
我折一根柱枝,看下午最长的日影
逐步吹入黄昏街头巷尾的垃圾堆;
多余的理性还像一只饥饿的野狗
有些话自己也还不曾说透,
十一月的小村
要等待十一月的回答微风中吹来。
今晚这一阵雨点落过以后,
忧郁自然不是你的朋友;
吹散记忆正如陈旧的报纸飘在各处彷徨,
摆在眼前的已是这许多渣滓!
忧郁
是什么做成这十一月的心,
一切小小的留恋算不得罪过,
整一条虹藏在里面。
睡着;没有脚步的走响。
好像客人去后杯里留下的茶;
他人的了解是来自直觉的会心。
那样追着空罐同肉骨,自己寂寞地追着
是童子缩颈落叶林中的歌唱?
小诗 (二)
别说你寂寞;大树拱立,
草花烂漫,一个园子永远
对忽然的终止,你有理由惧怕。
你原谅我有一堆心绪上的闪躲,
吻你额前,每晚你留下对话
无论我坐着,我又走开,
你树梢盘着飞鸟,每早云天
一片轻纱似的情绪,本是空灵,
把自己灵魂押给他的赌徒。
远距离光明如无边海面,
是老农随着耕牛,远远过去,
喘气!经验已如旧鞋底的穿破,
今天十二个钟头,
是这映红了的叶子疏疏隔着雾;
黑夜天空上只一片渺茫;
小蚌壳里有所有的颜色;
赔上,连自己的情绪和信仰,那不是自然?
你曾那样拿理想赌博,不幸
梅花你这些残了后的枝条,
我希望:风停了;今晚情绪能像一场小雪,
雪花每片对自己和他人都带一星耐性的仁慈,
每次说了,伤我一点骄傲。
恶劣的心绪
它们永说不清谁是这一切主宰
虽然烦乱,总像绕着许多云彩,
将尽未尽的衷曲也是常情。
到底怎样!呀天,你如果一定要看清
黄昏却蹑着脚,好奇地偷着进来!
孤单的,沉默的,我投入夜的怀抱!
落日将尽时,西天上,总还留有晚霞。
我想象我在轻轻地独语:
破碎支离的记录只颠倒提示过去的骚乱。
但原谅吧,我的话语永远不能完全,
带着光辉要在从容天空里安排;
咬嚼人类的感伤;生活是什么都还说不上来,
亘古到今情感的矛盾做成了嘶哑。
感谢生命的讽刺嘲弄着我,
整宇宙星斗那里闪亮,
我病中,这样缠住忧虑和烦扰,
绚彩的存在是他的秘密,
最有价值的衣裳,然后一切你都
我关上窗子又要同你分手。
当我去了,还有没说完的话,
是我十二个客人,
主客黯然,可不必再去惋惜它。